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晶 石春讓
(1.陜西開放大學 陜西工商職業(yè)學院 陜西 西安 710075;2.西安外國語大學英文學院 陜西 西安 710128)
《老殘游記》是晚清時期劉鶚所著的一部社會小說,魯迅先生將其歸入“譴責”小說之列。自《老殘游記》誕生以來,不僅在中國享有盛名,而且在國外也產生了巨大影響。郭延禮指出,中國近代1840—1919年間產出的小說有7466種之多,據保守估計,僅單行本或報刊連載的長篇小說就超過3500種。[1]《老殘游記》是國外譯介最早、影響最為廣泛的近代小說之一,近百年來有150多種版本行銷世界。據統(tǒng)計,《老殘游記》英譯本至少有10個。[2]這些譯本有節(jié)譯本,也有全譯本,知名的譯本有亞瑟·韋利、林語堂、哈羅德·沙迪克等譯者獨自完成的譯本,也有林疑今與葛德順、楊憲益與戴乃迭、H.Y.揚德與G.M.泰勒的合譯本。在英語世界,有關《老殘游記》各類譯本的評述的研究也非常多,紛紛盛贊《老殘游記》的獨特之處,并大力宣傳該小說。夏志清(Hsia)認為,《老殘游記》是中國的第一本政治小說,因為作者在書中探究國家的現(xiàn)在和未來。[3]普實克(Prusek)認為,《老殘游記》是唯一成功地將不同看似散亂的情節(jié)因素合成為統(tǒng)一連貫情感的一部晚清小說,因而具有“整體感”,倍受西方讀者歡迎。[4]。這些評介和宣傳使得《老殘游記》在英語世界享有較高的知名度,它既是英語世界的暢銷小說,也是西方學者研究中國文學、中國文化、中國社會的重要依據。通過搜索國外知名書籍專賣網站亞馬遜網站,我們發(fā)現(xiàn),哈羅德·沙迪克(Harold Shadick)翻譯的《老殘游記》1952年由美國康乃爾大學出版社出版,頗受西方讀者歡迎,故這個譯本在西方比較流行,曾多次再版。[5][6]學界基本可以達成共識:哈羅德·沙迪克的英譯本是最接近原著的譯本,也是影響最為巨大的譯本之一。近年來,有關《老殘游記》的譯介研究已有很多,這些研究多是從翻譯學和傳播學角度展開,這些研究有益于中華典籍成功地走向世界。《老殘游記》英譯本的生成實際上是譯者二度創(chuàng)作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譯者預設了文本,并力求使文本內各元素和諧統(tǒng)一,熠熠生輝。只有優(yōu)秀的文本才能引起讀者的關注,并漸漸成為經典。本文擬探討《老殘游記》英譯本的文本的多模態(tài)特質、副文本功能及譯者設定文本的動因。
一般而言,一部翻譯作品的主體部分就是其主文本。翻譯作品源于本土以外,其文本的內容、寫作手法、藝術特征等都充滿異國情調。這些異國情調會令本土讀者感覺驚異,也會深深吸引本土讀者。一些翻譯作品中的異國情調會令本土讀者感到非常陌生,所以許多翻譯文本就會增加一些輔助性的信息,來幫助讀者降低閱讀難度,或提供更多的信息,以便讀者能更好地理解原文本的豐富信息。這些輔助性的文本可以稱之為“副文本”。20世紀70年代,法國著名敘事學理論家杰拉德·熱奈特(Gérard Genette)首次提出“副文本”(paratext)概念。熱奈特指出,“副文本”是“在正文本和讀者之間起協(xié)調作用的、用于展示作品的一切言語和非言語的材料”。20世紀90年代,熱奈特進一步詳細分析副文本的類型以及其在文本中出現(xiàn)的位置、接受者、時間、發(fā)出者和功能,提出了paratext=peritext+epitext的公式,闡明了各類文本之間的相互關系。[7][8]
一個翻譯文本的誕生,譯者發(fā)揮著巨大作用。譯者自己決定、或聽從贊助人的建議,努力生成主文本和副文本。在譯作誕生的過程中,譯者充當“戴著手銬腳鐐跳舞的舞者”,他要盡量協(xié)調處理與文本有關的各種問題,生成一個各部分熠熠生輝、整體和諧統(tǒng)一的文本。《老殘游記》的譯本作者沙迪克出生于美國,后移居加拿大,畢業(yè)于多倫多大學。20世紀30年代曾在燕京大學任西語系主任、教授,精通中文并熟悉中國文化。他翻譯的《老殘游記》由主文本與副文本構成,主文本非常忠實于原著,副文本是譯者為譯本專門設定的,包括譯序、注釋、附錄、照片、地圖等多種樣態(tài)。主文本與副文本完美結合,優(yōu)勢互補,相得益彰,共同構筑出一個多模態(tài)的中國小說英譯本。
