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晨亮
( 西北民族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甘肅 蘭州 730030 )
針對曹魏末年“律令本注煩雜”[1]927的情況,晉初賈充等人撰成《晉令》四十篇,第四篇曰《官品令》。日本學(xué)者淺井虎夫《中國法典編纂沿革史》一書纂諸書《晉令》佚文,為《晉令逸》一篇,是篇載有頗多晉《官品令》佚文,但未作細分,僅為《晉令》佚文匯編。[2]程樹德《九朝律考》卷三《晉律考下》以《通典》晉官品目錄為經(jīng),以《唐六典》等書所引《晉令》為緯,參?!端螘ざY志》《晉書·職官志》,成二十余頁之晉《官品令》。[3]張鵬一《晉令輯存》卷一亦有晉《官品令》輯本,輯佚方法與程氏相似,但是張氏將程書中部分明顯不屬于晉《官品令》的條目系于《吏員令》《服制令》《門下散騎中書令》《尚書令》《三臺秘書令》等篇目下,且晉《官品令》中不重出,故規(guī)模稍小于程書。[4]
目前學(xué)術(shù)界對《北堂書鈔》《唐六典》等書所見之晉《官品令》是否就是《泰始令·官品令》存在爭議。張金龍《“魏官品”、“晉官品”獻疑》一文認(rèn)為:“唐人所見《魏晉官品令》、《魏晉官品》、《魏官品令》、《晉官品令》或《晉定品制》應(yīng)都不是原始檔案文獻,也未必是根據(jù)檔案整理的第一手資料”。[5]此為“《北堂書鈔》、《唐六典》等書所見之晉《官品令》非《泰始令·官品令》、《吏員令》”說;樓勁《從“以官存司”到“以司存官”——<百官志>體例與漢唐行政體制變遷研究》一文指出,漢代規(guī)定百官秩次的《秩律》被晉《官品令》取代,其內(nèi)容除了百官品位外,還包括冠服、職事等。而晉《官品令》《吏員令》《晉志》《宋志》《南齊志》等官制撰述先列設(shè)官名目,再記品位、員額、職事、屬吏、服飾、選用、祿廩等信息之體例的先河。樓氏認(rèn)為,《北堂書鈔》《唐六典》等書所見之晉《官品令》《吏員令》不僅為《泰始令·官品令》,而且對晉志、宋志、南齊志等史志的官制撰述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6]日本學(xué)者佐藤達郎《<續(xù)漢書>百官志と晉官品令》一文以唐《職員令》為模板,指出晉《官品令》《吏員令》應(yīng)由正文(令文,與《通典》晉官品體例相似,僅將某品職官按序排列于“第某品”下)和注文(令注)兩部分組成。同時,佐藤氏將晉《官品令》復(fù)原為:
第三品
太子太師(銀印青綬,佩水蒼玉。舊視尚書令,位在卿下,進賢兩梁冠,(給)五時朝服。),侍中(舊侍中職掌,擯威儀,盡獻納,糾正補過,文樂若有不正,皆得馭除。書表章奏,皆掌署也。),尚書(尚書仆射、尚書六人,皆銅印黑綬,進賢兩梁冠,納言幘,絳朝服,佩水蒼玉,執(zhí)笏負(fù)符。加侍中者,武冠左貂右蟬。)
第四品
游擊將軍……
第五品
給事黃門侍郎(與侍中掌文案,贊相威儀,典署其事。大法駕出,次直黃門侍郎從駕。)
佐藤氏認(rèn)為令注部分(畫線部分)與正文(令文)出自一手。[7]樓氏并未區(qū)分令注、令文,同時亦未采納此兩部分出自一手之說,他認(rèn)為今日所見《北堂書鈔》《唐六典》等書所引之晉《官品令》也有可能是后續(xù)規(guī)定層累的結(jié)果。[6]佐藤氏恢復(fù)之晉《官品令》還存在幾個問題:
1.唐《職員令》令注部分前后體例一致,結(jié)構(gòu)完備,然佐藤氏復(fù)原的晉《官品令》令注部分(畫線部分)體例并不統(tǒng)一,“太子太師”“尚書”兩條之印綬、冠制、服制、佩飾等信息“侍中”條焉能完全不載?此為佐藤氏復(fù)原的晉《官品令》中的第一個問題。
2.《北堂書鈔》等類書在引用他書時,會出現(xiàn)增字、省略等現(xiàn)象,佐藤氏為了避免在晉《官品令》中孱入員額信息,他認(rèn)為,員額信息為《吏員令》的內(nèi)容。將《北堂書鈔》卷五九“尚書”條引晉《官品令》之內(nèi)容全部納入令注中,即“尚書(尚書仆射、尚書六人……)”。此條存在一個問題:若令注前后體例相同,那么為何“太子太師”“侍中”兩條令注部分無員額信息?此為佐藤氏復(fù)原的晉《官品令》中的第二個問題。
3.佐藤氏復(fù)原的晉《官品令》令注部分的服制信息與《服制令》之關(guān)系?侍中條之令注與《門下散騎中書令》之關(guān)系?尚書條之令注與《尚書令》之關(guān)系?此為佐藤氏復(fù)原的晉《官品令》中的第三個問題。
基于以上研究現(xiàn)狀,擬對晉《官品令》的結(jié)構(gòu)、晉《官品令》與《吏員令》之關(guān)系、唐人引書晉《官品令》是否即《泰始令·官品令》等問題作出討論。
