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秀美畫卷中

318國道是一條普通的公路，但在2006年10月被《中國地理雜志》評選為“中國最美的景觀大道”后，無論在驢友圈里還是在廣大旅行者心中，去318國道旅行成為一種向往和追求。遺憾的是，因為條件限制，多數(shù)人都實現(xiàn)不了自己的這個愿望。正因如此，318國道的名聲越來越響，也越來越令人神往。318國道的景色到底如何，不親臨其境是絕對想象不出來的，僅僅靠看電視、看圖片、讀游記無法領(lǐng)略它的奇、險、絕、美、雄、壯、秀。2017年8月，因為工作需要到西藏采訪藏中聯(lián)網(wǎng)工程（國家電網(wǎng)公司建設(shè)的西藏大電網(wǎng)東部電網(wǎng)工程），有機會從西藏林芝市到西藏東部芒康縣，走過了318國道景色最美麗、最壯觀的一段，一路留下的深刻印象至今難忘。

2017年8月8日，吃完早飯，準備出發(fā)，司機周師傅和我說，我們要去的輸電線路項目部在西藏東部芒康縣，離林芝大概800km，路上要走兩天。800km在內(nèi)地即使是在普通公路上行駛，一整天時間也應(yīng)該夠了，在西藏卻要走兩天，足見路上不好走。

從林芝坐越野車出來，出市區(qū)，看到路邊有限速標(biāo)識牌，每小時不得超過40km。周師傅告訴我，現(xiàn)在安裝了電子限速監(jiān)控設(shè)備，機動車開過后會被自動拍照。到下一個電子限速監(jiān)控點會被自動檢測是否超速，如果超速，司機會被扣罰6分，這樣的處罰夠嚴的。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保證行車安全?！坝羞@么嚴重嗎”，看著眼前平坦的公路，我在心里嘀咕。

越野車很快就駛進了山區(qū)。

來西藏之前，我去過一些名山，泰山、黃山、張家界、長白山、太行山……自以為對山還有一定了解，昨天從林芝機場到林芝市區(qū)，路上見到一些山，與內(nèi)地比起來沒覺得有什么特別峻拔險要，看來也不過如此。等周師傅把越野車開進山區(qū)公路后，我才知道在西藏公路行駛為什么要限速。

從林芝出來經(jīng)過的第一座大山是色季拉山。路兩邊都是高聳入云的大山，山勢陡峭，這里是世界上地形最復(fù)雜和最獨特的高山峽谷地區(qū)，旅行者在此旅行稱為“心在天堂，身在地獄”。意思是說，旅行者觀賞到的美景如同天堂，而路上遇到的險境，驚心動魄的路況可能像在地獄。說詞雖有點夸張，但也道出了行進在318國道的驚險刺激。路邊有的大山筆直陡峭插入云霄，露出灰白的巖石像是被利斧劈出來一般，我想，即使世界上最好的攀巖高手遇到這樣的陡峭山峰大概也要退避三舍吧？有的大山長滿茂密的樹林，一片郁郁蔥蔥。在自己的印象里以為西藏生態(tài)狀況應(yīng)該不好，不能說是光禿禿一片，綠色也不會多。行進在318國道，完全推翻了自己的這種臆測。林芝到波密一代，被譽為西藏江南，水土保持和生態(tài)保護都相當(dāng)好。這里有國家森林公園，路邊的森林郁郁蔥蔥，滿眼都是綠，分為不同的層次，有墨綠向深綠過渡，然后是翠綠和淺綠，層次分明，一層疊加一層，從近處向遠處延伸，直到白云深處。這里的大山和森林有一個特點，不像在內(nèi)地，看著群山從近及遠，從山峰到山巒，慢慢看到遠處的群峰疊嶂變得蒼茫消失在遠方。這里的群山就在眼前，似乎伸手就可以摸到。它沒有一個從近到遠的過程，很近，很陡峭，直接就插到云里了，有的云飄蕩在山半腰，插進的大山消失后突然又從云端里冒出來，給旅行者帶來失而復(fù)得的驚喜。西藏東部因大部分都是高山，在這里才能真正領(lǐng)會什么是“高山峻嶺”，只有到了西藏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前面出現(xiàn)一段比較平緩的公路，是色季拉山埡口。路邊停著幾輛越野車（在318國道行駛的車輛大部分是越野車，還有跑運輸?shù)拇筘涇?，轎車比較少），有人在路邊照相。周師傅停車，告訴我這里是色季拉山山口，海拔4515m。路的北邊有藏民用靈幡搭起的靈幡塔，表達自己的美好心愿，許多旅行者在靈幡塔前拍照留念，更多的旅行者是在公路南邊的一處地方照相。這是一個觀景臺，一塊木牌子用漢、藏兩種文字寫著“色季拉山”、“南迦巴瓦峰”。前面寫的是這座山峰的名字，后面寫的南迦巴瓦峰是什么意思呢？周師傅告訴我：“這里的觀景臺在晴天的時候可以眺望南迦巴瓦峰?！边@時，我才注意到，有的旅行者手里拿著望遠鏡向遠處的山峰觀望。那座山峰就是海拔7782m的南迦巴瓦峰，至今還沒有被登山者征服過。南迦巴瓦峰是西藏林芝地區(qū)最高的山峰，高度排在世界最高峰行列的第15位，它還有另一個名字“木卓巴爾山”，其巨大的三角形峰體終年積雪，云霧繚繞，不輕易露出真面目，也被稱為“羞女峰”。在當(dāng)?shù)厝诵闹?，它是一座神圣的山峰。今天遇到好天氣，可以在觀景臺遠眺南迦巴瓦峰。只見皚皚雪山惟余莽莽，一峰傲視群雄，猶如檢閱隊伍的大將軍。大雪山直接與云端相接，給旅行者留下無限遐思……

