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步升自1985年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以來,至今已有長達35年的創(chuàng)作生涯,發(fā)表小說、散文、學術論著等作品600余萬字,并獲得了國內諸多文學獎項。從早期的《女人獄》到近年的《小收煞》,從在慶陽師專歷史系學習、工作,到如今擔任甘肅省社科院文化研究所所長、甘肅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無論是對馬步升創(chuàng)作30余年的眾多作品,還是對到了知天命之年的其本人,都是時候做個回望與總結了。出生、成長、生活在西部地區(qū)的馬步升,其文學創(chuàng)作擁有怎樣的表現對象、表達技巧、藝術特色,在中國當代文學發(fā)展中處于什么樣的位置,對構建人類共有精神家園具有何種意義,這些問題至今尚未得到充分的回應,因此值得全面系統(tǒng)地進行梳理與分析。
折射隴東的歷史鏡像
馬步升在大學期間主修歷史,工作后擔任過歷史教師,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的同時,也沒有減弱對歷史的關注??疾祚R步升的文學創(chuàng)作,無論是小說、散文,還是紀實性文學,多與隴原大地上的歷史密切相關,而其學術著作更是專業(yè)的歷史研究?!皻v史學對我的文學創(chuàng)作影響特別大,我直到現在讀歷史書的時間肯定比讀文學書的時間多。咱們中國有深厚的史學傳統(tǒng),……我的許多短篇小說,其實遵循的就是史學上人物傳記的寫法?!敝苄旅瘢骸段覠釔垭]東這片熱土——對話馬步升》,《文學教育》2019年第3期。馬步升以歷史為表現對象,為隴東大地上的眾多人物樹碑立傳的同時,也從文學的角度折射出歷史的多維鏡像。
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家族小說是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家族與革命、民族、鄉(xiāng)村、個人等緊密結合起來,成為作家反映特定歷史時期社會風貌的重要空間?!罢怯捎诩易迮c時代、民族、歷史、文化的多重關系,所以不少作家在家族小說的日常敘事中隱喻著對民族歷史的深入思考,對重大歷史事件的宏大敘事保持著家族史結構的偏愛,從而形成了家族敘事與歷史敘述交織的景觀?!辈軙模骸吨袊敶易逍≌f研究》,第152頁,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從現代文學時期的《子夜》《家》《四世同堂》,到新時期以來的《古船》《白鹿原》《秦腔》,許多作家借助家族小說這一載體,表達了對革命、時代、文化等多方面的思考。馬步升的家族小說既帶有濃厚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色彩,又在歷史觀念上與世界文學建立了對話關系,其對歷史的認知也更具新歷史主義傾向,形成了獨特的“歷史-家族”敘事模式。馬步升在家族敘事過程中,不僅僅是為傳統(tǒng)家族制度唱挽歌,同時也將隴東地區(qū)的文化、社會、革命發(fā)展,以及個人心靈與精神的變化表現出來。
在《青白鹽》中,馬步升將隴東地區(qū)幾十年的歷史變遷,集中表現在隴東大族馬家以及海家、年家等幾個稍小的家族中,通過幾個家族的恩怨情仇及興衰沉浮,折射出隴東地區(qū)的革命、政治、文化發(fā)展。馬步升主要塑造了馬正天、馬登月父子二人的生動形象。馬正天作為董志塬上最大的財主,卻出于義氣為八百腳戶向隴東府衙討要公道,雖然最終縣衙被迫不增加鹽稅,他卻因被賬房海樹理出賣而使家族遭受災禍。由馬正天到馬登月再到“我”,馬家在這一歷史進程中遭遇很多變故,馬家的興衰沉浮也契合了時代歷史變遷進程。