為解決佐藤氏復(fù)原的晉《官品令》中的三個問題,必須回歸唐人引晉《官品令》佚文,考察唐時晉《官品令》的基本文本構(gòu)成。
為便于敘述,以下筆者用圓括號中拉丁字母標(biāo)示不同類別,亦標(biāo)示非原文。
(1)《北堂書鈔》卷六五“太子太師”條:“晉《官品令》云:‘太子太師,(A)品第三,(B)舊視尚書令,位在卿下,(C)進賢兩梁冠,(D)(給)五時朝服?!盵8]495-496
(2)《北堂書鈔》卷六五“太子太師”條:“晉《官品令》:‘太子太師,(E)佩水蒼玉?!盵8]496
(3)《北堂書鈔》卷六五“太子太師”條:“晉《官品令》云:‘太子太師,(F)銀印青綬?!盵8]496
《北堂書鈔》卷六五“太子太師”條引晉《官品令》包含了(A)品級、(B)位次、(C)冠制、(D)朝服、(E)佩飾、(F)印綬信息。(1)條書寫次序為(A)品級、(B)位次、(C)冠制、(D)朝服,(2)(3)條中(E)佩飾、(F)印綬信息因引文前存省略,無法將其精確定位。
關(guān)于(E)佩飾信息之位置,《北堂書鈔》卷五一“大司馬”條載:“晉《官品令》:‘司馬,(A)官品第一,(C)武冠,(D)絳朝服,(E)佩山玄玉。’”[8]381由《北堂書鈔》卷六五“太子太師”條載“(A)品級”與“(C)冠制”間有“(B)舊視尚書令,位在卿下?!敝Z可知,《北堂書鈔》卷五一“大司馬”條引晉《官品令》當(dāng)省略了“(B)位次”信息。同時,因此條“(E)佩山玄玉”列于“(D)絳朝服”之后,故晉《官品令》“太子太師”條中“(E)佩水蒼玉”當(dāng)與此條同,在“(D)(給)五時朝服”之后。
關(guān)于(F)印綬信息之位置,《北堂書鈔》卷五九“尚書”條:“晉《官品令》云:‘尚書仆射、尚書六人,(F)皆銅印黑綬,(C)進賢兩梁冠,納言幘,(D)絳朝服,(E)佩水蒼玉,執(zhí)笏負(fù)符。加侍中者,武冠左貂右蟬?!盵8]443其中(C)、(D)、(E)之次序符合前文之推斷,且此條中“(F)皆銅印黑綬”在“(C)進賢兩梁冠,納言幘”之前,以此例推之,上引(3)條中之“(F)銀印青綬”的位置存在三種可能性:(1)處于“(A)品第三”“(B)舊視尚書令,位在卿下”之間;(2)處于“(A)品第三”之前;(3)處于“(B)舊視尚書令,位在卿下”之后。程氏、張氏、佐藤氏復(fù)原的晉《官品令》皆將同品職官書于一處,并冠以“第某品”三字于此“官職團體”之上,阿部幸信《漢晉間綬制的變遷》一文指出,此類“官職團體”式的官制撰述方式最早見于《續(xù)漢書》志三〇《輿服志下》注所引《東觀漢記》,[9]三氏復(fù)原的晉《官品令》此處之格式當(dāng)無誤,故筆者認(rèn)為,“(A)品級”應(yīng)冠于同品職官之首,各官下不應(yīng)重出,可能是因為唐人在摘錄晉《官品令》時,將“(A)品級”摘出冠于其他信息之前,故諸書中出現(xiàn)以“(A)品級”為首的現(xiàn)象。那么考察“(F)銀印青綬”之位置時就無需考慮“(A)品級”,故“(F)銀印青綬”之位置僅余兩種可能:(1)處于“(B)舊視尚書令,位在卿下”之前;(2)處于“(B)舊視尚書令,位在卿下”之后。推敲《北堂書鈔》卷五九“尚書”條之文意,“(F)皆銅印黑綬”有“皆”字,前應(yīng)無“(B)位次”之語,故晉《官品令》“太子太師”條“(F)銀印青綬”應(yīng)在“(B)舊視尚書令,位在卿下”之前。
綜上,晉《官品令》“太子太師”條的基本格式應(yīng)為:“(F)銀印青綬,(B)舊視尚書令,位在卿下,(C)進賢兩梁冠,(D)(給)五時朝服,(E)佩水蒼玉”。晉《官品令》除了上文的五個基本信息外,還有(G)故職掌;(H)今職掌;(I)禮儀職掌。
《北堂書鈔》卷五八“侍中”條:“晉《官品令》云:‘(G)舊侍中職掌擯威儀,盡獻納,糾正補過,文樂若有不正,皆得馭除。書表章奏皆掌署也’”[8]437。
《北堂書鈔》卷五八“給事黃門侍郎”條:“晉《官品令》:‘(H)給事黃門,四人,與侍中掌文案,贊相威儀,典署其事’”[8]439。
《北堂書鈔》卷五八“給事黃門侍郎”條:“晉《官品令》:‘給事黃門,四人,(I)大法駕出,次直黃門郎從駕’”[8]439。
《北堂書鈔》卷五八“侍中”條:“晉《官品令》云:‘(I)大法駕出,則次直侍中護駕,正直侍中負(fù)傳國璽陪乘。不置劍,余皆騎從。御登殿,與散騎常侍對狀,侍中居左、常侍居右’”[8]437。
關(guān)于“(G)故職掌”、“(H)今職掌”之位置,首先,傳統(tǒng)官制撰述的基本體例先言舊時之職掌,再言今日之職掌,晉《官品令》應(yīng)與之相同;其次,上文的五個基本信息長短相近,文氣相通,似無空間容納“(G)故職掌”、“(H)今職掌”,故此二者當(dāng)列于“(E)佩飾”后,而“(I)禮儀職掌”當(dāng)在最后。
