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音博羅
我要使我的靈魂與他的身體相逢。
——尼卡諾爾·帕拉
1
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最初的原因不一定是臉蛋,也許還有其他地方,我這么說您能明白嗎?比方說屁股……是的,屁股!說得文雅點,叫女人的臀部。當(dāng)然,這種情況實屬罕見,因為大多數(shù)注意到或被女人臀部吸引的男人,都是出于情欲而非情感,至于深深的愛情,那就更加另當(dāng)別論了。我與文學(xué)院那位年輕女教師彭媛媛的初遇,大概就屬這種情況。
那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末的一天,在東北省城,新建的一個游泳館,人們稱為夏宮的地方,幾個朋友請吃后,個個面紅耳赤意猶未盡,后來就有人提出請洗。那個年代,北方有許多奇怪的請客方式,其中最為紅火體面的就是請洗,而且無論男女。當(dāng)有人為表達誠意,提出請朋友們洗個澡時,你千萬不要驚訝,也不要難為情。因為在當(dāng)時的人們看來,請朋友去富麗堂皇的各類洗浴中心泡溫泉,那才是對你最大的誠意,而且無論男女老幼,皆是最高禮儀。
就在那次醉醺醺的酒后,我與一幫狐朋狗友去了全北方最豪華的洗浴城——夏宮。那里,在熙熙攘攘的休息大廳,匯集了各種各樣穿得最少的人。我就是在那兒遇見彭媛媛的。
怎么說呢?最開始,我覺得她仿佛沒跟我的同學(xué)喝酒(否則我怎么沒什么印象呢?)抑或是中途加入進來的?抑或她只是在洗澡環(huán)節(jié)加入了我們?總之,她在我的死黨——著名詩人馮不嫁的介紹下,和我匆匆見了個面,之后,就一甩濕淋淋的頭發(fā),一頭扎入綠瑩瑩的池水中暢游去了。
本來這件事也沒什么可敘述的,因為在任何一次酒局中間,總有后來者和中途加入者,介紹一下也純屬禮貌??墒窃谀莻€體態(tài)輕盈的小女子轉(zhuǎn)身的一瞬間,我一下睜大了眼,甚至有些失態(tài)地張大了嘴巴,因為眼前這個個子適中,皮膚稍稍有些黧黑的年輕女人,側(cè)身的一剎那,她所呈現(xiàn)出的曲線暴露無遺且優(yōu)美無比。
啊,天哪!我失聲驚嘆一聲,也讓我那鐵桿兒朋友滿腹猶疑。
怎么了——你?
哦……哦,沒什么,我慌忙掩飾。
其實在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我們這群生于六十年代又恰逢改革好時代的男作家面前,女人的身體本也沒什么要贅述的了,但是這個叫彭媛媛的年輕女教師,我卻是要說上幾句的。那是我見過的最美麗最性感的,是一萬個女人中鮮見的一個!怎么說呢?就像最上等的河磨玉,完全是憑運氣才能在此生遇得到。我這么費勁巴力地叨咕,是因為那女子的臀將決定這篇小說主人公的命運。當(dāng)然你們不要著急,因為由一個女人美臀開始的小說,總讓人有些誤解作者審美情趣的低俗,好在事情并不是這樣向前發(fā)展的。
2
這件事情似乎就這樣輕盈地過去了,因為一切僅在一瞬間的感受,就像一陣風(fēng),但是種子卻埋下了,之后是毫無描述必要的潛伏期,我回到遙遠的省城東部某山區(qū)小鎮(zhèn)的辦公室里熬煎、寫詩、喝酒、扯淡,過一種朝九晚五的小職員生活。
我結(jié)過婚又離了。我對小鎮(zhèn)上的菜民姑娘不感興趣。主要是在她們那過于肥碩健壯的身體上尋找不到詩意。而她們那普遍的寬平而闊大的臀部,總讓我想起廣袤無邊的東北平原,以及一望無際的青紗帳:玉米地和高粱地,這真要命!
