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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試論李光地的科舉改革思想

    2021-01-03 00:18:57蘇韶文蘇黎明
    泉州師范學院學報 2021年1期
    關(guān)鍵詞:李光地經(jīng)義科場

    蘇韶文,蘇黎明

    (1.泉州信息工程學院,福建 泉州 362000;2.泉州師范學院,福建 泉州 362000)

    科舉是中國封建社會長期推行的一種選人用人制度,創(chuàng)立于隋朝,隨后一直為歷代封建王朝所承襲,作為取士基本途徑。清朝建立后承襲明制,取士仍主要通過科舉。但是,科舉制度本身存在缺陷,明代中期后八股文體盛行,清代同樣沿襲,且科場舞弊屢屢發(fā)生,科舉問題甚為突出。李光地官至文淵閣大學士兼吏部尚書,作為康熙朝重要輔臣,深知科舉重要性,能否選拔出有真才實學官員,直接關(guān)系國家治理,王朝興衰。因此,他對科舉問題及路向有深入思考,并提出許多見解和主張。近年來,學界亦有兩篇研究文章,一是陳水云、孫達時《論李光地八股文批評中的理學立場》,二是王寅《清初經(jīng)學復興與李光地倡導的科舉改革》,主要闡述李光地從復興經(jīng)學和理學的角度倡導的科舉改革。例如,王寅先生在其研究文章中提出:“明末清初,經(jīng)學復興。在此過程中,學者認識到科舉制度存在很大弊端,使得經(jīng)學空疏、學術(shù)凋敝。由此引發(fā)了李光地所倡導的科舉改革。其改革的內(nèi)容包括:提高五經(jīng)在科舉中的地位、考試中增加經(jīng)世之學的內(nèi)容,改變八股文的文風及寫作方法?!盵1]這固然沒錯。但是,李光地對科舉制度的見解實際上要復雜得多。諸如,他對科舉制度總體持肯定態(tài)度,這正是主張改革而非廢除科舉的理論基點;再如,他認為科舉制度弊端不僅在于內(nèi)容空疏及八股文體,而且在于管理制度弊端導致科場舞弊屢禁不止。因此,他提出的改革主張,目標并不僅限于提高經(jīng)學地位和改變八股文風,而是把改革考試管理制度亦作為一個重點,此外,提出重視薦舉,作為科舉的重要補充。這正是本文所闡述的基本觀點。

    一、辨識科舉積弊

    李光地本為科舉出身,步入仕途后又任過六年順天學政,兼負養(yǎng)士與取士之責,且多次擔任會試主考官及殿試讀卷官,因此對科舉有切身感受,深悉種種積弊及根源。

    李光地總結(jié)唐宋以來科舉歷史,認為科舉作為人才選拔模式,本身存在“以文辭之科先之”局限[2]39。科舉著眼點完全放在文化理論方面,基本上是種文化知識考試,造成所選拔人才理論水平與實際能力脫節(jié),難以完全反映一個人真實才能。這種局限性在科舉推行過程中,較早已暴露出來,執(zhí)政者中某些有識之士,甚至某些作為最高統(tǒng)治者的皇帝,亦意識到這個問題。諸如,北宋中期,進士考詩賦屢受抨擊,被指斥“常詘于浮華淺薄”[3]563,與政事無涉,考試內(nèi)容發(fā)生重大變化,經(jīng)義取代詩賦。王安石執(zhí)政,設立武學、律學、醫(yī)學,作為補充。朱元璋建立明朝后,隨即開科考試,發(fā)現(xiàn)所錄取官員,大多文章寫得頭頭是道,卻缺乏實際理政能力,詔令暫停科舉,改用薦舉,十多年后雖復科舉,又令新科進士觀政,先到諸司實習培訓段時間,然后視各人情況授官。在李光地看來,這些舉措,正是為矯正考用脫節(jié),只是效果有限。