從色季拉山埡口繼續(xù)前行，我們遇到了很難看到的景色“仙境云?！薄Ｔ谖鞑芈眯锌吹礁鞣N各樣的云不是什么難事，但是見到“仙境云海”就很難了。出現(xiàn)這種云海需要有一定的條件：之前有過降雨，云層濕度大，但又不能形成降水。山間有一定的風(fēng)，讓云層能夠流動。在路邊放眼望去，山中都是白白的云朵，一縷縷，一團團，一堆堆，或濃或淡，或厚或薄，或深或淺，或高或低。云在山腰溝壑間閑適散步，不時變換形狀。那些隱現(xiàn)的山峰，像是大海上的一座座島嶼呈現(xiàn)褐色。云海依著山勢從遠處聳入高空傾瀉至眼前的峽谷深壑。云與山糾葛，濃妝淡抹，渾然天成。天邊的云層中射出霞光，投映在山間的白云上，云便浸透了晨光亮得金黃……我想，無論繪畫技巧多么高超的畫家也難用手中的畫筆描繪這樣的美麗云景，旅行者置身于這樣的“仙境云?！?，恐怕會以為自己也變成“仙人”了。眼前的云景真的會給人造成一種錯覺，以為自己就是在天上，是在美妙的天堂。周師傅說，因為工作需要，他經(jīng)常駕車在318國道行駛，這種云景他是第一次見到。

越野車翻過色季拉山，地勢開始稍稍平緩。周師傅告訴我，現(xiàn)在去往魯朗國際旅游小鎮(zhèn)，沿途有魯朗林海。魯朗林海是高原山地的狹長林帶，兩側(cè)的青山由低到高長滿了灌木叢、云杉、松樹。中間是整齊的草甸。草甸中，溪流蜿蜒，溪水潺潺。草甸上各種說不出名字的野花在盛開。魯朗鎮(zhèn)被稱為西藏小瑞士，這里的藏餐很著名，其中“石鍋雞”備受推崇，“石鍋雞”所用的石鍋是一種藏族傳統(tǒng)餐飲器皿，由一整塊石頭雕制而成。食材選用高原特有的藏香雞，輔以松茸等當(dāng)?shù)氐木?，是旅行者喜歡的高原美食。