接下來,將檢驗此結(jié)論,程、張兩書中明言出自晉《官品令》,或雖未明言出自晉《官品令》,但與上文所恢復(fù)的晉《官品令》“太子太師”條相似者,有以下數(shù)條(句讀以程書為準(zhǔn),筆者按語列于條目下):
(1)“三公綠綟綬也。(《初學(xué)記》卷一一[10]252,《太平御覽》卷二〇六引晉《官品令》[11]26)”[3]375
(2)“大司馬在三司上,武冠,絳朝服,金章紫綬,佩山玄玉,與大將軍同。(《通典》卷二〇晉定令[12]519)”[3]375
(3)“太康十年,皇子三人為郡王,領(lǐng)四郡,為城皆五萬戶。(《北堂書鈔》卷七〇引晉《官品令》)[8]527”[3]376
(4)“第一第二品有四妾,第三第四有三妾,第五第六有二妾,第七第八有一妾(《魏書·太武五王列傳》引晉《官品令》)[13]423”。[3]376;[4]53
(5)“特進位次諸公在開府驃騎上,冠進賢兩梁冠,黑介幘,五時朝服,佩水蒼玉。(《通典》卷三四引晉惠帝元康定令[12]934,又見《晉書·職官志》[1]727及《唐六典》卷二注[14]29)”[3]376
(6)“侍中品第三,武冠,絳朝服,佩水蒼玉。(《唐六典》卷八注引《晉令》[14]241,又見《通典》卷二一[12]548)”[3]377
(7)“散騎常侍品第三,冠右貂金蟬,絳朝服,佩水蒼玉。(《唐六典》卷八注引《晉令》)[14]246”[3]377
(8)“秘書監(jiān)品第五,絳朝服,銅印墨綬,進賢兩梁冠,佩水蒼玉。(《唐六典》卷一〇注引《晉令》[14]296,又見《宋書·禮志五》[15]508及《通典》卷二六[12]733)”[3]378①
(9)“秘書郎掌中(《太平御覽》無“中”字[11]230)外五(《初學(xué)記》[10]298及《太平御覽》[11]230作‘三’)閣經(jīng)書,覆核閣事,(《初學(xué)記》作‘覆校殘闕’[10]298,《太平御覽》作‘覆省校閱’[11]230程書引《太平御覽》作‘復(fù)校闕遺’)正定脫誤。(《北堂書鈔》卷五七引晉《官品令》[8]432,《初學(xué)記》卷一二注引《晉令》[10]298,《太平御覽》卷二三三引《晉令》[11]230(程書此條出處誤作‘《太平御覽》卷二百二十三’),《文選》卷五八《褚淵碑文》李善注引《晉令》,[16]無‘秘書郎掌三閣經(jīng)書’以下)”[3]387②
(10)“輔國將軍,品第三。(《唐六典》卷五注引晉《官品令》[14]152)”[3]379;[4]52
(11)“詹事,品第三,銀章青綬,絳朝服,兩梁冠。局事擬尚書令,位視領(lǐng)護將軍中書令,長三率、中庶子、庶子洗馬舍人。(《唐六典》卷二六注引《晉令》[14]662)”[3]381
(12)“游擊將軍四品。(《唐六典》卷五注引晉《官品令》[14]153)”[3]382;[4]52
(13)“給事中品第五,武冠,絳朝服。(《唐六典》卷八注引《晉令》[14]244)”[3]383
(14)“給事黃門侍郎,品第五,秩六百石,武冠,絳朝服。(《唐六典》卷八注引《晉令》
[14]243)”[3]383
(15)“左右衛(wèi)率,品第五,舊視中領(lǐng)護。(《北堂書鈔》卷六五引《晉令》[8]499)”[3]385;[4]59
(16)“公府長史官品第六,銅印墨綬,絳朝服,進賢兩梁冠。據(jù)屬官品第七,朝服,進賢一梁冠。(《宋書·禮志五》引《晉令》‘據(jù)屬’作‘掾?qū)佟{朝服’作‘朝服’[15]511)”[3]387
(17)“秘書丞,品第六,銅印墨綬,進賢一梁冠,絳朝服。(《唐六典》卷一〇注引《晉令》[14]297,又見《通典》卷二六[12]734)”[3]387
(18)“著作郎,品第六,進賢一梁冠,絳朝服。(《唐六典》卷一〇注引《晉令》[14]301,又見《通典》卷二六[12]737)”[3]388
(19)“著作佐郎,品第六,進賢一梁冠,絳朝服。(《唐六典》卷一〇注引《晉令》[14]301)”[3]388
(20)“太史令,品第七,秩六百,銅印墨綬,進賢一梁冠,絳朝服。(《唐六典》卷一〇注[14]302)”[3]389③
(21)“符節(jié)御史。(按《晉志》引晉《官品令》第七品)”“禁防御史”。(《晉書·職官志》引《魏晉官品令》,有禁防御史[1]737)。[3]390;[4]52
(22)“詹事品第三,舊成(視)中領(lǐng)軍。(《北堂書鈔》卷六五引《晉令》[8]499)”[3]380;[4]53
(23)“詹事,分清,兩梁冠,絳朝服,銀章青綬。(《北堂書鈔》卷六五引《晉令》[8]499)”[3]380④
(24)“詹事丞一人,品第七,銅印墨綬,進賢一梁冠,皇(皂)朝服,局?jǐn)M尚書左右丞。(《唐六典》卷二六注引《晉令》[14]662)”[3]390
(25)“中書通事舍人,品第七,絳朝服,武冠。(《唐六典》卷九注引《晉令》[14]276)”[3]390-391
