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陽
住進新家的第二天,樓下的大哥找上門來,說樓上(我房間的位置)太吵,讓我輕點兒。
我跟他說,不是我,我是新搬來的。更何況,我是一個懶得要死的人,能躺著絕不坐著,說我吵就是冤枉我。
后來好巧不巧在電梯里又碰到這位大哥和他媳婦,兩口子指著鼻子責備我,說我吵。
我忍無可忍,指著這個長發(fā)飄飄的大哥的鼻子,把他狗血噴頭地罵了,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大哥把我打了,我們鬧到了派出所。民警本著和事的原則,讓我們握手言和。我這小暴脾氣,馬上去醫(yī)院驗傷,讓他賠了600塊錢。
出了派出所門,沒走兩步,就碰上一家叫作“延吉味道”的館子。第一口冷面嗦進嘴里的時候,我感覺夏天來了。
新家的床還沒住熱乎,不但認了派出所的門,還發(fā)現(xiàn)了味道正宗的延邊飯館。
冷面是檢驗延邊飯館的唯一標準。
后來,我用挨揍掙來的600塊錢,用300元在網(wǎng)上買速食冷面,剩余的300轉(zhuǎn)給我媽——讓我媽給我從延邊老家代購蕎麥面條。裝冷面的箱子差點兒把我房間的門堵死。
速食冷面是從某個網(wǎng)紅的直播間買的,他是個朝鮮族人,推貨的時候滿嘴“思密達”,一聽就很正宗,結(jié)果到貨之后發(fā)現(xiàn)并不是那么太好吃,面也是白色的小麥面條。方便還算方便,熬夜的時候,隨便煮一煮,放上現(xiàn)成的湯料就可以吃了,有時也會心不在焉地切一點兒黃瓜絲扔進去。
我媽給我寄的蕎麥面條到貨之后,我興奮地沖進廚房,煮兩個雞蛋,切點黃瓜絲,挖兩塊西瓜,小心翼翼地調(diào)一盆冷面湯,然后回房間心滿意足地嗦。
風扇沒完沒了地搖著頭,電視里放著節(jié)奏緩慢的韓國電影,諸如《燃燒》和《蜂鳥》一類,沒啥事的話就喝一瓶真露。每當冷面吃完了,燒酒也就喝完了,冷面湯一般也會被我一飲而盡。
冷面湯是檢驗冷面的唯一標準。
味素少許,咸鹽少許,多放點白糖,涼拌醋也要多整一點兒,辣椒面一定要用我媽自己曬的——辣度高不說,還能吃出來中國高緯度山區(qū)的陽光味。
更重要的是調(diào)汁的人,調(diào)汁的人若不是在延邊長大的,那他的記憶中就沒有關(guān)于冷面湯的深刻記憶。因為按照常理來講,即便是在延邊,冷面也是早些年的吃著正宗地道。
所以歡迎你提著大綠棒子,來我家吃冷面,最好再帶上幾顆蘋果。漂在冷面湯中的蘋果片,由于浸滿了糖醋汁,所以變得格外脆,也格外清甜。
老板從大連寄了兩箱大櫻桃過來,所以有一個階段我的冷面十分豪華奢侈。去核的大櫻桃與灰黑色的蕎麥面糾纏在一起,一大口一大口地嗦,中華小當家都不敢這么吃。
水果是檢驗冷面湯的第二標準。
不論是蘋果、蘋果梨、西瓜,還是大櫻桃,它都能讓你的那碗、我的那盆冷面,變得富有情調(diào)。
不得不說,我過上了高中時夢寐以求的生活,雖然孤獨總是圍繞著我。能夠陪我一起嗦冷面的人,大概迷路了。
煮蕎麥面絕對是項體力活,煮熟之后,要一遍一遍地過涼水,過到雙臂發(fā)酸、頭昏眼花才算完。用冰水當然最棒,但是沒那個條件,廚房是三戶共用的,冰箱被七七八八的食物塞得滿滿當當。
時下是盛夏,每每弄完冷面都會滿身大汗,還好我住了個獨衛(wèi)的房間,浴缸里放滿涼水,抱著一大盆冷面鉆進去,這種吃法想必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手機放著最喜的黑裙子的音樂,別提有多爽了。
黑裙子是韓國的一支獨立搖滾樂隊,由創(chuàng)作型歌手趙休日一人組成。代表作品有《Hollywood》《Everything》《我的故鄉(xiāng)在首爾》等——和冷面是絕配,不聽會后悔。
只要你足夠熱愛這種特殊風味的美食,那么它就有一百種吃法,絕對沒有標準答案。
而每當公用廚房飄起一陣陣煮蕎麥面的特殊香氣時,也就說明,我依舊安然無恙地、熱烈地、孤獨地活在想象中那個永不落幕的夏天。
夏天有很多美食,也會有相當多的故事,請不要放棄等待。
而我始終偏執(zhí)地認為,冷面就是檢驗夏天的唯一標準。
編輯/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