忽然，一座纜索吊橋出現(xiàn)在眼前，有些旅行者在纜索吊橋前拍照。周師傅說，這是魯朗小鎮(zhèn)外的纜索吊橋，也是魯朗小鎮(zhèn)的標(biāo)志之一，很多旅行者都在這里拍照留念。纜索吊橋的兩邊有白色橋頭堡，吊橋下是湍流不息的河水，兩岸是白云低繞的青山、野花盛開的草甸。與內(nèi)地截然不同的風(fēng)光吸引許多路過的旅行者。有個婦女在招呼自己的孩子：“上車走了！”孩子卻執(zhí)拗地回應(yīng)：“這么漂亮，再玩一會兒！”

離開纜索吊橋，前行十幾分鐘到達魯朗國際旅游小鎮(zhèn)。

魯朗國際旅游小鎮(zhèn)是西藏自治區(qū)重點旅游開發(fā)項目，小鎮(zhèn)坐落在開闊的峽谷坡地間，四周群山被茂密的森林覆蓋。小鎮(zhèn)內(nèi)的建筑都是藏式風(fēng)格，追求“藏族文化、自然生態(tài)、圣潔寧靜、現(xiàn)代時尚”的理念。在近lkm長的商業(yè)街上，分布著許多商戶，既有民族服飾、手工藝品商店，也有石鍋雞等特色餐飲飯店，還有藏文化非遺活態(tài)體驗館，深受游客歡迎。

除民俗特色外，魯朗小鎮(zhèn)也不乏現(xiàn)代感。走進小鎮(zhèn)的游客體驗中心，迎面是一塊大屏幕，上面變換著魯朗景區(qū)的四季風(fēng)景。游客只需揮一揮手，便能變換風(fēng)景，做出一個“v”手勢，3秒后就可以開始拍一張3D合影照，瞬間生成二維碼，掃描后就可將照片下載到手機上。

魯朗小鎮(zhèn)的發(fā)展改善了周邊村莊的基礎(chǔ)設(shè)施，也帶動村民們吃上了“旅游飯”，扎西崗村就是受益的一個村莊。

扎西崗村距離魯朗小鎮(zhèn)不遠，村里居住著60多戶藏族村民，這里素有天然氧吧之美譽，是林芝建設(shè)和打造的旅游示范村。這里環(huán)境優(yōu)美，溪流蜿蜒、泉水潺潺，草甸上野花怒放姹紫嫣紅，木籬笆、木板屋、木頭橋，藏式民居散落在村寨里，構(gòu)成一幅恬靜、優(yōu)美的畫卷。扎西崗村由此也成為旅行者向往的地方，每年夏季會有旅行者絡(luò)繹不絕來到這里。有的旅行者因為在電視上看到這個小村莊，產(chǎn)生了“到此一游”的念頭，不遠千里萬里到此一睹它的風(fēng)采。更有人為扎西崗村寫歌，為它歌唱：“讓我們回去吧回到夢中的故鄉(xiāng)/讓我們回去吧從不同的方向/告訴我是誰在輕聲地召喚/那聲音飄過千年的時光/我仿佛又聞到了松脂的清香/我分明又看見了祖先的駿馬和牧場/遇見扎西崗村/仿佛回到夢中闊別已久的故鄉(xiāng)/忘記以往的憂傷/讓我們盡情地歌唱……”

離開魯朗國際小鎮(zhèn)，我們繼續(xù)趕路。

不久，越野車開過一座大橋，大橋的名字是迫龍溝特大橋。周師傅把越野車開過大橋后，把車停在路邊，讓我拍照留念，說一會要通過“通麥天險”。他給我介紹，從波密縣通麥鎮(zhèn)的通麥大橋開始到波密縣排龍鄉(xiāng)的14km路段，號稱“通麥天險”，也被叫做“通麥墳場”，是川藏線318國道最危險的路段之一。這里沿線山體土質(zhì)較為疏松，高山滾石難以預(yù)料。附近遍布雪山河流，遇到風(fēng)雨或冰雪融化極易發(fā)生泥石流和塌方，加之公路路面窄導(dǎo)致對面錯車空間小，經(jīng)常發(fā)生交通事故，曾經(jīng)有過一輛大客車連車帶人一起從公路上翻到帕隆藏布江的特大交通事故，所以這段路有“死亡路段”之稱。為了打通“通麥天險”，從2012年開始，進行改建工程。新建了通麥特大橋、迫龍溝特大橋和5條隧道。原來20km的險要路段減少到5km，2016年4月，通麥段整治改建工程結(jié)束實現(xiàn)通車，“通麥天險”從此走進了歷史。迫龍溝特大橋飛跨帕隆藏布江大峽谷，通麥懸索吊橋讓兩岸變通途。這不單單是一段公路的改造，這是國力昌盛，國家富裕，人民同享交通福利的見證，是西藏公路交通蓬勃發(fā)展的一個縮影。

