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科視域下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的政治學轉向

季乃禮 尹劍

摘要：新文科強調學科的融合，堅持問題導向，新文科概念的提出給一些學科的發(fā)展帶來啟示。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存在的困境就在于，作為歷史學與政治學的綜合學科，一直未與政治學融合，一直未能融入到政治學的傳統(tǒng)之中。中國政治制度的研究者多經歷歷史學的訓練，但踏入政治學領域之后，卻沒有完成政治學的轉向，與政治學存在著方法、理論、術語以及關注議題上的割裂。要使政治制度史煥發(fā)新的生機，就必須重新站在政治學的學科定位上審視制度史研究，創(chuàng)新研究維度，以問題為導向，打通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制度與思想、學科與學科之間的聯(lián)系。

關鍵詞：新文科；中國政治制度史；政治學；歷史學

DOI： 10.20066/j.cnki.37-1535/G4.2023.04.07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規(guī)劃一般項目“傳統(tǒng)治理視角下的當代基層治理問題研究”（20BZZ029）的階段性成果。

何為新文科？學術界多有共識，它包括以下三方面的要素：其一，學科的融合。不但文科各個學科的融合，也主張文理的融合。其二，以問題為導向。這既是新文科的重要特征，也是新文科產生的重要原因?，F(xiàn)實社會中存在的一些問題，僅僅依靠某個學科是無法解決的，因此需要多學科介入，也需要打破原有學科的界限。其三，研究方法的融合。不同學科有不同的研究方法，學科融合的結果必然會在研究某個問題時，引入各個學科的研究方法①。

新文科概念的提出，對于文科各個學科的發(fā)展均有啟示。目前學術界所做的多數(shù)工作就是用新文科審視自身學科的發(fā)展：看看自身學科的發(fā)展存在哪些問題，能否從新文科的視角對自身學科的研究帶來一些創(chuàng)新。尤其是一些自身處于發(fā)展困境的學科，能否從新文科的視角尋找一些突破。下面，我們以中國政治制度史這門學科的發(fā)展為例，對此予以探討。通過研究，我們指出，中國政治制度史來自歷史學科，然而，隨著政治學的興起，它并未能從歷史學領域走出來，與政治學實現(xiàn)融合。這意味著它未能借鑒政治學注重時代性和問題性的學科特點，從而導致了其發(fā)展上的困境。

新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發(fā)展是否存在困境？回答這個問題有點復雜。中國政治制度史是政治學和歷史學相結合的一門綜合性學科，在政治學和歷史學中均有課程的開設和相關研究。在歷史學中，有關政治制度的研究一直是中國史研究的核心領域，譬如，按照國體和政體對中國歷史的分期研究，有關君主專制的討論，以及有關官制的研究等一直是歷史學家所關注的重要問題。因此，在歷史學界，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并不存在困境的問題。在政治學領域，中國政治制度史是政治學專業(yè)的必修課，從教學的角度來說，中國政治制度史也不存在生存的困境。

因此，我們對中國政治制度史困境的討論基于兩個前提條件：一是對中國政治制度史的討論限定在政治學領域，二是限定在研究領域。也就是說，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在政治學領域存在著困境。在當前的政治學界，有關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是一門鮮有人關注的“冷學問”，有關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明顯偏少，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在政治學的研究中處于邊緣地位，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源于歷史學，但并沒有完成向政治學的轉向。

一、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歷程回顧

學術研究呈現(xiàn)為不斷演進的連續(xù)過程，包含了觀念、理論以及方法的持續(xù)變革與發(fā)展，并受到社會實踐的深刻影響。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同樣經歷了多個階段性的變遷。以新中國的建立（1949年）以及改革開放（1978年）等重大歷史事件為節(jié)點和線索，大致可以將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歷程分為三個階段，梳理這一發(fā)展脈絡有助于深入理解當前中國政治制度史在政治學研究中邊緣化的原因。

（一）傳統(tǒng)史學研究轉向現(xiàn)代史學研究（1949年以前）

中國的史學研究者講求以史為鑒，制度的研究是其中一項重要內容。歷朝歷代的研究者都試圖從過往的制度中獲得一定的經驗和教訓，在制度史研究方面取得了豐富的成果。比如，唐代杜佑《通典》、南宋鄭樵《通志》、元代馬端臨的《文獻通考》。這些文獻不僅記錄了政治制度的變遷，還詳盡地描述了相關歷史事件。古人研究的目標也很明確，即為當時的政治現(xiàn)實提供支持和參考。但研究內容主要集中于靜態(tài)的職官制度，采用考據(jù)和描述的方式，與現(xiàn)代意義上的制度史研究有所差別。

直到近代，隨著西學東漸，一批具有先進思想的近代學人將傳統(tǒng)中國學術與西方學術有機結合，對中國政治制度變遷的內在邏輯和演變路徑進行解析，中國政治制度史才逐漸形成了科學的體系。盡管研究方法仍然是歷史的，但運用的概念發(fā)生了變化。近代意義上的主權、國家、憲政等概念被引入到制度史著作中，人們開始透過制度的表象對權力結構進行思考。與此相關聯(lián)，寫作方式也發(fā)生了轉變，出現(xiàn)了按制度分門別類、按章節(jié)敘述的新寫作方式，顛覆了按歷史時序展示的傳統(tǒng)模式，使得研究者能夠以更清晰、更系統(tǒng)的視角呈現(xiàn)政治制度的變遷。