在《小收煞》中,作品同樣以馬家?guī)状说娜松洑v為線索,將清末直至新中國成立后近百年的歷史變遷,反映在自馬家老太爺到馬越權這一代人身上。馬老太爺在清朝獲取功名后成為地方首富,甚至家中護院的民團可以協(xié)助朝廷大軍保障西太后逃竄到西安時的安全,馬家也因此被朝廷授予錦旗而光芒萬丈。而到了馬素樸一舉考取北平名校,馬越權參加革命以及落實新中國禁煙令等政策時,馬家的變化與時代的歷史更加緊密結合起來。馬素樸經歷軍閥混戰(zhàn)、解放戰(zhàn)爭等,自己感到難以實現理想抱負后沉迷于抽大煙,但兒子馬越權成為了一名共產黨員、革命分子,后來又做了農委會主任。從馬老太爺到馬越權幾代人的經歷,不僅反映了一個大家族的興衰起伏,更是折射了隴東地區(qū)近百年的歷史鏡像。
雖然中國封建社會有著中央集權制度的傳統(tǒng),但皇權真正輻射的地方并未完全觸及鄉(xiāng)村地區(qū),中國鄉(xiāng)村社會的日常管理主要靠地方士紳以及家族長老?!笆考澕易逶诋數氐念I導地位和管理職能,可以說明為什么官方努力沒有深入到中國的下層社會。或者以另一種方式從其起源來講,士紳的產生是用來填補早期的官僚政府與中國社會(它正在不斷擴大,非官僚政府的力量所能控制)之間的真空。”〔美〕費正清:《美國與中國》,第37頁,張理京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99。這種治理方式可謂是法理與人情的結合體,鄉(xiāng)賢、鄉(xiāng)紳、族長通過一些約定俗成的方式來處理鄉(xiāng)村日常事務,能夠在官方與民間形成一個緩沖帶?!独贤霑吩隈R步升的短篇小說中分量很重,這篇小說最為鮮明的藝術特色,在于它細膩地刻畫了馬伙兒、郎四輩、周滿來、劉瘋子、赫老二、樊黑子、馬連生幾個家族代表,為了落實計劃生育指標而巧妙地施展“政治手腕”。村民小組長馬伙兒為了完成任務,并不是簡單地按照國家政策規(guī)定去執(zhí)行,而是召集各個家族的負責人通過“喝老碗茶”的方式商議,“赫老二知道喝老碗茶的講究,沒有大事不聚眾喝老碗茶”,這種處理鄉(xiāng)村政務的方式顯然是隴東地區(qū)的特色。
奏響西部的絕地強音
考察古今中外的文學創(chuàng)作,可以發(fā)現作家的故鄉(xiāng)對其有著重要影響,許多作家的創(chuàng)作素材以及表現對象都是故鄉(xiāng)的人事與風物。員外村、馬蓮河、隴東對于馬步升來說,正如??思{的約克納帕塔法縣、老舍的北京城、莫言的高密東北鄉(xiāng)。馬步升的文學創(chuàng)作扎根于隴原大地,西北地區(qū)惡劣的自然條件、艱苦的生活環(huán)境以及厚重的歷史文化,深深地震撼了其內心世界,令他萌生了為生存在西部地區(qū)的底層大眾發(fā)出地表最強音的創(chuàng)作動機。馬步升以審美的眼光觀照西部,并身體力行地考察了西部諸多地方,最終飽含深情而又慷慨激昂地說道:“絕地,才能迸發(fā)出絕唱,絕唱,永遠是絕對的宿命。絕地之音,并不僅僅傳達悲壯哀婉,它是生命本身,每一個音符里都透射著生命的全部內涵。”馬步升:《一個人的邊界》,第33頁,蘭州,敦煌文藝出版社,1997。
提起隴原大地以及西北地區(qū),人們自然會想到這里山高路險、土地貧瘠、大漠連天、干旱缺水等,西北地區(qū)也的確比不上中東部的物質生產條件以及社會經濟發(fā)展程度。但是,或許正是由于西部地區(qū)艱苦的生存環(huán)境,才造就了這里的人們像大漠胡楊一樣頑強的生命力,擁有不畏艱苦、積極進取的生活態(tài)度。馬步升在散文《故鄉(xiāng)天下災荒》中,重點說明了“民國十八年”陜西、甘肅、寧夏等西北地區(qū)的干旱、饑荒的嚴重程度,以及故鄉(xiāng)的人們是如何以一種百折不撓的態(tài)度面對各種天災人禍。例如,有一年夏天麥收時節(jié)華池縣突降大如乒乓球般的冰雹,地面冰雹累積有一尺多厚,莊稼、房屋、電線、道路全部被毀,但鄉(xiāng)親們只是呆望了一會兒天地,便聚在一起商量待冰雹消融后如何趕種一茬秋莊稼,以彌補夏糧的損失。對此,馬步升贊嘆道:“這是一種多么堅韌的性格呀!多年來,我一直視我的父老鄉(xiāng)親為世界上真正的英雄,他們處變不驚,不怨天,不尤人,了身達命。”馬步升:《故鄉(xiāng)的反方向是故鄉(xiāng)》,第160頁,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生活在西部地區(qū)的人們具有頑強的意志品質,馬步升正是被這種自強不息、泰然處之的西部精神所感染,因此表現絕地之美、絕地之音才成為其文學創(chuàng)作獨特的審美意蘊。