越野車通過通麥大橋時，看著橋下洶涌奔騰的帕隆藏布江，我禁不住思緒像江水一樣奔涌。川藏線從1950年4月動工，到1954年12月正式通車，動員了十幾萬解放軍官兵、工程技術(shù)人員、民工參加建設(shè)。平均每兩公里就犧牲一位解放軍官兵，他們是建設(shè)川藏線的偉大功臣，是偉大英雄。今天，當(dāng)我們經(jīng)過318國道瀏覽沿途美麗風(fēng)光的時候，不要忘記當(dāng)年的這些筑路英雄。沒有他們的無私奉獻，就沒有這條“中國最美的景觀大道”。318國道為什么美麗，不僅僅是因為沿途的景色風(fēng)光，更因為這條大道傳承著一種精神，那是我們中國人精神高地上永遠閃耀光輝的民族魂！習(xí)近平總書記在川藏、青藏公路通車60周年時，作出批示“要進一步弘揚‘兩路精神，助推西藏發(fā)展”。在318國道旅行游覽，不要都當(dāng)作游山玩水，通過這條路讓自己接受一次精神洗禮，是另一種收獲，也讓自己的旅行增添了一種新的意義。

經(jīng)過“通麥天險”，到達波密縣城已是中午12點多鐘了。在一家飯店匆匆忙忙吃完午飯，駕車繼續(xù)前進。從波密縣城前行l(wèi)OOkm，有一個岔路往南是去往米堆冰川的，離318國道大約4km。米堆冰川是世界上海拔最低的冰川，它在米堆河的上游。米堆河是雅魯藏布江下游的二級支流，位于波密縣玉普鄉(xiāng)境內(nèi)，最近的村莊離米堆冰川只有2km的路程。它是西藏最重要的海洋性冰川，冰川主峰海拔6800m，雪線海拔只有4600m，常年雪光閃耀，景色迷人，冰潔如玉，景色秀美。旅行者需要購買旅游票進入景區(qū)，為了保護環(huán)境，旅行者想近距離觀賞米堆冰川不能開車前往，只能雇景區(qū)里的馬，騎行代步，到冰川下面觀賞。馬匹的主人就是附近村里的藏族村民。一位叫卓瑪?shù)鸟R主人告訴游客，村里每戶人家出一匹馬一個人參加景區(qū)的運營，到年底進行分紅。大概每年可以分紅四五萬元。因為米堆冰川，附近村里的老百姓都過上了富裕的生活。他們感謝318國道，沒有這條公路，就不會有這么多旅行者，他們的經(jīng)營收入也就無從談起了。

如果不是特意去米堆冰川，沿途能不能看到冰川呢？有一個地方也是可以看到的。從波密縣城出來后，途徑一個地方，沒有設(shè)觀景臺——318國道沿途有觀景臺的地方都是當(dāng)?shù)卣J可的觀景點——可以遠眺一處冰川。這里地勢比較平坦，路邊可以停車，不少旅行者在這里觀賞遠處的冰川。我們在這里也停留了一會兒，因為停車的人比較多，現(xiàn)場比較亂，沒看到當(dāng)?shù)厝?，沒有打聽到這個冰川的名字。從停車的地方看去，這個冰川規(guī)模不大，夾在兩座山峰之中。因為兩邊山上有大片的云層，使得山峰間的冰川顯得很美麗。一絲陽光從云縫里鉆出來，金輝照在冰川上亮閃閃的，冰川顯得分為耀眼燦爛，很難用準確的語言形容。正應(yīng)了那句話，不身臨其境不得其妙。318國道的沿途景色風(fēng)光只有親自體驗才能體會其中的美妙。任何一種形式的再現(xiàn)，無論是動態(tài)的影像還是靜止的畫面，無論是文字描述還是繪聲繪色的講述，都不能特別準確地把其中的精髓傳達給受眾。這也許就是去318國道旅行的魅力吧，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必須要親口嘗一嘗。