    李光地認為,科舉模式本身局限性,要求推行過程中不斷改進,但從明代中后期開始,科舉改造未能沿著正確方向發(fā)展,反而步入歧途。八股文盛行,就是突出表現(xiàn)。他在所撰《名文前選序》稱:“嘉、隆以后,異說盛流,師傳毀棄,材則兼收夫子史,論則出入于秦、漢。又其甚者,則佛、老之緒余糟粕而已。至于破體壞法,踔躪顛倒。尤韓子所謂雜亂無章,而轉(zhuǎn)相夸毗,侈為至極。彼不知經(jīng)義設科之意,初不如此也?!盵2]288事實正是如此。明代科舉,科目雖沿用唐宋舊制,考試形式卻大大變更,最突出者是經(jīng)義考試采用排偶文體,俗稱“八股”,又稱“制義”,即把文章分為破題、承題等八個極嚴格段式??荚嚰纫园斯蔀槎ㄊ剑瑥乃臅褰?jīng)中出題,讀書人想取得科名,只能把主要精力放在學做八股文章,科舉制度日漸僵化。清朝建立后沿襲明制,自院試直至鄉(xiāng)試會試,各級考試均以首場八股文為取舍標準。在李光地看來,“設科取士,以經(jīng)義為先”[2]288,本身并沒有錯,可是,士子為科名競相追求浮華,試卷文章空疏不切實際,顯然已背離國家設科取士初衷。

    李光地尖銳指出:“八股取士弊壞極矣”[4]451,它使科舉制度立足之本和所遵奉信條業(yè)已存在的隱患,不僅未能消解,反而進一步加劇。“經(jīng)學宜崇也?;噬媳碚陆?jīng)術(shù),以正學養(yǎng)天下士。而邇來學臣,率多茍且從事,以致士子荒經(jīng)蔑古,自四書本經(jīng),不能記憶成誦。其能者,不過讀時文百篇,剿習雷同,僥幸終身。殊非國家作養(yǎng)成就之意?!盵5]114在李光地看來,八股盛行,學官大多隨波逐流,不認真履行教養(yǎng)職責,敷衍了事,導致士子荒疏經(jīng)書古文,四書本經(jīng)都未能背誦,所謂優(yōu)秀者,也就讀百來篇八股范文,文章抄襲雷同,僥幸取得科名。家鄉(xiāng)福建,亦是如此。他在《重修蔡虛齋先生祠引》中說:“自鼎革至今,吾閩苦于兵亂,學士咿唔,僅以應舉,先正之學淵源荒焉?!奔热蝗∈恐豢纯泼?,科名只看八股文章,如此,是否學得真實學問,已無多大現(xiàn)實意義,所謂圣賢之學、義理之學被置之腦后,甚至拋到九霄云外,又有什么奇怪?因此,八股盛行危害極大,“不獨浮華而飛蓬也,不獨濃霧而氛埃也。于是而尋本實,睹清照,翩其反而,安所得英才而教育之哉?”[2]41強化八股取士,士子舍本逐末,不務實學,沉溺浮華虛文,如此,怎能選拔到真才實學人才?

    科場舞弊嚴重,亦是突出問題。清初順治年間,順天和江南相繼發(fā)生轟動全國鄉(xiāng)試舞弊案,進入康熙時代,依然屢禁不止。李光地深有感受,曾向康熙帝陳述:“近來鄉(xiāng)會二試,不但有換卷倩作之弊,且有帶人到場中代作,而本生空手閑坐,直待交卷者。又有徑雇一人頂名進場,而本生身在場外者。此等大弊不能察出,則外簾之官,虛負職掌,亦已極矣!臣前年提督學政,考校八旗時,親見貢院墻垣破壞卑矮,巡綽軍人及瞭望守門人役,無一非受賄代為傳遞之人也。此輩下人,惟利是嗜,無法可以禁止?!盵5]116賄買關(guān)節(jié),相演成風,愈演愈烈,科場諸弊,層出不窮。在李光地看來,這既緣于士子和家長心存僥幸,不惜鋌而走險,通過不正當手段謀取科名,亦緣于考官及科場吏員惟利是圖,徇私枉法。舞弊如此嚴重,敗壞官風民風,影響科舉公信力,亦極大危害人才選拔。按《文貞公年譜》載,李光地尖銳指出:“此風不革,科場安得真士而取之?大廷又安得良臣而用之乎?”放任舞弊泛濫,科考怎能錄取到真才實學人才,朝廷又怎能選拔到優(yōu)秀官員治國安邦?