朋友們又給我介紹了一位姑娘,是一個小學(xué)教師,她黧黑的皮膚倒是很對我胃口,尤其她那帶點野性的大眼睛和狗尾草似的濃密的眼睫毛,我在和她約會中總要回答一些類似文學(xué)課上的深奧問題,比如聶魯達、圣雄·佩斯以及帕斯捷爾納克。當(dāng)然我在回答這一類問題時,會時不時地陷入沉思之中,這很不禮貌,也讓這位狂熱的女教師無比惱火。后來在接下去的做愛節(jié)目中我也經(jīng)常如此。比如在臨近高潮時,我會驀地遲疑起來,因為在這位有著扁平臀部的起伏的女體上,我竟魂不守舍地想起另一位,另一位僅謀過一次面的翹臀姑娘。
我要迅速結(jié)束這種關(guān)系,在人性的曲折道路上疾馳的人,往往會留戀那幽暗的心靈的花蕊和星辰,而不是蒼涼而圓潤的月亮,這話是誰說的呢?哪一個混蛋的文學(xué)家或詩人?我想了想,不覺苦苦一笑,他媽的,這話好像是我這個不成器的壞種說的!
在這一段日子里,有時我也會去省城開會。我總是尋找借口去趟文學(xué)院,但是接待我的總是那個嗜酒如命的老院長,一位長著紅通通斗雞眼的胖家伙。他挺著球一樣的圓滾滾的肚皮和我吹牛,天南海北不一而足,末了去附近的小酒館喝酒,然后吆三喝四地喊些從前的女學(xué)員來作陪。我猜那些油膩的女學(xué)員早已和他睡過覺了,因為面對胖院長四處游弋的肥巴掌竟沒人拒絕。后來我們?nèi)コ?,我們用歌曲那根閃光的繩索捆綁住蠢蠢欲動的身體,直到更深的夜晚如期到來。
3
這有多么愜意!我喜歡醉生夢死的生活,我對一個人聲名狼藉的日子總是充滿激情,就像毒藥,就像那位西班牙天才薩爾瓦多·達利的狂妄之言:我不吸毒,但我是真正的毒藥!
達利也是個混球,畢加索更是世界上所有的天才本質(zhì)上卻是混蛋的代名詞。他們使靠近他們的女人因幸福而痛苦,并得到一束光芒的眷顧,這是真的!如果一個人能把時間換算成床上起伏的頻率或河流通過身體時的爆發(fā)力,他也是個混球,混球的混球!
這是七月,我開始寫一本名叫《風(fēng)一樣的女人》的長篇小說。我的構(gòu)思是這樣的:在北方某省的一群文人之中,一個外貌英俊的男人被一個相貌平庸的女人所勾引,他們頻頻在小城的各個隱秘角落幽會,享受偷情所帶來的愉悅和刺激,因為他們都已結(jié)婚生子名花有主,但是日復(fù)一日平庸的婚后生活毀掉了他們當(dāng)初對愛情的向往和憧憬,也毀掉了他們對性的渴望,直到遇見彼此才重新激發(fā)出隱匿于這日益毀損的軀體深處那最后的激情——人性本能的狂歡、宣泄或墮落,誰知道呢?
