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保羅
2020年,中國的經濟地理面臨一次劃時代的變化。根據前三季度各大城市GDP數(shù)據,北方“第二城”天津自新中國成立以來首次跌出全國前十,被南京取代。也就是說,如果這個趨勢不變,那么中國北方將只剩下北京還在堅守“全國前十”。
前10中的9座南方城市,我們都不陌生,上海、深圳、重慶、廣州、蘇州、成都、杭州、南京和武漢。
要知道,在1978年,中國經濟總量排名前10的城市,北方占了6個,北京、天津、沈陽、大連、哈爾濱和青島,南方只有4個,上海、重慶、廣州和武漢。
為什么有這種大逆轉?很多觀點都指向了“市場意識”“營商環(huán)境”等問題。這些分析不無道理,但不好做過多討論。我們可以換個角度,把問題放在更宏大的歷史視野中去看。
首先,我們看建國之后的北方城市陣營,除北京是首都之外,其他五座城市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它們的崛起和西方(包括日本)列強在中國的勢力爭奪戰(zhàn)有關系。
以天津為例,晚清以來的近代,它是北方政治中心的門戶。對外國人來說,這里是進入北京的必經之路,來去方便,各國勢力云集于此,全球資本也隨之而來。此外,對中國自己的權貴比如軍閥來說,這里同樣“進可攻、退可守”,進可西進北京執(zhí)掌國柄,退可登船避禍于歐美。
實際上,天津的工業(yè)也非常發(fā)達,在整個20世紀20和30年代,天津工業(yè)產值一直排在上海之后,位列全國第二。所以直到現(xiàn)在,天津依然有北方最洋氣的建筑群五大道,它們曾經的主人是外國人、資本家,也有那些下野的舊時代權貴。五大道的精致和輝煌程度一點不輸給上海外灘,要知道一個五大道便有西洋建筑200多幢,而上海外灘還不到100幢。
南方人口更積聚,因此有著更大的市場。而人口積聚和更靠近全球產業(yè)鏈,意味著更低的勞動力和物流成本。
除了天津,沈陽、大連、哈爾濱和青島四座北方名城同樣有著“帝國主義”爭奪的痕跡。日俄爭霸是20世紀上半葉中國北方最大的國際地緣政治背景,這些城市無不是列強的角力場,同時也成為了各方資本的集聚地。于是,很容易率先發(fā)展起來。
新中國成立后,北方城市繼續(xù)保持優(yōu)勢同樣有兩大原因。一是“成本考量”,因為這些城市有最好的基礎設施,選擇在這里發(fā)展工業(yè)的成本最低。比如在20世紀40年代,哈爾濱、長春和沈陽這些城市的公共設施水平甚至不輸給日本的很多城市。
二是兩大陣營對抗的背景之下,北方更靠近蘇聯(lián),在國防上更安全。因此,我們把工業(yè)投資集中在北方是一種理性選擇。于是,便有了改革開放之前城市競爭“北方全勝”的格局。
但改革開放之后,全球格局逆轉,“日俄爭霸”早已被掃進歷史的故紙堆。蘇聯(lián)解體之后,俄羅斯在東北亞地區(qū)幾乎沒有任何經濟影響力,而日本的資本軍團則一直往南,垂青于更靠近南海和人口規(guī)模、經濟縱深更大的長三角、長江流域和珠三角地區(qū)。
與此同時,世界經濟進入以英美體系、中國以及日本和歐洲為主要選手的新階段,經濟地理版圖不斷往南。攤開中國的地圖,看看海岸線,我們很容易發(fā)現(xiàn),渤海、黃海這一帶和全球產業(yè)鏈的對接,僅僅在物流距離上便不如東海和南海有優(yōu)勢。
對外資、本土民營資本來說,南方人口更積聚,因此有著更大的市場。而人口積聚和更靠近全球產業(yè)鏈,意味著更低的勞動力和物流成本。于是,形成一種積累循環(huán)的效應,南方的產業(yè)和企業(yè)不斷做大,而北方一些城市則與之相反。
當然,全球政經大勢和經濟地理的變遷還遠遠不足以解釋“南北差距”,但它提供了一種“唯物主義”的視角。至于其他的原因,還是留給諸位去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