與中國中東部地區(qū)相比,西部地區(qū)限于自然環(huán)境、地理位置、歷史因素等,不少地區(qū)依然是一種前現代發(fā)展階段,生產生活方式與傳統(tǒng)農業(yè)社會相比差異較小,人與自然在長期的相互作用下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互為主客、天人合一。對此,馬步升給予了較多的關注,他筆下西部地區(qū)不少物質條件艱苦的人物,卻依然能夠成為精神上的富足者,這種極具張力的生存方式未嘗不是一種詩意的棲居?!盎▋骸弊鳛橐环N民歌在西北各族勞動人民中間廣為流傳,它是西北勞苦大眾慰藉心靈的靈丹妙藥,越是在偏僻、貧困的鄉(xiāng)村這種民歌受眾越廣。馬步升在《尋訪花兒歌手》中通過塑造岷縣幾位民間歌手形象,真實地為我們展現了西部地區(qū)人們詩意盎然的生活,這種苦中作樂、笑對生活的態(tài)度,值得被現代文明困擾的群體深思。西北這些花兒歌手并非想要爭名奪利,而只是“對艱苦生活的一點調劑,他們的歌聲是生活重壓下的一聲聲喘息和嘆息”,“是因為勞苦,他們需要身體和心靈的休息,需要情感的宣泄,需要暫時的忘情和忘卻”。馬步升:《紙上蒼生》,第126頁,蘭州,敦煌文藝出版社,2017。
馬步升是一位博物君子,同時也是一位精神游俠,長年累月行走在西部的山河之間、城市深處,考察各地的風土人情、歷史淵源、故事傳說,并把這些見聞訴諸筆端,頗有太史公司馬遷寫《史記》的風范。馬步升的文學創(chuàng)作充滿了文化知識,早年研修歷史與哲學的功底使其游記散文充滿哲思,無論是名山大川還是歷史名城,都處處彰顯著西部文化的厚重感。在《風雨周祖陵》一文中,馬步升從類似“知識考古”的角度,對幾千年間慶陽的歷史進行梳理,先從慶陽城被稱為“鳳城”不如“龍鳳城”更妥帖入手,接著從《論語》《詩經》闡明周人始祖對“德”的重視,最后從周朝的興衰得出“有德則得天下,失德則失天下”的歷史命題。此外,馬步升還在《敦煌夜行記》《鳩摩羅什的法種與舌頭》《天馬的故鄉(xiāng)》等散文中,表現了西部地區(qū)自然與人文的源遠流長,這些散文創(chuàng)作也因為承載豐富的知識以及富有思辨色彩而別具一格,與張中行《負暄瑣話》、余秋雨《文化苦旅》等“學者散文”有異曲同工之妙?!榜R步升憑借自己精深的人文修養(yǎng)、歷史眼光和豐富的閱歷,將抒情與說理、抽象與形象有機交融起來,形成獨特的抒情性的理性化語言,讓人得到智慧的啟迪的同時,也感覺到語言的魅力?!睏罟庾妫骸督^地的書寫,激情的智性——試析馬步升散文的藝術特質》,《名作欣賞》2002年第6期。文學創(chuàng)作與日常生活有機地融為一體,是馬步升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個鮮明特色,這種現實主義為主的創(chuàng)作技法,不僅弘揚了西部地區(qū)悠久的多元文化,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也豐富了其精神世界。
重建國人的精神家園