離開這個冰川再往前走，有一個著名景點——然烏湖，這個高原湖泊是世界上最美的高原湖泊之一。然烏湖緊挨著318國道，是由山體滑坡泥石流堵塞河道形成的堰塞湖。然烏湖的西南有崗日嘎布雪山，南有阿扎貢拉冰川。四周雪山的冰雪融水構(gòu)成了然烏湖主要的補給水源，它也是帕隆藏布江的主要源頭。然烏湖湖邊是一大片碧草如茵的草甸，與碧藍的湖水、皚皚的雪峰一起構(gòu)成了秀美的畫卷。狹長的湖面蜿蜒20多公里之后湖面漸漸收窄，收縮成一道河谷，河水奔涌而瀉，在河道里卷起雪白的浪花奔騰遠去。因季節(jié)不同，湖水也會出現(xiàn)不同的變化，呈現(xiàn)或藍或青或綠等不同顏色，非常迷人。然烏湖往東的北邊湖畔上有一座很大的靈幡塔，是從林芝出來后318國道行進中出現(xiàn)的最大靈幡塔。湖邊的藏族村民解釋說：“我們藏族的風(fēng)俗是把旗幡掛在路邊、渡口、湖邊、橋頭、埡口、高處，因為這些地方有風(fēng)和水經(jīng)過，風(fēng)會盤旋而上，水會一浪高過一浪，借此寄望我們的生活、事業(yè)和運氣步步攀高?！庇纱瞬浑y理解在西藏為什么在山上、江邊、河邊、湖邊會有靈幡塔出現(xiàn)，這是表達藏族民眾的一種美好愿望?。?/p>

傍晚，我們到達八宿縣城，住宿在溫泉賓館。

第二天一早，我們從八宿出發(fā)，繼續(xù)前往芒康縣。

越野車從八宿縣城出來時，天空烏云密布，開始下起雨來。經(jīng)過昨天一路行進，對“行路難”已有理解，尤其是在雨雪天氣就更要小心翼翼。我對周師傅說，寧可慢點一定要注意安全。這個時候才能更加深刻體會在西藏行車為什么要限速，保證安全第一??！西藏的雨說下就下，說停就停。有時是疾風(fēng)暴雨，有時是細雨綿綿。像內(nèi)地陰雨連綿下起來沒完沒了的時候比較少，多數(shù)時候是時斷時續(xù)。

越野車在山路上盤旋，從山腰看山下公路上的汽車就像小小的火柴盒。周師傅說，我們將要經(jīng)過的業(yè)拉山72道拐比這里難走。72道拐，聽聽這名字就知道夠險的。周師傅說，其實從業(yè)拉山山腳到山頂不止72個彎，有90多個，至于當(dāng)初為什么叫“72道拐”已無從考證了。他的話讓我對72道拐更加充滿了期待。我曾去過武當(dāng)山，那條上山的公路七扭八拐己比較驚險了，也只有二三十個彎道吧，72道拐的那么多彎道會是什么樣子，想象不出來。

