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之戀》中的中國化敘事與沖突

【摘要】 在《傾城之戀》中，張愛玲營造了完完全全中國化的氛圍，卻用著西方的文明、西方的習慣來沖擊它。她嘗試在小說中尋得某種平衡，一種東西方文化調(diào)和的美。本文分析了這種寫作風格的形成原因，以及《傾城之戀》中幾點中國化的特點與其相應(yīng)的西方文化沖突。

【關(guān)鍵詞】 《傾城之戀》;中西文化;張愛玲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41-0008-02

一、家世變遷與生活環(huán)境奠定了《傾城之戀》中西

沖突的寫作風格

（一）中國文化浸入張愛玲的骨髓

張愛玲家世顯赫，祖父張佩綸是清末名臣，祖母李菊藕是清朝重臣李鴻章的長女。父親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清朝遺老，從小便接受舊學教育，讀四書五經(jīng)，背唐詩宋詞。生活在這樣的家庭中，張愛玲自小必定受到中國文化的熏陶。雖然張愛玲的母親黃逸梵出洋留學，但作為一個接受過新派思想洗禮的獨立女性，她對丈夫吸食鴉片、嫖妓、娶姨太太等一系列封建腐朽的作為，產(chǎn)生了巨大的不滿，以至于他們最終婚姻破滅。張愛玲跟隨著父親生活，受到母親的教育較少。在父母離婚之后，張愛玲幼年時期的文學啟蒙便來自她父親的書房。張愛玲弟弟張子靜在回憶姐姐時說道：“《紅樓夢》《海上花列傳》《金瓶梅》《醒世姻緣》《水滸傳》《三國演義》《老殘游記》《儒林外史》《聊齋志異》《官場現(xiàn)形記》以及《歇浦潮》、張恨水的長篇小說等等，都是我姐姐在他書房里找來讀的。”幼年時期的閱讀啟蒙，以及父親清朝遺老的做派，潛移默化地在她的文學作品當中積淀著屬于古典中國的韻味。

（二）西方文化潛入張愛玲的生活

因為家世的顯赫，家中自然奢華，各種擺設(shè)難免有西方的影子。但在社會的推演之下，她卻不得不經(jīng)歷封建家庭的逐漸落敗和殘破。對張愛玲來說，這樣的落敗不僅僅是身份地位上的，更是精神與心理上的巨大落差。家世的由盛轉(zhuǎn)衰，雖是不幸，也使她有機會見識到一個豐盈的物質(zhì)世界，并因為自己祖輩的高貴血統(tǒng)而沾沾自喜地高傲著。這樣的經(jīng)歷也在她筆下一個個故事中得以體現(xiàn)，大到故事發(fā)生的背景，人物的身份，小到故事的每一個細枝末節(jié)。譬如《傾城之戀》中白公館的堂屋，“正中天然幾上，玻璃罩子里，擱著琺瑯自鳴鐘，機括早壞了，停了多年?！边@個停了許多年的琺瑯自鳴鐘，便是曾經(jīng)煊赫一世的家庭逐漸走向落敗的象征。“兩旁垂著朱紅對聯(lián)，閃著金色壽字團花……這一代便被吸收到朱紅灑金的輝煌的背景里去，一點一點的淡金便是從前的人的怯怯的眼睛?！痹诜饨彝ブ?，一代接連著一代，生生不息，這里每個人的出生、衰老、死去都是疏松平常，在長久的家族史里，不過數(shù)十年如一日，激不起一絲一毫的浪花。

張愛玲生在一個不斷更迭的時代潮流中，不過短短幾十年，她便親眼見證了“數(shù)千年未有之大變革”。她出生在20世紀20年代的上海，在那個時候，上海逐漸成為中國最大的通商口岸，經(jīng)濟迅速發(fā)展。同時，上海有英、美、法三個國家的租界，是中國開辟最早，存在時間最長，面積最大的租界。在租界中，外國人投資公用事業(yè)，興學辦報。租界也成了中國人了解和學習西方文化制度的一個窗口。伴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與西方文明的傳播，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與西方的新式文明在上海這個地方得到融合，對文藝界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產(chǎn)生了“海派文學”“海派繪畫”等多種獨屬于上海這個地域的藝術(shù)形式，當時的上海甚至被稱作為“東方巴黎”。

