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嬌·赤壁懷古》教學(xué)構(gòu)思與處理

吳靜

《念奴嬌·赤壁懷古》是高中課本上的經(jīng)典篇目。蘇軾通過這首詞抒發(fā)了他經(jīng)歷過烏臺詩案被貶黃州后的失意、痛苦與故作曠達(dá)。這首詞上闋寫景，下闋詠史懷古抒情，如果僅僅從寫景詠史抒情的角度來解讀詩文，會讓這首詞脫離寫作背景，學(xué)生不僅不能全面地讀懂這首詞，也不能深刻地感受到蘇軾痛苦的心境和復(fù)雜的情感。在講授《念奴嬌·赤壁懷古》時，我們可以以古解古，從蘇軾入黃州的一系列詩文中帶領(lǐng)著學(xué)生走入蘇東坡的內(nèi)心世界，領(lǐng)略詞中的文學(xué)魅力和藝術(shù)感染力。

一、聯(lián)系舊知，初步感悟

由《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作為導(dǎo)入。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渺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這是初中課本中的一首詞，由它導(dǎo)入課文，作為學(xué)生解讀《念奴嬌·赤壁懷古》的引子，可以讓學(xué)生從已知入未知，初步進(jìn)入黃州時期蘇軾的內(nèi)心?！恫匪阕印S州定慧院寓居作》寫于蘇軾初到黃州之時，因無處可居住，蘇軾寓居在了黃州定慧院。詞中寫了一只孤獨、幽怨又清高的鴻雁，在深秋的冬夜，“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在冷寂的沙洲的上空久久盤旋，卻揀盡寒枝不肯棲，不肯將就地隨意棲息在枝頭，心中充滿了無盡地孤獨、哀怨、憤懣與不屈。這是一首詠物詞，詞中的鴻雁就是蘇軾，蘇軾將自己遭遇了烏臺詩案之后的哀怨憤懣傾注到了那只孤獨的大雁。

二、了解背景，走入蘇軾

由《湖州謝表》以及蘇軾在“烏臺詩案”中所寫的詩文與御史們搜集的詩文作為了解《念奴嬌·赤壁懷古》寫作背景的文獻(xiàn)資料，能讓學(xué)生對這場著名的詩案了解得更為真實、具體。

《念奴嬌·赤壁懷古》寫于蘇軾被貶黃州的第二年。蘇軾少年時期便聲名鵲起，名噪一時，對北宋的文壇有著巨大的影響力，跟隨著甚眾。豪邁外放的蘇軾對北宋的現(xiàn)狀十分關(guān)注并以之為己任。他給宋神宗寫過批評新法的奏折，他為杭州百姓修治過西湖，為山東的百姓治理蝗災(zāi)……他盡力地做著一個儒士，一個好官，直言進(jìn)諫，剛正不阿。

然后在調(diào)往湖州任知州時，他照舊例給宋神宗寫了一封《湖州謝表》，表達(dá)對皇帝的感謝，可身為詩人的蘇軾，難免抒發(fā)了幾句感慨，他說“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jìn)”，“老不生事或能牧養(yǎng)小民”。負(fù)責(zé)監(jiān)察百官的御史臺官員李定、何正臣、舒亶等人接連上章彈劾蘇軾，認(rèn)為蘇軾在攻擊朝政，反對新法。神宗及新派人物都大為惱火。后來由神宗批示后，嚴(yán)查蘇軾。查了四個月，抄獲了蘇軾寄贈他人的大量詩詞，并將大量的詩歌曲解為諷刺新政。蘇軾承認(rèn)他游杭州附近村莊所作的《山村五絕》里“贏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是諷刺青苗法的，“豈是聞韶解忘味，邇來三月食無鹽”是諷刺鹽法的。除此之外，其余文字均與時事無關(guān)。然御史中丞李定向皇帝報告案情進(jìn)展時，說蘇軾面對彈劾全都承認(rèn)了，神宗大怒。經(jīng)過大理寺、審邢院八個月的審判，朝中多名大臣的求請，圣諭下發(fā)，蘇軾終免一死，貶謫為“檢校尚書水部員外郎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轟動一時的“烏臺詩案”就此銷結(jié)。

