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竹馬灸源流考

石潔潔,張欣,紀軍,

(1.上海中醫(yī)藥大學,上海 201203;2.上海市針灸經(jīng)絡研究所,上海 200030)

騎竹馬灸是一種特殊灸法,其特殊性主要體現(xiàn)在取穴方法上,包括取穴的比量法和特殊體位。從現(xiàn)有文獻來看,騎竹馬灸法產(chǎn)生于宋代,主要用于癰疽的治療。自其產(chǎn)生之后,歷代文獻都有記載,定位和主治范圍等漸有變化,并在明代由騎竹馬灸衍生出騎竹馬穴。現(xiàn)據(jù)所見文獻,對騎竹馬灸的源流進行梳理,就正于同道。

1 騎竹馬灸的產(chǎn)生

1.1 “騎竹馬灸”的雛形

《洪氏集驗方》為宋·洪遵輯,原刻于南宋乾道六年(1170年),今藏于北京國家圖書館。洪遵官居高位,政務之余關心醫(yī)事,收集江南官員及民間驗方,亦博覽醫(yī)書,并事治療。在其晚年,精選一生求方所得集成《洪氏集驗方》五卷[1]。其中關于灸治癰疽的“發(fā)背灸法”有“郭廷圭知縣傳”“葉子昂丞相傳”兩處記載,都描述了采用特定的取穴比量法確定灸治部位,或可視作“騎竹馬灸”的雛形。

1.1.1 發(fā)背灸法(郭廷圭知縣傳)[2]

“先用蠟線,度左手中指頭,至手掌下橫紋止。其橫紋有三兩條,當以長而分明者為正。卻將所度蠟線,自尾閭骨取中,逆量至脊椎骨,如度之長,以墨記之。次以蠟線取中指中節(jié),量一寸,中指中節(jié)兩頭橫紋多,當側取橫紋中,長而分明者為正。卻將所量蠟線,橫于墨點處,每邊各量一寸,朱點記之,此正灸穴處。前以墨處乃用取中,非灸穴也。視背疽發(fā)于左則灸右,發(fā)右則灸左,甚則左右皆灸,至三十壯而止。婦人則用右手中指取度,其灸法與男子同。婦人奶癰,凡發(fā)背、發(fā)肋、發(fā)腦、發(fā)腿之類,不論男女皆可灸”。

1.1.2 發(fā)背灸法(葉子昂丞相傳)[3]

“男左女右,以手中指自上至手盡處,第一路為度,卻用此去自尾閭骨盡處量。在腰間點定穴,卻用中指中間一節(jié)為度,自穴分左右。背左處發(fā)則灸左穴,右亦然,止三十艾,甚則左右皆灸。婦人乳癰,亦用此法治之”。

從上述兩段文字描述來看,“發(fā)背灸法”的取穴法基本相同,均是先量取手中指頭至手掌下橫紋,然后以該長度自尾閭骨盡處向上比量確定中點,再以此點為基準、以中指中節(jié)為1寸分別向左右量取1寸,即是施灸所取之穴。兩者所灸壯數(shù)均為30壯,“郭廷圭知縣傳”之發(fā)背灸法認為施灸當取健側之穴,甚則取左右雙側;“葉子昂丞相傳”之發(fā)背灸法認為當取患側之穴,甚則左右皆灸。

1.2 “騎竹馬灸”的早期記載

關于“騎竹馬灸”的最早記載,現(xiàn)代說法不一,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最早見于《衛(wèi)濟寶書》[4];最早見于《備急灸法》[5];最早見于《外科精要》[6]。

《衛(wèi)濟寶書》現(xiàn)存《四庫全書》輯佚本,書中董璉“原序”記述了“乾道庚寅歲”(1170年)在其妻汪氏家得此書的經(jīng)過,由此可推測其成書不晚于 1170年?！秱浼本姆ā吩谀纤螌殤c二年(1226年),原書已佚,后孫炬卿得此書蜀刻本重刊于南宋淳祐五年(1245年),有學者[4]指出此重刊本為《備急灸法》《騎竹馬灸法》《竹閣經(jīng)驗備急藥方》三書的合刊,“合刊本原未題總書名,故仍以第一種書‘備急灸法’名之”?！锻饪凭窞槟纤沃t(yī)家陳自明撰于南宋景定四年(1263年),撰成后是否刊行未詳,后世有多種傳本[7]。

