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典必修：評讀余秋雨《中國文化課》

文/ 劉偉德

中華文明，源遠流長；東方智慧，賡續(xù)傳承；千年文脈，大江奔涌。

余秋雨先生曾在《中國文化課》一書的播講開篇中說：“中國文化是一條奔流不息的大江，而不是江邊的枯藤、老樹、昏鴉?！鼻镉晗壬拈_篇語，巧妙地概括了中國文化的包羅萬象和動態(tài)發(fā)展過程。該書59萬余字，從“引論·文化定義”“史跡·悠悠文脈”“大道·儒家佛家道家”“反思·利弊所在”“儲心·必要記憶”五個單元，評析中國文化。

文化，抽象與具象的集合體

《中國文化課》一書開啟了中國文化之門，關(guān)于文化的概念，中外學者下過的定義有兩百多條，各抒己見，莫衷一是。美國學者曾洛厄爾坦言，文化如同空氣，伸手抓不到，但它無處不在！

無處不在的文化，該怎樣入駐讀者心底？作者放棄了高深的理性剖析，采取講述故事的形式，從“四月二十三日——世界讀書日”談到文化超時空能力；借哈默送給鄧小平同志的見面禮——陳逸飛《故鄉(xiāng)的回憶》這幅油畫，聯(lián)通藝術(shù)與政治經(jīng)濟；結(jié)合自身幾次國際上的演講經(jīng)歷，給文化作了形象貼切的注解。秋雨先生披沙揀金，將文化定義為：“文化，是一種成為習慣的精神價值和生活方式，它的最終成果，是集體人格。”精神價值、生活方式、集體人格，3個核心詞12個字，簡練而精當。

按照秋雨先生的觀點，文化是抽象與具象的集合體。中國文化里凝聚了東方華夏子孫的精神價值，人們按照某種生活方式、參照不同的精神價值而形成集體人格。這種中國文化的嬗變，與各個時代的發(fā)展基因息息相關(guān)。中國文化不是割裂的孤島，而是可以貫通連成一體的長河。不同的河段，其深廣和分支各不相同。而要暢游中國文化這條長河，不同的人也會有不同的棲息修整之法。譬如，金圣嘆曾言：讀《西廂記》需掃地、焚香、對雪，此后讀之，方可不摻雜塵滓、遠離鬼神、明潔心境。

秋雨先生作品中闡論：中國文化的戲劇部分，遲到約千年，原因是中國人在生活上的“泛戲劇化”和精神上的“非戲劇化”。我們的祖先按照儒家“重禮儀”的生活方式而選擇“禮儀之邦”的集體人格，使得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的文化表現(xiàn)是讓整個生活都近似處處演戲、時時演戲；而中國文化里儒家君子的“溫良恭儉讓”，又從根本上斥退這種做作的、以虛假的套路剝奪健康生命的“戲劇式”沖突，而古希臘悲劇中那些怒不可遏的詛咒及撕肝裂膽的慟哭，都不符合儒家的精神價值取向，所以，君子們又必須時時、處處注意“非戲劇化”的狀態(tài)。這么一個長久的糾結(jié)之后，中國文化發(fā)展就找到了另一種形式——自然地較真，率性地浪漫。

譬如讀第48講——“頑潑的君子”，我們眼前浮現(xiàn)的可能不是衣袂飄飄、謙謙如玉的儒家君子，而是邊幅不修、放誕率性的頑潑君子；耳邊回響的也不是整飭典雅、瑰麗整齊的詩詞，而是率真自然、號呼隨性的生活對白。秋雨先生很是用心地把關(guān)漢卿描繪成那個“頑潑的君子”。這個“頑潑的君子”，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即使是被歪了嘴、瘸了腿、折了手，兀地正道直行，心存大道，明辨是非，用居高臨下的蔑視，把百姓的心聲、文人的風骨，糅合進時代的文化里。文化不再僅僅以高居廟堂的形式存在，而是轉(zhuǎn)變了身份，貼地而走，穿行在里巷俗鄉(xiāng)。頑潑的君子，從不高看那些政治上的對手，而用一種放誕和混斗的戲劇形式，把潛藏“詞語風骨”的文化符號融合進文化歷史的長河里。

中國文化，東方智慧與華夏文明的凝聚點

文化往往與歷史結(jié)伴而行。歷史學家許倬云先生說，精耕細作型的農(nóng)業(yè)生態(tài)，使多數(shù)中國人養(yǎng)成了勤勞、刻苦、固執(zhí)、順天、守寧的共同習慣。而這種共同習慣下的生活方式和精神價值，恰恰構(gòu)成中國文化的內(nèi)核。中國文化的形成發(fā)展，得益于區(qū)域的相對穩(wěn)定，得益于政權(quán)的相對集中，更得益于“文化人”一次次的智慧碰撞和思想交鋒。東方智慧與華夏文明，如同鐘擺的兩端，在來回擺動中，形成了中國文化的中軸地帶。