但這場案件，我們僅從名字“烏臺詩案”中便能得知，這是因為詩文引發(fā)的獄案，這僅僅是一場文字獄，并沒有實質(zhì)的罪責(zé)。蘇轍在評價蘇軾這一人生挫折時說“東坡何罪？獨以名太高”。然經(jīng)過反復(fù)地審訊，我們的詩人在精神上飽受折磨，他曾寫下絕命詩：“柏臺霜氣夜凄凄，風(fēng)動瑯珰月向低。夢繞云山心似鹿，魂飛湯火命如雞。額中犀角真君子，身后牛衣愧老妻。百歲神游定何處？桐鄉(xiāng)應(yīng)在浙江西?！睘跖_詩案給蘇東坡不論在身體還是精神上都帶來了巨大的苦痛與折磨。

三、借景探情，借史詠懷

結(jié)合《念奴嬌·赤壁懷古》中的典故，及《三國志》中周瑜指揮赤壁之戰(zhàn)時的選文對比來探究蘇軾在《念奴嬌·赤壁懷古》中所抒發(fā)的情感。

《念奴嬌·赤壁懷古》寫于蘇軾來黃州的第二年。蘇軾來到黃州赤壁看著滾滾江水東流而逝，濤濤江水拍打著巨石，洶涌的浪濤與翻飛的浪花讓蘇軾感慨萬千，他想到了赤壁之戰(zhàn)時的周瑜，想到了他的年少有為、儒雅瀟灑。

“公瑾當(dāng)年”，“小喬初嫁”，“雄姿英發(fā)”，“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一個風(fēng)流瀟灑、年少有為、風(fēng)度翩翩、儒雅強干的英雄將領(lǐng)的形象躍然紙上。這是蘇軾仰慕乃至羨慕的英雄形象。

周瑜出身士族，堂祖父周景、堂叔周忠，皆為漢太尉。其父周異，曾任洛陽令。而周瑜身材高大、相貌俊美、志向遠(yuǎn)大?！度龂尽分行稳菟拌延凶嗣病?。周瑜二十三歲時被孫策封為“中郎將”，江東百姓稱之為“周郎”。周瑜對多次欺辱自己的程普，卻從不與他計較。程普后與人言“與周公瑾交，若飲醇醪，不覺自醉”。（裴松之注引《江表傳》）歷史上真正的周瑜并不像小說《三國演義》里所寫的心胸狹窄，妒忌心強。更沒有被諸葛亮用計氣死。周瑜不僅容貌突出，心胸開闊，還精于音律，即使酒后，仍能聽出樂人演奏中細(xì)微的疏失，《三國志》中說“曲有誤，周郎顧”，指的便是每當(dāng)聽出有誤，周郎便回頭一顧。更重要的是周瑜二十三歲授建威中郎將，三十三歲為左都督，帶兵與劉備共同抗曹。赤壁之戰(zhàn)中以少勝多，大破曹軍，奠定了三分天下的基礎(chǔ)。

對比蘇軾來黃州的情形。雖少年成名，天資極高，學(xué)識淵博，二十歲就高中進(jìn)士，但一生仕途坎坷。四十二歲，遭受“烏臺詩案坐了一百零三天牢，幾次瀕臨被砍頭的境地。出獄后，被降職為黃州團練副使，并無實權(quán)。他在黃州給李端叔的一封信中寫道：“得罪以來，深自閉塞?！缴H友，無一字見及，有書與之亦不答，自幸庶幾矣。”他陷入了一個極度孤獨的境地。雖不久，一家老小二十多口人都到了黃州，但都擠在一處廢棄的驛站——“臨皋亭”里，“臨皋亭”靠近長江，年久失修，潮濕逼仄。他在《寒食節(jié)二首》里自嘲“小屋如漁舟”“空皰煮寒菜”“破灶燒濕葦”“也擬哭途窮”。