    李光地對科舉積弊及根源辨識,無疑頗為深刻,亦基本合乎實情,既反映出對科舉的高度重視,亦折射出作為思想家的洞察力。

    二、科舉路向見解

    李光地認為,科舉盡管本身存在缺陷,八股盛行加上舞弊嚴重,更使科舉問題重重,然而科舉不可廢除,只能通過改革加以完善。

    李光地明確肯定科舉以經(jīng)義取士做法,并認為制義排偶文體本亦無可厚非,關(guān)鍵在于能否發(fā)揮圣賢旨意。他在《名文前選序》稱:“制舉之文可傳乎?曰可。其原蓋出于義疏之流,而稍葉以俳儷者也。其法雖起于熙寧之新學,然觀洛、閩以來,訓義講說,用其體者多矣。蓋窮經(jīng)之學,以剖析為功,故談經(jīng)之文,亦不以櫛比為病也。由是觀之,制舉而能有發(fā)于圣賢之意,有助于儒先之說,雖與義疏注解佐佑六經(jīng)可也?!崩罟獾卣J為,制義排偶文體源出疏解經(jīng)義,而稍加俳句駢句潤色,這做法雖始于王安石變法時,然北宋以來不少儒學大家亦用這種文體闡說經(jīng)義。因為,研習儒家經(jīng)典,要義在于剖析,闡釋經(jīng)典文章,鱗次櫛比也未嘗不可。由此看來,制義文章倘能發(fā)揮圣賢旨意,有助于弘揚儒家先賢學說,亦同義理疏解和訓詁注釋那樣,可用來闡說儒家經(jīng)典。

    李光地進而認為,科舉不可廢除,只能通過改革完善。他說:“鄉(xiāng)賓里舉不可復,精擇才行,勿以文辭之科先之,可也。夫非先王之道,莫之御而不為也,因今以權(quán),復古以漸也。故曰通其變,使民不倦?!盵2]39鄉(xiāng)選里舉是上古三代選舉制度,據(jù)說周朝用人,都由鄉(xiāng)里選舉推薦。秦漢以后,這種制度只剩軀殼,選舉變成察舉,實際上就是官府內(nèi)定。李光地認為,鄉(xiāng)選里舉不可復,精心選擇德才兼?zhèn)湔?,而不以詩賦文章取士,是正確選擇。因此,應堅持經(jīng)義取士為核心的科舉制度。這并非摒棄古代好做法,而是時代不同,恢復古代民主制要有漸進過程。應與時俱進,權(quán)衡變通,使百姓不致厭倦,樂于參與?!叭粍t不可廢也奈何?曰:恒其道者使不厭,通其變者使不倦,革而當者存乎其人而已,奚必廢之哉?”在李光地看來,科舉不可廢也沒必要廢,堅持正確宗旨使百姓不致厭惡,通過變革使百姓樂于接受,改革措施得當使它繼續(xù)存在,有什么必要廢除呢?這也正是科舉的方向與改革目標。

