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形態(tài)對電影的影響
——以《流浪地球》與《星際穿越》為例[1]

賴先政

（廈門理工學院,福建廈門 361000）

楊德昌先生曾經(jīng)說過“電影發(fā)明之后，使人類的生命比起以前延長了三倍”，這種偉大的發(fā)明極大地豐富了人類的精神寶庫。電影屬于人類精神生產(chǎn)的創(chuàng)造物，背后反映了創(chuàng)作者的價值觀、世界觀、人生觀等,因此電影也具有一種民族差異、國家差異，有的國家甚至衍生出了非常具有本國特色的電影；如美國的西部片，中國的武俠片，印度的歌舞片等。這是文化差異引發(fā)的電影地域性、民族性表現(xiàn)。在全球成為一個命運共同體；在文化大交融的今天，不同文化背景的電影，在中國大地上發(fā)生碰撞，有時我們甚至能在中外同一主題下的兩部不同電影中看到截然不同的價值取向。這種電影差異性的存在也要求著當今觀眾具有一定的藝術鑒賞能力及掌握一定的分析方法。本文將通過影片案例及運用部分馬克思文藝理論對相同主題中外影片差異原因進行深入分析，并揭示其差異性對大陸影片的啟示。

一、面對末日的態(tài)度

《流浪地球》被稱為是中國科幻電影目前的巔峰之作，在2019年春節(jié)檔上映時斬獲了46億人民幣的票房?！读骼说厍颉分v述了太陽即將毀滅，地球不再適合人類生存時，人類“帶著”地球在宇宙中尋找新家園的故事。而《星際穿越》講述的則是一位父親為了拯救人類的未來，被迫離開心愛的兒女前往宇宙探索的故事。

（一）依戀家園

中國是個農(nóng)業(yè)國家，從傳說中上古時期炎帝教會人們種植五谷，再到封建時代的“重農(nóng)抑商”，中國歷朝歷代都非常重視農(nóng)業(yè)的發(fā)展。這么做的目的有多種原因，不僅僅是因為中國多平原地區(qū)適合耕種；還有統(tǒng)治階級思想影響，當人們都安心地在自己土地上耕種時，賦稅也變得較好征收。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寫道“統(tǒng)治階級的思想在每一時代都是占統(tǒng)治地位的思想。這就是說，一個階級是社會上占統(tǒng)治地位的物質(zhì)力量，同時也是社會上占統(tǒng)治地位的精神力量。”在歷代統(tǒng)治階級的影響下，中國人自上而下形成了一種“農(nóng)本”思維，而要種地就得留在自己的家園上，因此中國人對于土地、故鄉(xiāng)是非常眷念的。

在電影《流浪地球》中也體現(xiàn)了中國人對于故土的依戀。電影背景中，未來的太陽已經(jīng)不能提供熱能，為了拯救地球人類在地球上建造了許許多多的“行星發(fā)動機”用以推動地球前進，也就是說就是將地球當成了一艘可以駕駛的“飛船”。對比于以往西方同題材的科幻片，我們會發(fā)現(xiàn)在本部影片中體現(xiàn)出中國人對于故土的依戀。即使在未來科技如此發(fā)達，地球即將毀滅的情況下，人們也沒選擇乘坐飛船離開地球而是與地球共存亡，可見中國人對于家園愛戀和不舍。而《星際穿越》則相反，面對即將毀滅的地球，美國政府選出了一群“精英”由他們前往外太空尋找適合人類居住的新家園。