或許他們該遭受天譴,而時間又消解了這一切,但若干年過去后,他們終于從彼此的肉欲之外認清了自己——一種全線潰敗的殘局,一個自虐式的歡愛,或一場毫無風(fēng)花雪月與才子佳人之韻味兒的遭遇。而女主人公在受到良心責(zé)問之后,終于風(fēng)一樣消失……
我對這部小說的結(jié)局有些悵然若失,仿佛那男主人公就是我,或女主人公也是我。我為他們兩個人哀傷、惆悵。最后,我把這本即將出版的書從出版社強行要了回來,然后一把火燒成了灰燼。
4
我總是說,看,我已得到了寬恕,實際上并沒有。我在紙上的跋涉中暫時停駐下來,但我在心靈的荒漠中卻越走越遠。
那一天,那個命中注定的神圣的一天終于如約而至了。省文學(xué)院舉辦了一次本省作家的文學(xué)培訓(xùn),我被約請前去講授一節(jié)小說欣賞課,我收拾一下簡單的行囊,便急匆匆跳上了開往省城的長途大巴。通過近四個半小時的艱辛顛簸,終于踏進了那座熟悉的有些過分簡陋的院子,我去得正是時機,因為在院子里迎頭就遇見了正打算外出的她。
你……她嘴角掛著一絲微笑。
是的,是我,我來了。我相信我的嘴角也在微微上揚。
但是礙于人多,我們只是匆匆握一下手,就分頭忙活別的事情去了。
接下來是一連數(shù)天的學(xué)習(xí)和培訓(xùn),一切都按往日的文學(xué)活動的套路進行著,有人暗戀,有人赴約,有人在課后大聲唱歌,以勾引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們。有人在午夜的大街邊一邊因醉酒嘔吐,一邊朗誦阿赫瑪托娃的詩歌,有人因女友的背叛痛哭至天明……
但我和她,一直保持安靜。
我上課那天,她悄悄坐在最后一排,極其認真地聽講,并目不轉(zhuǎn)睛毫無邪念,就像一個純潔的小學(xué)生。但我還是因為課堂上有了她而慷慨激昂唾沫橫飛,所有的雄性都會這樣,在雌性氣味的引導(dǎo)下,緩緩地使自己迷茫并沉醉,最后上升至窗外,一朵偶然路過的白云的位置懸而未決。
那是一種癡心的等待,而焦慮則如炭火慢慢炙烤著我的身體。
最后到來的時刻是在一個傍晚,文學(xué)院安排全體受訓(xùn)學(xué)生去了一次海邊。我們清晨從省城乘大巴出發(fā),中午到達離此四百余里的一個臨海小城——某著名的風(fēng)景旅游區(qū)。經(jīng)過中午一頓狂吃海喝之后,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要撲向大海那蔚藍色的懷抱,而海浪是一道道墻,正滾滾而來。我對海有著天然的熱愛。我覺得海上的太陽就像一支火把熊熊燃燒。而沙灘、礁巖和帆船則是神話中的信使。夢在天邊堆積……怎么說呢?那遠方的島嶼,那民謠,我已把體內(nèi)的邪欲之火調(diào)動得躍躍欲試,我開始有某種眩暈的感覺了。
而她呢,她依然遠遠地跟另兩個女教師和一個女學(xué)員在陽傘下閑談,既不往這邊瞅,也不打算下海。她們似乎是一種情感遲鈍的陸上動物,我只得一口一口咽下垂涎的唾沫。
終于,機會來了,轉(zhuǎn)瞬即逝的機會!其中有一個肥鴨似的女人站起身,歪歪扭扭向海邊趔趄走去,她大概是想用那咸澀的海水蘸濕一下肥而白的胖腳趾,她松弛的屁股在勉強包裹住的泳褲里驚心動魄地顫動著,而她的整個身體總使我想起看央視《動物世界》時癱臥于海灘上的海象們的場景。
我趕緊走上前,趁機邀請仍坐在遮陽傘下的另幾位。
走吧,我們?nèi)ビ斡景?,正是海水最溫暖的時候。
另兩位對于我這個英俊男人的邀請似乎很感興趣,唯獨她仍然不置可否。
來一次海邊不游泳,相當(dāng)于去浴池不泡澡不拿肥皂,會帶來遺憾的。我又蠱惑。
這辦法很奏效,那兩位立即起身準備跟我走。剩下的一個她還在猶豫,但是,總不可以一個人待在那兒吧,再加上另兩位的拉扯,我的小仙女(我暗地這么叫她)終于起身,跟我向廣袤無邊的大海邁進了。
