博興縣出土銅佛像的保護與修復

賈慶霞

［博興縣博物館（博興縣文物管理所），山東 博興 256500］

中國使用青銅器的歷史約四千余年，這些器物用途廣泛，種類繁多，刻印著各種各樣的銘文，有極高的考古研究價值。對已經(jīng)發(fā)掘和正在發(fā)掘的青銅器需要修復還原，對已經(jīng)收藏進博物館的青銅器則需要營造優(yōu)質(zhì)的存儲環(huán)境以避免青銅器損傷。博興出土的銅佛像被稱為“南北朝佛教考古的可喜收獲”，它們受到的損害較明顯，對這批銅佛像的修復和保護極為重要且具有一定的代表性，研究這批銅佛像的保護與修復能夠為后續(xù)的青銅器考古提供重要參考。

1 博興縣出土銅佛像概述

博興縣出土的銅佛像均為北朝至隋時期，共計100余件，據(jù)有確切紀年的銅佛像顯示，時間跨度長達125年，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如天保五年薛明陵造像、仁壽三年造像、釋迦多寶并坐像等，此外還有大量佛立像與菩薩立像。這批銅佛像中有47件帶有銘文，從這些銘文可以辨認佛像鑄造的時間、名稱、造像人、造像人籍貫和身份等信息，有的寫明了造像的目的，為后世研究北朝佛學提供了寶貴的資料。

出土于博興縣的銅佛像最初是農(nóng)民在農(nóng)田挖掘所得，后經(jīng)文物局和公安部門接手，部分銅佛像在出土時就已經(jīng)十分殘破，只有碎片，許多銅佛像表面的字跡也模糊不清，加之銅佛像雕刻工藝精致，許多佛像的衣物褶皺處藏污嚴重、銹蝕明顯，這都是需要有關部門進行修復并保護的。

2 銅佛像受損的主要原因

2.1 化學因素

青銅是紅銅與錫、鉛按一定比例熔鑄的合金，隨著時間流逝，在氯化物、氧氣和水的共同作用下生成淺綠色粉狀銹蝕物。這些銹蝕不斷與銅器自身發(fā)生循環(huán)反應，最終導致銹蝕不斷深化，在器物表面形成穿孔、粉化等病害，這種銹蝕還會不斷蔓延，導致面積擴大，這就是青銅病。而導致青銅器腐蝕粉化的常見氯化物有食鹽和鹽酸，海水和土壤中都有廣泛分布。博興地處山東濱州東南，鹽堿地眾多，這里出土的青銅器相比其他地區(qū)的有更明顯的銹蝕粉化問題。博興縣崇德村出土銅佛像的挖掘現(xiàn)場是一片極為荒涼的鹽堿地，出土的銅佛像中有不少破碎的，破碎的原因也有青銅器自然腐蝕的因素。

2.2 自然因素

文物埋藏在地下時，受到的地質(zhì)災害影響往往是不可估計的。山東地區(qū)及其近海在20世紀就曾發(fā)生過十次5級以上的大地震，還曾在康熙七年（1668）發(fā)生過一次8.5級特大地震，這對墓葬、遺址都有很強的破壞作用，進而導致青銅器受到損害。博興縣出土的青銅佛像中就有破損且難以找尋殘片的。同時，博興縣地處山東濱州的東南部，整個膠東半島都存在成陸時間短、地勢低的問題，常受到海水倒灌的影響。清代山東地區(qū)自然災害最為頻發(fā)，以地震、洪水為主，縱觀清朝268年的歷史，山東地區(qū)共計發(fā)生水災245次。這些自然災害不僅改變地底環(huán)境，對青銅器物造成直接的破壞，還會改變土壤性質(zhì)，使埋藏在地底直接接觸土壤的青銅器遭受很多間接損害。海水倒灌導致的潮災會促使土地快速鹽堿化，但土地恢復到原有狀態(tài)所需的時間極長，往往還沒有恢復就會迎來再一次的鹽堿化問題。這樣的土壤對青銅器的腐蝕作用更大，反復銹蝕會導致青銅器粉化問題更嚴重。因此博興縣出土的許多銅佛像表面的花紋常顯得模糊、粗糙，原本較為細致的雕刻線條受到腐蝕影響有明顯的斷裂。