這一時期關于制度史的研究范圍主要集中在官制方面，研究者著重探討了官員的組織與職能，同時也對君主制度、地方行政體系、法律法規(guī)、監(jiān)督機制、軍事組織、教育體系、人才選拔機制等方面進行了研究。這些研究內容在揭示中國社會和政治制度的歷史演變中起到了重要作用①。這些富有遠見的學者的審視和批判，催生了采用新的史學方法來探究中國政治制度史的浪潮，并促進了中國社會的進步和變革，為中國政治制度的再塑提供了理論支持。

（二）馬克思主義與史學相結合階段（1949年到1978年）

新中國成立以后，馬克思主義理論成為指導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的主要理論，各個學科都在尋求自身學科與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結合。這一時期，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仍然主要限于歷史學科，但指導理論是馬克思主義。

如果說在五四運動時期，馬克思主義的應用尚屬個別學者范疇，那么隨著新中國的建立，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與方法逐漸被廣泛采納，成為研究者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尤其是階級分析方法在研究中得以廣泛應用，使得該領域的探索進入了一個新的發(fā)展階段②。盡管這些著作的篇幅、探討深度和表達方式各異，但它們都與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和方法緊密契合。一些研究能夠巧妙地運用并發(fā)揮馬克思主義的精髓，但也不乏存在明顯的生搬硬套的傾向。特別是在階級分析的方法運用中，將政治視為不同階級間的相互關系，但有些研究者過于機械地套用，導致政治學分析方法被遮蔽及其話語權的喪失。

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在這一時期仍然以歷史學的專題研究為主。研究的主要形式包括論文、通史斷代史著作。雖然研究數(shù)量較少，但基本覆蓋了中國政治制度的各個領域，包括國家起源、官制變革、兵制、科舉制、地方行政等。這些論著更多關注政權性質，相對較少地從微觀行政體制角度深入分析③。這一時期，多數(shù)學者往往將焦點放在歷史維度，探討其演變過程，對于政治制度的內在特點和運行機制卻鮮有深入探究。

（三）由史學研究引入政治學階段（1978年后）

改革開放后，高等院校和科研機構的教研工作恢復了正常。政治學系重新恢復，并將中國政治制度史作為本專業(yè)的必修課，為制度史研究的蓬勃發(fā)展鋪平了道路。隨著政治學科在各大院校的恢復和興建，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內容豐富起來。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開始進入到一個“轉型恢復”的新時期，學科屬性開始出現(xiàn)由歷史學向政治學轉移的趨勢。

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的時間范圍有所擴展，當代中國政治制度的研究興起。過去，學者們主要關注古代和近代的政治制度，對于當代政治制度的關注相對有限。而在 20 世紀 80 年代后，有關當代中國政治制度的研究逐漸成了制度史研究的一部分，研究者開始傾向于以學術的視角深入探討當代政治制度的發(fā)展和本質，并特別強調了當前階段應當以學術視角去審視這一領域④。

中國政治制度通史和具體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取得了顯著的突破與深化。在研究中國政治制度的發(fā)展歷史時，學者們采用了更宏觀的視角，將其置于中國社會經濟文化變遷的背景之中。其主題也從過去的皇權與職官制度逐漸演變?yōu)楦鼜V泛而深入的國家起源、發(fā)展形式、國體和政體的演化規(guī)律等內容。這一轉變表明學者們的關注焦點正在發(fā)生重要的變化，也促使研究者將歷史學和政治學兩個學科進行更深入地融合，并試圖在交匯處找到新的觀點和解釋，跨學科的探索也日益成為研究的一部分。如白鋼主編的《中國政治制度史》側重于歷史上的政治元首、中央決策和政體運行等核心要素，通過對這些要素的作用和相互關系的深入探究，全面考察了行政、司法、軍事、選任等各項制度。鄧小南、劉建軍提倡“活的制度史”研究①，將關注點集中在古代國家治理的要素、權力結構、運行過程和變遷趨向上，不僅關注制度的形式，更注重制度在歷史背景下的實際運行與演變。

縱觀制度史研究的發(fā)展歷程，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制度史研究取得的突破性進展往往在史學領域，其研究和書寫的范圍不斷擴大。雖有同政治學結合的趨勢，但出現(xiàn)時間較晚，且這種轉型仍然不夠充分。當史學研究者在制度史領域試圖向政治學取經的同時，政治學界卻鮮有人去回應制度史的這種變化。

二、源于歷史學但未向政治學轉向

如今制度史被邊緣化，可能與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的環(huán)境有關，諸如按照學者的研究成果、研究課題等來進行的大學評價體系。但外部的環(huán)境只是一方面。如果我們將自身面臨的困境從外部找原因，只要環(huán)境不改變，我們可能永遠無法改變自身的處境。同時，我們也會失去了前進的動力，不愿意從學科自身進行審視和尋求突破。可以說，學科內部所存在的問題是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邊緣化的重要原因，學科源于歷史學科，但并沒有完成向政治學的轉向，沒有與政治學對接。

（一）從事學科研究者多來自歷史學科

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涉及政治學和歷史兩大學科，但從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的發(fā)展脈絡來看，從事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的學者多來自歷史學科。