哦,我閉了閉眼,抑制住內(nèi)心的狂跳,一步步走向夢的邊界——那浪花卷起潮汐的水天交匯處,那一首戀愛練習(xí)曲的某個章節(jié),那呼吸——詩的呼吸或別的什么,我說不清了,我有些氣短。當(dāng)幸福來敲門時人總會如此。
我們終于站到了海水里,我教大家用清冽的滑溜溜的海水先把自己的皮膚沾濕,把熾熱的體溫降下來,然后伸手擴胸,做些準備動作。這才大手一揮——出發(fā)!便帶頭撲向洶涌的海水向前游去。
海呀,真是個好去處!海水可以包裹住一切——蠢蠢欲動的心和無邊無際的幻想,如今海水也包裹住了我與她。我想象絲綢一樣的海水先是撫摸了我——從脖頸、胸膛到小腹、雙腿以及腳趾。我猜這藍瑩瑩的暖暖的海水在撫慰過我之后,現(xiàn)在開始撫慰她——緊跟在我身后正奮力劃水的她——我的小仙女。她的脖頸正盡量伸向前方,她的腰肢柔軟而充滿彈性,她撲擊的雙腿像小毛驢兒健康的蹄子,還有她微翹的臀——我習(xí)慣稱之為屁股,在海平面上的浪涌之間時隱時現(xiàn),像是一朵花的花苞或是美麗的龜殼,我承認我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比喻,我利用特有的機會就近觀察,那渾圓的結(jié)實的肉肉在泳衣下一定是這世界最美的光輝之點,光的來源之地,像生殖的圖騰。不,是一切性愛的出發(fā)點,匯聚地,是欲念之國的首都!抑或,它僅僅是臀部,一個青春勃發(fā)的小女子純潔的臀部,這就夠了。如果你覺得臀比屁股高雅,從此我不再說“屁股”這個詞兒。
5
這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海面上只剩下我和她了,那兩個肥鴨早已打道回府,廣闊洶涌的海面上只剩下欲火熊熊的我和奮力劃水的她,這正是我想要的。
看到了嗎?——我指了指遠方的一處礁巖,那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我猜,離那個看似不太遠的目標,至少有兩海里,或者更多,因為在沒有參照物的空曠的大海上,人目測的距離往往少于實際距離。果然,我們就這樣又游了約二十分鐘,那礁巖只是移近了一點點,我估計至少再游半小時,也許才能如愿抵達。
這時,我那被欲念折磨得有些走火入魔的大腦,突然冒出一個壞壞的主意,我的臉上也浮現(xiàn)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壞笑,我對仍在全力向前游的她說了一句:
彭媛媛,我……我游不動了!
說完,我還假裝慌亂地在水中一上一下冒了冒頭。她顯然是聽到了我的話,因為她的熟練的泳姿突然頓了一下,之后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一招一式都是泳池訓(xùn)練出的規(guī)范動作,她又繼續(xù)向前游起來。
嘿——我開始大聲叫她,彭媛媛,我……我真的游不動了,快救救我!
這次她不得不停下劃水,轉(zhuǎn)回身望著我。我臉上適時做出驚慌的模樣,在確認我不是開玩笑后,她對我只是歉意地說了一句:
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又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游去。
我的心一陣刀絞,但我面上卻又恢復(fù)了嬉皮笑臉,我知道無論我再裝出什么樣的無助,她也不會回來了,我只好緩緩地跟著她向前游去,彼此保持十幾米的距離。
要知道我的水性是極好的,我可以輕松地在水面上平躺、休憩、吃飯,我也可以深潛到幾十米以下,或者踩水,鉆到巖石群中捕撈。這身硬功夫是因為我自小就生活在水邊。我父親是水文站工程師,我們兄弟三人一出生就被父親扔到河里像水鴨子一樣撲騰的。我是天生的水命,所以我對任何風(fēng)浪都感到熟悉、親切,就像農(nóng)民對土地的情感,我這么說你懂嗎?
