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月
(河南大學文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1)
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是俄國19世紀享譽世界的偉大作家,對近200年的世界文學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日本著名短篇小說家芥川龍之介(1892—1927)深受他影響。芥川高中時就對陀思妥耶夫斯基及其作品感興趣,大學期間閱讀了《罪與罰》等。他曾與夏目漱石探討托爾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學作品[1],還常在他的作品中提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或?qū)ζ渥髌愤M行評論,或引用其故事。例如,他曾感嘆“《卡拉馬佐夫兄弟》《罪與罰》,乃至《安娜·卡列尼娜》,我希望日本也有哪怕是一部這樣的作品”[2]81,可見芥川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推崇。許多學者關(guān)注芥川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比較研究這一課題,如星野慎一的《芥川文學與外國文學》、太田丈太郎的《十九世紀俄羅斯文學和日本近代文學》等等,明確指出芥川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影響。筆者通過文本細讀發(fā)現(xiàn),兩人小說作品中獨具個性的人物——圣愚,有著許多相似之處。
圣愚義指“為了基督瘋癲之人”。他們愚癡、軟弱、被藐視;赤身裸體,勞苦而居無定所;忍耐、受辱愈重而虔敬愈甚[3]16。這種由于與西歐文化的理性主義相抵觸而被邊緣化的圣愚文化,與古羅斯薩滿教傳統(tǒng)相結(jié)合,成為俄羅斯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以陀思妥耶夫斯基為代表的許多俄國作家描寫的對象,如《罪與罰》中的索尼婭,《卡拉馬佐夫兄弟》中的阿廖沙、菲拉龐特神父,《群魔》中的瑪利亞·列比亞德金娜等。但相較于傳統(tǒng)圣愚,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其作品中塑造的幾位圣愚已經(jīng)擺脫了其原型外表上的瘋癲、衣衫襤褸,在外形上與正常人無異,卻又過著近乎流浪的生活,同時保留了傳統(tǒng)圣愚信奉基督、經(jīng)受苦難、拯救他人的精神內(nèi)核,所以他們被稱為圣愚式人物。芥川曾提到,他在閱讀《罪與罰》時認為,拉斯柯尼科夫和妓女索尼婭在昏暗的煤油燈下閱讀《圣經(jīng)》的場面,尤其令人感動[2]32,可見其對圣愚索尼婭印象深刻。后來他還在小說中塑造圣愚人物,體現(xiàn)了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學習與借鑒。本文擬以芥川小說與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中圣愚式人物的相似處為切入點,探討芥川文學創(chuàng)作受陀思妥耶夫斯基圣愚形象的影響,以更清楚地認識二人文學作品的藝術(shù)魅力。
所謂無根性,是指在生命價值層面對世俗倫理的否定,圣愚都是沒有家的,是終生漂泊的[4]。他們有意學習基督自我貶抑、自我懲戒的特點,自愿放棄生活中的一切物質(zhì)享樂,脫離家庭,遠離世俗倫理,漂泊于世間,以期精神上與基督相通。陀思妥耶夫斯基根據(jù)圣愚原型以及俄國世俗文學中的圣愚形象,改變他們的生活環(huán)境,抽取人物精神內(nèi)核的無根性特點,塑造了索尼婭和梅詩金的形象。他們雖是世俗社會的一分子,卻漂泊無依,沒有安身之所,不被人認可。