中國社會如今在某種程度上也出現了西方式的“原子化的個人”,個人的孤獨和社群的渙散成為當代社會之痛。自20世紀中后期全球范圍掀起了一股文化尋根浪潮,人們在一種“懷舊烏托邦”情緒下重構鄉(xiāng)村,試圖能夠在現代文明之外找尋一片心靈棲息的凈土。斯維特拉娜·波伊姆認為,“全球都在流行這種懷舊病,越來越多的人渴望擁有一種集體記憶的情感共同體,渴望在一個碎片化的世界中獲得一種穩(wěn)定性”,Svetlana Boym,The Future of Nostalgia,New York:Basic Books,2001,p.14.從而為處于生活與歷史加速劇變時代中的人們提供一種防御機制。此時適當回歸中國文化中的社群主義精神,可以救濟個人主義的孤獨,塑造一個既有個人自主性、又有社群向心力的健康社會。此外,在世界文學與民族文學日益交織,世界文化與民族文化相輔相成的時代語境下,馬步升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講訴中國故事、傳達中國聲音,能夠增強中華民族的文化自信。
海德格爾認為語言是存在之家,人活在自己的語言之中,從表層來看是人在說話,其實這背后暗含著語言在說人的邏輯關系。如何在文學創(chuàng)作層面回歸故鄉(xiāng),馬步升將使用隴東地區(qū)的方言作為一種有效途徑,通過鮮明的地域語言來標識自己故鄉(xiāng)的位置。在《被夜打濕的男人》中,王力行把戰(zhàn)友牛二軍從農村帶到城里介紹給女老板時,針對老板詢問牛二軍是否已婚時,王力行說了一句頗具民間色彩的話:“還娶媳婦哩!家里窮得精?打得炕響哩!毛拉得土淌哩!誰家女子敢睜大眼睛往火坑里跳”?馬步升:《馬步升的小說》,第268頁,蘭州,甘肅文化出版社,2014。人物語言并非必須古雅、優(yōu)美、詩性,馬步升作品中的人物說話方式與其文化構成、職業(yè)身份、社會地位等有機統(tǒng)一,這些零散的部分組合在特定人物身上就形成一個話語系統(tǒng),語言也不再是單一的交流工具,而是在系統(tǒng)之內令意義獲得了增殖。
社群主義是當代西方政治學的一個流派,它是在批評以約翰·羅爾斯為代表的新自由主義的過程中發(fā)展起來的,邁克爾·桑德爾被公認為社群主義的代表人物?!吧缛褐髁x的方法論從根本上說是集體主義,它把社會歷史事件和政治經濟制度的原始動因最終歸為諸如家庭、社區(qū)、階級、國家、民族、團體等社群”;從價值觀方面而言,“社群主義則強調普遍的善和公共的利益”。俞可平:《社群主義》,第2-3頁,北京,東方出版社,2015。中國傳統(tǒng)社會時期的鄉(xiāng)鎮(zhèn)社會組織構成,就帶有突出的集體性、部落性以及社群性。馬步升家族小說以及關于鄉(xiāng)村書寫的作品中,鮮明地反映出了中國古代社會的穩(wěn)定性,它基于儒家文化以及由此形成的差序格局,靠血緣、姻親等紐帶將人網織在一起。
與西方社會中家族以及鄰里之間關系的松弛相比,中國傳統(tǒng)社會家族成員以及鄰里之間的密切聯(lián)系,形成了一個情感共同體與利益共同體。馬步升在《小收煞》中敘述了家族之間的共生共榮關系,當馬素樸一家失勢時,馬家老長工劉門道的妻子陳少艾經常對馬素樸夫人馬白臉出言不遜,馬白臉出于教養(yǎng)而一直不予反擊。但是,馬家畢竟是盤踞當地近百年的大家族,不少族人對劉門道與陳少艾二人的所作所為深惡痛絕,馬家?guī)讉€婦女就聯(lián)手對陳少艾進行罵戰(zhàn)。不僅是馬家自己人,連之前跟隨馬老太爺的仆人馬嗖嗖,也憤怒之下將劉門道暴打一頓。這都是傳統(tǒng)社會時期,人與人之間結成一個共同體的生動表現,與現代時期的社群主義有著很多相似之處,有利于形成“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良好關系。
美國當代著名政治哲學家邁克爾·沃爾澤認為:“如果說國家曾經是一個大居民區(qū),那么居民區(qū)也可能成為小國家。它的成員會組織起來,保衛(wèi)他們的地方政治和文化,不讓陌生人侵入。在歷史上,居民區(qū)已經變成了封閉而狹小的共同體?!盡ichael Walzer,Spheres of Justice:A Defence of Pluralism and Equality,New York:Basic Books,1983,p.38.這種帶有“社群主義”色彩的共同體,為解決當今社會個人陷入“游牧者化”困境提供了理論依據,歷史上的這種組織模式恰與中國傳統(tǒng)社會極其相似。馬步升在《家族秘史》中透露了馬家第七代祖先,與一大批逃荒客修筑躲避兵亂、匪患的城堡,并與整個村莊外姓家族結成聯(lián)盟共同抵御外來風險。家庭是社會組成的最小單元,家族又是聯(lián)結個人與社會的重要紐帶,類似隴東馬蓮河畔馬家這樣的家族在中國大地上不勝枚舉,為當下倡導社群主義奠定了歷史基礎。