哈羅德·沙迪克《老殘游記》英譯本有個長長的譯序。在譯序中,譯者從不同角度側面介紹了《老殘游記》,從不同層面為英語讀者提供了豐富的中國文化信息。譯者詳細介紹了自己與《老殘游記》的故事。[9]1925年哈羅德·沙迪克在燕京大學執(zhí)教,除了教書,他還從自身的視角觀察中國社會,描繪自己在中國的所見所聞。1929年哈羅德·沙迪克第一次閱讀《老殘游記》,《老殘游記》令他有所得、有所思。1934年,哈羅德·沙迪克在火車上偶遇胡適,他手中拿的《老殘游記》原作版本恰巧是胡適編輯和贊助出版的。在與胡適的交談中,哈羅德·沙迪克獲得了豐富全面的關于《老殘游記》的信息,與胡適的這次交談成為哈羅德·沙迪克翻譯《老殘游記》的契機。譯序還對譯本中的照片進行了詳細的說明。這些照片包括未公開出版的《老殘游記》續(xù)集手稿照片、譯者拜訪原作作者兒子的照片以及《老殘游記》描述的中國許多地方的照片。哈羅德·沙迪克一一探訪并查證了書中描述的所有地方,并拍照存證。這些照片為讀者提供了與原著相關的各類真實信息,如原著描述的中國各地的風土人情、原著誕生的前因后果、原著描述的相關實物等。這無疑會令讀者感到親切自然,并獲得豐富的與小說主文本有關的文學信息。
哈羅德·沙迪克在譯序還介紹了《老殘游記》重點描述的鼓書,介紹了中國口傳暨表演文學研究會(CHINOPERL)及其研究成果、鼓書的現(xiàn)狀與發(fā)展等。他還介紹了英語文學界知名學者C.T.Hsia和Donald Holoch對《老殘游記》的研究成果。他在譯序中較詳細地闡述了1872—1922年中國小說寫作學派、有關《老殘游記》作者的情況以及《老殘游記》翻譯情況,等。首先哈羅德·沙迪克引用了《老殘游記》原文編輯——胡適的一段話,引出了中國小說寫作的學派:北派和南派。北派擅長寫冒險小說,南派擅長寫批判社會現(xiàn)實的小說。而《老殘游記》的作者——劉鶚,正是20世紀早期最重要的三位南派社會小說家之一。之后,哈羅德·沙迪克對劉鶚的生平、劉鶚與《老殘游記》的關系以及《老殘游記》中英版本、劉鶚的道德哲學、劉鶚的政治哲學以及《老殘游記》體現(xiàn)的文學素養(yǎng)等進行了詳細的描述。譯者在譯序中引用胡適在原版小說序言中的話,高度評價《老殘游記》,指出,《老殘游記》最擅長的是描寫的技術,無論寫人寫景,作者都不肯用套語爛調,總想镕鑄新詞,作實的描畫。望這點上,這部書可算是前無古人了。這游記對布局或多或少是漫不經心的,又鐘意貌屬枝節(jié)或有始無終的事情,使它大類于現(xiàn)代的抒情小說,而不似任何型態(tài)的傳統(tǒng)中國小說。[10]這些屬于當時《老殘游記》的最新研究成果。譯者將這些研究成果詳細地介紹給讀者,有助于讀者了解新穎的信息。
哈羅德·沙迪克在《老殘游記》英譯本中使用了大量的尾注,清晰地解釋了中國相關文化信息的內涵,幫助目標語讀者理解《老殘游記》。這些尾注涉及的內容五花八門,除解釋文內信息外,還提供了大量與文內信息相關的文外信息,這些信息可以幫助目標語讀者更清晰地理解原著文本信息。
例如,第一回中的尾注“Tengchoufu(登州府)”是明顯的不符合目標語習慣的音譯,這會讓目標語讀者感到困惑,因此,哈羅德·沙迪克在尾注中對此進行了詳細的說明。譯者的注釋是這樣的:Tengchoufu,now usually known as P’englai,is a city on the extreme north shore of the Shantung Peninsula.The Penglai Pavilion,originally built under the Sung dynasty,is said to be on the spot from which Ch’in Shih Huang Ti(reigned as emperor 221—209 B.C.)is reputed to have sent a Taoist sage,Hsü Fu,with three thousand men and women and a cargo of seeds to an island in the east.Tradition claims that the Japanese are the descendants of these people.The Han Emperor Wu(reigned 140-86 B.C.)is said to have seen the island of P’englai from here.The fame of the view is due to a mirage,probably caused by a group of rocky islands off the coast,which are thus the original of the Chinese