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雪松
生活里有詩,但沒有所謂的遠方,因為它就在眼前,我用筆用心記錄的每一個瞬間。
看這篇文字的時候,可以去網(wǎng)上搜那首馬頭琴曲來聽,《嘎達梅林》,齊寶力高版本的。琴聲中,你能領(lǐng)略到草原的遼闊和悲傷,一個有幾千年興衰歷史的游牧民族對逝去家園的無限眷戀。
我去草原很多次了,最近的一次就是去錫林郭勒,住牧民的蒙古包。廚房里彌漫著濃濃的紅燒羊腿的香味兒,主人告訴我們,秋天的羊肉才真正好吃,因為這時候的羊吃了帶籽的草,長出了油膘,肉又香又嫩,比起我們平時吃的飼料羊鮮美不知多少倍。
錫林郭勒大草原是優(yōu)質(zhì)的牛羊肉生產(chǎn)基地,這里生長的鮮草富含600多種營養(yǎng)。每天在這片草原上溜達曬太陽、以鮮草為食的牛羊,是牛羊中的貴族,更是不可多得的佳肴珍品。這些年政府加大了對草原生態(tài)保護的力度,當?shù)啬撩穸加袊栏竦娘曫B(yǎng)數(shù)量限制,這么做是為了讓羊群不至于過度消耗草場生態(tài),以確保草原正常地循環(huán)生長。
其實,我們很難設(shè)身處地去體會牧民對于草原的愛護之心,記得以前有一位蒙古族同事放假回家給牧民父親買了一雙皮鞋,老人看到鞋卻很生氣,說:“這么硬的鞋底,不是把草都踩爛了么!”草原是最為脆弱的土地。當年嘎達梅林起義,便是為了對抗達爾罕王爺和張作霖部隊對草原的野蠻開墾。他們反抗的不僅僅是眼前讓牧民流離失所的強征暴斂,更是一種讓子孫后代無以為繼的對游牧文明的戕害。牧民告訴我們:“草原之所以叫草原,那只是草的原,而非農(nóng)的原……草原的植被表土也就半尺到一尺厚,下面全是沙質(zhì)土,開墾后,頭幾年能長些糧食,過了三五年就泛沙,十年二十年后就完全沙化,形成不毛之地?!笔聦嵣希茐牟菰鷳B(tài)的惡果我們這些年也經(jīng)歷過,都以退耕還林、退耕還草為終結(jié)。
那天晚上,月光清亮,星辰璀璨,四周一片寂靜安寧。坐在蒙古包里,牧民大哥給我們講草原人的習俗趣事。他說,牛羊以草為食,但只吃地表上的鮮草,不能啃食草皮,吃光一片就再換一片草場,所以它們逐草而居;牧民以牛羊為食,但也有“三不殺”原則,救過主人的羊不殺,給主人下跪的羊不殺,生過小羊的母羊不殺,這些不殺的羊,牧民要一直養(yǎng)它們到老死,然后埋入土里,為草場提供養(yǎng)分。在我看來,這應(yīng)該就是草原文化“天人合一”的最具體的詮釋了吧,一個在馬背上馳騁幾千年的民族,逐水草而居,與天地共存,把人與萬物生靈的和諧相處當作行為準則,乃至文化理念和宗教信仰。
同伴用手機放出馬頭琴演奏的《嘎達梅林》曲子,跟此刻的氛圍特別搭:牧民對茫茫草原的深沉眷戀,對逝去輝煌的無限感傷,對今日境遇的焦灼,對未來命運的憂慮……
當我們在現(xiàn)代化文明的軌道上一路狂奔時,總有一個時段,不得不停下來想一想人和自然的關(guān)系,游牧文明之于現(xiàn)代文明的意義。而這些問題的答案,似乎草原上的牧民早在幾千年前就已經(jīng)破解了。滅他唯我的獨尊思想,屢屢被證明只會讓前面的路越走越窄,甚至瀕臨絕境,和諧并存才能讓我們走得更遠。
草原最美的季節(jié)已經(jīng)到了,去看看那一片地球上僅存的原鄉(xiāng)之地吧,那里有祖先留給我們的睿智和生存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