顯然此時仍懷有雄心壯志，但郁郁不得志的蘇軾對少年得志的周瑜是充滿羨慕的。也由周瑜的功成名就、年少有成、婚姻幸福悲憐自己的一事無成、年老體衰、妻子早逝。

四、成熟圓融、曠達(dá)東坡

補充閱讀身在黃州的蘇軾寫給為他鳴不平的李之儀的回信《答李端叔書》，了解遭遇貶謫后蘇軾的生活及思想情感的轉(zhuǎn)變。

初入黃州的蘇軾生活十分困窘，所幸的是他的好朋友馬正卿挺身而出，向黃州太守請求：“于郡中請故營地數(shù)十畝，使得躬耕其中?！毕Ｍ軇澮粔K無主的地給蘇軾耕種。更幸運的是各地前來拜訪他的朋友也漸漸多了，葉夢得在《避暑錄話》里記載，蘇軾在黃州，每天早上起來，如果沒有客人來訪，就自己去拜訪朋友，“設(shè)一日無客，則歉然若有疾”。蘇軾又自己動手，蓋了幾間房子，在他的東坡地頭建成了五間草屋，在草堂壁間畫滿了雪花，將屋子命名為“雪堂”。

生活的寬裕，環(huán)境的從容，讓蘇軾開始思考以往的人生與生活。他改變了初入官場的鋒芒畢露與直言不諱。他在寂寞中反省過去，覺得自己以前最大的毛病是才華外露，缺少自知之明。他在《答李端叔書》中寫道：“軾少年時，讀書作文，專為應(yīng)舉而已。既及進(jìn)士第，貪得不已，又舉制策，其實何所有。而其科號為直言極諫，故每紛然誦說古今，考論是非，以應(yīng)其名耳，人苦不自知，既以此得，因以為實能之，故譊譊至今，坐此得罪幾死，所謂齊虜以口舌得官，直可笑也。然世人遂以軾為欲立異同，則過矣。妄論利害，攙說得失，此正制科人習(xí)氣。譬之候蟲時鳥，自鳴自己，何足為損益?！碧K軾直到一下子面臨死亡才知道，少年時的他誦說古今，現(xiàn)在的他終于明白了，他三十多年來最大的弊病就在這里，人生的成熟在于淡然與坦然。到黃州的蘇軾是覺悟了的他，與以前的蘇東坡是判若兩人。

在黃州，蘇軾游山玩水，泛長江、吊赤壁;在這里飲酒賦詩，煮“東坡羹”，做“東坡肉”，釀“東坡酒”。他在《答李端叔書》中還寫道：“得罪以來，深自閉塞，扁舟草屨，放浪山水間，與漁樵雜處，往往為醉人所推罵，則自喜漸不為人識?！痹谶@里，他深刻地剖析了自己，剝除了身上的每一點異己成分;在這里，他徹底地脫胎換骨，對儒釋道三家的思想精華進(jìn)行了融會和批判;在這里，他找到了真正的自我，獲取了真正的個性自由。他于赤壁旁見江水東去，思及周瑜的功成名就，再思及自己，難免心生苦楚。但此時的東坡已不會再囿于內(nèi)心，不再拘泥于世俗功名。面對挫折與泥濘，東坡且舉起了他的酒杯，對月灑下了一片薄酒，將心塊壘緩緩澆逝。

《念奴嬌·赤壁懷古》是蘇軾在黃州的心境寫照。我們在解讀詩歌時，如將《念奴嬌·赤壁懷古》與蘇軾當(dāng)時的其它書信與詩文結(jié)合起來，以古解古，那么整首詩的意蘊與情感也便迎刃而解了，學(xué)生學(xué)起來也容易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