（三）中西方文化的共同作用促成了《傾城之戀》風格的形成

社會對張愛玲的影響是多方面的，西方的文明首先是影響了人們的生活方式、生活習俗、思維方式等，再在這樣的生活環(huán)境下作用于張愛玲的文學寫作。她自己說：“上海人是傳統(tǒng)的中國人加上近代高壓生活的磨煉，新舊文化種種畸形產(chǎn)物的交流，雖然結(jié)果不甚健康，卻有一種奇異的智慧?！逼┤缭凇秲A城之戀》中，范柳原的生活經(jīng)歷便是從小在英國長大后又回到上海，以及他的曖昧對象薩黑荑妮，也據(jù)說是被放逐而不能回國的公主，再與白流蘇這位“真正的中國女人”放到一起，便具有了一種獨特的風格——東西方文化與思想的差異在小說中得以碰撞并最終協(xié)調(diào)。

二、《傾城之戀》中的中國化敘事與西方文化沖突

張愛玲寫小說，除了構(gòu)思故事情節(jié)本身之外，還費盡心力地去鋪開一個具有辨識度的意境。在《傾城之戀》中，張愛玲營造了一個完完全全中國化的氛圍，卻用著西方的文明、西方的習慣來沖擊它。張愛玲嘗試在小說中尋得某種平衡，一種東西方文化調(diào)和的美。

（一）白流蘇的外貌、動作具傳統(tǒng)中國特色

首先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女人白流蘇。范柳原形容白流蘇說：“難得碰見像你這樣一個真正的中國女人”“真正的中國女人是世界上最美的，永遠不會過時”。她第一次見范柳原的時候，穿的是一件月白蟬翼旗袍，身軀嬌小，腰肢纖細，有著嬌滴滴的清水眼，是最不顯老的模樣。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也只不過是從前白得像瓷的臉現(xiàn)在由瓷變?yōu)榘胪该鞯妮p青的玉，下頜漸漸尖了，更是顯得那小小的臉小得可愛。經(jīng)歷了一次婚姻的她，并不落得滄桑衰老，卻是由少女的脆弱化作為女人的溫潤，甚至有一種與年齡不相符合的天真。女人的天真難能可貴，因此更是迷人。這迷人的舉手投足，無不滲透著傳統(tǒng)的中國女人之美。范柳原見慣了西式的美女，自然對這等嬌滴滴的中國美人喪失抵抗力。與其說范柳原鐘情于白流蘇，不如說他鐘情于中國傳統(tǒng)之美。

不僅是白流蘇的外貌，還有她習慣性的小動作——低頭。徐志摩在《沙揚娜拉》中不無眷念地寫道：“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薄坝秩绲皖^弄蓮子，蓮子清如水”，小女人般的溫柔與嬌羞便在詩中婉轉(zhuǎn)流動起來。在白流蘇那里，低頭垂眸是一種害羞，更是一種欲拒還迎的風情，在順從中又有著無限的嫵媚。范柳原是喜歡的，他夸贊白流蘇的低頭：“有的人善于說話，有的人善于笑，有的人善于管家，你是善于低頭的。”但喜歡的同時他也要惡作劇般地破壞掉，笑白流蘇低頭會起皺紋。

（二）范柳原身份和經(jīng)歷又極具西方色彩

但與此沖突的是范柳原的身份和經(jīng)歷：他的父親是著名華僑，不同于白流蘇出生在大戶人家，他父母的婚姻是非正式的、秘密的。范柳原從小又在英國長大，他的性格與他所處的環(huán)境極為相似，外表是英國風流倜儻的紳士情調(diào)，善于說各式撩人情話的嘴，在女人間自如地游走。然而他的內(nèi)里其實深受一對華僑父母所形成的家庭的影響，他和白流蘇私下相處的時候卻是一副斯斯文文的君子模樣，有著對醇厚中國風情的深深眷戀，一種在異鄉(xiāng)愈發(fā)顯得濃郁的鄉(xiāng)愁。因此他迷戀白流蘇，邀請她去香港舞場，在舞場中相互訴說彼此的頑固。