索尼婭是《罪與罰》中小官吏馬美拉多夫前妻生的大女兒,她原本與父親居住在一個荒涼偏僻不知名的小縣城,后來顛沛流離,輾轉(zhuǎn)流浪到彼得堡。一家6口人雖然貧困,但還住在一起。后因父親整日醉酒被解雇,家中失去了經(jīng)濟來源。索尼婭本來想依靠做裁縫養(yǎng)活家人,卻遭到客戶辱罵。自小便虐待她的繼母嫌棄她在家中無所事事,于是索尼婭為了補貼家用,在繼母的半強迫下申請了黃色執(zhí)照,成為一名妓女。隨后,索尼婭搬離了那個擠在過道中的家,臨時租住到與原來環(huán)境一樣惡劣的小房間。后來她隨拉斯柯尼科夫到西伯利亞,其間一直輾轉(zhuǎn)于不同地方??梢钥闯觯髂釈I的住所不斷變化,親人不愛護她,作為一名被人看不起的妓女,她就像一葉浮萍般一直漂泊。
《白癡》中的梅詩金同樣具有圣愚式人物的神秘性。在彼得堡開往華沙的三等車廂內(nèi),羅果仁、列別杰夫與梅詩金相遇,從3人的談話中可知,梅詩金的身家背景很神秘,連專門探聽消息的列別杰夫也很好奇,“梅詩金公爵?列夫·尼古拉耶維奇?不知道。連聽都沒有聽到過”,“而且好像哪兒都碰不到梅詩金公爵這個家族”[5]。梅詩金卻說將軍夫人葉班契娜也是梅詩金公爵家的小姐,是她那一族的最后一個,但在后文這一說法被將軍夫人否認,兩人沒有親戚關(guān)系。小說中梅詩金舉目無親,突然從國外出現(xiàn)在葉班欽將軍的客廳中。盡管他有著公爵身份,卻像個流浪兒一樣,從彼得堡到莫斯科、巴甫洛夫斯克,最后回到彼得堡,來無影去無蹤,每到一處總是寄居在別人家中,且常作為第三者置身事外,和他在旅程中所結(jié)識的人沒有密切關(guān)系。
據(jù)宮坂覺的劃分,芥川的小說中涉及基督教“神圣的愚人”(“神聖な愚人”,簡稱“圣愚”)的小說有:《基督徒之死》《圣·克利斯朵夫傳》《于連·吉助》《南京的基督》以及未發(fā)表的小說《老狂人》[6]。芥川作品中的圣愚式人物有著與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的圣愚式人物相似的外在表現(xiàn)。
芥川常常借用已有材料進行創(chuàng)作,《基督徒之死》出自東京大主教保羅·馬利亞的《圣徒金傳》中“圣瑪麗娜”一文,該書是對沃拉金《黃金傳說》的改編,原文是拉丁文,還有英譯本。以上3個故事內(nèi)容異曲同工,對人物的身世交代較為清楚,“瑪麗娜為獨生女,母喪,父扮其為男子,俱入修院”[7]。而經(jīng)過芥川重新創(chuàng)作后,《基督徒之死》的主角羅連卓更加具有神秘性?!八笔菦]有家的,因圣誕夜暈倒在教堂門口而被收留。問“他”關(guān)于家庭身世的問題,“他”支支吾吾,稱家在天國,父名天主,搪塞教會眾人。人們所知的“他”的世俗身份是基督教徒?!八北粋沅伬习宓呐畠赫_陷兩人有私情,后被趕出教堂,連教徒的身份也被剝奪了,成為流浪于長崎街頭、棲身于荒涼院落的乞兒。
《圣·克利斯朵夫傳》中的雷普羅保斯簡直像個野人,他生活在敘利亞的深山中,身材高大,餓了動動手指,熊鹿便成了食物,吸口海水,魚就會流進他的口中。在與世隔絕的山林中,他僅與少數(shù)行人聯(lián)系。為了尋找蓋世英雄,雷普羅保斯做過敘利亞軍隊的大將,又與魔鬼短暫同行,最后在流沙河當渡公,幫助行人過河,其間始終是一人獨行。
《于連·吉助》開篇即交代了吉助是肥前國彼杵郡浦上村人,他從小便離開父母在外打工,十八九歲時因暗戀東家的女兒阿兼,被不少人嘲笑、捉弄,吉助不堪其擾,出走3年后變成乞丐回到村中。從文中有關(guān)其人生經(jīng)歷的簡要敘述可知,吉助也是一個無根的流浪兒,要么寄居在主人家,要么在流浪,一直居無定所。他同梅詩金相似,不諳世事,生來愚笨,被人嘲笑。有了基督教信仰后他并沒有傷害別人,僅因為某些異樣的行為,就被判處死刑。