（二）帶有殖民思想的探險

“殖民”原指國家向外擴展并大批移民到新領地居??；而“殖民主義”則更帶貶義色彩，指資本主義國家把政治經(jīng)濟勢力擴張到不發(fā)達的國家或地區(qū)，掠奪或者奴役當?shù)厝嗣?。西方文明的歷史就是一部殖民史，許多西方發(fā)達國家的發(fā)家史就是一部殖民地人民的血淚史，例如英國對于印度的殖民，美國對于得克薩斯地區(qū)的殖民等。在西方電影中殖民思想也常常隱于電影內(nèi)外。《星際穿越》中非常明顯的就體現(xiàn)了這一思想，在地球資源不再能滿足人類生存時,美國政府在老教授建議下制定了兩個計劃；一是通過計算黑洞數(shù)據(jù)使得整個人類集體遷徙到新家園，二是舍棄大部分地球人，讓精英作為人類的火種前往新家園生存。實際上在影片中老教授知道第一種方案基本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而讓小部分人活下去才是有可能的，這也是為什么老教授選擇把自己的女兒也送上飛船的原因。尋找新的適合居住的星球，并且派出一部分“精英”作為人類的最后希望進行新家園的尋找活動，實際上這也是一種殖民探險行為，非常具有“西方特色”——一種殖民文化和向外擴張的歷史傳統(tǒng)。

二、集體主義與個人英雄主義

“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這首歌似乎是每個中國人都會唱的歌曲，文藝作品反映政治思潮，中國的政治環(huán)境倡導人們以集體為中心，多顧全大局。在電影《流浪地球》中有一幕令觀眾們印象深刻，在木星即將撞擊地球之時，韓朵朵的一番講話打動了世界各國的救援隊，大家紛紛掉頭返回空間站協(xié)助劉培強一行，在大家的團結一致協(xié)助和大無畏犧牲精神的鼓舞之下，終于點燃了木星，拯救了地球。早在秦朝時期，中國就已實現(xiàn)了高度的中央集權和絕對君主制，個人要無條件服從于集體、服從于上級；再者宗法觀念在中國也深入人心，長幼有序，旁支服從主家，晚輩服從長輩……這一系列政治、思想方面鑄就了如今中國人強烈的集體意識和集體榮譽感。中國人往往不是以個體的形象生活于社會之中，我們具有非常強烈的家庭觀、集體觀，在這一點是我們與西方國家具有完全不一樣的價值取向。在電影中的表現(xiàn)除了以上列舉的案例之外還有《長津湖》《金剛川》等影片也具有非常強的集體主義精神表現(xiàn)。

與之相對的是西方電影所倡導的個人英雄主義，首先還是得談及西方的政治經(jīng)濟歷史。西方文明發(fā)源于古希臘，古希臘是城邦制國家，小國寡民基礎上使得公民具有很大權力，每個成年男子都有權參加公民大會決定城邦重大事務。同時古希臘還是哲學圣地，許多哲學家誕生于此，比如著名的三杰蘇格拉底、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對于哲學的探討也使得人的自我意識覺醒，個體意義變得更加重要，古希臘文明滋養(yǎng)的西方世界自然也就深受影響；個體在西方人的價值觀中是屬于第一位的，而后才是集體。此外古希臘文明與古羅馬文明都有著崇拜英雄的傳統(tǒng)，古希臘人從古奧運會中選出英雄；古羅馬人從角斗場中選出英雄。這一系列行為都體現(xiàn)了西方對于英雄的崇拜傳統(tǒng)。這一傳統(tǒng)流傳至今在西方電影中常常表現(xiàn)為一個勇敢無畏的主角拯救世界，例如《蜘蛛俠》《第一滴血》系列等。

在影片《星際穿越》中主角庫珀就是一個典型的英雄形象出現(xiàn)在熒幕之上，本片的探險小組中由四人組成但是每次遇到困難時，在關鍵時刻總是依靠男主角庫珀來解決問題，其他三人則呈現(xiàn)出一種“襯托”作用；進一步凸顯主人公的機智勇敢。影片中男主角庫珀更是憑借自己的一己之力進入黑洞通過五維空間將黑洞數(shù)據(jù)傳送回地球，幫助人類解開引力方程從而實現(xiàn)全人類的大遷徙?？梢院敛豢鋸埖卣f，男主角以自己的一己之力拯救了全人類。除此之外男主庫珀還拋棄了個人情感，在全人類的命運和自己的小家庭中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前者，做個類比的話筆者想此時的庫珀在電影中的他已然成為類似文革“樣板戲”中的高大全人物。