    李光地反對廢科舉,無疑有其道理。因為,在沒有更合理的制度取代科舉前,科舉就有存在合理性。實際上,科舉產(chǎn)生前,封建國家也在不斷尋找更好的選拔辦法,從戰(zhàn)國“養(yǎng)士”“軍功”“客卿”,到漢代“察舉”“征辟”,再到三國南北朝“九品中正制”。這個進程中,每種方式相對于此前做法,都有更大合理性,同時又都有明顯局限。科舉制度產(chǎn)生與確立,正是封建國家在長期統(tǒng)治中,經(jīng)反復比較擇定的選人用人制度。從指導思想看,它貫徹“學而優(yōu)則仕”原則,為不同社會階層士人提供相對平等競爭機會;從形式看,通過逐級考試淘汰,選拔成績最優(yōu)秀人才;從考試內(nèi)容看,涵蓋經(jīng)義詩賦及策論誥表等;從考試程序看,經(jīng)不斷完善具有較嚴格規(guī)范。因此,比起此前或以出身或以地位為基礎的選拔模式,確實是種歷史進步,自誕生后一直成為封建國家取士基本模式。明初朱元璋曾罷科舉改用薦舉,推行十多年后,發(fā)現(xiàn)反不如科舉好,又詔復科舉。通過考試選拔官員,畢竟比上級內(nèi)定更具優(yōu)越性。這也正是李光地堅持科舉的要義所在。

    不過,李光地也認為,堅持科舉經(jīng)義取士的同時,就官員升遷而言,應當重視薦舉,作為科舉輔助。薦舉著眼點是實際能力,“忠厚者用其德,技勇者用其才?!敝劣谌绾巫R別實際能力,實踐檢驗非常重要。按《榕村譜錄合考》載,他曾向康熙帝提出:“皇上放他為有司,試驗他,此法極善。即使學問好,會做得一首好詩,內(nèi)廷里邊如此等人正不少,不如驗之以百里之任。百里之任稱職未易,若果才守好,即可大用。不特有司為降黜之階級,就是皇上考中的,轉(zhuǎn)出試之以民社,亦是使他有體有用。國家用人,原不限以資格。”在李光地看來,學問很好,沒有實際能力,不可賦予重任,即使皇帝親自考中的人,亦是如此。倘若實際能力強,資格不夠亦可提拔。這些見解和主張,對于彌補科舉局限,無疑具有重大積極意義。李光地亦始終保持“不拘一格薦人才”精神,曾發(fā)現(xiàn)和舉薦過許多人,諸如施瑯、楊名時、梅文鼎、蔡世遠、方苞等,都是較杰出人才。

    李光地對消除科場舞弊,亦有自己的見解,主要有三點:一是加強教育。增強社會共識,充分認識科場舞弊“壞人品,傷風化,莫此為甚”。特別應加強官員尤其考官教育,使之認識到這是關(guān)乎臣節(jié)和士習風尚大事,不能不謹慎,徇私舞弊是不忠不義,禍害國家亦誤己身。“此為負吾君乎,負天下士乎,亦負其炯然方寸之心而已矣。夫厲臣節(jié)者,莫大乎謹幽獨之私。端士習者,莫先乎慎始進之義。冥冥墮行,萬事瓦裂,既已自誤其身矣”[2]294。因此,應公正無私,廉潔自律。二是嚴加整肅??茍鑫璞着c官場腐敗息息相通,整飭科場與禁革賣官,同樣是緊迫要事,應采取果斷措施整肅。“事有宜急者,有急不得者。如朝廷目下,于科場作弊、捐納這兩事,真該一刀兩斷,急急斷絕的?!盵4]461康熙五十年秋,江南發(fā)生鄉(xiāng)試舞弊案,涉及多名官員。按《文貞公年譜》載,李光地向康熙帝提出:“科場情弊,人才攸關(guān),百年因循,于今尤熾。若不卒究根株,重加懲艾,后安所廖乎?”就是說,事關(guān)重大,須徹底查清,嚴懲涉案官員,使“官邪儆而國法伸”。三是完善管理制度??泼屠嬲T惑,教育無法完全啟發(fā)人的良知,無論百姓或官員皆如此,嚴刑峻法也難以保證有人不鋌而走險,從根本上說,應完善科場管理制度。在李光地看來,通過這些途徑,科場舞弊即使難以根除,亦可極大抑制。這些見解,無疑也是正確的。