歷史學界一直有研究中國政治制度史的傳統(tǒng)。制度在歷史發(fā)展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離開了對制度的考察，難以深入進行歷史分析。制度是一個社會的基本組織原則和規(guī)范體系，它影響著權力分配、社會關系以及人們的行為和決策。要深入理解歷史，理解社會的轉型和發(fā)展，必須對制度進行細致而全面的分析。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的源頭也是歷史研究。在歷史中，實現(xiàn)社會轉型的起點往往是尋求對制度的改革。對于歷史學而言，制度史研究一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領域。而政治制度史研究的源頭也始于歷史研究。在新中國成立后，現(xiàn)代化的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最先是以歷史學的專題研究的形式出現(xiàn)的②。所研究的專題涉及中央與地方的行政體系、監(jiān)察、軍事、財政、文教等制度。

受此影響，在 20 世紀 80 年代恢復政治學學科，明確將中國政治制度史作為政治學的必修課之后，教材的編寫者多來自歷史學科。目前最常見的教材的編寫者是韋慶遠、柏樺、白鋼、左言東、張星久①。幾位教授不僅是教材的編寫者，本身也是政治學領域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的權威，仔細分析諸位教授的教學和工作經歷就會發(fā)現(xiàn)，除了左言東之外，其他幾位均有歷史專業(yè)的教育經歷。白鋼長期在中國社科院歷史所工作，后入政治學所。左言東雖然沒有歷史學的教育背景，但與韋慶遠一樣，均有在中國人民大學檔案館工作的經歷。

（二）研究方法以歷史研究為主

政治學和歷史學各自有自己的研究方法，但中國政治制度史受歷史研究方法的影響較大。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多以歷史研究方法為主。

歷史學科自帶研究方法。歷史學的研究方法注重發(fā)掘、考證和分析政治、經濟、社會等方面的史料，揭示制度演變的歷史進程和客觀規(guī)律，以及制度所承載的中國歷史文化和智慧。通俗點說，歷史學通過歷史資料的編排，對某種歷史現(xiàn)象進行描述。受歷史研究方法的影響，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的重點在于對制度史料的搜集、考證、整理和運用，注重歷史事實的描述。研究者們通常使用歸納思維，遵循從史料出發(fā)的原則，對其進行搜集、考證、歸納和分析，得出總結性的結論，努力還原和呈現(xiàn)傳統(tǒng)制度的真實面貌，并予以一定的評價。

現(xiàn)在的歷史學研究不再關注于歷史的演變規(guī)律等宏大問題的探討，越來越專門化，比如有關某一朝代防疫、災荒、防疫、環(huán)境變遷、寺廟等的研究，每個學者專注于細小的領域，中國歷史的研究越來越呈現(xiàn)出碎片化的傾向。受此影響，現(xiàn)有的中國政治制度研究多關注于制度的某個細枝末節(jié)。學者們討論職官史時，不應當局限于只解釋官職的具體職責，還要注意論及制度內部演變的邏輯關系②。

當下的歷史學者之于研究課題的選定，多帶有很大的隨意性，而不考慮選題的理論意義以及現(xiàn)實意義。多年以前，歷史學界的一位著名學者曾經在授課時問學生：洪秀全的胡須之有無是否值得研究？學生普遍認為不值得，理由就是沒有意義。這位學者則答復：一是前人沒有研究，第二也是有意義的，比如某地建太平天國的博物館，在雕刻洪秀全的塑像時，胡子的研究的價值就出來了。這種研究盡管可能深刻，其實沒有多大意義。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盡管沒有如此極端，但選題也帶有自己的隨意性。譬如研究科舉中的防范與懲治作弊制度，且算是政治制度的一種。該研究對于考察某些故事的真實性來說或許是有意義的。但隨著科技和制度的進步，現(xiàn)有的防作弊手段較過去有了很大進步，當前大家關注考試的重點是保證每個人受教育的權利和平等地被錄取的機會，如果說想從古代的懲治作弊制度中獲取對現(xiàn)代教育考試制度的啟示，那難免會有點舍本逐末了。

歷史學者寫作文章時，很少與學術界對話。一般歷史論文的寫作中，很少有研究綜述。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也具有類似的特點。學者們各自單打獨斗，沒有形成學術共同體。寫文章只是自己設定議題，自己來解釋。至于學術界誰做過此研究，從這些學者的論文中看不出來。由于學者之間互不引征成果，導致中國政治制度史的文章征引率不高。這也是學術期刊界不愿意發(fā)表中國政治制度史文章的重要原因。

（三）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中國政治制度研究互相隔離

理論上講，政治制度史應該是自古至今的歷史，包括了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政治制度。在政治制度史的研究中，既照顧到傳統(tǒng)，也照顧到現(xiàn)代，二者不應該存在差別。比如，西方的政治制度研究，現(xiàn)在統(tǒng)一在比較政治制度的名義上，學者的關注點在當代，但并沒有忽略傳統(tǒng)，二者并沒有嚴格的劃分。中國政治制度史之所以稱之為中國政治制度史而非中國古代、近代抑或當代政治制度史，在于它是對中國全時期政治制度中的事實和經驗進行的總結與概括。但在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中，以 1949 年為界，明顯劃分為兩個研究圈層。具體來說，研究傳統(tǒng)中國政治制度的不關注當代政治制度，研究當代中國政治制度的也不關注傳統(tǒng)政治制度。