在到72道拐之前，我們先在怒江大峽谷前的一個觀景點停車。這個景點是為旅行者觀賞怒江大峽谷設(shè)置的。在山頂公路兩邊有平坦的空地，成為停車場。雨停了，太陽鉆出云層，空氣格外清新。旅行者紛紛走到山崖邊，俯視腳下的怒江大峽谷。怒江從遠處奔騰而來，一直處于一種咆哮狀態(tài)，江水不斷沖擊兩岸，或卷起飛濺的浪朵，或形成回水灣不情愿地打著旋，中流擊水一路奔騰滔滔江水發(fā)出巨大聲響，讓人真切感受“怒江”名副其實，怒發(fā)沖冠般的奔流而去。不由地想起古詩“江干遠樹浮，天末孤煙起”。怒江上很少有漂浮的樹木和雜物，得益于西藏有力的生態(tài)保護措施。也看不到“孤煙起”的情景，因為看不到天末，涌進眼簾的都是高山大壑，怒江在崇山峻嶺中在旅行者的視線里消失……離開這里再往前行，就是怒江大橋了。這座大橋建在狹窄的峽谷里，往上看去，天空都變得很窄。大橋下的怒江因為江道收窄的原因變得更加桀驁不馴，狂怒不止，波濤洶涌，水聲巨響，那種摧枯拉朽的力量讓人非常震撼。怒江大橋一副“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過”的架勢，想必建設(shè)怒江大橋的難度絕對不會比通麥大橋容易，建設(shè)們應(yīng)該留下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終于來到業(yè)拉山下，從這里向上走就是著名的“72道拐”了。業(yè)拉山高海拔4618m，越野車要行駛一個多小時才能到達山頂埡口。公路雖然彎道很多，但不算很陡，路上來往的車輛不少，多數(shù)是越野車和跑運輸?shù)拇筘涇?。少量的轎車一般都是從四川方向來的自駕游旅行者。也有騎自行車從四川來的，從成都到拉薩大概要騎行兩個多月。這些自行車騎行者大致是三種結(jié)果：一種是半路打道回府，一種是半路搭乘順路車或長途客車到拉薩，一種是堅持到底騎行到拉薩。最后一種騎行者令人欽佩，不僅僅是欽佩他們的體能和毅力，更敬佩他們的頑強精神。從四川成都到西藏拉薩走318國道沿途要經(jīng)過海拔4000m以上的高山10座。沿途人煙稀少，萬一突發(fā)病情或有其他什么意外情況，很難得到及時救援。高海拔地區(qū)手機沒有信號，與外界聯(lián)系非常困難。所以，不要因為318國道風(fēng)景美麗就輕易做出騎自行車旅行的決定，一定要綜合考慮自己的情況是否合適做這樣的旅行。

越野車爬到半山腰，往上看，高山峻嶺逶迤起伏;往下看，山下的汽車感覺就像蝸牛一樣爬行。318國道在這里不斷折轉(zhuǎn)而上，公路像一條白色的玉帶在高山峻嶺間穿行向上，形成了氣勢磅礴的業(yè)拉山72道拐，令人驚嘆。行駛在路上的車輛都是小心謹慎，盡管山路彎彎，上上下下的車輛也不少，但很少發(fā)生交通事故，每個司機都謹慎駕駛。一個多小時后，我們的越野車開上業(yè)拉山山頂?shù)膱嚎凇＿@里地勢平坦，設(shè)置了專門的觀景臺。旅行者們都停車觀光拍照留念。走上觀景臺，可以俯瞰山腰的盤旋公路，對72道拐的概念會更加清晰。彎彎的公路左扭右拐沿山勢盤旋而上，山腳下的公路因為群山遮掩己無法看到。多彎的公路非常壯美，旅行者一邊拍照一邊感嘆“這輩子也沒見過這么多彎的公路”。站在觀景臺上向東面眺望，還可以看到另外一個景觀，業(yè)拉山的“天門洞”。這個“天門洞”的位置比業(yè)拉山埡口要高，目測不出“天門洞”的洞口有多寬，是不是可以飛得過去小型飛機。如果在這里舉辦飛行表演，張家界“天門洞”一定是“小巫見大巫”了。

為了方便旅行者拍照，在觀景臺的北面停車場特意設(shè)置了“72拐”大型紅色標(biāo)識牌。旅行者們都會在這個標(biāo)志牌下拍照。他們擺出不同的姿勢，以此影像保留自己記憶里中國景色最美的公路，紀念這個拐彎最多的公路，紀念自己一生中難得的旅行體驗。