由此可見,從上述三部古籍的刊刻年代來看,最早記載“騎竹馬灸法”者當為《衛(wèi)濟寶書》,書中稱為“騎竹馬量灸法”。有學者[4]指出“該書所載‘騎竹馬灸法’下記有‘此灸法活人甚多,立有神效,故鋟木附于《寶書》之中……’”據(jù)此認為,書中騎竹馬灸法“系后人所附,而非原書舊有”,但從原書具體內(nèi)容來看,此“鋟刻”之灸法似應指“騎竹馬量灸法”后所附的另外一種特殊比量取穴施灸之法,而非指“騎竹馬量灸法”。

《衛(wèi)濟寶書》《備急灸法》《外科精要》均撰于南宋,其中均記載了騎竹馬灸法,是該法在現(xiàn)存文獻中的早期記載,均在比量法的基礎上增加了騎竹馬法。

《衛(wèi)濟寶書》中記載的“騎竹馬量灸法”內(nèi)容如下。“先令病人以肘憑幾,豎臂腕要直,用篾一條,自臂腕中曲處橫紋男左女右,貼肉量起,直至中指尖處,截斷為準不量指甲。卻用竹杠一條,使病人脫衣騎定,令身直,前后兩人扛起,令腳不著地。又令一人左右扶定,勿令僵仆。卻將前所量臂腕篾,從竹杠坐處尾閭穴,直貼脊骨,量至篾盡處為準,用墨點定,此尺是取中,非灸穴也。卻用稻稈子量病人中指中節(jié),相去兩橫紋為準男左女右,剪斷。將稻稈準子從篾點定處,兩邊各橫量一寸,準子盡處,取兩穴,各五壯或七壯,不可多灸。不問癰生何處,并用此法灸之,無不愈也”[8]。該書現(xiàn)存版本中,均只有文字描述,而不見附圖。原文中“臂腕中曲處橫紋”當指肘關節(jié)處橫紋,這與《洪氏集驗方》“手掌下橫紋”“手盡處”的描述明顯不同。

在《備急灸法》中記載的“騎竹馬灸法”有文字描述,亦有附圖說明,比較詳備,是解讀該法早期記載的重要文獻?！秱浼本姆ā穂9]關于騎竹馬灸法的文字記載如下:“先令病人憑幾曲手,男左女右,看臂腕節(jié)中間有一偃孔,令把臂相對者以朱點定了。次用挺直其臂,如持弓之直,卻見先來用朱點定偃孔處,正在臂節(jié)橫紋上。就以篾自橫紋貼肉量至中指肉尖而止,不過指爪。次用屈中指側看中節(jié)有兩斜橫縫,就用篾厭定截斷,此是一寸。須量橫紋各一則乃各一寸也。次用竹杠一條,兩桌子前后閣起,以氈褥被帛等藉定令穩(wěn)。令病人脫去襯衣,解開袴帶,騎定竹杠,用身壁直靠尾閭骨坐于竹杠上,兩足懸虛,俱不要著地,懸身正直,要兩人左右扶定,勿斜側僵曲。要以尾閭骨正貼在竹杠上,卻就竹杠上,用初頭自臂腕量至中指肉尖竹篾子,自尾閭骨量上背脊之心,盡其所厭之篾而止。卻用前所厭橫紋二寸則子,橫安篾盡處,用朱點定,兩頭是穴,相去各一寸也。各灸五壯或七壯,艾炷及三分闊,以紙軸艾作炷,十分緊實,方可用。壯數(shù)不可灸多。不問癰生何處,已破未破,并用此法,灸之無不安愈?！睋?jù)《說文解字》[10]記載“肘,臂節(jié)也”。可見,《備急灸法》中記載的“騎竹馬灸”之縱向比量法也是中指尖頭至肘橫紋的長度。這在其書中圖示“第一圖形”中也有明確指示。詳見圖1。