來自史學界的政治制度史研究者較少關注當代政治制度，多將注意力放在傳統(tǒng)政治上，他們不太了解當代中國政治制度的實踐，將制度史的內容作為中國古代史研究的一部分來對待。他們對中國古代政治制度持有相當嚴謹?shù)膶W術態(tài)度，對每一項具體政治制度建立和廢止的時間、運行變遷的歷程、完善的對策等都有詳細的研究。

當代中國政治制度的研究者對于中國古代政治制度基本不予關心。中國當代政治制度的研究在政治學領域則屬于顯學，在政治學界有以研究當代政治制度聞名的學者及專著①。這些著作系統(tǒng)探討了我國當代的人民民主制度、人民代表大會制度、選舉制度、國家行政制度、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與政治協(xié)商制度等。

（四）學術話語仍以史學術語為主，沒有進行政治學和現(xiàn)代性的轉換

混江湖的，能夠獲得大家的認可，不僅依靠打打殺殺，而且有一套江湖門內共有的獨特話語，俗稱黑話。只有對方講的黑話你能夠聽得懂，大家才會把你納入江湖。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之所以互認對方為老鄉(xiāng)，也是因為大家都會說共同的方言。朋友之間，有著共同的話題，朋友才會長久。學術共同體成員也是如此，聚集在某種學術共同體的學者，應該有大家共同認可的學術話語體系，依靠公認的理論、概念等進行相互交流。如果某學者使用的術語與整個共同體差異明顯，就會被排斥在外。很遺憾，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就遇到了這種情況。

在以往的研究中，研究中國政治制度史的學者通常使用史學術語，與史學研究共享一套話語體系，缺乏政治學和現(xiàn)代性的色彩。制度史研究基本上囿于傳統(tǒng)的“史學”研究范式，明顯滯后于政治學研究的需求。

政治學是現(xiàn)代學科體系分化之后的產物。政治學產生于19世紀后半期的美國，形成了國體、政體、政黨、權力、民主、選舉等概念。政治學傳入中國之后，與中國的實踐相結合，形成了中國特色的政治學，形成了人民代表大會制、協(xié)商民主、民族區(qū)域自治、基層治理、村民自治等理論和概念。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的概念和術語多來自史書，并沒有進行現(xiàn)代的轉換。當然，也沒有與政治學進行對接，導致了與政治學等其他學科不匹配、不適應。比如說：魏晉時期的選官制度“九品中正制”，由負責選拔的官員依照世、狀、行的標準將人分為九品。品級劃分的過程即是對候任的官員進行考察和選拔的過程。政治學同樣強調官員的選舉理論和選舉制度，也對官員選拔提出了評價和約束的標準。但學者們在進行制度史研究時，并不會將“九品中正制”與政治學官員選舉理論和制度中的某些概念（如官員選拔、精英流動、干部考核等）聯(lián)系起來。由于不與政治學共享話語，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陷入自說自話的境地，既無法與政治學的概念范疇互聯(lián)互通，也不能在政治學領域取得所需要的話語空間和邏輯支持。

另一方面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缺乏政治學理論的支撐，難以洞察事務的本質特征。史學研究下的中國政治制度史，重點在于對歷史現(xiàn)象的呈現(xiàn)，對于理論的運用偏少。或是單純采用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和術語，比如從純粹階級斗爭的視角來解釋中國政治制度的演進。白鋼先生曾總結過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的概況，認為許多學者“一直都把政治僅僅理解為階級斗爭，這不能不認為是一種誤解”，這“無疑束縛了我們的研究視野”①。馬克思主義理論和方法相較于傳統(tǒng)研究是一次突破，但過于強調研究的意識形態(tài)屬性，勢必影響制度史學科的正常發(fā)展。亦或是簡單套用新制度主義的理論，由于多數(shù)高校的政治學博碩畢業(yè)論文要求有理論的觀照，許多同學生搬硬套新制度主義，只是單純在理論觀照部分介紹新制度主義，后面仍然沿用歷史的研究方法。

總之，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長期受到歷史學影響，學術方法和學術模式主要集中于查找史實的真實性和梳理演進脈絡。雖然這種研究方法因其基礎性地位而長期得以延續(xù)，但其研究成果卻可能不符合政治學和現(xiàn)實社會需求，甚至看起來毫無關聯(lián)。因此，這種研究基本上屬于純粹的學術性研究，其受眾范圍有限。可以說，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已經拋棄了現(xiàn)實，難以適應現(xiàn)實社會的需求，拋棄了政治學的研究方法，自然也被政治學所拋棄。

三、學科的政治學定位

長期以來，中國政治制度史學科的定位和研究范式都偏向于史學，限制該學科在政治學領域的發(fā)展、完善與深化。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要想在政治學領域占據(jù)一席之地，就必須堅持研究的政治學定位。具體來說，用政治學的研究范式研究中國政治制度史，用政治學的概念和理論統(tǒng)攝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用政治學的理論觀照中國的政治制度。具體而言，必須堅持以下原則：

