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在監(jiān)獄里的餐館

文/馬嵐熙

如果你來到威爾士，搜索最受歡迎的餐館，會發(fā)現(xiàn)其中有一家餐館分外火熱。如果有幸預訂到該店的位子，會發(fā)現(xiàn)進門前需要進行安檢，且不允許攜帶任何金屬物品。顧客無論高官、貴胄、名流，都不能例外。而工作于此的，從主廚到服務生，他們都是正在監(jiān)獄服刑的犯人。在這里工作，是他們接受改造、學習技能、回歸社會的一條“捷徑”。

“只要出現(xiàn)暴力事件，就要馬上關門”

薩里郡的海道恩監(jiān)獄曾是威爾士地區(qū)最大的監(jiān)獄，關押著約750名犯人。同時，這里還是一座B級監(jiān)獄——雖然不需要使用最高級別的防備，但是需要保證犯人難以逃脫。阿爾伯托是多家餐廳的老板。他來到海道恩監(jiān)獄，準備開一間監(jiān)獄餐廳。“簡單地說，監(jiān)獄餐廳就是讓服刑人員變成專業(yè)的廚師，讓他們日后進入社會可以找到一份工作，讓社會變得更好?！彼榻B說：“在我看來，洗心革面就是讓一個絕望的囚犯從這個餐館重獲希望?！甭牭桨柌械南敕ǎ锓競兌己荛_心，甚至表現(xiàn)得很激動。但是，在監(jiān)獄里面做生意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需要的是資金。2012年，英國內政部通過了監(jiān)獄的改建申請，監(jiān)獄方面出資36萬英鎊，將監(jiān)獄的訪客中心改建成高級餐廳，并由與餐廳同名的慈善機構經營，這就是今天的克林克（The Clink）餐廳。其次，還需要打消人們對安全隱患的擔心。最后阿爾伯托得到了開業(yè)許可。但是監(jiān)獄長告知阿爾伯托：“餐廳可以開，但如果這里出現(xiàn)暴力事件，就得馬上關門?！?/p>

畢竟從洗菜工到廚師，再到服務員都是罪犯，安全隱患很大，出現(xiàn)惡性事件就會讓整個餐廳關門。于是，阿爾伯托在選擇餐廳員工的時候，有著非常嚴格的篩選制度——只有刑期剩下半年到一年半、表現(xiàn)良好，而且能夠管理自己情緒的囚犯才能獲得申請資格。此外，他們還要通過極度嚴苛的面試。即使通過面試，得到在餐廳的工作，也需要謹言慎行。阿爾伯托告誡每一個通過面試的“佼佼者”：“你們只有一次機會，沒有任何犯錯的機會，這意味著如果不珍惜這份工作，就得離開?！本瓦@樣，阿爾伯托精心挑選了18個囚犯。

“他們都得聽我的。”阿爾伯托調侃說自己是個獨裁者，“我必須這么做，這里有18個囚犯，我不能讓這里管理混亂?！睘榱俗屒舴竼T工們能夠盡快掌握本領，阿爾伯托不僅花費了大把金錢，還對他們盡心盡責。他請來倫敦最好的意大利廚師，對他們進行培訓和指導，每周還給他們發(fā)工資?！翱赡芪姨煺媪?，想讓他們改過自新，其實沒那么容易?！卑柌姓f。

從地獄到天堂：勵志的故事

但是，也有讓阿爾伯托感到欣慰的人，比如一個名叫羅比的年輕人?！耙婚_始這個小伙并不被大家看好，他口吃、反應還有點慢，剛來的時候他特別緊張。”阿爾伯托回憶道。羅比是個沒有天分卻足夠努力的孩子，剛來的時候他拿盤子手都顫抖，到后來能夠做出精致的餐點，還學會了三道拿手菜。雖然羅比的進步很緩慢，但他非常勤奮認真。他說：“等到我出獄的時候，就能找到一個好姑娘了。我要用廚藝抓住她的胃，俘獲她的心?！比諒鸵蝗?，他不斷提升廚藝，后來也能夠獨當一面。當得知一家米其林餐廳最近在招人時，羅比立刻毛遂自薦：“我想去試試看?！?/p>

但是當時，羅比離出獄還有七周。在阿爾伯托的舉薦下，他在監(jiān)獄餐廳見到了米其林餐廳的老板。七周后，他既緊張又興奮地跟著阿爾伯托去到這家米其林餐廳?！白杂傻目諝猓婧?。”羅比對著天空猛吸了一口。導演拍攝了這樣一個場景：阿爾伯托和羅比并肩穿梭在倫敦繁忙的人流中。留著寸頭的羅比穿著熨得筆挺的西裝和條紋線衫。3月的倫敦尚有冷風，但他步伐堅定，走進那家米其林餐廳。2小時的廚藝考試后，羅比高興地對阿爾伯托說：“我成功了！我能到米其林餐廳去上班了！”他得到了一份年薪19000英鎊的工作。于他而言，人生的寒冬已經過去，新的人生正在向他招手。

克林克餐廳的出現(xiàn)，讓很多人重獲新生。阿爾伯托為他們提供機會改變命運，回歸社會。隨著餐廳發(fā)展得越來越好，犯人們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餐廳里的家具和墻上掛的裝飾畫都是囚犯們的作品，就連玻璃器具上的字都是他們打磨刻制上去的。囚犯們還親手種植綠色蔬菜，有了自己的菜園。囚犯們的努力認真和勵志故事吸引了很多人。此外，老饕們都知道，監(jiān)獄餐廳的主廚們手藝相當不錯。