“中國文化中差序格局的特色,與今日西方文明中個人主義的極度高漲相對比,可以救濟個人主義的孤獨,也可以防止社會因個人主義過度發(fā)展而面臨的碎裂與瓦解。……這是中國文化中超越性的價值,也可以擴充成為人類社會的普世價值,以補現代文明的不足?!雹?/p>
馬步升的作品表現了多地區(qū)、多民族、多宗教的文化特性,歷史文化、宗教文化、民俗文化等生動地呈現在其筆下,這在《浪漫的高原》《保安三莊素描》《大地一剪刀》《西北大男人》等作品中俯拾皆是。盡管馬步升將西北地區(qū)“名教”與“自然”、“官方”與“民間”、“高雅”與“通俗”等文化都表現出來,但其念茲在茲的主要是鄉(xiāng)村文明與秩序。馬步升對待鄉(xiāng)土中國的態(tài)度是感性與理性并存的,重構鄉(xiāng)土中國溫情脈脈的倫理關系,是馬步升為解決現代社會人的存在問題的一種嘗試。
結語
馬步升的文學創(chuàng)作與其他西部作家乃至當代中國作家相比,有一個重要的特征在于其作品處于“知識滿載”狀態(tài),亦即馬步升在創(chuàng)作時關于許多事物的敘述是具體的、可感的。馬步升曾在一篇學術論文中指出,“知識空載”與“語言無根”是當下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兩大病象,認為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要有一個完整性的知識系統(tǒng)做支撐,“在這個知識系統(tǒng)內,大者包含作者的世界觀、人生觀,小者涉及作者的文化修養(yǎng)、各方面的社會知識,以及對人性廣度和深度的體察”。
②馬步升文學創(chuàng)作中既具有豐富的知識又運用了頗具地方性的民間語言,不僅為解決當下世界人們的精神困擾提供了中國智慧、中國方案,同時也為其自身的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了豐富資源。
縱觀馬步升30多年的文學創(chuàng)作,包括《西北男嫁女現象調查》《走西口》《刀尖上的道德》等學術著作在內,不難發(fā)現其對西部歷史與鄉(xiāng)村社會著墨最深。馬步升的歷史敘事將心靈史、家族史、村莊史、地區(qū)史、民族史等融會貫通,在為家族、家鄉(xiāng)、西部樹碑立傳的同時,也蘊含著他對在現代文明進程中分崩離析的傳統(tǒng)家族制度與鄉(xiāng)土中國文明秩序的感傷。馬步升嘗試通過文學作品重建鄉(xiāng)村文明的努力,以及為此而進行的知識考古、精神旅行,使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帶有鮮明的西部文學風格的同時,也在較大程度上實現了地域性的超越。馬步升這種立足隴原大地而又放眼中華民族,并嘗試與世界文學建立對話的創(chuàng)作理念,使其作品在當代文學中具有較高辨識度,有些篇目更是躋身于當代文學高峰。
〔本文系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經費創(chuàng)新人才項目“1990年代以來西部長篇小說中的民間文化”(18LZUJBWYJ062)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吳世奇,蘭州大學文學院博士生。
(責任編輯王寧)
①許倬云:《中國文化的精神》,第222頁,北京,九州出版社,2018。
②馬步升:《當下長篇小說病象分析》,《長江叢刊》201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