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教授的故鄉(xiāng)行

郭學榮

黃文明教授的故鄉(xiāng)之行，外表上是風光的，總體上是愉快的。如果不是一個細節(jié)出了差錯，那就是徹頭徹尾的快樂了。那個細節(jié)像一根釘子釘在他的心中，揮之不去。

故鄉(xiāng)之行緣于母校史校長的邀請。史校長與黃文明是中學同學。當年，黃文明是歷史課代表，史校長是語文課代表。高考兩人分數(shù)差不多，一個讀了歷史系，一個讀了中文系。所不同的是，大學畢業(yè)后，黃文明留校任教，史校長回母校當教師。

當史老師成為史主任成為史校長的時候，黃文明也從助教變成了教授、博士生導師、宋史研究專家。史校長適逢教育的春天，常?；I劃舉辦轟轟烈烈的教學活動。于是便有了“熱烈歡迎黃文明教授回母校講學”的大幅標語。

黃教授踏進母校時，心情是激動幸福的。黃教授的幸福感不是榮歸故里、衣錦還鄉(xiāng)的那種。黃教授深知故鄉(xiāng)更需要經(jīng)濟的騰飛，更需要資金、技術和專利。而他一個研究歷史的書生，百無一用。能夠為故鄉(xiāng)的莘莘學子，能夠為家鄉(xiāng)的教育事業(yè)盡上一點兒綿薄之力是他的夙愿。今天，老同學史校長給了他講臺，給了他機會。

巨大的歡迎橫幅迎風招展，獵獵作響。家鄉(xiāng)的同學、父母官陪同黃教授走進了會場，竟然甘當小學生，坐在下面聽。

黃教授沒有辜負母校師生的盛情。報告會充分展示了一個歷史學教授的淵博和睿智。黃教授用歷史論現(xiàn)實，用歷史說人生，用歷史談學習，妙語連珠，新人耳目，啟人心智。會場上掌聲陣陣，氣氛熱烈高昂。

差錯出在最后半個小時。按時下流行的臺上臺下互動的方式，黃教授留半個小時給學生提問。黃教授不可能犯常識性錯誤，不可能回答不出學生的哪怕是刁鉆古怪的問題。相反，對學生爭搶的提問，黃教授應對自如，對答機智。

最后一個問題是特意留給高三文科強化班的歷史課代表的。得知是歷史課代表，黃教授還深情地說他當年也是歷史課代表，風趣地說，現(xiàn)在是新課代表問老課代表。不曾想，新課代表不同凡響。他問老課代表，這么多年以來，有沒有獨立思考過歷史對現(xiàn)實的真正意義，有沒有質(zhì)疑過人們通常所認為的歷史的意義和作用？

黃教授心中暗暗一怔。因為這是一個常識，常識是不用懷疑的，因而無須論證，也不需要獨立思考。黃教授從成語“前事不忘，后事之師”說開去，引用分析了唐太宗、宋神宗有關借鑒的名言。為了深入淺出，黃教授又習慣性地聯(lián)系了現(xiàn)實生活，問題就出在這兒了。

黃教授講了兒子丟手機的事情。

黃教授說他兒子在學校食堂吃飯時，把手機放在了飯桌上，吃完飯，忘了拿，結果丟掉了。兒子如果引以為戒，記住自己的歷史教訓，以后就會避免此類失誤；如果不以為意，就會重蹈覆轍。別人如果引以為戒，就會在他兒子的損失中吸取教訓。

黃教授又舉例說到了他的夫人。

兒子丟手機后不久，夫人與幾個朋友在飯店吃飯。母親們喜歡談論自己的孩子。夫人說兒子粗心，將手機放在食堂的餐桌上忘了拿，結果損失了兩千元。夫人邊說邊做示范動作，從坤包里拿出手機，放在了餐桌上。結果，飯局結束，回到家才發(fā)現(xiàn)手機丟了，又損失了三千元。黃教授說，這叫不汲取他人的歷史教訓。為了增強表達效果，黃教授也從衣袋里掏出手機，放在講臺上，做起了示范動作。

問題的關鍵終于出現(xiàn)了。

黃教授的現(xiàn)身說法如天花亂墜，激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史校長在結束答謝語中又幾次鼓起掌。黃教授暈乎乎的。黃教授大意了，黃教授在簇擁中走出了會場，也和他的兒子、妻子一樣把手機忘掉了。

就在黃教授一行跨出校門之際，剛才提問的歷史課代表氣喘吁吁地趕來了。小伙子很有禮貌地輕聲喊住了黃教授，遞上手機。黃教授一把抓住他的手，連聲道謝。誰知，新歷史課代表雖然輕聲但很堅定地表達了他的觀點。他認為，重蹈歷史覆轍者常常是喜歡歷史富有歷史知識的人。這才是歷史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