圖1 《備急灸法》(十瓣同心蘭室藏版)騎竹馬灸法圖

綜上可見,《衛(wèi)濟寶書》《備急灸法》取穴的縱向比量法一致,但均與《洪氏集驗方》不同?！逗槭霞灧健肥且允种兄割^至手掌下橫紋的距離為縱向長度,而《衛(wèi)濟寶書》《備急灸法》均為手中指頭至肘橫紋的距離為縱向長度?！缎l(wèi)濟寶書》和《備急灸法》關于“騎竹馬灸法”的記載可說是“大同小異”,取穴比量法相同;施灸均為五七壯,左右皆灸。在騎竹馬的方式上,《衛(wèi)濟寶書》記載由兩人抬起竹杠,而《備急灸法》則是“竹杠一條,兩桌子前后閣起”,省去了人力,且相對更安全。

《外科精要》中“騎竹馬灸法”的記載文字與《衛(wèi)濟寶書》更相近,且行文中提到“葉丞相方、洪內(nèi)翰方、陳日華方、郭知縣方皆云自得此,救人不可勝計”[11]。說明此法在當時流傳較廣,或有更早的起源。此外,《外科精要》中記載“一云可視發(fā)疽,發(fā)于左則灸左,發(fā)于右則灸右,甚則左右皆灸”與“葉丞相方”說法一致。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約成書于元二十年(1283年),由宋元間僧人釋繼洪(號澹療)所集的《澹療集驗秘方》中記載“用竹杠一條,令病人脫衣騎定,令身正宜,足離地面,其杠前后以兩矮桌子或高幾子盛起,仍用軟被衣襖之類襯。令杠頭穩(wěn)定。仍用兩人扶住患人肩膊,毋令傾仆。舊法杠兩頭令人扛起,不免搖動,不如只用桌子盛起為穩(wěn)當……”[12]提出采用“矮桌子或高幾子”將竹杠擱起更加穩(wěn)當。此條文中所稱“舊法”當為《衛(wèi)濟寶書》所述之法,“新法”則指《備急灸法》所述之法。

2 騎竹馬灸法的傳承與演變

“騎竹馬灸法”自南宋之后,歷代文獻均有記載,尤以明清兩代為多。其取穴比量法、施治方法、主治范圍等方面既有承繼前代,又有所變化。

2.1 取穴法

在取穴法方面,雖以沿用宋代文獻所載方法為主流,但亦有些許變化。如取穴之縱向比量法在《神應經(jīng)》[13]中為“用薄篦量患人手上尺澤穴橫紋比起,循肉至中指尖止,截斷”。《類經(jīng)圖翼》《神灸經(jīng)綸》《勉學堂針灸集成》中亦從此說,而《外科大成》[14]中則為“于患人曲池穴起,用薄篾一條,量至中指尖,與肉平齊,截斷”。這些記載更具體地提出從尺澤或曲池穴處量至中指尖端的長度。

在患者體位方面,《神應經(jīng)》載“令患人去衣,騎竹杠以足微點地。以先比篦安杠上,豎篦,循背直上,篦盡處以墨點記”[13]。強調(diào)患者騎竹馬時“以足微點地”,與宋代文獻中所述“兩足懸虛”“離地五寸許”有所不同。

2.2 主治范圍

從歷代醫(yī)籍記載來看,“騎竹馬灸”主治病癥以癰疽、瘡毒、瘰疬等外科病癥為主,如《衛(wèi)濟寶書》[8]記述其“治發(fā)背、腦疽、腸癰、下部癰、乳癰、喉癰、牙癰、手足一切癰疽,或胸腹不測、丹癰緊硬之屬”?！秱浼本姆ā穂9]載其“治發(fā)背、腦疽、腸癰、牙癰,四肢下部一切癰疽、疔瘡魚臍,鬼箭瘭疽等?；蛐馗共粶y,風癉腫瘤,緊硬赤腫,惡核瘰疬,發(fā)奶之屬”。歷代均據(jù)此沿用,偶見擴展,如清代《勉學堂針灸集成》[15]中“騎竹馬灸法”的主治病癥有所擴展,除治療癰疽瘡毒之外,還可治療肺癰咳嗽諸癥、腳足內(nèi)外踝紅腫日久,不膿不差之癥?！胺伟b咳嗽上氣,天突、膻中、膏肓俞、肺俞皆灸,騎竹馬穴七壯,諸穴之效,無逾于此穴也?！薄胺伟b,胸脅引痛,呼吸喘促,身熱如火,咳嗽唾痰,不能飲食,晝歇夜劇,即灸騎竹馬穴7壯,尺澤、太淵、內(nèi)關、神門,并針刺通氣,以泄毒氣。若不愈,更灸騎竹馬穴七壯?！薄澳_足內(nèi)外踝紅腫日久,不膿不瘥,灸騎竹馬穴七壯。若不愈,更灸和介氏之法,神效?！?/p>