三、關于“愛”的表達

（一）中國的含蓄內(nèi)斂

中美文化之間的差異也導致了語言表達方式上的截然不同，中華民族是一個內(nèi)斂含蓄的民族，不善于情感的言語表達；關于情感的表達更多的是用一種行為方式來表現(xiàn)。影片《流浪地球》中劉啟與姥爺韓子昂祖孫之間的情感互動就是很好的案例，劉啟對于姥爺韓子昂的情感是非常復雜的，經(jīng)過了一個過程性的轉(zhuǎn)變。劉啟的父親劉培強用上空間站的條件換取了兩張票讓劉啟和姥爺躲到地下城之中，而劉啟的母親因為身患重病不適合去地下城被劉培強和韓子昂選擇了放棄治療因此電影開始時的劉啟是非常怨恨責怪父親劉培強和姥爺韓子昂的，他認為是他們害死了母親，導致了一家人的離散；但隨著故事的進展劉啟逐漸理解了父親和姥爺，并且在姥爺犧牲之后主動承擔起了這個家的責任。

在電影中劉啟一直稱呼姥爺韓子昂為“老東西”，直到姥爺犧牲之時劉啟也沒有改口，但是觀眾們可以確確實實從劉啟的目睹姥爺?shù)臓奚鼤r的流淚和為拯救姥爺時的沖動舉動看出劉啟實際上是很在乎姥爺?shù)?。在劉啟心中姥爺是除了韓朵朵外的最后一個親人，劉啟心底當然十分愛他。但放眼全片劉啟從來沒有主動對姥爺說出表現(xiàn)愛的語句；姥爺韓子昂對于劉啟也是如此，在劉啟因為私開運載車被抓入拘留所中時姥爺為了“救出”劉啟甚至不惜拿出自己的珍藏寶貝來賄賂看守民警，但是當他見到劉啟時并沒有馬上表現(xiàn)出對劉啟和韓朵朵的擔心而是先數(shù)落、教訓起二人來。這一幕畫面似曾相識，每個中國觀眾在兒時甚至現(xiàn)在也許都有相同遭遇，父母長輩們明明很擔心、在乎自己可是他們的言語上從不直接表達諸如“我愛你”“我很關心你”等語句，而是通過一些行為或者一些更為模棱兩可的語句如“天冷了，多穿點衣服”“照顧好自己”等表達對于他人的關心和愛意。為什么會有這種含蓄表達自己愛意的文化產(chǎn)生？筆者以為有這么幾種原因：（1）中國語言環(huán)境的復雜性，漢語的博大精深；漢語不同于英語我們的語言具有更為深沉的意味，具有“品鑒性”，兜著彎說話也就不足為奇了。（2）傳統(tǒng)父權影響，傳統(tǒng)中國文化中父母與孩子是一種不平等的地位，直接和孩子訴說情與愛似乎會損害長輩的威嚴性，因此中國家長一般不會直接進行情感表達。（3）中國人幾千年來受到的封建情感壓抑；中國擁有最為悠久的封建文化，中國封建社會對于人的情感是壓制的，在社會風氣上也不允許人有過多的情感表達，倡導人成為一種正直、無欲的圣人。這一文化體現(xiàn)在電影之中就形成了一種具有中華民族特色的電影語言風格，在影片《你好，李煥英》《飲食男女》等電影中都有反映。

（二）美國的開放與張揚

相比于中國文化表達愛的含蓄內(nèi)斂，美國文化則更為直接張揚。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美利堅民族是一個融合化的民族，世界各國的文化在北美大陸相遇成就了今天美國的多元文化，在此基礎上美國必不可能像中國一樣可以統(tǒng)一思想抑或者是形成一種具有深刻內(nèi)涵的語言。因此形成了美國文化中開放、張揚的個性，相比于中國人，美國人更為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想法。