《南京的基督》中,宋金花自幼受洗,有著虔誠的信仰。她同索尼婭一樣,迫于生計,只能以接客為生。關(guān)于宋金花,宮坂覺認為,她的人物設(shè)定仿照《罪與罰》中的索尼婭,兩人共同的原型是“罪孽深重的瑪利亞”[8]。她們善良,信仰忠誠,由于家庭原因被迫出賣肉體維持生計,流浪于人世間。
在俄羅斯文化語境中,苦難是獲得救贖的一種途徑,正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言,俄羅斯人民,自古以來就始終被永恒而無情的痛苦的渴望所感染[3]206。歷史上真正的圣愚都摒棄了世俗生活中的一切享樂,在外漂泊,歷經(jīng)磨難。他們想要通過肉體上的磨難實現(xiàn)精神凈化。這種苦難觀影響了當時的俄國社會文化,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的圣愚式人物就是如此,他們因為各種原因主動選擇經(jīng)歷磨難。
索尼婭自小生活貧困,遭受繼母的虐待,長大后又要面對酗酒成性的父親、冷嘲熱諷的繼母和3個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善良的她主動選擇挑起養(yǎng)家糊口的重擔,無奈之下只好選擇出賣肉體以貼補家用。生活的苦難,索尼婭默默地承受,自己身陷囹圄,還同情繼母的悲慘遭遇。盡管不光彩的職業(yè)讓索尼婭遭受身體與精神的雙重折磨,但她依然對上帝有堅定的信仰,堅強面對所有的磨難。在她身上,體現(xiàn)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對苦難的理解。
梅詩金從小父母雙亡,身體孱弱,過著孤獨的生活。他還在瑞士的療養(yǎng)院治了4年“圣病”——癲癇。在外人看來,他的心智不健全,行為方式與思想觀念與別人截然不同,與社會格格不入。而這些經(jīng)歷讓他更富有同情心,對別人的痛苦更加理解,他的心中裝著人類的苦難,這也是人們見到他覺得他很親切的原因。
與陀思妥耶夫斯基相同,芥川筆下的圣愚也是生活中不幸的受難兒。羅連卓一心向天主,沒做過一件不合規(guī)矩之事,但是由于長相美、聲音細,一些人會對“他”產(chǎn)生非分之想。傘鋪老板的女兒常打扮得花枝招展對其眉目傳情,遞送情書,還故意挑逗“他”。她一直沒有收到羅連卓的回應(yīng),這讓她心生怨恨,最后竟謊稱二人私通。羅連卓慘遭飛來橫禍,被教會逐出教堂,在外過著流浪生活。后來長崎發(fā)生大火,傘鋪老板家被燒,人們慌張?zhí)与x之時忘了傘鋪老板的女兒生下的嬰兒還在房間睡覺。面對熊熊烈火,眾人營救未果,只能在街邊觀望。羅連卓挺身而出,救出嬰兒,自己卻葬身火海。“他”生命短暫,一直生活在苦難中:未入教堂前饑寒交迫,入教堂后遭受流言蜚語,出教堂后又流離失所。
雷普羅保斯聽說敘利亞國王是蓋世英雄,于是跟著他在戰(zhàn)場上出生入死。觥籌交錯的慶功宴上,醉酒的雷普羅保斯聽說魔鬼的威力在國王之上,頓時想為魔鬼效力。雷普羅保斯的赫赫戰(zhàn)功早已遭人妒忌,此時滿座將士向國王進諫借此機會除掉他。國王盛怒,雷普羅保斯淪為階下囚。后來,雷普羅保斯欲歸順基督,卻被刁難等枯木開花之時才可看見天主真容,被要求經(jīng)歷苦難以證明他的赤誠之心。內(nèi)心堅定的雷普羅保斯堅持在流沙河當了3年渡公。
吉助生性愚笨,常遭人欺辱。他在坦陳信奉基督教的事實后,被綁在木架上處以殘酷的磔刑。吉助不怕磨難、安貧守道的一生,被芥川贊為“最喜愛的神圣愚人的一生”[9]568
從這幾位人物的苦難經(jīng)歷可以看出,他們大多家庭不幸,社會地位低下,都是不被人注意的小人物。他們的生活經(jīng)歷大多是其他人不經(jīng)意間透露的,如索尼婭的經(jīng)歷是她父親馬美拉多夫與拉斯柯尼科夫吃飯時講的。芥川的小說中,羅連卓、吉助、宋金花等人的經(jīng)歷亦很少由他們自己開口敘述。盡管生活艱難,他們始終有善良之心,主動承擔生活的苦難。索尼婭、宋金花為家庭謀生計;梅詩金、吉助不被世人理解,默默承受著生活的不幸。從中可以看出芥川對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圣愚式人物的借鑒。
