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為何殺死女兒

《育兒放棄：被困住的母親與被忽視的女兒》

[ 日] 杉山春 著

燁伊 譯

北京日報出版社

2023年5月

一名年僅3歲的女孩被父母放進紙箱中將近20天，其間幾乎沒有任何進食，最終死去，小小的遺體如同木乃伊一般。涉案人是一對染著黃色頭發(fā)的21歲的年輕夫妻，他們十幾歲就已為人父母。

女孩名叫村田真奈，2000年12月10日，在愛知縣武豐町大型鋼鐵制造公司K制鐵的員工宿舍E棟四層盡頭的房間中身亡。據(jù)說案發(fā)時屋內凌亂不堪，水池里堆滿了臟污的碗盤、平底鍋，空氣中飄蕩著剩飯的餿味。

房間北邊有一個三疊大的房間，里面被家具塞得滿滿當當，所剩無幾的空間里放著一只柑橘盒子大小、去掉盒底的紙箱，真奈彎著雙腿，被困在紙箱中。箱子底部鋪著毛巾被，箱蓋上摞著用過的舊紙箱。

真奈的父親名叫村田智則，當時在K制鐵子公司的知多營業(yè)所任機械保養(yǎng)工。母親名叫村田雅美，是一名家庭主婦。案發(fā)時，真奈還有一個一歲半的弟弟，名叫大地，母親雅美還懷有身孕，在公審期間生下次女由美。

真奈死亡時身高89厘米，勉強夠得上3歲女童的平均值，但體重只有五公斤，不到標準中間值—13.6公斤的四成。她的紙尿褲上兜滿了屎尿，腰部到大腿粘有糞便，散發(fā)著惡臭。皮下脂肪的流失使她的皮膚像老人一樣干巴巴的，漆黑的頭發(fā)披散在大得不成比例的腦袋上，臉頰深陷。由于眼睛周圍的脂肪完全消失，她的眼睛無法閉上，白眼球因干燥變?yōu)楹诤稚?。股關節(jié)和膝關節(jié)都彎成直角并呈僵直狀態(tài)，說明她死前已有兩三個星期沒有活動了。

解剖發(fā)現(xiàn)，真奈的胃里只有20毫升內容物，即大約一大湯匙分量的棕褐色黏液，沒有固體物質。腸管沒有脂肪，小腸里空空如也，大腸里只留有兔子的糞蛋大小的糞便。在法庭上，檢方和辯護方對這一小球糞便的成分看法不同—究竟是脫落的腸黏膜，還是母親雅美喂給她的一丁點兒食物？對此雙方各執(zhí)己見。解剖結果說明，真奈為了活下去，已耗盡了自己身體的全部能量。

擔任司法解剖的名古屋市立大學醫(yī)學部法醫(yī)學講座教授長尾正崇在公審中的證詞說道：“迄今為止，我參與了五百例司法解剖，但從沒見過生前如此饑餓的死者?！毖琶赖闹魅温蓭煾邩蛑苯B說：“我看了真奈去世時的照片，她的神態(tài)很成熟，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個幼童。”這名幼小的女童，生前用如大人般成熟的目光目睹了怎樣的光景呢？1997年11月20日，村田真奈出生于知多半島的小城愛知縣武豐町內的婦產醫(yī)院。真奈是正常分娩，體重3058克。

母親雅美18歲。從武豐町內的初中畢業(yè)后，她邊工作邊讀定時制高中，但只堅持了兩個多月就辭職并退學。之后她便和不良少年們混在一起，不?；馗赣H和哥哥居住的父親所在公司的宿舍。她將頭發(fā)染得花花綠綠，把自己打扮成“黑辣妹”的模樣，晚上坐在暴走族的摩托車后座，飛馳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雅美不化妝，嬰兒肥未褪的臉蛋水靈靈的，不知道為什么，讓人印象深刻。雅美的父母很早就已離婚，母親秀子帶著雅美的兩個弟弟離家出走，去其他城市生活。真奈出生時，秀子39歲，做卡車司機，和雅美往來密切，但她工作很忙，在醫(yī)院陪產的是雅美的外祖母。

真奈的父親村田智則當時讀高三，放學后一定會去婦產醫(yī)院探望母女二人。孩子出生時，智則和雅美尚未結婚，但兩人打算等智則高中畢業(yè)就去辦結婚手續(xù)。還在讀書的智則笨拙地給真奈換紙尿褲，喂她喝奶，積極地照顧女兒。那時的他遵守校規(guī)，穿著校服，頭發(fā)理得整整齊齊，后發(fā)際剃得干凈利落，給人留下整潔認真的印象。這對小情侶看上去像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但其實他們是從保育園就認識的兒時玩伴，親密無間。

雅美出院后，帶著真奈回到武豐町內父親的員工宿舍，大她兩歲的哥哥也住在那里。屋子里只有兩個男人，本就雜亂而缺乏整潔感，雅美又討來一輛舊嬰兒車放進了四疊半大的房間。她將秀子縫制的嬰兒被褥鋪開，把皮卡丘玩偶擺在上面—玩偶也是秀子親手做的。

智則每天放學后同樣會來這里探望，秀子偶爾也會來看看真奈。智則和父母以及小他五歲的妹妹一起住在武豐町。他沒有告訴家人真奈出生的消息。公司員工村田博之是他的養(yǎng)父，親生父親和母親聰子在他上保育園大班的時候離婚，小學二年級時，聰子和博之再婚。聰子同意兒子與雅美交往，但雅美之前懷孕過一次，她以擔心影響智則的未來為由，讓雅美流掉了孩子。這對年輕的戀人害怕告訴聰子后又會遭到強烈反對，于是秘密地將孩子生了下來。出院后，雅美將一封信和真奈的照片裝在信封里，智則將其投入家里的信箱，以這樣的方式告知聰子真奈的出生。聰子立刻去雅美和真奈住的員工公寓探望。看到屋里亂成一團，聰子說剛出生的嬰兒不該住在這樣的地方，便帶真奈和雅美回了自己家。其間聰子對真奈呵護備至。

孩子出生前的往事的確繁雜，但不只雙方的父母，兩個家庭的所有人都為真奈的出生感到喜悅?？蔀楹味潭?年之后，真奈卻不得不面對殘酷的死亡呢？

2003年，日本的兒童咨詢所接應的虐待咨詢處理申請達到26569件，比上一年增加11.9%。這個數(shù)字在十年間增長超過16倍。隨著虐待現(xiàn)象引起人們的關注，在相關法律逐漸完善之下，虐待問題比以往更容易浮出水面，這是導致該數(shù)字增加的一大原因，但與此同時，虐待現(xiàn)象本身也變得多發(fā)起來。

日本厚生勞動省就補助金引起的全國兒童虐待現(xiàn)象，針對教育、衛(wèi)生、醫(yī)療、福利、司法、公安等相關部門做了實態(tài)調查，結果顯示，2000年需要社會介入的虐待案約發(fā)生3.5萬起，死于虐待的兒童至少也有180名。真奈也是其中之一。不過也有人認為，該年度的全部虐待案應當不止這些。進入1990年代，人們普遍開始認為，養(yǎng)育孩子是一個痛苦而艱難的過程。

曾有調查表明，撫養(yǎng)學齡前兒童的母親中約有一成虐待兒童，約有兩成隨時可能出現(xiàn)虐待行為。也就是說，三四位母親中就有一位養(yǎng)育孩子的措施不當。這一切的背后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呢？

（本文獲出版社授權，標題為編者所加）

責任編輯董可馨 dkx@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