總之那天我默不作聲地跟著那翹臀小仙女游了剩下的行程,直到快接近那礁巖,我才趕緊超過她并回頭對她說:
對不起,剛剛只是開個玩笑。但文學(xué)院女教師只是把頭偏過去,也不看我,直到真正到了那塊巖石旁。
你個小混蛋!我猜她一定在心里罵我,但我表面上看到她竟對我笑了笑,她的笑很有意味。
我們雙雙伏在礁巖上休息。那塊礁巖很小,也就雙人床那么大,真是蒼天恩賜下的,我可以近距離欣賞著夢中尤物了。她一定是累壞了,胸部劇烈起伏,面色也有些蒼白,黑而柔順的長發(fā)粘貼在纖細的脖頸和肩膀上,而那魂牽夢繞的小小翹臀,此刻正石破天驚般完全展露在我的視線里。
她一定累壞了,因為面對泳衣陷進臀部那道深深峽谷的窘態(tài),她竟連整理一下的力量也沒有,就那么任憑我肆意的目光反復(fù)巡脧。
也許是她有意留給我的放蕩。這么多年,我還是頭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女性的隱秘部位。我將目光化作雙手反復(fù)摩挲、親吻,我的身體因激情涌蕩而越繃越緊。
“就像一道炫目的白光一瞬間擊毀了我”,我腦海中一剎那閃現(xiàn)出這么一句詩句來。
啪——我的手不由自主拍了一下那圓丘——肉的圓丘,她回頭疑惑地看著我。
而防波堤和沙灘被我們遠遠甩在后面。遠處陸地上的樓群這時只像個小小火柴盒,而藍天離我們似乎更近了,一朵一朵云彩此時正在我們頭頂盤桓,就像吵叫的海鳥和海浪。
你喜歡我嗎?她扭頭突然問,我?guī)缀醪患偎妓鞯鼗卮穑?/p>
我……我喜歡你的臀,也就是屁股。
我這樣回答,有些厚顏無恥,她卻只是微微一笑,又低下頭閉上眼休憩。
我們躺了大約半個小時,這時我碰了碰她的胳膊說,我們該往回游了,因為……說到這兒,我頓了頓,才說:這塊礁石很快就會被漲潮的海水淹沒了。
什么?她張大雙眼望了望我,我不待她再說什么,就一把扯起她的手,向來時的方向游去。又大約游了幾百米的樣子,她慢慢停了下來,用蚊子似的細小聲音對我說:
天哪,我……我恐怕游不回去了。
我也停了下來,望著她越來越慘白的臉說:那怎么辦?
她看著我,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我相信她說的是真的。后來在猶豫了片刻之后,她驀然轉(zhuǎn)過身,向剛才的礁巖回游起來,一句話也沒對我說。
科學(xué)是運用邏輯工具去驗證假說和猜想的合理性形成的知識體系,以及其包含的特有的思維方式、探究過程和豐富情感。這些構(gòu)成了科學(xué)的基本內(nèi)涵和科學(xué)育人的基本要素。因此,科學(xué)教育的核心是提升科學(xué)素養(yǎng),生物學(xué)教育的核心就是提升生物學(xué)學(xué)科核心素養(yǎng)。
哎,我叫了她一下,但是她游得卻越來越快了,我只好跟著她也向回游。當(dāng)我們重新又趴在那塊小小的礁巖上時,我看見她早已淚流滿面。
哦,她梨花帶雨的可憐相真讓我心疼!