    三、完善科舉主張

    李光地在深入思考基礎上,就科舉改革導向與目標,考試內(nèi)容與程序,完善考場管理制度等,提出了一系列具體主張。

    李光地提出改革科舉,導向與目標非常清晰,就是使士子務實學。按《文貞公年譜》載,他明確指出:“采虛聲,與受賄囑,厥罪維均。又以制義者,遵守傳注,佐佑六經(jīng),使人窮經(jīng)明理,極有補于世教。才氣騖驅(qū),名為貌古,而實與經(jīng)旨背馳,則掎摭糞壤,勢必晦澀蒙昧。若晚明之為心聲如此,治忽何征用?”在李光地看來,安邦治國,須有真才實學,目前科舉突出弊端,正在于士子荒疏經(jīng)書古文,忽視窮經(jīng)明理。科舉改革,就是要抓住這個要害,“破俗還淳”,革除“沿俗學之弊”“以正事端士趨,以寬大培士氣”,引導士子多讀深研中國歷古圣經(jīng)賢傳,學有根柢,扭轉(zhuǎn)為應付考試而不務實學積弊。因此,應改革考試內(nèi)容,使科舉能選拔出真才實學人才。

    科舉考試內(nèi)容如何改革,李光地亦提出具體主張。清朝建立后,科舉考試內(nèi)容與程序承襲明制。鄉(xiāng)試一般分為三場,首場試四書五經(jīng)經(jīng)義,二場試論、判、詔、誥、表,三場試經(jīng)史時務策。會試內(nèi)容和程序,基本和鄉(xiāng)試相同,只是難度更大。李光地基本認同這些內(nèi)容與程序,然而主張具體做法應加以調(diào)整,同時要讓考生答題更多闡述己見。他明確提出,鄉(xiāng)試會試出題以儒家四書五經(jīng)為主,這個核心地位不能動搖。但是,范圍應加以拓展。諸如,《公羊傳》《谷梁傳》與孔子有很大關(guān)系,是與《左傳》同為解說《春秋》的儒家經(jīng)典,應當納入闡釋經(jīng)義范疇。首場考試,最為重要。原來解四書三篇,不變,解五經(jīng)從四篇減為二篇,如此即可觀測窮經(jīng)明理程度,多了沒必要,徒以浪費士子精力。更重要的是,五篇說經(jīng)文章,皆“令學者述先儒之異同,而析其孰為是,孰為非,皆所不可。則自出己意”。第二場原來試論《孝經(jīng)》一篇,判語五條,詔、誥、表各一道,改為試論二篇,但不試《孝經(jīng)》,改試朱熹《通鑒綱目》及《性理》,因《孝經(jīng)》雖圣人所作,亦屬儒家經(jīng)書,但篇幅最少,可出題目不多,每年題目重復雷同,故應改變。判語五條,表一道,皆取消。為促使士子注意音韻學習,可采取唐代做法,試作詩兩首。第三場經(jīng)史時務策,從原來五篇改為三篇。考試淘汰程序,“首場試畢,取三倍人數(shù)進二場,余皆罷歸。復取二倍進三場,刷去者亦如之,而后登其半”。此外,李光地又提出,借鑒唐宋做法,重視制科,尤其博學宏詞科,不限制秀才舉人資格,無論已仕未仕,凡經(jīng)督撫推薦,皆可赴京應試。五年舉行一次,使兼通數(shù)經(jīng)者,尤其研習《公羊傳》《谷梁傳》《左傳》及《周禮》《儀禮》《禮記》精熟者,得以發(fā)揮所長。錄取之后,授史館職務。博學宏詞考試同年,又開“試天文、律歷,專門名家,分別錄用”[4]451。在李光地看來,實施這些改革,可極大扭轉(zhuǎn)士子沉溺八股虛文,實現(xiàn)“士皆務實學”科舉初衷。