2.3 人為因素

在青銅器受損的眾多因素中，人為因素是較為可控的因素。通常來講只要能及時將考古第一現(xiàn)場有效地保護起來就能最大程度地避免文物受到人為損害。博興縣出土的銅佛像最初都是在農(nóng)田中被挖掘出來的，農(nóng)民缺乏相關專業(yè)知識，在挖掘時手法粗暴，易對器物造成損害，導致銅佛像表面出現(xiàn)裂紋、劃痕，或是部件破碎等。例如，博興縣1983年出土的銅佛像就是一個農(nóng)民小伙子自發(fā)挖掘出來的，在出土時就已經(jīng)破碎。這便是一種非常常見的人為因素。

此外，還有一種人為損害發(fā)生在器物出土的初期，是器物還沒有得到有關部門的重視與保護時，民間人士私自倒賣或不科學地存儲導致的。博興縣早期出土的銅佛像中有一部分被當時的文物販子買走，或是被農(nóng)民私自留存在家里擺放進而加速其氧化與銹蝕。這類人為因素造成的損害對文物的影響十分明顯，丟失的佛像至今仍有未能追回的。人為因素對器物造成的損害會給文物修復與保護工作增加不少困難，大大提高了修復文物的難度。

3 銅佛像的修復手段

3.1 佛像表面除銹

博興縣出土的銅佛像多來自寺廟遺址，這些銅佛像原本往往不作為陪葬品被一同埋入地下，因此與許多青銅器物的銹蝕狀態(tài)不同。在銅佛像修復方面，表面除銹至關重要，由于青銅器鑄造時的金屬配比不同，呈現(xiàn)的銹蝕形態(tài)和附屬產(chǎn)物也會發(fā)生相應的變化，這也是反映青銅器腐蝕過程和腐蝕機理的重要信息來源。

在博興縣出土銅佛像除銹工作中，很明顯地能看出大多數(shù)佛像表面的銹蝕痕跡是層次化的，層層銹跡相互覆蓋，不斷發(fā)生物化反應，附著在器物表面持續(xù)蔓延擴散。博興縣出土的銅佛像在修復過程中保留了一部分常見的正常的青銅器銹蝕，對粉紅狀的氯銅礦銹蝕進行了清理，避免這種銹蝕在出土時因接觸到大量空氣與水汽后加速腐蝕，在短時間內(nèi)對青銅器造成更嚴重的損害。如未能及時清理，這種銹蝕甚至會造成器物表皮被腐蝕分層脫落，甚至導致腐爛，損害銅佛像表面的雕刻花紋與刻印的銘文等。

此外，博興縣出土的銅佛像很多都帶有四足底座，相比其他銅佛像的底座，這樣的底座產(chǎn)生的銹蝕似乎更加嚴重。推測是因為四足底座的中空造型形成了小空間，易容納更多泥土。四足底座也比其他方形或圓形的底座更薄，在土壤中處于被包裹的狀態(tài)，因此更容易被銹蝕。如仁壽三年造像，其底座形狀是兩個大小不一的四足底座疊放，這使其邊角都被銹蝕得更加圓滑，表面更加粗糙，其中一足還有小面積的缺損，同期出土的釋迦多寶并坐像的四足底座的銹蝕也呈現(xiàn)出了比上半部分的坐像更嚴重的現(xiàn)象。

修復銅佛像時采用物理除銹與化學除銹相結合的方法，對表面已經(jīng)十分疏松的銹跡和混合浮土的銹跡采用物理除銹法，將表面的臟污去除?；瘜W除銹法則主要是使用化學溶劑，在除銹的同時不損傷器物，使帶有有害銹跡的銅佛像與除銹液接觸，利用化學反應除銹。這一過程中的主要化學反應是使氯化亞銅完全轉(zhuǎn)化為不含氯離子的穩(wěn)定產(chǎn)物，從而剔除氯離子，避免物化反應持續(xù)不斷發(fā)生。博興縣1983年龍華寺遺址出土的窖藏銅佛像因全部埋藏在鹽堿地，部分銅像受到的銹蝕極為嚴重，只能將挖掘出來的部分全部浸泡在藥水中先做清洗，而后在清洗保護的過程中逐漸發(fā)現(xiàn)了一部分隱藏在土壤和銹跡中的銅像。其中不少僅僅是造像的部件，經(jīng)過清洗除銹后才能辨認、拼配，組合成完整的造像。