（一）站在當代的立場上

依據(jù)研究宗旨來看，歷史學的研究的目的在于將研究對象描述清楚，也就是說試圖還原歷史的本來面目。具體到政治制度來說，史學的視角所探討的是，歷史上的政治制度“是什么”，側重點在于文本的考證和事實的分析。而政治學的研究則具有明顯的實踐性與應用性特征，重視理論的觀照和現(xiàn)實的探究。政治學是對政治、國家及其活動以及規(guī)律進行研究的學科，分析政治現(xiàn)象，探究政治規(guī)律，理解政治制度、政府行為和權力運行的本質，以及政治力量對社會的影響和作用，對于實現(xiàn)人類社會的長治久安具有現(xiàn)實價值。中國政治制度史是研究中國制度演進歷程的專業(yè)學科，而非僅僅是歷史研究中的一部分，必須站在當代的立場上對過去的政治制度進行重新審視。政治學人討論的話題，中國政治制度史的學者不能作壁上觀，而是應積極參與。也就是說根據(jù)當代突出的政治學議題去審視中國傳統(tǒng)的政治制度，探究當代的一些制度在傳統(tǒng)社會是以何種形式呈現(xiàn)的，有無值得總結的經驗和吸取的教訓供參考。

譬如治理是政治學一直關注的話題，那么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城市和鄉(xiāng)村是如何治理的？中國式現(xiàn)代化是當前政治學討論的熱點，那么中國傳統(tǒng)社會有無促進民眾致富的制度、教化民眾的做法？全過程人民民主是我們的民主特色，那么傳統(tǒng)社會有無相關的民主制度？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從教材的講授來說，這些并不是講授的重點，甚至是可直接忽略的。但站在當代的立場上來說，卻是必要的。我們發(fā)文章總是要追求研究的意義和新意。與當代建立聯(lián)系無疑賦予了該研究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同時將現(xiàn)有政治命題建立在對傳統(tǒng)的考察上，為文章的寫作提供了研究的厚度，使文章具有了新意。

（二）多元化的研究方法

文獻分析方法是史學的研究方法，同樣也是政治學研究的基礎方法，但又不僅僅限于此。由于政治學涉及的現(xiàn)實問題較多，從現(xiàn)實中抓取資料，就需要多種方法。除了定性分析方法之外，也注重定量分析方法。除了文獻分析方法，也需要訪談、問卷調查、案例分析法、觀察等方法。

具體到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來說，文獻的分析方法不是唯一?？梢运鸭煌陌咐M行聚類分析，這種聚類分析既可以作定性的研究，也可以抽取變量進行量化的分析。也可以對古人的言論進行詞頻等的分析。同時我們站在當代的立場去看待這門學科，不僅要求對傳統(tǒng)的文本作分析，也要求對傳統(tǒng)的制度在現(xiàn)代的孑遺作分析。這就使得現(xiàn)代政治學的一些研究方法有了用武之地。

（三）強烈的理論觀照

史學的研究方法基本不強調理論的運用，但政治學的研究多強調理論的觀照。這里的理論主要指在解釋某些現(xiàn)象時關注哪些因素，這些因素之間又呈現(xiàn)出怎樣的因果聯(lián)結。政治制度史研究是通過運用政治理論和分析工具對歷史事實進行深入剖析和理論歸納，其主要關注點在于政治理論的構建和對歷史事件及政治制度演變的意義解釋。相對于政治史料的收集和考證等細節(jié)，政治制度史研究更注重理論的深度。通過對歷史現(xiàn)象的抽象歸納，揭示其背后的政治規(guī)則和普遍規(guī)律，這是政治學范式下政治制度史研究的一大特點。因此，雖然細節(jié)的考究對于政治制度史研究也有一定的重要性，但理論的構建和歷史事件的意義解釋更加關鍵，這也是政治學范式下政治制度史研究的核心價值所在。

中國政治制度史的早期研究，有著強烈的理論觀照。其理論來源是馬克思的理論，確切來說是馬克思有關國體的劃分，有關生產力、生產關系與上層建筑的論述，以及社會結構中階級的解釋。也就是說，既往在研究某種制度時，并不直接談及制度，而是講當時的生產技術如何，畝產量多少，社會的階層結構呈現(xiàn)怎樣的狀態(tài)，統(tǒng)治階段集團具有怎樣的特點，然后再談這些因素對制度的影響。這種研究無疑使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具有了一定的深度。

政治學的研究范式強調理論的運用，主流就是馬克思主義理論。但又不僅僅限于此。西方流行的一些政治學理論也可以拿來為學科所用。譬如，新制度主義理論拓展了我們對制度的認識，不僅正式約束（如人類設計的規(guī)則），而且非正式約束（如慣例，也包括行為準則）也納入了制度的范疇“。制度擁有一套程序，通過規(guī)則在其中進行選擇”； 規(guī)則的范圍很廣泛，“包括慣例、程序、協(xié)議、職責、策略、組織形式以及技術等，政治活動正是圍繞著它們構建形成的。規(guī)則還包括信念、榜樣、符號、文化及知識等，這些對職責與慣例起到支持、闡釋的作用，當然也可能與之發(fā)生抵觸”①。按照這種解釋，我們會發(fā)現(xiàn)致力于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的學者對傳統(tǒng)的禮儀規(guī)范（尤其是君臣之禮）、官場的各種慣例、潛規(guī)則著力不多，但它們對官員的約束行為卻是實實在在的。