著名陀思妥耶夫斯基研究專家В.В.伊萬諾夫認為,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的圣愚式主人公與古羅斯時期在街上流浪的圣愚不同,他們是美與道德的化身,是集善與美于一體的正面人物,他們都具有寬容、博愛、善良的美好品質(zhì)。由此來看,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僅仿照傳統(tǒng)圣愚的苦難經(jīng)歷進行描寫,他還想借助苦難傳達自己關(guān)于“美拯救一切”的思想。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塑造這些正面、美好人物的過程中,美化了他們的苦難經(jīng)歷,這是因為他認為苦難不是對人的懲罰,而是對善的考驗。面對生活中的苦難,人能做的是從苦難中發(fā)現(xiàn)隱藏的善與美,從而在精神上戰(zhàn)勝它。如善良的索尼婭原諒了苛刻的繼母,同時,在她的善意引導(dǎo)下,拉斯柯尼科夫從他不正確的“超人思想”中幡然醒悟,走向重生。這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說的“美拯救世界”,“美”即“善”與“愛”。
芥川作品中對善的肯定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想是一致的。無論罪孽多么深重的人,他們身上都有善良的閃光點,由此體現(xiàn)了芥川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對善的宣揚。如芥川根據(jù)《卡拉馬佐夫兄弟》中“一根蔥的故事”改編的《蜘蛛絲》,世尊看到大盜犍陀多在地獄痛苦掙扎,想到他曾因善心沒有踩死一只蜘蛛,決定放下一根蜘蛛絲救他上岸。盡管最后芥川批判了犍陀多因怕蛛絲斷而斥責其他爬蛛絲之人的利己主義行為,但他也肯定了善的美好。
早期圣愚有意通過種種異行以及奇裝異服引起人們注意,向他們傳達神靈的旨意及對事件的看法。比如,耶和華曾讓先知以賽亞赤裸生活3年,以預(yù)言埃及被擄掠的故事。古羅斯圣愚主張通過身體的苦修去接近上帝的精神。受俄國薩滿教與神接觸時的超感覺狀態(tài)影響,圣愚被一種“超感覺”狀態(tài)控制,他們具有癲狂精神狀態(tài)或者從事預(yù)言和占卜的能力[10]。而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中,圣愚的啟示性更加世俗化,主要是通過他們的言行引導(dǎo)人們走向人格完善。
拉斯柯尼科夫通過馬美拉多夫的自述,認識了他的女兒索尼婭,兩人通過密切交往,索尼婭成為他的情感寄托和精神支柱。拉斯柯尼科夫一直為自己曾殺人感到痛苦,內(nèi)心極度不安。索尼婭為他誦讀《福音書》,傾聽他內(nèi)心的痛苦,擁抱他,撫慰他的靈魂,用上帝無私的愛啟發(fā)他懺悔,指引他通過苦難去贖罪。最后,拉斯柯尼科夫在干草市場的十字路口,向世人懺悔自己的罪惡,親吻大地;他還去警察局自首,接受被流放到西伯利亞服苦役的判決??梢哉f,索尼婭以上帝無私的愛接納了拉斯柯尼科夫,啟發(fā)、引導(dǎo)他重新接受信仰成為美好的人。
作為正面美好的人,梅詩金一出場便與主人公羅果仁和列別杰夫一起攀談,他還被帶到葉班欽將軍家的客廳。他仿佛具有圣愚的光輝,人們紛紛與其交往,他就像這些人心目中的精神領(lǐng)袖一般。羅果仁與梅詩金結(jié)為兄弟,用自己的金十字架交換他的錫十字架,將自己救贖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以約束自己,可以看出他也被梅詩金的啟示性精神影響,渴望獲得新生。