從業(yè)拉山下行到達邦達鎮(zhèn)，318國道穿鎮(zhèn)而過。這里因為有邦達草原而小有名氣，這里也是南北川藏線的交匯處。因時間關(guān)系，不能去邦達草原瀏覽，是小小的遺憾吧。中午在左貢縣城吃飯，吃完飯抓緊時間趕路。周師傅說前面還要翻越兩座大山，一座是海拔5130m的東達山，另外一座是海拔3940m的覺巴山。意想不到的是，越野車剛走出左貢縣城，天空竟然飄起了雪花，8月下雪啊，在我工作的地方濟南還處于30多度的高溫炙烤之中，西藏竟然下雪了，真的很驚喜。等車行到東達山的時候，車窗外已是漫天飛雪了。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痹谖鞑貢?jīng)常聽到這句俗語，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遇到。剛才還有清晰輪廓的大山，已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即使在我老家東北也很難見到這么大的雪啊。越野車開得很慢，周師傅小心駕駛著，雨刷在不停地掃刷越野車前擋風(fēng)玻璃上的雪花，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在大雪中根本看不到路邊的大山是什么樣。我對雪天不陌生，雪景也看過許多，對東達山的雪天還是分外感慨。這里的雪天感覺雪中有一層霧，看不透遠處。其實公路邊的大山很近，晴天時好像伸手就能觸摸到，在雪天里變得朦朦朧朧。我想到東北出現(xiàn)的一個新畫派“冰雪畫”，畫家作畫就用一種墨色，達到那種冰雪特有的黑白效果，極好地表現(xiàn)出冰雪的質(zhì)感。以我只見，這種冰雪畫在黑白中間過渡的灰色處理得還不夠好，還需要改進。現(xiàn)在看到東達山的雪景，冷不丁想起冰雪畫，想到了這種畫沒解決好的灰色問題。眼前的雪景，比冰雪畫更美。它的那種層次，那種黑、灰、白的自然過渡，真是太完美了。尤其是看不到大山的山峰，完全被雪霧遮掩，大山與天空的完美無瑕地拼接，人工畫筆無論如何是畫不出來的，發(fā)自內(nèi)心被深深震撼。

到達東達山的埡口，大雪依舊不停。這里有一個海拔標(biāo)志塔，因為大雪看不清這座標(biāo)志塔本來的模樣。就在這時，開來一輛軍車，從車上下來幾個年輕的武警戰(zhàn)士，他們也是停車下來照相的?？吹綐?biāo)志塔被大雪覆蓋，一個戰(zhàn)士喊：“你們稍等，我知道那個海拔數(shù)字在什么地方！”他一邊說一邊跨上標(biāo)志塔的臺階，伸手扒拉覆蓋在標(biāo)志塔上的雪，很快標(biāo)志塔上的“海拔5130m”幾個字露出來，因為字上面的雪沒有徹底清理，看上去不是很清楚，但仔細辨認還是能看出來的。我站在旁邊，等幾個武警戰(zhàn)士拍照。他們照完了相，上車走了。我登上標(biāo)志塔臺階，讓周師傅幫我照張相。8月，在大雪中照相真是件愜意的事，機會難逢啊。照完后，我特意在手機屏上回看了一下，照片竟然把飄灑的雪花都照上了。來西藏一次，遇到8月雪天，體會冬夏兩個截然不同的季節(jié)，太難得了。