（四）多采用演繹思維進行推導分析

史學的研究是史實描述，而政治學的研究與此有些不同。通常就是從某一政治核心概念、原則或理論出發(fā)，采用“政治理論+制度史實→評價反思”的路徑來進行論證。這種方法的優(yōu)勢在于，它能夠讓研究者清晰地認識到政治史實與政治理論之間的本質聯(lián)系，克服政治史實的無意義性，同時讓政治理論得到更加具體的解釋與應用。采用演繹思維的過程通常分為三個步驟。第一步，研究者會選擇一個具有代表性的政治理論。第二步，研究者通過對大量政治史實的搜集與分析，尋找有關這一政治理論在中國特定歷史環(huán)境下的運作情況、優(yōu)劣表現(xiàn)和實踐爭議等內容。第三步，通過對政治理論與政治史實之間的對比、概括和融合，研究者最終得出相關結論，并進一步探討其政治價值和應用情況。

需要說明的是，強調政治學的研究范式并不意味著取代傳統(tǒng)的研究，政治學的研究范式和傳統(tǒng)的研究模式存在相互補充的關系。雖然政治學的研究范式與其他研究范式有所不同，但它們之間也存在聯(lián)系和協(xié)調，可以相互融合。在研究過程中，我們應該遵循公認的研究方法，注重觀點的創(chuàng)新和拓展，以期取得更好的研究結果。強調政治學的研究范式是為了解決當前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中創(chuàng)新不足的問題，旨在在學術界已有的研究成果上有所創(chuàng)新和突破。以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為出發(fā)點，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政治學話語體系。

四、打破困境的三種出路

除了在方法上進行改變，我們還需通過不同角度的研究創(chuàng)新，使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具有更加深刻的價值。創(chuàng)新意味著需要打破不同領域之間的界限，開展跨領域的合作，構建完善的研究體系。

（一）打通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研究

政治學相關期刊對文章的選取，多注重文章的研究意義，現(xiàn)實意義是其考量的一個極其重要的指標。評價現(xiàn)實意義有兩個重要的維度：一是現(xiàn)實社會中突出的政治問題；二是在中央的文件中反復提到的問題。比如，中國式現(xiàn)代化就是當前政治學所關注的熱點問題。

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存在著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研究的斷裂。研究當代中國政府與政治的學者不存在這樣的問題，他們本身就關注現(xiàn)實中存在的問題。那么研究傳統(tǒng)的政治制度的學者呢？

盡管我們可能研究的是一個傳統(tǒng)的命題，但視角不能僅僅局限于傳統(tǒng)，必須站在當代的視角去審視傳統(tǒng)制度的命題。中國傳統(tǒng)制度作為一個重要的參照系，有些政治制度與當代的政治理念是相通的。具體來說，當今制度中所存在的問題，過去也可能存在并有了一定的解決措施，我們可以向中國傳統(tǒng)的制度去尋求治理之道，這樣也就是提升了研究的現(xiàn)實意義。比如，四個自信中的“制度自信”，如何確立我們的“制度自信”？如果我們將某項具體的制度與傳統(tǒng)的某項制度建立某種聯(lián)系，無疑會強化我們的制度自信。

傳統(tǒng)制度經歷了長期的實踐和探索，積累了豐富的治理經驗和智慧，以史為鑒，對當前的政治制度的改革和創(chuàng)新具有一定的參考和借鑒意義。比如說，如何去打通傳統(tǒng)與當代基層治理的界限？一方面可以參考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農村的農村基層治理的關系。封建國家治理以縣為分水嶺，“皇權不下縣”，縣以上是君主及其龐大的官僚機構?？h以下的鄉(xiāng)村社會中，是自給自足的分散化小農，政治權力難以直接干預?？紤]到農村基層治理成本和資源不匹配的問題，傳統(tǒng)政治制度借助三老等鄉(xiāng)官或里甲、保甲等帶有職役性質的基層組織進行間接統(tǒng)治，這就給宗族、士紳等傳統(tǒng)勢力留下了發(fā)揮的余地。擁有一定的治理技術的士紳，通過“禮”與“法”來調節(jié)鄉(xiāng)村社會中的關系與矛盾。士紳實際上屬于“一個以非正式權力方式控制地方事務的權力層”①。目前的研究已經對士紳的特點、權力及其對傳統(tǒng)鄉(xiāng)村治理的影響有了豐富且完備的論述，但未能進一步說明士紳政治和現(xiàn)代鄉(xiāng)村精英治理有何關聯(lián)。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關于實施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的意見》曾指出，“積極發(fā)揮新鄉(xiāng)賢作用。推動鄉(xiāng)村治理重心下移，盡可能把資源、服務、管理下放到基層”②。現(xiàn)在我們鄉(xiāng)村振興也在強調治理重心下移，在降低治理成本的同時提高治理效能，與古代的基層治理有一定的異曲同工之處，但如今的依靠鄉(xiāng)賢和黨組織等現(xiàn)代精英來引領的農村基層治理與過去有何區(qū)別？傳統(tǒng)的士紳政治又是如何轉變的？過去和現(xiàn)在都在提倡由精英進行鄉(xiāng)村治理，但是角色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過去的鄉(xiāng)村治理由士紳主導，現(xiàn)在則是黨員干部發(fā)揮作用。相似之處在于，兩者的目的都是調動鄉(xiāng)村的一切積極因素來共同為治。不同之處在于，在地位來源上，士紳的地位是通過取得知識、學品、功名來取得的，知識是其權威性的主要來源，而現(xiàn)鄉(xiāng)賢的權威可以來自權力等等；在服務對象上，傳統(tǒng)的士紳治理是汲取農村資源為君主服務的，現(xiàn)代精英治理是為了更好地服務于農村廣大民眾。