現(xiàn)代文獻報道中,騎竹馬灸可見應用于血栓閉塞性脈管炎的治療[16],以及一些惡性腫瘤的輔助治療,報道中明確了灸后處置方法,如灸后貼消毒紗布、膠布或清水膏,保護灸瘡。灸穴約7 d化膿,化膿期間每日換藥1～2次,灸瘡約30 d治愈[17]。此外,還有采用改良騎竹馬灸法治療腰椎間盤突出癥的報道,施灸時令患者騎于特制竹椅上,兩足懸空,在背部取督脈、足太陽膀胱經(jīng),將紅布包裹點燃的艾條,趁熱在腰背部施行推、點、揉、按等手法,使熱力向深層滲透,強度以患者感覺舒適為度[18]。

2.3 施治方法

騎竹馬灸是一種直接灸法?！秱浼本姆ā穂9]中載“用紙軸艾,令實,切為艾炷,身壁直坐,即安艾炷,難安時微用津唾粘之”。

從施灸壯數(shù)來說,在歷代文獻記載中,其施灸所用壯數(shù)略有不同。《衛(wèi)濟寶書》《備急灸方》《外科精要》均為灸“五壯或七壯”,《普濟方》《神應經(jīng)》《外科理例》《古今醫(yī)統(tǒng)大全》等從其說;《針灸逢源》《神灸經(jīng)綸》《外科證治全書》均為灸“五七壯”;《癰疽神秘灸經(jīng)》為“二七壯”;《針灸聚英》曰“可灸三壯”;《串雅內(nèi)外編》《勉學堂針灸集成》中則為“灸七壯”。差別較突出的是《景岳全書·外科鈐古方》中提出“灸百十壯”,記載“咸林王維英云:丙午端陽日,余左臂患疽,其大如拳,用騎竹馬法,灸之百十壯,皰起如銅錢,四圍腫覺退”[19]。

關于施灸時穴取單側或雙側的問題,在《洪氏集驗方》中所集不同傳方者(郭廷圭知縣傳、葉子昂丞相傳)之方法中就有取健側或患側的不同?！缎l(wèi)濟寶書》《備急灸法》均為取雙側,《外科精要》雖也記載取雙側施灸,但還記載了“一云可視發(fā)疽,發(fā)于左則灸左,發(fā)于右則灸右,甚則左右皆灸”。而《神應經(jīng)》《外科證治全書》則與之相反,為“發(fā)左則灸右疽發(fā)右則灸左,甚則左右皆灸”?？梢?雙側皆灸為主流,而取單側穴施行騎竹馬灸時,取健側亦或是患側,在歷代文獻中未有定論。

3 騎竹馬灸部位與經(jīng)穴關系的探討

明代高武在《針灸聚英》[20]中對騎竹馬灸部位提出質(zhì)疑,認為“卻以前量長篾,貼定竹杠豎起,從尾骶骨,貼脊量至篾盡處,以筆點記。此不是穴,卻用后取同身寸篾,取兩寸平折,自中橫量兩頭各一寸,方是灸穴,可灸三壯。依法量穴,在督脈脊中至陽、筋縮二穴中外,太陽行背二行膈俞、肝俞之內(nèi),非正當穴也,疑必后人傳訛,以三寸為二寸耳,豈有不得正穴,徒破好肉而能愈病哉,此不能無疑也”。即認為該穴當為正穴方可愈病,脊柱左右旁開1寸并非經(jīng)穴難以救治病人,應是后世誤將3寸訛傳為2寸。《針灸大成》根據(jù)《針灸聚英》的觀點,提出該灸穴的位置“當合膈俞、肝俞穴道”。