(26)“冠軍大將軍,金章紫綬,給五時朝服,武冠,佩水蒼玉。(《唐六典》卷五注引《晉令》
[14]152)”[3]379
(27)“中書侍郎四人,品第四,給五時朝服,進賢一梁冠?!保ā短屏洹肪砭抛⒁稌x令》)[14]275
(28)“吏部尚書,五時朝服,納言幘,進賢兩梁冠,佩水蒼玉,乘軺車皂輪。(《唐六典》卷二注引《晉令》[14]26,又見《宋書·禮志五》[15]508)”[3]378
(29)“秘書郎中,品第六,銅印墨綬,進賢一梁冠,絳朝服。(《唐六典》卷一〇注引《晉令》[14]297,又見《通典》卷二六[12]734)”[3]387⑤
上引29例中,符合筆者“(F)印綬、(B)位次、(C)冠制、(D)朝服、(E)佩飾、(G)故職掌、(H)今職掌、(I)禮儀職掌”推論者(5、6、7、13、15、17、18、19、24、29)10例。
信息單一無法判斷是否符合者(1、9、10、12、21、22)6例。與單一職官無涉,列于晉《官品令》者(3、4)2例。不符合筆者推論者(2、8、11、14、16、20、23、25、26、27、28)11例,其中2例(14、20)因“秩六百石”,5例(2、8、11、16、25)因“絳朝服”之信息導(dǎo)致與筆者之推論不合,3例(26、27、28)“(D)朝服”書于“(C)冠制”上。
筆者認(rèn)為,“秩六百石”“絳朝服”等信息是筆削層累之殘余。關(guān)于“絳朝服”,楊懿《“五時朝服”、“絳朝服”與晉宋齊官服制度——<唐六典>??庇浹a正一則》一文指出,“五時朝服”“四時朝服”“朝服”為晉宋時期服制的基本形式,“絳朝服”為“朝服”之異名。南齊時,廢除“五時朝服”“四時朝服”,僅用“絳朝服”,王珪之《齊職儀》記述百官章服,皆作“絳朝服”,[17]沈約《宋志》未將“絳朝服”刪盡,由此觀之,《宋志》的重要史源、何承天撰于元嘉年間的《宋志》必然亦受此次改易之影響。唐人諸書所引之晉《官品令》自一品之大司馬至七品之太史令、中書通事舍人皆服“絳朝服”,此或為南齊時改動之跡,但是,“太子太師”“特進”兩條中卻仍可見“五時朝服”之語,此或為南齊后改回之跡。南齊時曾將晉《官品令》中之朝服信息統(tǒng)一改為“絳朝服”,后世又部分改回“五時朝服”“四時朝服”“朝服”,正是這次變動造成晉《官品令》的文本構(gòu)成因“絳朝服”或“給五時朝服”的位置變動而錯位,故《北堂書鈔》所引晉《官品令》至少在南齊時已經(jīng)形成了其文本的基本框架。
關(guān)于“秩六百石”,《唐六典》卷一四[14]396-397;400;414所存王珪之《齊職儀》佚文中多為“品級、秩級、印綬、冠制、服制、勛位”(除“勛位”、“秩級”兩部分外,順序基本與筆者推論相同)之次序,張金龍指出,陳代的秩級已經(jīng)不能完全反映職官的實際等級,其退出歷史舞臺已是必然。[5]故筆者認(rèn)為,在復(fù)原“絳朝服”的過程中,大部分的“秩級”信息在此時或之后也被刪去了。
由上引與單一職官無涉,列于晉《官品令》者兩例可知,晉《官品令》結(jié)尾處還存在總敘百官的文字,《魏書·禮志四》引晉《官品令》載:“九品皆正無從,故以第八品準(zhǔn)古下士令”[13]2795,一至八品分別對應(yīng)公、卿、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以此擬制性封建規(guī)定各品官員的禮儀等級(朝位、冠制、綬制、印制等);同時晉《官品令》中還規(guī)定“第一第二品有四妾,第三第四有三妾,第五第六有二妾,第七第八有一妾”,此為品官的特權(quán)等級,故晉《官品令》當(dāng)有總敘品官禮儀、特權(quán)等級之文附于《令》尾處,書寫格式為官職團體式。程、張兩書中可見如下條目:
(1)“諸王置妾八人,郡公侯妾六人。(《魏書·太武五王列傳》引《晉令》[13]423)”[3]376
(2)“縣千戶以上,州郡五百以上,皆為令;不滿此為長。(《北堂書鈔》卷七八引《晉令》[8]577)”[3]389;[4]52
(3)“諸去官者從故官之品。其除名,不得從例。(《通典》卷九〇晉《崇氏議》引《晉令》[12]1476)”[3]394;[4]53
(4)“年九十,乃聽悉歸。(《晉書·庾純傳》引《晉令》[1]1399)”[3]394
(5)“犯免官錮三年。(《太平御覽》卷六五一引《晉令》[18])”[3]394⑥
為了解決佐藤氏復(fù)原的晉《官品令》中的第二個問題,就必須要明確晉《官品令》與《吏員令》之關(guān)系。佐藤氏認(rèn)為員額信息當(dāng)專屬《吏員令》,《泰始令》亡佚日久,然敦煌文書中仍可見唐《職員令》之原本,故茲先考察唐《職員令》與晉《官品令》之關(guān)系。
首先,《唐六典》卷六“尚書刑部”注載《晉令》40篇編次條目:
晉命賈充等撰《令》四十篇:一、《戶》,二、《學(xué)》,三、《貢士》,四、《官品》,五、《吏員》,六、《俸廩》,七、《服制》,八、《祠》,九、《戶調(diào)》,十、《佃》,十一、《復(fù)除》,十二、《關(guān)市》,十三、《捕亡》,十四、《獄官》,十五、《鞭杖》,十六、《醫(yī)藥疾病》,十七、《喪葬》,十八、《雜上》,十九、《雜中》,二十、《雜下》,二十一、《門下散騎中書》,二十二、《尚書》,二十三、《三臺秘書》,二十四、《王公侯》,二十五、《軍吏員》,二十六、《選吏》,二十七、《選將》,二十八、《選雜士》,二十九、《宮衛(wèi)》,三十、《贖》,三十一、《軍戰(zhàn)》,三十二、《軍水戰(zhàn)》,三十三至三十八皆《軍法》,三十九、四十皆《雜法》,宋、齊略同晉氏。[14]184
《梁令》無“三十贖”至“四十雜法下”,其余篇目多與《晉令》合。然《開元七年令》30卷27篇面貌一改:
凡令二十有七:一曰《官品》,二曰《三師三公臺省職員》,三曰《寺監(jiān)職員》,四曰《衛(wèi)府職員》,五曰《東宮王府職員》,六曰《州縣鎮(zhèn)戍岳瀆關(guān)津職員》,七曰《內(nèi)外命婦職員》,八曰《祠》,九曰《戶》,十曰《選舉》,十一曰《考課》,十二曰《宮衛(wèi)》,十三曰《軍防》,十四曰《衣服》,十五曰《儀制》,十六曰《鹵簿》,十七曰《公式》,十八曰《田》,十九曰《賦役》,二十曰《倉庫》,二十一曰《廄牧》,二十二曰《關(guān)市》,二十三曰《醫(yī)疾》,二十四曰《獄官》,二十五曰《營繕》,二十六曰《喪葬》,二十七曰《雜令》。[14]183-184
《開元七年令》無《尚書令》《三臺秘書令》《門下散騎中書令》?!堵殕T令》首見于隋《開皇令》,《開元七年令》中《職員令》按照所記職官的性質(zhì)分為《三師三公臺省職員》《寺監(jiān)職員》《衛(wèi)府職員》《東宮王府職員》《州縣鎮(zhèn)戍岳瀆關(guān)津職員》《內(nèi)外命婦職員》六篇。高明士《律令法與天下法》一書認(rèn)為,晉《吏員令》應(yīng)該對應(yīng)隋《職員令》,且唐《令》多踵隋《令》。[19]故可以認(rèn)為,唐《職員令》與晉《吏員令》之文本應(yīng)比較接近。
《唐令拾遺·三師三公臺省職員令》載:“左丞相一人,右丞相一人(掌統(tǒng)理眾務(wù),舉持綱目,總判省事),左丞一人(掌管轄諸司,糾正省內(nèi),勾吏部戶部吏部等十二司,通判都省事),右丞一人(掌管兵部刑部工部等十二四司,余與左丞同),左司郎中一人,右司郎中一人”[20]27-28,仁井田陞按:“也許唐令的‘左丞相一人,右丞相一人(掌統(tǒng)理眾務(wù)云云)’與《日本職員令》的‘左大臣一人(掌統(tǒng)理眾務(wù)云云),右大臣一人(掌同左大臣)’應(yīng)是同樣的形式。又,雖《通典》和《太平御覽》等未將有關(guān)官吏職掌的規(guī)定作為注,但參考敦煌發(fā)現(xiàn)的唐職員令,將其作為注?!盵20]3020世紀(jì)初,出土于敦煌的《永徽東宮諸府職員令殘卷》(P.4634、4634C2、4634C1,S.1880、3375、11446)諸官職掌皆雙行小注書于令文下,[21]故唐《職員令》的體例為“某官若干人(掌某事,雙行小字),屬吏若干人(掌某事,雙行小字)”,以例推之,晉《吏員令》體例當(dāng)與之相近,即“某官若干人(掌某事,雙行小字),屬吏若干人(掌某事,雙行小字)”。綜上,佐藤氏將《晉令》分為令文、令注兩部分之推斷基本正確。
然佐藤氏誤斷上引(24)(27)兩條屬晉《吏員令》,因為晉《官品令》為第四篇,《吏員令》為第五篇,且上引“太子太師”條明言引自晉《官品令》,故若以佐藤氏“《晉令》令文與令注出于一手”說為是,推定此兩條屬晉《吏員令》,那么就會出現(xiàn)晉《官品令》《吏員令》重復(fù)記載兩遍職官的服制、冠制等信息的情況,這與《泰始令》“患前代律令本注煩雜”的撰寫背景與“蠲其苛穢,存其清約”追求簡潔的撰寫目標(biāo)相抵牾。因此,筆者認(rèn)為,此兩條當(dāng)屬晉《官品令》,晉《吏員令》另有他文。
樓氏指出,程氏、張氏所輯晉《官品令》中恐有數(shù)條屬晉《吏員令》等其他令篇。[6]筆者整理程輯晉《官品令》中疑似當(dāng)為晉《吏員令》者:
(1)“太常置主簿錄事。(《唐六典》卷一四注引《晉令》[14]395)”[3]379
(2)“光祿勛有主簿。(《唐六典》卷一五注引《晉令》[14]443)”[3]379
(3)“諸冶官庫各置督一人。(《唐六典》卷二二注引《晉令》[14]577)”[3]379⑦
(4)“衛(wèi)尉主簿二人。(《唐六典》卷一六注引《晉令》[14]459)”[3]379
(5)“太鴻臚置主簿錄事史。(《唐六典》卷一八注引《晉令》[14]505)”[3]379(張書列入《吏員令》)[4]69
(6)“少府置主簿二人。(《唐六典》卷二二注引《晉令》[14]572)”[3]380(張書列入《吏員令》)[4]70