再如，城市基層治理是當今政治學研究的一個焦點。但我們缺少對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城市基層治理的研究，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之間是完全隔斷的。學者們對現(xiàn)在城市基層治理關注比較多，但是對中國古代社會的城市治理卻鮮有研究關注。過去中國的城市規(guī)模一直處于世界的頂級水平，其中必然涉及城市治理問題，如果對過去的城市基層治理進行研究，勢必能發(fā)現(xiàn)一些對當下城市社區(qū)治理產生積極意義的東西。較為成功的創(chuàng)新有毛國民總結了古代“蕃坊”模式的經驗，創(chuàng)新出一套符合廣州外籍人聚集區(qū)管理的科學模式③。

（二）打破制度與思想的界限

近幾年，隨著中央大力推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與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傳統(tǒng)文化的研究逐漸興盛起來。傳統(tǒng)文化的倡導與四個自信中的“文化自信”有著密切的關系。

政治制度和政治思想的研究盡管有各自的研究領域，但政治制度和政治思想不是對立的兩極，而是有著共同的研究領域。制度當中也是有思想的，制度的設計是基于某種思想或者理念，政治制度形成之后對政治思想也存在影響。我們的研究可以通過制度與思想的聯(lián)系，與當前的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倡導，與文化自信聯(lián)系起來。也就是說，傳統(tǒng)的制度可以為制度自信提供資源；同理，通過傳統(tǒng)思想文化的創(chuàng)新，也可為文化自信提供支持。

比如，共同富裕是中國式現(xiàn)代化中的一項非常重要的內容。孔子就提出過“先富而教之”的思想，秦漢以來，歷屆王朝也曾經提出了許多措施，提高民眾的生活水平。譬如，漢初開始就提出了“孝悌力田”，對孝悌的道德模范和種田的能手進行獎勵。當然，有關此方面，歷代王朝還出臺了哪些政策？這些政策蘊含著哪些豐富的治理觀念？對于當今的共同富裕思想有何種啟示等等？這些均需要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者去發(fā)掘。

（三）打破不同學科之間的界限

要讓中國政治制度史和政治學的研究成果聯(lián)系起來，也要讓政治學與其他學科的研究成果聯(lián)系起來。我們在堅持學科的政治學研究方式的同時，并不意味著拋棄其他學科對學科的貢獻。要以政治學為主，兼融其他學科。

在20世紀80年代后，出現(xiàn)了一批制度史研究者，他們將各種理論、學說和方法被運用到史學研究中。這些學者多來自社會學界，有的用系統(tǒng)論探討中國傳統(tǒng)官僚制度的超穩(wěn)定結構①；有的用歷史社會學的視角分析春秋戰(zhàn)爭與君主的大一統(tǒng)的關系②；還有的對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歷史提出了社會學的新解釋，用社會流動理論解釋科舉制度與中國社會階層變化的聯(lián)系③；也有來自經濟學界的，用“政治錦標賽”和“行政發(fā)包制”的概念，對傳統(tǒng)和當今的政治制度進行了梳理④。

制度史研究不是封閉的學問，而應當是百花齊放。當前從概念到概念的傳統(tǒng)分析法，以及階級二分的馬克思主義式的分析法已經滿足不了日漸旺盛的研究需求，但具體應該運用何種理論來進行制度史研究尚未有明確的定論。從政治和歷史的理論和方法來探討問題是制度史的主流路徑，但不能局限于這兩門學科。其他學科對中國政治制度史也有所涉獵，他們提出的理論和方法有助于改變我們長期形成的思維定式，找到新的突破窗口。

五、總結和反思：新文科的發(fā)展走向

由中國政治制度史這門學科的發(fā)展歷程，也可以歸納出新文科的未來發(fā)展走向。

其一，新文科的學科融合，應該堅持以原有學科為主，同時兼容其他學科。也就是說原來的研究傳統(tǒng)不能丟，我們應在利用原有學科所長的同時，引入其他學科的方法和理論來彌補自身的不足。在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中，應繼續(xù)強調史料考證的重要性和嚴謹性，言必有據(jù)，這是我們要堅持的一條準則。

其二，新文科的融合是一種相互融合。堅持原有學科為主，同時對其他學科持開放態(tài)度，甚至有一個學科角色互換的過程。這意味著，學者們在進入一個學科領域的同時，也應嘗試接受另一學科的基礎訓練，為跨學科融合打下基礎。以中國政治制度史為例，多數(shù)學者來自歷史學科，但在研究政治制度史時，只認識到“史”一個學科，沒有認識“政治”也是一門學科，缺乏對政治學基本知識、理論和方法的了解，導致對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只能局限在歷史學的范圍內。研究者即使身處政治學的圈子和環(huán)境，也難以完全融入其中。