我不由自主抱住了她,不——她試圖甩開或推開我:你自己游回去吧,不要管我。
親,我怎么能放棄你獨自逃命?我相信我說這話時一定大義凜然,盡顯英雄本色,因為疲憊不堪的她此時臉上充滿感激和感動。
要死我們也死在一起,我伏在她耳邊低低地說著,并把那顫抖的嬌軀抱得更緊了。
這塊礁巖什么時候會被淹沒?她仍在顧慮,但是我的手早已深入到她的泳衣里,并且真正占領(lǐng)了那塊致命的高地。
接下來的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了,一對瀕臨絕望的男女,在大中午劇烈的陽光下毫無遮掩地進行了一場空前絕后的肉搏戰(zhàn)。當(dāng)高潮迫近時,我聽見她嬌喘的呻吟聲似乎蓋過了海浪和鷗鳥們的嘯叫,我們就像剛出生時一樣赤身裸體并合而為一了。
6
那塊礁巖當(dāng)然一直沒被完全淹沒,這是我早就知道的。緣由是我是一個望遠鏡收集狂,我癡迷那種小巧的軍用望遠鏡是從兒時開始的。前面說過了,我父親是水文站的工程師,二十世紀六十年代至八十年代,水文站在夏季汛期觀測水位時會配備一種真正的可放大三十萬倍的軍用望遠鏡。我從兒時起就養(yǎng)成了整日觀察對面山體和河流的習(xí)慣,直到長大參加工作后,我手上至少有數(shù)十架不同國籍不同產(chǎn)地的專業(yè)望遠鏡。每次出差或旅游時,我都會順手帶上一臺以備旅途之需。而在來海邊的這幾日,我早已把酒店附近所有港灣及海上礁巖的位置摸得滾瓜爛熟了。
所謂海水會淹沒它只是一句謊話,因為我知道每晚漲潮時,即便海水淹沒了這塊礁巖的表面,但是人仍然可以站在上面休息而絕不會有什么生命危險,我的陰謀得逞了。
當(dāng)然,在一塊潮水漸漸淹沒的礁巖上做愛,那種感覺真是太棒了,尤其是在這死亡的壓迫下!
當(dāng)然,我們后來成功獲救了,這一點也不出我的預(yù)料,只是獲救場面極其尷尬,因為在忘乎一切的肉體的搏殺中,潮水干了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它把那包裹翹臀的泳衣偷走了。所以當(dāng)激情過后,我的滿面羞澀的小仙女也只好以手捂住私處,來躲避我貪婪的目光。
唉,我假裝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脫下自己的泳褲遞給她。
你——她看了一眼我的襠部,臉唰地更紅了,忽然又忍不住咯咯大笑起來,反倒是我慌亂捂住那不爭氣的怒挺的東西。
我們又做了好幾次,直到遠處來了一艘救援的小汽艇。
自然,文學(xué)院的女教師后來成了我現(xiàn)在的妻子,她是否早就識破了我的陰謀詭計呢?這我就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了。
7
現(xiàn)在,小說也進入了尾聲,讀者也許該松了一口氣,但是我要告訴你們,以上內(nèi)容都是我坐在這兒瞎編的,真實的情況是,我在游向海中礁巖的過程中,因體力不支真正溺亡了,我的亡魂化作一只潔白的鷗鳥,整整在海面上叫了七七四十九天。或者是她在向回游的中途溺亡了,我因懊悔每日去海邊祭奠她,我余生的夢都是為她而開放的,我已是個半死之人。
當(dāng)然,以上內(nèi)容出自我的小說《風(fēng)一樣的女人》的某個章節(jié),我并沒有完全燒掉小說的手稿,只是在火焰噼噼啪啪爆起的一瞬間,一伸手又搶回了一部分散亂的稿紙,有一天在百無聊賴后又信手重新組排一下,這才有了一本眼下正風(fēng)行書市的另一部長篇《閃電,礁巖,風(fēng)一樣的女人和我》。內(nèi)里的主人公也不再是我——我老態(tài)龍鐘滿面皺紋,我年輕時就不英俊,我是一個小公務(wù)員,寫些三流小說打發(fā)時光。小說中的女主人公也不是我妻子——一個豐乳肥臀的北方女人,而是我十余年前在一次旅行時遇到的一個南方姑娘,一個高級妓女。那是一個去西北的旅游團兒,大家完全是臨時拼湊而成的,彼此都不認識,我知道團中有兩個年輕姑娘是什么貨色,她們所陪的兩個老男人極其下流低俗,她們就是傳說中陪游的放浪女人。但其中一個相貌清麗,又長了一副令人銷魂的翹臀,這使我的那次旅游痛苦不堪又春夢連連。旅行結(jié)束時我足足瘦了四公斤,并且眼圈發(fā)紫魂不守舍,像是被搶劫過的難民。我試圖在旅游團解散后聯(lián)系到那個帶有罪欲的南方姑娘,但是我失敗了,她留下的電話號碼是假的,她也成了風(fēng)一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