陀思妥耶夫斯基讓索尼婭和梅詩金通過他們的言行啟示他人,對象較為明確,過程描寫較清晰。而芥川筆下的圣愚所具有的啟示性卻比較模糊,更加注重給人剎那間的感動。羅連卓救出嬰兒后,傘鋪老板的女兒非常感動,向眾人懺悔自己惱羞成怒誣陷“他”的事實。神父聽完她的懺悔為羅連卓誦讀經(jīng)文時,人們發(fā)現(xiàn)“他”其實是個女子,頓時眾人對她肅然起敬。待念完經(jīng)文,羅連卓“仰望暗夜彼岸天國的光明,安然含笑而逝”,人們感到“人生剎那間的感銘”[9]409。
老隱士給雷普羅保斯受洗,為其改名克利斯朵夫,還對他說,枯木開花時才可以見到基督,并讓他去流沙河當渡公以經(jīng)受考驗??死苟浞蜃隽?年擺渡人,幫助無數(shù)百姓過河,終于在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背負一童子過河時,見得耶穌真顏,并隨之去往天國。后來,他曾使用的那根插在沙灘上的柳木拐杖周圍開出了鮮艷的紅玫瑰。而因信仰基督改名于連的吉助,被押入監(jiān)牢時的表情“宛如天光映照一般充滿了奇妙的威嚴”。他在禱告聲中坦然接受酷刑,人們覺得他死后,禱告聲依然在空中回蕩。他的尸體被從十字架上放下來時,散發(fā)出美妙的芳香,并且他的口中開出一朵鮮嫩的百合花[9]588-589。
陀思妥耶夫斯基從小生活在宗教氛圍濃厚的家庭,他的父親特別重視子女的教育,從小就讓他們學習拉丁語。母親文化修養(yǎng)也很高,是位虔誠的基督徒,經(jīng)常給孩子們講宗教故事。陀思妥耶夫斯基曾說他和兄弟姐妹自啟蒙時期就開始學習《福音書》??梢哉f,家庭的宗教熏陶潛移默化地影響著陀思妥耶夫斯基宗教思想的形成。后來因為對上帝的信仰以及政治主張、文學創(chuàng)作目的等問題,陀思妥耶夫斯基與自己的精神導(dǎo)師、無神論者別林斯基分道揚鑣。陀思妥耶夫斯基對俄國人民充滿感情,有著強烈的民族自豪感。因被告密,陀思妥耶夫斯基被流放西伯利亞。經(jīng)歷生死后,這段只有《福音書》陪伴的苦難經(jīng)歷奠定了他的根基主義思想。康斯坦丁·巴爾什特認為,根基主義是一種“宗教—文化”模式,視耶穌基督為人類道德的理想和精神追求的終極目標[11]。所以他在作品中描寫了索尼婭、梅詩金這樣的理想圣愚,以他們正面美好的精神啟迪眾人。
受家中傭人室賀文武的影響,芥川自幼便接觸基督教,對基督教表現(xiàn)出極大的興趣。可芥川并沒有受洗成為基督徒,正如他所說,只是“從藝術(shù)的角度喜歡基督教”。芥川對基督教的認可經(jīng)歷了“興趣—嘲諷—認知—抵觸—再探索”的過程。芥川作品中的圣愚體現(xiàn)了他對基督教的認識更加理性。作品中,羅連卓、宋金花、雷普羅保斯和吉助向人們展示了無私的愛,表現(xiàn)出他們愿意與神共苦的精神,這體現(xiàn)了他對基督教精神的贊頌。芥川以圣愚身上的啟示性表達他對基督教完美人性的宣揚,這是他與陀思妥耶夫斯基思想又一相同之處。
綜上所述,通過對圣愚式人物3個特點的分析,可以看出陀思妥耶夫斯基對芥川文學的影響。他們筆下的圣愚繼承了傳統(tǒng)圣愚的內(nèi)在精神,以被蔑視和嘲笑的形象流浪于俗世中。其中對苦難的描寫表現(xiàn)出兩人對善的思考,而圣愚的啟示性則體現(xiàn)了他們對基督教完美人性的贊頌,他們從基督教中尋求安慰,渴望為人們尋求出路。對圣愚形象的塑造是芥川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模仿學習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結(jié)果,從中可以看出兩人思想的一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