(7)“水衡都尉置主簿一人,又左右前后中五水衡,皆有主簿。(《唐六典》卷二三注引《晉令》)[14]599”[3]388(張書列入《吏員令》)[4]70
程、張兩書明言為《吏員令》者:
(1)“諸郡國不滿五千以下,置干吏二人。(《后漢書·欒巴傳》注引《晉令》)[22]1841”[3]394;[4]70-71
(2)“諸律(津)渡二十四所,各置監(jiān)律(津)吏一人。(《唐六典》卷二三注引《晉令》)[14]600”[3]394
(3)“諸官有秩梔子守護者,置吏一人。(《藝文類聚》卷八九引《晉令》‘官’作‘宮’[23],《太平御覽》卷九五九引《晉令》‘梔子’作‘支子’[24]693)”[3]394
(4)“諸官有梨守護者,置吏一人。(《太平御覽》卷九六九引《晉令》[24]765)”[3]394
(5)“諸官有秩者守護橙者,置吏一人。(《太平御覽》卷九七一引《晉令》[24]776)”[3]395
(6)“閬中縣置守黃甘吏一人。(《太平御覽》卷九六六引《晉令》[24]743)”[3]395
(7)“導(dǎo)官令置主簿、錄事、酒吏、鼓吏。(《唐六典》卷一九注[14]528)”[4]70⑧
(8)“有獄左、右丞各一人。(《唐六典》卷一八注引《晉令》[14]503)”[4]70
以上15條當(dāng)屬《吏員令》,然其與唐《職員令》“某官若干人(掌某事,雙行小字),屬吏若干人(掌某事,雙行小字)”體例不同。筆者認(rèn)為,晉《吏員令》看似與唐《職員令》體例不同,可能是因唐人在引用晉《吏員令》時橫加筆削,唐人引《吏員令》的格式可能為:“某官(省略‘若干人(掌某事,雙行小字)’+置/有/置吏+屬吏若干人”。
佐藤氏過分追求晉《吏員令》與唐《職員令》體例的統(tǒng)一,故其認(rèn)為晉《官品令》絕不可能出現(xiàn)員額信息,但他忽視了《北堂書鈔》等唐人撰述在引用他書時存在增字、省略現(xiàn)象。
茲以《北堂書鈔》卷三八“廉潔”條引《后漢書·楊震傳》為例對《北堂書鈔》等唐人撰述在引用他書時存在增字、省略現(xiàn)象進行討論,其文:“范《后漢書》:楊震為荊州刺史,知其民王密,舉茂才,除昌邑令。震復(fù)為東萊太守,路經(jīng)密境,密夜懷金四十斤奉公,公不受,密曰:‘暮夜無知。’震曰:‘天知,地知,我知,汝知。何謂無知!’密慚而退?!盵8]301今本《后漢書》作:“(楊震)四遷荊州刺史、東萊太守。當(dāng)之郡,道經(jīng)昌邑。故所舉荊州茂才王密為昌邑令,謁見,至夜懷金十斤以遺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無知者?!鹪唬骸熘?,神知,我知,子知。何謂無知!’密愧而出。后轉(zhuǎn)涿郡太守?!盵22]1760《后漢書·楊震傳》“四遷荊州刺史、東萊太守”在《北堂書鈔》卷三八引《后漢書》中被割裂為“楊震為荊州刺史”“震復(fù)為東萊太守”兩部分,并將“故所舉荊州茂才王密為昌邑令”之內(nèi)容提至“楊震為荊州刺史”后。為了補償此改動,增兩句之主語,即“楊震”與“震”。同時,因為《北堂書鈔》卷三八引《后漢書·楊震傳》前句之?dāng)⑹聲r間為“楊震為荊州刺史”時,而今本《后漢書》“故所舉荊州茂才王密為昌邑令”之?dāng)⑹聲r間為“(楊震為)東萊太守,當(dāng)之郡,道經(jīng)昌邑”,故《北堂書鈔》卷三八引《后漢書·楊震傳》改“故所舉荊州”為“知其民王密”,并將“茂才”置于“王密”后,此敘事時間的改動不可謂不大,且后句同義替換、省略不勝枚舉,如《后漢書》中“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一句在《北堂書鈔》卷三八引《后漢書·楊震傳》中僅作“公不受”三字。
唐初去宋時不遠,今日尚可見之宋本《后漢書》與唐本《后漢書》相去不遠,故二本不應(yīng)有如此多不同,那么就只有虞世南《北堂書鈔》在引用《后漢書》時多有增字、改字、省略一種可能。那么為何《北堂書鈔》在引用他書時要加以筆削呢?《北堂書鈔》卷三八引《后漢書·楊震傳》于“廉潔”條下,此確立了虞世南于此條下引用他書的基本立場,即廉潔書寫。今本《后漢書》之?dāng)⑹乱暯菫榫苜V者,即楊震視角,在對“廉潔”形象的刻畫上,因反差性不足,故無論是深度,還是對于觀者的沖擊力都遠不如行賄者的敘事視角,即王密視角。虞世南以《后漢書·楊震傳》中的故事為模板,在引用時加以刪削,通過改變敘事時間,以達到改變敘事視角(楊震→王密)的目的。
綜上,虞世南《北堂書鈔》中存在為條目服務(wù),而對引文增字、改字、省略、顛倒敘事結(jié)構(gòu)的現(xiàn)象?!侗碧脮n》卷五九“尚書”條:“晉《官品令》云:尚書仆射、尚書六人,皆銅印黑綬……”之內(nèi)容亦存在虞世南為了行文統(tǒng)一而增、改晉《官品令》原文的可能性,也就是說,員額信息為唐人所增,本不是晉《官品令》的組成部分。此推論建立在今日所見唐人諸撰述中所引之晉《官品令》為《泰始令》原文的基礎(chǔ)上,故晉《官品令》不可能與《吏員令》內(nèi)容重復(fù)。