3.2 補配缺失部分

博興出土的銅佛像在出土時較少有完整的造像，多數(shù)存在不同程度的破碎或部件缺失，部分造像的部件還存在嚴重的變形，對這樣的造像需要進行整形與補配，幫助其還原原本的形狀。根據(jù)青銅器物的變形程度和主要變形表現(xiàn)可以選擇不同的方法進行整形，如捶打法、加熱法、模壓法等。對完全缺失需要另外補配的部件則需要根據(jù)青銅器原有的材料制作碎塊進行復原。在補配后，刻制銅器表面原有的花紋是整形修復的最后一步，這一步通常采取雕刻的方式在補配的零部件上刻出花紋，不僅要做到與原有花紋完全吻合，還需要保證線條粗細、走向符合整個器物的原有模樣，對修復師的技術要求和知識要求都很高。但也并非所有部分的缺失都需要進行補配，通常來講，銅佛像表面刻制的文字只需要辨認出基礎內(nèi)容即可，空缺的部分則通常不進行過度的修復與填補。

由于博興縣這一批銅佛像并非統(tǒng)一的墓葬出土青銅器，而是出自寺廟遺址，銅佛像的鑄造配比和工匠的技藝存在差別，銅器間也有較大的時間跨度，不同造像的損害程度差異較大。因此在補配與鏨刻過程中需要先對造像的腐蝕情況進行判斷，來決定修復時應當先鏨刻后補配還是先補配后鏨刻。通常來講，青銅合金的配比中銅占70%以上，《考工記·六齊》中有金屬配比的研究，銅含量高，則硬度稍低一些，延伸度更高一些。不同配比的用途也有所區(qū)別，在進行銅造像補配時應先根據(jù)其原有的銅合金配比進行補配材料的選擇與制作，以同體材料為主，也可以選擇錫鉛銻合金。

3.3 破損銅塊焊接

由于博興縣出土的銅佛像長時間埋藏于鹽堿地中，在歷史上又常受水災影響，這些造像的腐蝕程度更深，破壞程度也更深，許多佛像在剛一出土時就十分不完整且布滿銹跡，這對后續(xù)修復工作是極大的挑戰(zhàn)。針對這些破碎的銅塊，普通地拼合在一起是不能達到修復目的的，在修復時，選擇使用青銅器黏結技術進行修復，當前的青銅器黏結修復中最常用的材料是高分子環(huán)氧樹脂。修復人員首先需要將環(huán)氧樹脂基料與固化劑、促進劑、填料按照一定配比混合，再調(diào)制成環(huán)氧樹脂膠黏劑，這種材料會形成固化反應，將兩塊銅塊緊密粘連在一起，不僅牢固，而且不易變形，其主要原理是剛剛調(diào)制完成的膠黏劑處于液體狀態(tài)，涂抹在青銅器斷裂的截面上會滲入表層孔隙中，形成機械結合的錨固力，借助這種力的作用連接兩塊青銅器碎片。同時環(huán)氧樹脂的分子中含有活潑的環(huán)氧基，能夠在青銅器表面形成新的化學鍵。在使用這種材料進行黏結修復時，需要注意的是膠黏劑的凝固時間需要24小時左右，具體凝固時間受修復地的實際溫濕度影響會有所變化，在完全凝固之前必須保證被黏結的兩個部分始終固定牢固，保證受損青銅器在修復后仍能保持較好的一體性與完整性，保證黏結效果和成型效果。

對破損青銅器進行焊接黏結，除了使用環(huán)氧樹脂外，還常使用錫焊工藝。青銅鑄造時就添加了錫來調(diào)節(jié)熔點與硬度，使用錫進行焊接能夠與原本青銅器表面的銅形成新的銅錫合金，將青銅碎片有效連接起來。但這種焊接方法對青銅器自身的金屬性有很高要求，在焊接之前可以先將青銅器碎片的斷裂表面銼開，通過斷面的顏色與光澤判斷這一青銅器是否適宜使用錫進行焊接。如仍能呈現(xiàn)原本的銅黃色，說明青銅器受到的保護較好，金屬性較強，使用錫焊的強度較高；如斷面銼開后呈現(xiàn)褐色，說明金屬性有減退，焊接強度不足，但仍然可以選擇錫焊；如斷面銼開后已經(jīng)呈現(xiàn)紫褐色，說明器物的金屬性已經(jīng)極低甚至消失，使用錫焊強度非常低，不適合使用錫焊。