餐廳中所使用的食材均來自監(jiān)獄的種植園，在保證食品安全的基礎上也減少了經營成本。餐廳的生意紅紅火火，在英國已經連續(xù)開了4家分店。更令人驚訝又欣喜的是，自從開了這家餐廳，海道恩監(jiān)獄的囚犯出獄后的二次犯罪率竟從70%降到10%。他們再也不是社會的“毒細胞”，開始找到重返社會的一線生機。

無獨有偶：世界各地的監(jiān)獄餐廳

監(jiān)獄餐廳的故事不只在威爾士上演。在印度，首都新德里的蒂哈爾監(jiān)獄是世界上最大的監(jiān)獄之一。這里關押的犯人人數多達12000人，從殺人犯、強奸犯，到腐敗的政客都被關押在這里。由于人數過多，加上長時間的管理不善，各種暴力、腐敗、虐囚、越獄事件讓這座監(jiān)獄更加臭名昭著。在2014年7月，尋求整改的監(jiān)獄方面開展了一項餐廳計劃，旨在幫助即將刑滿釋放的犯人可以提前適應社會。獄方設立了蒂哈爾美食廣場。這個餐廳更像是一家大排檔，寬敞的餐廳可以容納50人用餐。餐廳內的服務員都是監(jiān)獄中即將刑滿釋放的人員，但是經理卻是在蒂哈爾工作的警察。

犯人可以每天在指定的時間到餐廳內進行服務。但是想要來這里工作，必須要滿足以下幾個條件——擁有高中文憑，并且在服刑的時間內沒有任何負面記錄。被挑選出來的犯人往往都會在一兩年之內重獲自由，他們大多不會冒險去逃跑，所以監(jiān)獄會允許他們步行或者騎車前往餐廳。除了在餐廳上班之外，監(jiān)獄還會給這些犯人提供參加新德里酒店管理學院特別課程的機會，讓他們學習烹飪和管理的知識技能。在餐廳工作期間，他們每天還可以獲得74盧比的報酬。來到這里的客人也經常會在餐廳的留言本上寫下許多鼓勵性的評價，以幫助這些員工能夠重拾作為人的自信和尊嚴。

而在哥倫比亞港口城市，有著“古要塞”之稱的卡塔赫納城中有一座叫圣地亞哥的女子監(jiān)獄。2017年10月12日，監(jiān)獄官方啟動了一項計劃，即開設全國首家女子監(jiān)獄餐廳，這家餐廳面向普通的群眾開放，服務人員都是在監(jiān)獄中服刑的犯人。這家監(jiān)獄餐廳提供哥倫比亞當地的特色食物以及各種快餐式食品，犯人們在指定時間在餐廳中工作，之后則會回監(jiān)獄休息。與其他犯人相比，在餐廳內工作的犯人相對擁有更多的自由，也能為今后重回社會做好一些準備。

在意大利米蘭郊外的波拉特監(jiān)獄，也打造了一個餐廳，幾乎所有員工都是服刑的囚犯。在囚犯們接受專業(yè)廚師培訓后，餐廳開始對外營業(yè)。獄方稱這樣做不是為了贏利，而是讓囚犯接觸社會，重新找到自己的價值。監(jiān)獄餐廳的項目發(fā)起人早在2004年就建立了慈善組織，旨在幫助有犯罪背景的人重新回歸社會。在發(fā)起人看來，只有讓囚犯接觸社會，重新找到自己的價值，才能真正改過自新。這個想法在當地得到了不少支持，連官員也來參加監(jiān)獄餐廳開業(yè)儀式。

餐廳是由監(jiān)獄的獄警宿舍改建而來，位于監(jiān)獄一樓，和關閉囚犯的監(jiān)獄是兩個不同的區(qū)域，來這里就餐的客人不需要接受特殊檢查。雖然餐廳修建的初衷旨在為正在服刑的犯人們多提供與社會接觸的機會，以及為監(jiān)獄帶來一筆不小的收入，但是餐廳的管理者們并未因此而降低對餐廳本身的要求。單單從餐廳的介紹圖片來判斷，誰也不會猜到這竟然是一處開在監(jiān)獄里的餐廳。餐廳的設計富有幽默感，會在餐廳內張貼一些關于高智商越獄的海報，比如電影《逃出亞卡拉》的劇照。

在餐廳的品控方面，發(fā)起人專門雇了一位專業(yè)廚師和領班，對上班的囚犯們進行專業(yè)培訓。雖然工作人員中絕大多數都是正在服刑的犯人，但是在工作時間廚師們身穿雪白的廚師服，侍應們則會穿著筆挺的西裝接待客人，表現(xiàn)得十分專業(yè)。侍應生說，“我曾經犯下大罪，被囚禁了好多年，重新接觸到這么多社會上的人，內心真的非常緊張”。即便他們是犯人，但餐廳并沒有因此虧待他們，給予他們應得的報酬。監(jiān)獄餐廳還是很受歡迎的，這一場雙贏甚至多贏的社會實驗，正在幫助更多犯人找到回歸社會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