上文對晉《官品令》令注出現(xiàn)員額信息的問題作了考證,指出此員額信息可能為唐人在引書時所增,此僅為一種可能,此可能以唐人所引晉《官品令》就是《泰始令·官品令》為前提。關(guān)于唐人所引晉《官品令》是否就是《泰始令·官品令》這一問題,唯有從與晉《官品令》關(guān)系相當(dāng)密切的《服制令》《門下散騎中書令》《尚書令》《三臺秘書令》入手進行考察。
關(guān)于《門下散騎中書令》《尚書令》《三臺秘書令》,程樹德《九朝律考》皆曰無考,張鵬一《晉令輯存》以《晉志》《宋志》為根柢,參以《太平御覽》引《晉起居注》《山公啟事》《齊職儀》,《北堂書鈔》引《晉百官表注》等書,雖資料豐贍,然其存在的問題與《官品令》《吏員令》相同,即大部分輯文并非直接出自《晉令》,茲將張書《門下散騎中書令》《尚書令》《三臺秘書令》引《晉令》之內(nèi)容列于下:
(1)上引《北堂書鈔》卷五八“侍中條”引晉《官品令》[4]217-218
(2)上引《北堂書鈔》卷五八“給事黃門侍郎”條引晉《官品令》[4]218
(3)“中書為詔書、記會時、典作文書。(《太平御覽》卷二二〇引《晉令》[11]122)”[4]222
(4)“車駕出入,相風(fēng)已前侍御史、令史主之。(《太平御覽》卷九引《晉令》[25])”[4]233⑨
(5)上引《北堂書鈔》卷五七、《初學(xué)記》卷一二、《文選》卷五八《褚淵碑文》注引晉《官品令》。[4]234
(6)“秘書閣有令史,掌眾書。(《南齊書·百官志》引《晉令》[26]324)”[4]235⑩
張氏將(1)(2)(5)等明言出自晉《官品令》的條目列于《門下散騎中書令》《尚書令》《三臺秘書令》下,此明誤矣?;驈埵险J(rèn)為《官品令》無法容納如此龐雜的內(nèi)容,且若將此三條歸于《官品令》,無疑是越俎代庖頂替三《令》的作用,故將涉及“(G)故職掌”“(H)今職掌”“(I)禮儀職掌”的數(shù)條歸于《門下散騎中書令》《尚書令》《三臺秘書令》。毋庸置疑,此種處理方法有失公允,此三條當(dāng)屬晉《官品令》,然張氏處理此數(shù)條的邏輯亦值得我們反思。
同樣的問題亦可見于《服制令》?!斗屏睢分畠?nèi)容涉及冠制(《南齊書·輿服志》引晉《服制令》:“冠十三品”[26]340;“進賢冠,諸開國公、侯,鄉(xiāng)、亭侯,卿,大夫,尚書,關(guān)內(nèi)侯,二千石,博士,中書郎,丞、郎,秘書監(jiān)、丞、郎,太子中舍人、洗馬、舍人,諸府長史,卿,尹、丞,下至六百石令長小吏,以三梁、二梁、一梁為差,事見《晉令》?!盵26]341)、印綬、佩飾(《太平御覽》卷一四四引晉《服制令》載:“婕妤,銀印青綬,佩珠瓄玉。”[27])、履、服制等信息,此與筆者推斷晉《官品令》的文本組成存在重合,且與《泰始令》的撰寫背景、目的相左(見前文),故筆者認(rèn)為,晉《官品令》在泰始年間成文時,令注部分可能并沒有兼及后《令》。
《隋書·經(jīng)籍志二》載有《晉令》四十篇,[28]972此與《唐六典》所載《晉令》篇目合,而且,上引(9)條,《北堂書鈔》明言引自晉《官品令》,《初學(xué)記》則稱引自《晉令》,故唐人所引的晉《官品令》應(yīng)該不是單行本官制撰述,而是《隋書·經(jīng)籍志二》所載《晉令》四十篇的一部分。那么為何晉《官品令》令注部分會包括《服制令》《門下散騎中書令》《尚書令》《三臺秘書令》之內(nèi)容?由上文對晉《官品令》的考察可知,南齊前的晉《官品令》即已為唐人所見之樣貌,令注的擴充當(dāng)發(fā)生在南齊前,此次擴充與官制撰述的發(fā)展同步調(diào),書寫載體的改變等原因?qū)е卤阌跀y帶、閱讀的單行本官制撰述出現(xiàn),官方或私人出于便利性之考量,將《吏員令》《服制令》《門下散騎中書令》《尚書令》《三臺秘書令》令文整齊劃一,書于《官品令》令注部分,并書一目錄(此目錄的形態(tài)與《通典》晉官品類似,關(guān)于《通典》晉官品,程樹德《九朝律考》卷三《晉律考下》“官品令”條曰:“按晉令他篇皆散佚無考,惟此為首尾尚稱完具?!锻ǖ洹凡⑤d有晉官品目錄一篇,《唐六典注》所引晉《官品令》文獨多,其中或僅云晉氏,或單稱晉,以他條證之,實則皆《官品令》中文也”[3]374,程樹德、張鵬一輯晉《官品令》是皆以此“晉官品目錄”為經(jīng),抄撮眾佚文于其下為緯。但是,《通典》晉官品卻并非出自晉《官品令》,張金龍指出,《通典》晉官品史源或許為唐初官修《晉書》時,抄撮眾書而成的《魏晉官品令》,同時,此《魏晉官品令》很有可能是由《魏官品令》與《晉官品令》合編而成。[5]此《魏晉官品令》就是典型的單行本官制撰述?!端鍟そ?jīng)籍志二》載有《魏、