Islands of the Blessed: Penglai, Fangchang,Yingchou,in which men and animals never die and where the palaces are of gold and silver.These islands are the eastern counterpart of Mount K’unlun,the home of the Western Queen Mother,another abode of immortals.Their names are still seen on banners at funerals.See Po Chü-i’s poem“Magic,”translated by A.Waley in A Hundred and Seventy Chinese Poems(London,1918).[11]1990:237
“Tengchoufu(登州府)”的尾注不但介紹了此地方位,還詳細介紹了此地名勝——蓬萊閣。相關的信息異常豐富,包括歷史、傳說、地理信息等。這些信息完全可以滿足目標語讀者構筑生動形象的“Tengchoufu”形象。同時,深刻地理解相關中國文化的內涵。
此外,第一回中,譯者對原著中的“畫棟飛云,珠簾卷雨”做出了詳細的注釋。譯者指出:“這是一個很好的漢語引喻。這個引喻出自王勃(647—675)《滕王閣序》這篇駢文的最后一段。滕王閣是唐高祖的兒子滕王李元嬰任洪州都督時修建,在今江西昌江之濱。后來,洪州都督閻某重修滕王閣,在滕王閣上歡宴群僚和賓客。王勃應邀出席,即興寫出千古名篇《滕王閣序》。這兩句詩的全文是‘畫棟朝飛南浦云,珠簾暮卷西山雨?!▏鴮W者G.Margoulies早在1926年就在《中國古文》一書中,將《滕王閣序》譯成法文?!保?2]1990:237可以看出,譯者的注釋既對中國典故詳加說明,還指出,相關中國文化信息很早就被法國學者翻譯過。這一方面為讀者提供了清晰的中國文化的內涵信息,一方面讓讀者產生“奇文共欣賞”的親切感。
拋光液中3 mL/L FAOA與6 mL/L AEO復配時,CMP后銅晶圓表面的缺陷為420個,明顯少于7 mL/L FAOA與6 mL/L AEO復配時的825個。
哈羅德·沙迪克的《老殘游記》英譯本還有四個附錄。第二個附錄是術語表,一一解釋了譯文中音譯的中國計量單位、科舉名銜稱謂、官銜等,有助于目標語讀者接受譯文并清晰地理解相關的中國文化?!独蠚堄斡洝酚⒆g本還別出新裁地在小說的目錄后面,附列一幅關于當時山東省及其周邊省市地圖。這副地圖幾乎涵蓋了所有在《老殘游記》中出現(xiàn)過的地名。在這些地名中,濟南、泰山等地更是多次在文中出現(xiàn)。這幅地圖有助于讀者了解主文本中故事的發(fā)生地,更能覺得故事具有真實性。
英語世界讀者閱讀中國小說,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滿足獵奇心理?!独蠚堄斡洝纷g者從內容、敘述和藝術方面為讀者構建了東方新世界。
內容方面,《老殘游記》與西方流傳的經典旅行小說完全不一樣。西方流傳的經典旅行小說如《格列佛游記》等多是寓言式的、童話式的,但《老殘游記》是現(xiàn)實性的、諷刺性的?!独蠚堄斡洝访枥L的是現(xiàn)實中國的社會畫卷,不同于以前西方旅行小說所展現(xiàn)的社會,這幅社會畫卷十分具有現(xiàn)實性,能夠引起讀者的興趣,使讀者產生強烈的閱讀欲望。此外,主人公的江湖郎中形象對西方讀者而言是新奇的,他的所見所聞體現(xiàn)了獨特的視角和獨特的思想,他視角下的中國社會對于西方讀者來說十分新奇,完全不同于西方報紙以及其他西方小說所描述的中國社會。
譯者的敘述手法也是非常獨特的。翻譯,實際上是二次創(chuàng)作。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譯者變成了作者。作者對原文本的詞匯、句法、語篇進行解構,并進行重建。譯者是在戴著腳鐐跳舞,但是把舞跳的非常好。詞匯、句法、語篇的翻譯例子都可以證明,譯者是一個非常好的舞者。
例(1)
原文:那王小玉唱到極高的三四疊后,陡然一落,又極力騁其千回百折的精神,如一條飛蛇在黃山三十六峰中腰里盤旋穿插。[13]2015:13