（三）白流蘇和范柳原的相處充滿矛盾

中國況味的還有白流蘇與范柳原的愛情。范柳原有一份獨特的中國浪漫情調(diào)，他深夜里打電話給白流蘇，對她講《詩經(jīng)》中的句子：“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彼L流成性，然而卻在性情深處感慨愛情因為生死而不得不分離的蒼涼與悲哀，更加悲涼的是人的渺小與堅決的執(zhí)著。而矛盾的是，白流蘇作為一位標準的大家閨秀，“女子無才便是德”，不通文墨，不解詩書，無法對范柳原豐富多情的內(nèi)心情感產(chǎn)生共鳴。范柳原在一堵墻下對白流蘇說：“關(guān)于我的家鄉(xiāng)，我做了好些夢。你可以想象到我是多么的失望。”讓他失望的不僅僅是他的家鄉(xiāng)，還有白流蘇。她先是打斷他的話，說：“我不懂這些?！庇终`解了，覺得他的目的是不結(jié)婚。范柳原又何曾純粹，他一邊說自己喜歡白流蘇這樣的中國女人，又一邊在冷落白流蘇的時候，和印度公主薩黑荑妮成日廝混著。

范柳原和白流蘇，他們彼此都在嘗試越過固有的文化、愛情觀所帶來的囹圄，但就像毛姆在《刀鋒》當中所寫的那樣，“一把刀的鋒刃很不容易越過：因此智者說得救之道是困難的”，他們都在刀的鋒刃上屢屢敗退不得善終，但這一切的情況因為香港的陷落而翻天覆地了。和《漢·外戚傳》中感天動地的壯闊不同，這里所謂“傾城之戀”，不過是香港的傾覆成全了她，“也許就是要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傾城般的聲勢越是浩大，就越是反襯得他們之間的感情越是單薄。

因為白流蘇和范柳原之前所處的文化氛圍的不同，相處中必然充滿矛盾和沖突。這樣的沖突是張愛玲有意設(shè)定的，讓小說在沖突中不斷發(fā)展升級，使讀者欲罷不能。同時，這樣的沖突是當時中國社會現(xiàn)象的一個真實寫照，又何嘗不是張愛玲自身的家庭、身世以及當時所處環(huán)境的沖突。

（四）白流蘇也在一次次沖突中改變

此外，《傾城之戀》中根深蒂固的背景還有中國傳統(tǒng)的婚姻觀念，離過婚的白流蘇回到娘家，卻被家中兄長以及一眾女眷所嫌惡，甚至讓她去給已經(jīng)離掉的丈夫做寡婦。在中國封建社會的觀念中，離婚的女人必定是在品行和命運中有哪一點為人不齒的，丈夫過世也會被冠上克夫的帽子。但白流蘇偏不，她的手沒有沾過骨牌和骰子，但卻流淌著好賭的血液，她不僅在白公館中堅持自己的想法，掙脫哥嫂與親戚強加給她的傳統(tǒng)觀念，還愿意“再嫁從身”，跟隨范柳原到香港去賭一把。

此般種種，一個中國化的氛圍在《傾城之戀》中漾開來，卻又有著西方的文明、西方的習慣的沖擊。小說的不純粹自現(xiàn)，卻又別有一番東西方文化沖撞之下的奇異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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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張愛玲.寫傾城之戀的老實話[M].上海：文匯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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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張子靜.我的姐姐張愛玲[M].長春：吉林出版集團，2009.

作者簡介：段鑒洳，女，漢族，重慶綦江人，西南大學文學院2018級漢語言文學班，本科，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