    李光地改革科考內(nèi)容主張,固然沒有脫出文化理論,且持守“經(jīng)學宜崇”宗旨,所謂經(jīng)世致用,核心與主體仍在四書五經(jīng),圍繞儒家倫理道德思想闡說,然而,讓考生著重闡述先儒學說異同,分析孰是孰非,鼓勵充分發(fā)揮己見,這對抑制浮華虛空八股文風無疑有積極意義,而提出考選天文、樂律、歷算等專門人才,亦有助于務實學,彌補考試內(nèi)容過于狹窄局限,無疑亦值得充分肯定。

    李光地對如何完善科場管理,亦提出不少具體主張??滴跞拍?,湖廣總督上疏陳述科場積弊,康熙帝覽疏后非常重視,特派人持書前往直隸,向時任直隸巡撫的李光地咨詢。李光地接旨后,隨即呈上一道長長的《條議學??茍鍪琛贰_@道奏疏,較集中地體現(xiàn)了他對整頓科場的見解。他在疏中除充分肯定部議處分條例外,又認為要更有效清除科場積弊,僅有處分條例仍不夠,還必須有更嚴格管理措施,并確立為制度。因此,又提出三條建議。一是“容首告”。即獎勵被迫收受賄賂而自行坦白的考官。某些房考官,“亦有頗知自愛,而逼于勢要,不得已而收受者”。對這些迫于權(quán)勢不得不接受賄賂的人,應允許“據(jù)實出首,即與優(yōu)升”,允許自首,且優(yōu)先擢升。如此,不僅自首者不會恐懼,且能起到示范作用,“似亦可稍懾營競者之心也”,鉆營奔競勢利之徒應當會有所顧忌。二是“嚴外簾”。即嚴格監(jiān)考官員選用與監(jiān)督。清代科舉考試監(jiān)考與閱錄分開,負責監(jiān)考稱外簾,負責閱卷錄取稱內(nèi)簾。李光地認為,舞弊嚴重,主要出在外簾,選用外簾是關(guān)鍵。身為監(jiān)考官的部臣和御史,必須打破情面,嚴格防范和檢查,才不致使作弊者肆行無忌。如果監(jiān)考官徇情縱容,收進去的卷子起碼有半數(shù)是假的,負責閱卷錄取官員即使再公正,也難免會將那些舞弊者錄取!同時,為防止外簾“玩忽職守乃至徇情舞弊”,應在錄取后,另派大臣對被錄取者復試,看筆跡是否與原來試卷相符,文理是否通暢,“則假偽之弊,似可稍除矣”。三是“儒士宜斥”。按照慣例,鄉(xiāng)試會試用八位儒士,擔任分卷和在閱卷府之間聯(lián)絡及最后填名寫榜。李光地認為,歷年作弊,都是這些慣于作弊的儒士。分卷之時,哪些卷子分給哪房閱卷官,可從中搞鬼,在各房閱卷官之間聯(lián)絡,也可從中搞鬼。這些儒士“壞亂科場之罪大,似宜永遠革逐”,發(fā)榜時需要人填名寫榜,可讓各衙門保送人來做。李光地還特別指出,京城八旗子弟和大臣子弟多,外地來鉆營奔競的勢利之人亦多,所以對順天府鄉(xiāng)試須特別注意把關(guān),防止這幾種人“夤緣幸進,恐妨貧寒之路”[5]115-117。此外,國子監(jiān)生考舉人單列進行,錄取比例高,為“稍息奔營”,且體現(xiàn)公平原則,應取消這種做法,讓監(jiān)生回籍參加鄉(xiāng)試,并把原有取額按比例分給各省。這些主張,很有針對性,深得康熙帝贊賞,大多被采納,科場舞弊泛濫受到遏制。當然,封建社會終究是人治,權(quán)大于法,規(guī)章制度再嚴密,往往也會成為空文。

    李光地改革科舉的諸多主張,固然未能從根本上克服科舉制度的突出弊端,也未能扭轉(zhuǎn)科舉制度日趨衰頹的大勢,然而畢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修補和矯正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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