譯文:After Little Jade Wang had sung her three or four highest flourishes,suddenly her voice dropped,and then at a powerful spirited gallop.In a short time,with a thousand twists and turns she described innumerable circles like a flying serpent writhing and turning among the thirty-six peaks of the Yellow Mountains.[14]2015:9
在這一段原文里,出現(xiàn)了多個數(shù)詞,如“三四”“千”“百”,以及“三十六”等,但是這些數(shù)詞在此處都是虛指,表示夸張,并沒有實際的意義,本可以省略不譯的。然而,沙迪克仍然采用逐字翻譯,把每個數(shù)字都翻譯了出來,這會使英語讀者體驗到漢語獨特的魅力。甚至可能使一些讀者相信小玉的歌聲真的嘹亮到能“在黃山三十六峰中腰里盤旋穿插”。
譯者預設的讀者主要包括兩類:普通的文學愛好者和中國文學研究者。對于普通的文學愛好者來說,他們閱讀《老殘游記》的譯本時,更傾向于故事性和可讀性。因此在譯序中,哈羅德·沙迪克提到在翻譯原作時,他遵循的原則就是:譯文要盡力貼近原作,可讀性強,也就是譯文要做到忠實通順,保留原作的故事性和可讀性,這說明他的確考慮到了普通文學愛好者對譯文的接受度。全書中有許多中國小說獨特的表述方式和漢語句式,譯者都盡力使用各種翻譯技巧將其用生動通俗的英語表達出來。如小說的章回目錄多是對偶句,譯者也以對偶句譯出。例如:
例(2)
原文:土不制水歷年成患 風能鼓浪到處可危[15]2015:1
譯文:The land does not hold back the water bringing disaster every year;The wind beats up the waves causing danger everywhere.[16]2015:1
例(1)中,原文的兩個對偶句可以分為四個四字結構:“土不制水”“歷年成患”“風能鼓浪”“到處可?!薄F渲?,兩個主謂賓結構“土不制水”與“風能鼓浪”對應,“到處可?!焙汀皻v年成患”對應,而且兩句中:“土不制水”和“歷年成患”“風能鼓浪”和“到處可?!敝g都存在漢語典型的隱性銜接,有邏輯上的因果關系。此外,“歷年”和“到處”對應且都為狀語。譯文要怎樣再現(xiàn)這些表述方式和漢語句式是一大難點。哈羅德·沙迪克在此處理得很好,他遵照原文的句式,將兩個主謂賓結構保留下來并進行對應,譯為:“The land does not hold back the water”和“The wind beats up the waves”,將兩個表示結果的四字結構“風能鼓浪”和“到處可?!睂g為:“bringing disaster every year”和“causing danger everywhere”兩個“動名詞/現(xiàn)在分詞+狀語”結構的結果狀語。通過這樣的翻譯方法,保留了原文句式,目標語讀者在感到新奇的同時,了解到不同于目標語的漢語句式。但是,在原文借助邏輯隱性銜接的表述方式上,譯者并沒有將其保留下來,而是將原文中的兩個表結果的動詞詞組“歷年成患”和“到處可?!鞭D化成動名詞詞組或者說是現(xiàn)在分詞詞組“bringing disaster every year”和“causing danger everywhere”,而現(xiàn)在分詞詞組在英語語法中可以做結果狀語,因此,哈羅德·沙迪克的譯法不僅保留了原文的對偶格式,而且借助轉換法將原文的隱性邏輯關系外顯,通俗易懂,更加符合目標語顯性銜接的習慣,利于目標語讀者的理解和接受。
由此可見,譯者對原文本詞匯、句法、語篇的解構和重建非常成功,一方面能讓西方讀者讀起來非常順暢,另一方面也讓讀者時常為文本中不斷涌現(xiàn)的新穎的詞匯、句法、語篇表述拍案叫絕,讓讀者獲得獨特的閱讀體驗驚艷的異質文本閱讀快感。
此外,雖然譯文中的地名等大量使用了音譯法,保留了原文簡潔的文體特點,但文末大量的注釋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這一缺陷,照顧了目標語讀者的需求。比如,在對“大明湖”的注釋中,譯者首先進行了音譯“Ta Ming Hu”,然后將其進一步翻譯為“the Great Clear Lake”,隨后指出:“(大明湖)由濟南眾多泉水匯聚而成,位于老城區(qū)北部,面積約占城墻內總面積的四分之一。)[17]1990:239
對于中國文學研究者來說,他們更傾向于在閱讀時探索并發(fā)現(xiàn)研究點。例如哈羅德·沙迪克在譯序、附錄里詳細羅列了一些中國文學譯作,除了為普通文學愛好者提供了大量的閱讀材料外,還為中國文學研究者提供了大量的研究素材,指明了研究方向,如中國詩歌、中國小說等。