秋雨先生認為，就文化與歷史的發(fā)展來看，秦始皇在領(lǐng)土上讓中國成為中國，而孔子則在思想文化上，讓中國成為中國。

回望歷史，斯路漫漫，其修雖遠，仁者必達?？鬃佣蛴陉惒讨畷r，雖衣敝腹空、身疲力竭，卻始終神色泰然而心志明澈。秋雨先生在《中國文化課》第10講中，特別盛贊了這位孜孜不倦的中國文化的引路人。夫子之道至大，天下莫能容，不容然后見君子。多么可愛又可敬的“君子之道”！這種于困厄之中不改心志的操守，這種于曠野之中奔走踐行“仁者”的志趣，正是中國文化正身的發(fā)軔之美。在其大儒風范的引領(lǐng)下，中國文化之路越走越廣。一路追尋，我們可見孟子“民貴君輕”的文化思想依然熠熠閃光；我們可見董仲舒講授《公羊春秋》時的風流倜儻，《舉賢良對策》則是把中國文化的基因優(yōu)化，讓儒家學說與社會需要結(jié)合，可謂是中國文化發(fā)展史上最早的“與時俱進”；我們同樣可見顧炎武弘揚中國文化之“經(jīng)世致用，明道救世”的東方智慧與炎黃子孫世代相承的精神文明，水乳相融，“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秋雨先生評其為既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精神價值的堅守，也是肩負中國文化、身傳中國文明的大氣。

中國文化課，充實人生和完善心靈的必修課

《中國文化課》共97講，外加17個部分的文學記憶，涵蓋了歷史、文學、美學、哲學、藝術(shù)、宗教等領(lǐng)域。在這些領(lǐng)域里，秋雨先生傾注了他追尋文化的生命基調(diào)：以最大的安靜，穿越最險的峽谷。其一，穿越那扇可能失去“文化苦旅者”的文化定義之門，闡明那沒有定性定量及國際標準的文化的定義。幸運的是，這次的勘探，他為讀者找到了中國的集體人格是君子，文化的最終結(jié)果不是一大批書本內(nèi)容的集結(jié)，而是一大批有共同精神認同和生活方式的人。這個解讀讓峽谷穿越有了前行的動力。其二，跨過文明的門檻，覽揆古巴比倫文化、埃及文化、印度文化，找到中國文化千年流傳、生生不息的原因——體量巨大、從未遠征（農(nóng)耕文明的厚土意識）、以統(tǒng)為大、家國同構(gòu)、簡易思維、以德為幟、避開極端（中庸）、科舉制度（有效選拔人才），這些讓文化得以長壽的原因，本身也是構(gòu)成特色鮮明的中國文化的組成部分。其三，進入中國文化的精神主廳，在這個精神主廳的“峽谷”里，作者試著把“君子之道”作為核心，將所有文化的核心指向人格，以此來闡釋儒家之義；以“空、度”為基準，圍繞“禪”字入度“佛家”；以“天人合一”“大小宇宙的呼應(yīng)”來澄澈道家的境界。其四，由峽谷一躍而出，快意地把中國文化的主體內(nèi)容切分為“文學記憶”“哲學宗教記憶”兩個區(qū)域，讓讀者貼文化大地穿行的時候，有路標指引，有欄桿可倚。

秋雨先生尋訪那些被埋沒的中華文明及世界文明的文化苦旅者，似乎在激發(fā)所有的人找尋一種身份認同。他以獨立的知識分子的身份，完成對中國“空間意義、時間意義、人格意義、哲學意義、審美意義”的考查，將中國人的赤心和中國文人的熱情，都傾注在筆端。讓讀者在共享文化的同時，也自動地反思中國文化的利弊，在追尋文化之旅的途中，且行且思，確認中國文化的世界身份的同時，也試著找尋自身文化定位?；蚶潇o沉思，或激情澎湃，不拘一格地評述了50多位文化英雄，牽引了20余部原典著作，融通比較四大歷史文明?？v有千古，橫有八荒，旁征博引，精析細考，追索了千年的文化史跡。

時間和文字在一個古老的庭院里廝磨，這是文化存在的極溫暖的方式。千般荒涼，以此為夢；萬里蹀躞，以此為歸。中國文化的長河，川流不息?！吨袊幕n》，經(jīng)典必修。每個熱愛著且在創(chuàng)造著中國文化的人，都應(yīng)該上好這一堂課，或為個人修行，或為家國騰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