4 銅佛像的保護方法

4.1 把握修復尺度

文物修復的原則是修舊如舊，意思是修復文物并不需要使其恢復成嶄新完美的樣子，而是要盡可能還原到文物剛剛鑄造成型時或者首次使用時的樣子。博興縣出土的銅佛像并非墓葬使用的，其上刻印的銘文主要是起到祈福的目的。這些銅佛像屬于北朝至隋朝時期，這一時期佛教極為盛行，這些佛像被供奉在寺廟中，如落陵委造觀世音像的底座上就有“太和二年……落陵委為亡父母造觀音像一軀”的銘文，這表明這尊佛像是用作告慰亡靈的，希望身故的父母在死后的世界也能安寧。因此首先可以推斷出這些佛像在鑄造初期并沒有受到破壞，那么對這尊佛像的修復重點便在于清洗辨認銘文，確定器形、年份、制作工藝和紋飾等信息。

在清洗博興縣這批銅佛像時主要以物理清洗為主，部分銹蝕嚴重的則置于藥水中浸泡清洗。但并不是將所有污土與銹蝕痕跡全部清洗掉為最佳，表面部分并不構成青銅病的銹跡是可以保留的，只要能將佛像上的花紋、刻痕、銘文都清晰顯露出來即可。這是因為那些痕跡也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若全部清除反而會對銅佛像造成破壞。在佛像修復驗收時對佛像的清洗除銹驗收也是表面肉眼可見的有害銹跡全部清除即可，并不需要過長時間的化學浸泡。這些銅佛像自身的腐蝕情況已經(jīng)比較嚴重，若浸泡時間過長，會對原本的一些較為脆弱的表面紋飾產(chǎn)生不良影響，甚至腐蝕佛像本體。

青銅器的矯形和補全也需要把握尺度，銅佛像在地底埋藏時間長，受到的損傷明顯，部分部件非常脆弱，矯形時需要重點把握矯正與破壞器物之間的關鍵點，要既能修復佛像原本形狀，又不過度補配。博興縣出土銅佛像的器型都比較小巧，最多見的缺損是沒有底座或底座破損，針對這樣的佛像，選擇不補配其底座，保持無底座或底座殘損狀態(tài)，如四足底座缺一足的佛立像就沒有復原其缺失的足，另兩座底座殘破的菩薩立像也選擇性地沒有進行底座修復。

4.2 使用現(xiàn)代技術

使用三維數(shù)字化技術能夠更好地復原青銅器的器型、花紋、顏色，而不損傷青銅器本身，既能復原青銅器的原貌，又能很好地把握青銅器復原尺度，對保護青銅器有很高價值。在修復博興銅佛像以及后續(xù)的保護過程中，仍然需要利用現(xiàn)代技術生成影像，輔助分析考證。利用三維技術能及時發(fā)現(xiàn)修復人員肉眼不可見的部分內(nèi)部孔洞和破損結構，有助于提高文物修復工作的效率。博興縣出土的銅佛像受到的腐蝕明顯，使用三維掃描也能夠進一步起到修復保護銅佛像的作用。使用X光、XRF能譜分析等技術有助于分析青銅器的成分與構造。博興縣出土銅佛像時間跨度大，且佛像多為民間鍛造，鍛造的技藝和工匠都不相同，在成分和構造上有很大區(qū)別，使用現(xiàn)代技術不僅能夠準確分析，更能夠進行詳細的檢測，對后續(xù)分析佛像包含的信息能夠起到很大幫助作用，同時也能為佛像的保護和存儲環(huán)境提供重要的數(shù)據(jù)資料。使用現(xiàn)代技術保護銅佛像還應當對銅佛像進行建檔，科學設計銅佛像的修復技術路線和保護手段，并嚴格監(jiān)控銅佛像存儲環(huán)境的溫濕度等，最大程度地抑制銅佛像的銹蝕。

5 結語

青銅器在我國的使用歷史悠久，它們經(jīng)歷歷史變遷，有的已經(jīng)十分脆弱，有的已經(jīng)破損缺失，每次考古發(fā)掘均有青銅器和青銅文物的身影，但這些青銅文物的完好率極低，大多數(shù)都需要經(jīng)過長時間的修復才能恢復其原本面貌。文物修復的重要作用也體現(xiàn)在還原文物包含的豐富歷史文化信息，為研究這一時期的歷史提供依據(jù)。應當提高對文物保護的重視程度，避免文物在出土后發(fā)生人為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