譯者在譯序的末尾,對自己在翻譯《老殘游記》過程中為他提供幫助的人進行羅列并感謝。這一方面使贊助人得以在譯作中“露臉”,間接地實現(xiàn)了這些贊助人的愿望。另一方面,譯者也向讀者傳達了清晰的身份信息:自己是一名研究者,是因為熱愛中國文學,才在工作之余,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來翻譯這部小說
出版者是譯本最大的贊助人。在譯本的末尾,出版者以附錄的形式列出了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出版的亞洲研究系列著作書單。這既是出版社作的廣告,也是出版社實力的顯示。一方面,向與《老殘游記》謀面的讀者推介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出版的亞洲研究系列著作;另一方面,也向世人展示,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在此方面做出的重要成績。在20世紀50年代,這樣的出版社是非常少的。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出版這樣的著作,顯然意義重大。
盡管哈羅德·沙迪克是西方人,但是正如他在譯序中提到的那樣,他曾長期在中國工作生活,所以哈羅德·沙迪克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東方文化的影響,具有以西方文化身份為主、以東方文化身份為次的混雜文化身份。作為具有混雜文化身份的人,哈羅德·沙迪克在翻譯過程中充分發(fā)揮了自己的主體性,例如:
例(3)
原文:我方才說這個劉仁甫,江湖都是大有名的。[18]2015:43
譯文:Just now I said that this Liu Renfu is very well known by river and lake.[19]2015:70
哈羅德·沙迪克的東方文化身份使得他的譯文具有“雜合性”,所謂“雜合性”是指譯文中不可避免地包含一些來自原文的語言、文化或文學成分,而這種成分在譯入語文化中并不存在。[20]哈羅德·沙迪克譯本中計量單位、人名、官銜等的音譯正是其“雜合性”的具體表現(xiàn),例如(2)中人名“劉仁甫”的音譯“Liu Renfu”,這種使用拼音而且姓在前的帶有漢語特色及中國文化色彩的人名,在目標語中是不存在的,具有明顯的“雜合性”。在選擇音譯人名時,哈羅德·沙迪克的次文化身份:東方文化身份無疑發(fā)揮了決定性作用。但是,例(2)中的“江湖”具有深刻且豐富的文化內涵,最早見于《莊子·大宗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敖痹凇独蠚堄斡洝分卸啻纬霈F(xiàn),有時在文中泛指四方各地。此處是申東造在與老殘談論大盜和小盜之后說的話,因此此處的“江湖”明顯指的是土匪強盜,代指黑社會,與江河、湖泊無關。我們可以猜想,旅住中國多年的哈羅德·沙迪克應該或多或少地理解“江湖”的文化內涵,他的西方文化學者的身份鼓勵他將“江湖”直譯為“river and lake(江河與湖泊)”。毫無疑問,哈羅德·沙迪克故意用西方讀者陌生的詞語搭配,向西方讀者傳播中國文化信息。哈羅德·沙迪克的西方文化身份在此處翻譯的選擇上發(fā)揮了重大作用。
哈羅德·沙迪克英譯的《老殘游記》能夠獲得成功,產生巨大影響,與譯者精心設計、合理安排主、副文本,有意構筑多模態(tài)的中國小說英譯本有直接關系。沙迪克英譯的《老殘游記》的副文本主要樣態(tài)有譯序、注釋、附錄、照片、地圖等。這些副文本豐富了與小說主文本有關的中國文化信息,呈現(xiàn)了與原著相關的理論成果,明晰了中國文化信息的內涵,受到讀者喜愛。主、副文本的巧妙構筑反映了譯者的獨特動因。這種獨特的文本樣態(tài)為讀者提供了豐富多元的文本信息,滿足了讀者渴望閱讀新穎文本的需求。同時,這種文本樣態(tài)也較好地實現(xiàn)了贊助人的愿望,因而受到贊助人多種形式的推介,使得譯者與贊助人優(yōu)勢互補、共同推進譯作出版?zhèn)鞑サ牧夹园l(fā)展。此外,這種文本樣態(tài)也使譯者主體性得到充分發(fā)揮,譯者在翻譯過程中能夠欣慰地體會到翻譯主體的價值和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