離開東達山，雪漸漸停了。周師傅高興地說，雪停了好啊，要不我們走覺巴山的時候還挺麻煩呢。覺巴山海拔3940m在西藏不算太高，但山上的318國道卻是川藏線最險的路段。公路有一段沿瀾滄江大峽谷修筑，江岸壁立千仞，山高谷深。30km盤山公路，近2000m的高差使覺巴山成了318國道最難走的一座大山。公路修筑在懸崖峭壁上，不少地方都是緊靠山體硬生生開鑿出來的，依壁臨淵，不少人經(jīng)過這里都不敢往懸崖下面看。瀾滄江的江水是紅色的，從山上公路望下去，瀾滄江像是一條很細的紅飄帶蜿蜒在峽谷間，看著有點目眩讓人望而生畏。在公路最狹窄的地方，對面兩輛大貨車無法錯開，只能有一輛停下，等待另一輛小心翼翼地通過。特別是在拐彎的地方，時常發(fā)生堵車現(xiàn)象。而最危險的不僅僅是路面狹窄的問題，而是不時發(fā)生的碎石墜落。覺巴山地質(zhì)情況不好，山石松軟，遇到下雨下雪天極易發(fā)生塌方和墜石。有人寫《覺巴山賦》，描述了其中之險：“嶺逶迤，與天齊?？此槭O足，淺灘沒膝;飛沙掩面，揚塵撲鼻。馬過磨蹄，人過脫皮。疊嶂之間，霧漫漫猶難辨;絕頂之上，云滾滾若可及。烏鴉啼，子規(guī)泣，飛鳥難越千仞壁;冰霜襲，轟雷擊，鬼神欲語山河栗?！币桨步?jīng)過覺巴山確實需要小心謹慎。我們途徑一處險段，路邊的公路護欄被山上的落石硬生生砸塌，一半已墜下公路搖搖欲墜，看著就讓人膽戰(zhàn)心驚。

覺巴山的公路雖然驚險，但沿途的風(fēng)景卻美不勝收。尤其是山上山間的云，還有隱現(xiàn)在云霧中的人家，真的太美了。從低處往上看，云霧中的人家猶如在仙境中，這種景象在西藏318國道屢見不鮮，在內(nèi)地是很少見到的，也是318國道的一道風(fēng)景線。山上的云霧是飄動的，一會兒濃一會兒淡，云霧中的人家也就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大團的云霧涌下來的時候，山上的人家就全然不見了，好像是在捉迷藏，令人回味無窮。

終于來到覺巴山的山頂，雪白的白云在山間漂浮，相連于遙遠的群山，高峽深谷盡收眼底。白云好似云海在山腰間連綿起伏。一片片，一層層，與綠褐色的群山相偎相依。這番景色讓人魂動心怡，仿佛自己也飄飄欲仙。這是世間最美的云與山巧奪天工的畫卷，即使有所謂神來之筆也難以描繪。這一刻，早己忘記了剛才路上的膽戰(zhàn)心驚，忘記了旅途的疲憊，為一覽覺巴山的美麗云圖，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了。走318國道過覺巴山，這是對自我的一種挑戰(zhàn)。完成這種挑戰(zhàn)，才能真正體會318國道這種與生俱來的人類對大自然無所畏懼的挑戰(zhàn)精神，這是中國人特有的中國精神！才會發(fā)自內(nèi)心對當(dāng)年修筑318國道的決策者和修筑者表達我們的深深敬意。讓我們后來者向他們致敬，他們修筑的318國道不僅僅是一條給西藏人民帶來幸福的公路，更是一座精神豐碑，昭示后來人為振興中華拼搏奮進！

晚上7點多鐘，我們終于到達目的地芒康縣城。

通過兩天在318國道林芝到芒康段的行進，一路見聞讓我對中國這條“最美的景觀大道”有了深刻感受和理解，體味到了它美在什么地方。不僅僅是因為沿途的景觀，更因為它具有一種精神。這種精神是318國道獨有的，是其他景觀大道所不具備的。是在修筑中就深深嵌入318國道的崇高品格，是一種高尚的追求，這種品格與追求鑄就了它的偉大，令人神往。從這個意義上說，318國道不僅是一條“最美的景觀大道”，更是旅行者心中的一條精神“圣道”。

作者簡介：姜鐵軍，筆名木羊，現(xiàn)任山東省電力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兼秘書長。發(fā)表中短篇小說、微型小說、散文多篇。作品多次被《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青年博覽》《讀者》等選載，入選《2019年度中國微型小說》等多種年度選本。出版《中國名吃故事》《酒趣妙飲》《血搏》《微型小說100篇》。曾獲中國微型小說年度獎（2013）、全國梁斌小說獎（兩屆）、第五屆臺灣新月文學(xué)獎、浙江電影文學(xué)“鳳凰獎”（三屆）、曹植文學(xué)獎（散文）、山東省新聞獎報紙副刊作品獎（七屆/散文）等各類常設(shè)文藝獎項40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