在影片《星際穿越》中這種文化表現(xiàn)得更為直接。父親庫珀在準備離開地球前往太空前與他的小女兒墨菲告別的場景是一場重要的感情戲；庫珀不斷地重復“別讓我就這么走、我愛你”等話語，對于女兒的愛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語言的直接與情感表現(xiàn)的大方與中國影片形成了一種非常鮮美的對比。除此之外，影片中的庫珀也大方地向周圍人承認自己對于兒女的想念和疼愛，甚至在眾人面前流下眼淚，作為一個父親這種情感的直接表現(xiàn)在美國觀眾看來是十分正常的，而要放置在中國文化之下就難免讓人覺得尷尬和不可思議。

四、政治觀念的體現(xiàn)

“人類命運共同體”一直是中國政府所倡導的一種適應未來人類發(fā)展的新型價值觀，指在追求本國利益的同時要兼顧他國的合理利益，這其中也體現(xiàn)了中國人民愛好和平尋求共同發(fā)展的政治思想觀念。多年的政策宣傳和新聞播報，使得在電影中也體現(xiàn)出了這一政治觀念。在電影《流浪地球》中最后的勝利不只是中國航天員的功勞而是世界各國人民精誠協(xié)作的結果，在電影的最后一幕中動力機即將爆炸，世界各國的救援隊一起返回現(xiàn)場救援，最終一起拯救了地球，這一幕畫面給了觀眾身心的雙重震撼；也體現(xiàn)了一種世界人民大團結，人類命運一體化的政治觀念。除此之外影片中還有許多小細節(jié)也體現(xiàn)出這一意識思想，比如在空間站中不止有中國人還有許多外國人的存在，面對地球危機空間站中的各國宇航員圍站在屏幕面前共同商討對策。

反觀《星際穿越》，影片將美國宇航局塑造成人類存亡的關鍵部門，也將美國政府塑造成一種正義凜然的負責任大國角色。影片中透露出一種只有美國才是世界領袖；拯救人類也必然只有美國人才能做到……回歸現(xiàn)實也不難發(fā)現(xiàn)，美國政府在全球政治中一直也扮演著一種“世界警察”角色。美國政府將其奉為全球事務的主導中心，從中東問題到臺灣問題總是能在背后看到美國的身影，這一美國優(yōu)先、美國主導的思想在電影中也得到了明顯的顯露。

五、對于中國電影的啟示

在中國電影尋求文化出海的今天，如何更好地走出去，講好中國故事是值得每個觀眾思考的。美國電影在如今的世界影壇中處于一種絕對優(yōu)勢地位，可以沒有顧忌的進行文化輸出，這得益于美國強大的經(jīng)濟軍事實力和規(guī)?；?、產(chǎn)業(yè)化的電影產(chǎn)業(yè)，如今世界上的大部分地區(qū)早已接受了美國大片所輸出的文化價值觀念。那么如何在文化差異如此之大的情況下輸出中國文化呢？筆者觀點主要有以下幾點，一是注意文化鴻溝，在中華文化還未得到世界各國普遍接受的情況下，中國投放到外國電影市場中的影片應當注意當?shù)赜^眾的風俗習慣、言語表達等方面，在影片制作時應當注意不觸碰影片投放地觀眾禁忌；二是在核心價值取向上堅持中國化、民族化，在電影中多體現(xiàn)中國元素、中國價值觀，如美國影片注重塑造個人英雄，那么中國影片就可采用塑造英雄集體的方法來傳遞中國文化；三是向美國好萊塢制片廠學習，建立一個屬于中國的大型制片廠，健全類型片制作流程。

結語

全球文化大交融的今天，在鑒賞世界各國的電影作品之時，除了電影本身的藝術質(zhì)量之外，還應當注意到各國電影背后透露的不同文化信息；不斷提升自己的藝術鑒賞能力。同時對于電影藝術工作者來說如何更好地將民族意識融入電影也是一項值得挑戰(zhàn)的任務，要做到宏觀上放眼世界電影，細節(jié)上把握民族特征進行創(chuàng)作，只有這樣才能更堅定的塑造自己的文化自信，助力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