今人對騎竹馬灸的定位認識有較多不同,如《中國針灸穴位通鑒》[21]綜合《醫(yī)學入門》等書提出在背上部,約在第5胸椎棘突下旁開1寸處;《針灸經(jīng)外奇穴圖譜》[22]“騎竹馬”詞條中對“定位”描述為位于背部正中線,左右旁開各1寸,與第9、第10胸椎棘突之間點平高,左右計二穴。對“與經(jīng)穴關系”描述為位于“筋縮”(屬督脈,位于第9、第10胸椎棘突之間點)穴兩側各1寸處;《中國針灸學》[23]記載“此穴取法困難,取第十胸椎之兩側各五分即是”;《中醫(yī)方法全書》[24]認為“大約位于第10胸椎棘突下旁開1寸”;1955年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備急灸法》[25]校注為“膏肓穴”;《針灸學》[26]則說“有的奇穴實為經(jīng)穴,如騎竹馬穴(由膈俞、肝俞組成)”,其說不確,當為對《針灸聚英》《針灸大成》的誤讀;李志明等[27]按《衛(wèi)濟寶書》的定位方法,對 100例發(fā)育正常的成人進行測量觀察和臨床治驗,結果有75例位于平第7胸椎棘突或以下,19例平第8胸椎棘突或以下,3例平第9胸椎棘突,1例平第6胸椎棘突,2例平第5胸椎棘突,由此認為騎竹馬灸穴可在第七胸椎旁開1.5寸,即膈俞部位,并采用膈俞穴施行騎竹馬灸治療13例脫骨疽,取得較好效果。詳見表1。

表1 騎竹馬灸部位與經(jīng)穴關系對照表

4 騎竹馬灸治病原理的探討

古代文獻中關于騎竹馬灸法原理的認識,在《衛(wèi)濟寶書》[8]中已有“蓋此二穴,心脈所起,凡癰皆心火留滯而生,灸此二穴,則心火即時流通,不三日而愈,可以起死救危,有非常之功也,屢試而屢驗矣”。《素問·至真要大論》云:“諸痛癢瘡,皆屬于心。”又云:“榮氣不和,逆于肉理,則生癢腫。榮氣者,血也,心能行血,血既滯則脈不行,故逆于肉理則生癢腫。灸此二穴,心火條暢,血脈自流通,愈于服藥多矣。”即癰疽的發(fā)生乃因心火留滯,行血失權,榮氣不和,逆于肉理。而騎竹馬灸施治部位為“心脈所起”,灸后可使心火條暢,血脈流通。

其他古籍中關于騎竹馬灸治病原理的記載,均從《衛(wèi)濟寶書》之說。除此之外,在孫炬卿合刊本《備急灸法》[9]引錄“江西傳得元本”文字中,從道家“夾脊雙關”的角度對其治病原理進行了闡發(fā)?！吧w此二穴正在夾脊雙關流注之所。凡人榮衛(wèi)周流,如環(huán)無端,……晝夜流行,無有休息?！òb疽之疾,血氣流滯,失其常經(jīng)。況人一身榮衛(wèi)循度如河水之流,其夾脊雙關乃流注之總路,如河之正道也。皆自尾閭穴過,又復通徹百骸九竅,大絡布達膚腠,無所不周”。

夾脊關是道家周天功法中內(nèi)氣運行路線中的一個部位,位于脊柱二十四節(jié)之正中(即背部兩肩胛中間的空竅)[28],可上通百會,下徹尾閭,中透心腎。騎竹馬灸的部位正在“夾脊雙關流注之所”,施灸時采用騎竹馬法,使患者“懸一身騎于竹杠之上,則尾閭雙關流注不得。俟灸罷二穴,移下竹扛,其艾火即隨流注先至尾閭,其熱如蒸,又透兩外腎,俱覺蒸熱,移時復流足涌泉穴,自下而上,漸漸周遍一身”[8],達到“使心火流通,周遍一身”的治療效果。