其三，拓寬跨學科合作范圍是新文科發(fā)展的關鍵。由于新文科是以問題為導向，在解決復雜問題的過程中往往需要兩個學科，甚至是多個學科的合作。如國家安全學所涉及的學科就很多，與此類似的還有城市管理等。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主要涉及歷史和政治學，其他領域如法學和社會學的學者也對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有所貢獻。中國政治制度的研究在吸收歷史學和政治學的研究成果的同時，應該吸收法學、社會學甚至是經濟學、教育學、軍事學的研究成果，這些學科的融入對于理解我國財稅制度、科舉制度和軍事制度等方面有著重要作用。

其四，時代性和問題導向賦予新文科以生命力。新文科是以問題為導向，這里的問題主要指當代所面臨的問題。新文科的發(fā)展必須與當下所面臨的問題結合起來，確保學科發(fā)展與時代同步。就中國政治制度史而言，政治學賦予了中國政治制度史以時代性和問題導向。雖然中國政治制度史的研究對象主要來自傳統(tǒng)，但我們必須立足當下，從政治學的視角出發(fā)，分析當前問題的歷史根由，在傳統(tǒng)中探索問題的根源或者解決方案。

[責任編輯 賈樂耀]

① 這方面探討的文章較多，可參考：江怡：《交叉與融合：新文科創(chuàng)新的思想之源》，《社會科學報》2023年9月14日，第5版；別敦榮：《人文教育、文科教育、“新文科”建設概念辨析與價值透視》，《高等教育研究》2022年第8期，第79―83頁；胡銘、嚴嘉琪：《多學科交叉融合與法學教育模式的流變》，《新文科理論與實踐》2023年第3期，第45―59+125―126頁。

① 有代表性的著作有程幸超的《中國地方行政史略》（中華書局，1948年）、夏曾佑的《中國古代史》（商務印書館，1934年）、呂思勉的《中國通史》（開明書店，1946年）、范文瀾的《中國通史簡編》（新華出版社，1942年）、曾資生的《中國政治制度史》（南方印書館，1943年）。

② 有代表性的著作有唐長孺的《九品中正制度試釋》（武漢大學編譯委員會，1951年）、吳恩裕的《中國國家起源問題》（上海人民出版社，1956年）、梁方仲的《明代糧長制度》（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岑仲勉的《府兵制度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58年）、韋慶遠的《明代黃冊制度》（中華書局，1961年）等。

③ 中國通史較有代表性的著作有翦伯贊的《中國史綱要》（人民出版社，1954年）、岑仲勉的《隋唐史》（高教部教材編審處，1954年）、范文瀾的《中國通史簡編》（人民出版社，1959年）等。

④ 相應的研究有浦興祖主編的《當代中國政治制度》（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謝慶奎主編的《當代中國政府》（遼寧人民出版社，1991年）、羅成徽主編的《中國當代政治制度》（中山大學出版社，1993年）。

① 參見鄧小南：《走向“活”的制度史——以宋代官僚政治制度史研究為例的點滴思考》，《浙江學刊》2003年第3期，第98―102頁；劉建軍：《古代中國政治制度十六講》，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7頁。

② 參見陳寅恪的《論唐代之蕃將與府兵》（《中山大學學報》1957年第1期）、鄧廣銘的《唐代租庸調法研究》（《歷史研究》1954年第2期）、唐長孺的《均田制度的產生及其破壞》（《歷史研究》1956年第2期）。

① 編寫的教材有：韋慶遠主編的《中國政治制度史》（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9年）、柏樺的《中國政治制度史》（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白鋼主編《中國政治制度史》（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年）《中國政治制度通史》（人民出版社，1996年）、左言東的《中國政治制度史》（浙江大學出版社，2009年）、張星久主編《中國政治制度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22年）。

② 羅輝映：《中國古代政治制度史》，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1988年，第2―25頁。

① 如浦興祖主編的《當代中國政治制度》（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羅成徽主編的《中國當代政治制度》（中山大學出版社，1993年）、朱光磊《當代中國政府過程（第3版）》（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年）。

① 白鋼：《中國政治制度史》，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6―27頁。

① 馬奇、奧爾森：《重新發(fā)現(xiàn)制度： 政治的組織基礎》，張偉譯，北京： 三聯(lián)書店，2011年，第20―21頁。

① 瞿同祖：《清代地方政府》，范忠信、晏鋒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3年，第284頁。

② 《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的意見》，《人民日報》2018年2月5日，第1版。

③ 毛國民：《城市外籍人聚集區(qū)治理模式創(chuàng)新研究——古代蕃坊治理經驗的借鑒與啟示》，《社會科學家》2014年第2期，第35―39頁。

① 金觀濤、劉青峰：《興盛與危機：論中國社會超穩(wěn)定結構》，北京：法律出版社，2010年，第11―15頁。

② 趙鼎新：《東周戰(zhàn)爭與儒法國家》，夏江旗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 年，第21―22頁。

③ 何炳棣：《明清社會史論》，徐泓譯，北京：中華書局2019年，第20―47頁。

④ 周黎安：《轉型中的地方政府：官員激勵與治理》，上海：格致出版社·上海三聯(lián)書店·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9―7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