晉百官名》五卷、《晉百官名》三十卷?、《晉官屬名》四卷?[28]968不知此與《晉官品令目錄》之關(guān)系,僅從卷數(shù)上看,似并非徒抄《晉官品令目錄》,可能與程、張兩氏輯晉《官品令》的方法一樣,即以《晉官品令目錄》為經(jīng),雜抄眾書為緯的資料匯編式官制撰述),丁國均[29]3667,3669、文廷式[29]3726,3728、吳士鑒[29]3865,3866、秦榮光[29]3823,3824《補晉書藝文志》皆列晉《官品令》于職官類,列《晉令》四十篇于刑法類,諸氏《補晉書藝文志》以唐人引晉《官品令》與《泰始令·官品令》為二書,可為卓識。但由前之考證可知,唐人所引之晉《官品令》即《晉令》四十篇之一,故筆者認(rèn)為,后單行本的晉《官品令》重新回到《晉令》(由上文對唐人引晉《吏員令》可能存在省略現(xiàn)象的考察,及《服制令》等其他諸《令》的文本特點,筆者認(rèn)為,其他諸篇目或有缺失,但大致仍與《泰始令》相近)并替代了原晉《官品令》的位置,這就是我們今日所見唐人所引、作為《晉令》四十篇之一的晉《官品令》。
綜上,成書于南齊之前的單行本官制撰述晉《官品令》在唐時已經(jīng)替代了《泰始令·官品令》,回歸《晉令》四十篇,故今日可見之晉《官品令》中出現(xiàn)之員額信息可能是單行本官制撰述晉《官品令》在回歸《晉令》時,未被書手刪去者,也就是說,員額信息本就是單行本官制撰述晉《官品令》的組成部分,但為后人所刪。
《泰始令》創(chuàng)作之初,應(yīng)就有令注,但此時的令注內(nèi)容尚少。今日所見唐人引《晉令》,雖有增字、省略現(xiàn)象,然仍基本保持了原有的格式。南齊前,官方或私人為了便于攜帶、閱讀,抄撮《吏員令》《服制令》《門下散騎中書令》《尚書令》《三臺秘書令》等令文,按照以《官品令》為經(jīng)(令文),以其他諸《令》為緯(令注)體例編成的單行本官制撰述晉《官品令》就已問世。此書問世后令注部分的“秩級”“朝服”等信息曾有所損益。唐人所引的晉《官品令》之基本格式為:“印綬、位次、冠制、朝服、佩飾、故職掌、今職掌、禮儀職掌”,內(nèi)容繁蕪,包含他《令》,此與《泰始令》修撰初衷相違,故當(dāng)為單行本官制撰述晉《官品令》,而非《泰始令·官品令》。然《北堂書鈔》《初學(xué)記》《文選》諸書中,晉《官品令》與《晉令》互用,故此時晉《官品令》應(yīng)已替代了原來《泰始令·官品令》,成為了唐人所見《晉令》四十篇之一。
注釋:
① 《通典》卷二六中“絳朝服”書于“進賢兩梁冠”后,《宋書·禮志五》“絳朝服”作“給五時朝服”,“墨綬”作“墨綟綬”,“給五時朝服”書于“墨綟綬”后,兩者皆與《晉令》異。
② 《北堂書鈔》此條明言引自晉《官品令》,然《初學(xué)記》稱此條引自《晉令》(《文選》卷五八李善注同),由此可知,此晉《官品令》即唐人可見《晉令》四十篇中之《官品令》。
③ 程書此條出處誤作“《唐六典》卷一〇注引《晉令》”,此條非出自《晉令》,不知程氏何據(jù),姑且列于此。
④ 程書此條出處誤作“《書鈔》卷六五引晉《官品令》”,《書鈔》卷六五僅言引自《晉令》。
⑤ 《唐六典》卷一〇注引《晉令》原文為:“秘書郎中品第六,進賢一梁冠,絳朝服?!盵14]297程書此條據(jù)《通典》卷二六,增“銅印墨綬”四字。
⑥ 程書此條出處誤作“《太平御覽》卷六百五十”[3]394。
⑦ 《唐六典》卷二二注引《晉令》“諸冶官庫各置督監(jiān)一人”,程書此條脫“監(jiān)”字。
⑧ 今檢《唐六典》卷一九,此條出自注文,非注引《晉令》,張書此條出處誤作“《唐六典》卷一九注引《晉令》”。
⑨ 《太平御覽》卷九引《晉令》原文為:“車駕出入,相風(fēng)已前侍御史、令史?!盵25]張書此條“令史”后多“主之”二字,不知所據(jù)。
⑩ 程書此條列于《官品令》,與張書異。[3]393
? 此書《舊唐書·經(jīng)籍志二》作“四十卷”,不知是否與《三國志·司馬朗傳》注引《晉百官名志》為一書。此外還有記載不同時代的單行本《百官名》,如《懷帝永嘉官名》、《晉武帝百官名》《元康百官名》《晉武帝太始官名》(見丁國均《補晉書藝文志》[29]3667-3668)《晉惠帝百官名》(見文廷式《補晉書藝文志》[29]3921),記載一行政空間內(nèi)所有職官的專門單行本《百官名》,如《晉東宮官名》。
? 此書《舊唐書·經(jīng)籍志》亦載,同性質(zhì)官制撰述單行本還有《明帝東宮僚屬名》《征西僚屬名》《庾亮僚屬名》《庾亮參佐名》《齊王官屬名》《齊王功臣格》《大司馬僚屬名》(見丁國均《補晉書藝文志》[29]3667-36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