當代也有研究者對騎竹馬灸的機理做了研究和探討。白俊昆等[29]研究了騎竹馬灸對實驗性炎癥的作用,結果顯示騎竹馬灸有防治炎癥的作用,致炎前施灸可減輕炎癥、感染的發(fā)生發(fā)展,致炎后盡早施灸可延緩和減輕炎癥的擴散。李學智[30]從醫(yī)學心理學、免疫學角度探討騎竹馬灸的取效機制,指出騎竹馬灸在施灸時,患者騎坐于竹杠之上這種特殊體位使其身心處于一種高度警覺的應激狀態(tài),符合緊張刺激因子分類中的急性短暫性緊張刺激?；颊咴谑┚倪^程中注意力集中于全身的平衡及施灸部位,這種生理心理狀態(tài)有可能極大調(diào)動了天然免疫系統(tǒng)、細胞免疫的吞噬功能,加之灸療的溫熱效應對局部血液循環(huán)的良性調(diào)整,以及灸穴毗鄰與臟腑功能密切相關的自主神經(jīng)節(jié),幾種因素協(xié)同作用,使騎竹馬灸治療外科感染能夠達到其他針灸方法無法達到的良效。

5 從騎竹馬灸到騎竹馬穴

《針灸大成》[31]卷九“治癥總要”中記載“發(fā)背癰疽:肩井、委中、天應、騎竹馬”,顯示“騎竹馬”已作為一個穴位名而存在,《針灸逢源》卷五“癰疽門”、《勉學堂針灸集成》卷二中分別有“發(fā)背,肩井、騎竹馬穴”“騎竹馬穴七壯”的記載?？梢?明清時期,脫胎于騎竹馬灸法的“騎竹馬穴”已經(jīng)產(chǎn)生,但其主治病癥和施術方法仍然囿于“騎竹馬灸”的界限,體現(xiàn)穴位的特殊治療作用。

在現(xiàn)代文獻記載中,騎竹馬穴的主治病癥和施治方法可見一些擴展,如《針灸秘驗與絕招》[32]提出騎竹馬穴挑刺治療癤腫或麥粒腫;《中醫(yī)辨治精華》[33]選用騎竹馬穴與其他穴位配伍,以挑刺法治療小兒疳積;有醫(yī)者選用騎竹馬穴三棱針針刺出血后加拔火罐治療疔瘡[34];肖少芳[35]采用騎竹馬穴燈火灸治療多發(fā)性癤腫。雖然有關騎竹馬穴應用的相關文獻數(shù)量不多,且主治仍以外科病癥為主,但其施術方法不再局限于繁瑣而不便操作的騎竹馬法,更多地應用了各種刺法和其他灸法,為其應用的擴展提供了可能。

6 結語

通過對現(xiàn)有古今文獻的梳理,基本可以確定“騎竹馬灸法”產(chǎn)生于宋代,作為治療中醫(yī)外科感染性疾病的有效治療方法沿用數(shù)百年,其定位、主治、施治方法在宋至明清的流傳過程中基本保持穩(wěn)定,至現(xiàn)代才產(chǎn)生較多變化,尤以對騎竹馬穴與經(jīng)穴關系的認識分歧較多,尚無定論。由于近現(xiàn)代衛(wèi)生條件的逐步改善和提高,使得癰疽一類急性感染性、化膿性外科病癥發(fā)病減少,西醫(yī)抗生素及外科手術的普及,也使得傳統(tǒng)的“騎竹馬灸法”在癰疽的治療上已少有用武之地,騎竹馬穴的臨床應用見諸報道者甚少,“騎竹馬灸”和“騎竹馬穴”已經(jīng)淡出人們的視野。

騎竹馬灸法的發(fā)展演變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對于此類曾經(jīng)有效、現(xiàn)已淡出的療法,是塵封在歷史長河中,還是在現(xiàn)實背景下探索其臨床和理論價值,值得思考。期望通過對“騎竹馬灸法”源流的梳理,可以引發(fā)一些思考,亦祈同道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