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牧村演唱風格的地緣文化優(yōu)勢研究

歌唱家關牧村三個重要的藝術成長階段分別是童年的藝術啟蒙、工廠環(huán)境的歷練與專業(yè)的系統(tǒng)學習。前兩個階段都是在天津這座城市發(fā)生的，而第三個階段是從天津起始的。本文通過對關牧村藝術發(fā)展三個重要階段的梳理，旨在分析天津這座城市的地緣文化優(yōu)勢與其演唱藝術風格形成之間的關系，并通過對地緣文化優(yōu)勢的分析，總結關牧村藝術風格形成的宏觀與微觀環(huán)境各自的作用。

一、關牧村簡要介紹

關牧村，我國杰出女中音歌唱家，以獨特的藝術風格贏得了觀眾的喜愛。在關牧村的藝術道路上，天賦、努力都是其成功的重要因素。其獨特的藝術風格很大程度上是受其獨特的經(jīng)歷與所處的環(huán)境而形成的。從這個角度上說，天津這座城市滋養(yǎng)了眾多的藝術家，關牧村就是其中最閃亮的歌唱家之一。

地緣優(yōu)勢，一般指地理位置對政治、經(jīng)濟的影響。而藝術是通過塑造形象反映社會生活的一種社會意識形態(tài)。藝術形象地反映人們現(xiàn)實生活和精神世界，滿足人們的審美需求。基于此，藝術對于地理位置的依賴性也不容忽視。尤其是藝術風格，對于地理位置的依賴更加深刻。地理位置帶來的各種社會性因素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藝術家，最終以藝術作品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顯現(xiàn)出獨特的藝術風格。

地緣是由地理位置上的聯(lián)系而形成的關系。這個概念說明地緣是由發(fā)生、發(fā)展、形成的所在地具備的相關特點因素對于主體產生的影響。天津這座城市對于關牧村藝術風格的影響，貫穿了她的藝術萌芽發(fā)生、發(fā)展、升華，以至于成名。天津這座城市滋養(yǎng)了關牧村的藝術發(fā)展，而關牧村的藝術也鞏固、豐富了天津這座城市的文化特質。

二、關牧村藝術道路上的三個重要階段

關牧村雖然祖籍遼寧，生在河南，但很小的時候就來到了天津，藝術道路的肇始也基本上從天津開始。關牧村的藝術道路有別于很多歌唱家，雖然曲折艱辛，但從藝術的養(yǎng)成來看，優(yōu)勢也是很明顯的。本文梳理她藝術道路上的三個重要階段，旨在分析她藝術養(yǎng)成的過程中，天津這座城市給予了什么，影響了什么，又是如何影響的。

（一）童年的藝術熏陶

關牧村的啟蒙老師是她的媽媽，她在很多采訪節(jié)目中不止一次地表達了對媽媽的懷念，也都唱起了那首《再走還是社里的田》。關牧村說，媽媽的聲音特別美，也很會唱，經(jīng)常指導童年的關牧村。同時，關牧村的媽媽是一位有著很高藝術修養(yǎng)的知識分子，也擁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歌唱同好，他們時常聚會，給了童年關牧村嘗試歌唱的機會。在不斷嘗試中，關牧村建立起了唱歌的自信心。而且，在一個藝術修養(yǎng)很高的群體里，潛移默化的影響也是不容忽視的。

這個階段中，人們不難看出關牧村有四個方面的收獲。第一，收獲了接觸藝術的機會。如果唱歌的天賦不被確定、引導、鼓勵，可能就會進入了愛好的軌道而無緣歌唱事業(yè)。第二，收獲了藝術的啟蒙。關牧村的母親有著一定的音樂素養(yǎng)和歌唱方法，這給童年的關牧村帶來了學習歌唱的基礎。第三，收獲了嘗試歌唱的機會。無論是在天津市少年宮合唱團還是在母親朋友的聚會中，關牧村都有了展示自己稚嫩歌唱的機會和舞臺，這對于她走上歌唱道路有了形式上的儲備。第四，收獲了藝術的自信。有了嘗試歌唱的機會，就有了展示天賦的機會，關牧村從而建立了初步的藝術自信，這種自信是她堅定走向歌唱道路的重要保證。

（二）工廠情節(jié)

從小熱愛唱歌并且有著非凡天賦的關牧村因為那個時代的社會背景問題，沒有辦法直接走向她向往的歌唱事業(yè)，而是進了工廠，做了一名車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樣一段經(jīng)歷看似曲折，實際上給關牧村帶來了豐厚的財富。

第一，因為熱愛的歌唱事業(yè)受挫，關牧村在歌唱學習上更加用心，正如她在很多采訪報道中所說，伴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去海河邊練聲，這已經(jīng)成為關牧村每天必備的功課之一。第二，工廠的氛圍，使關牧村的歌唱始終是接地氣的，打動人心的。她更加在意如何唱得好聽，如何使聽歌的人感受到歌聲中的感情，而不是方法。這雖然這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關牧村歌唱水平的提升，但卻得到了更加珍貴的感情表達。第三，七年工廠經(jīng)歷凝結出的工人情結貫穿了關牧村藝術生涯始終。在關牧村的各種訪談節(jié)目中，她都提到了自己在工廠的經(jīng)歷，有和唱歌有關系的，也有和唱歌無關的。但無論和唱歌有沒有關系，都凝結成了她的工人情結。

我是1970年到1977年，7年的時間都在天津鋼銼廠當車工，這個工廠后來改名叫第八車床廠。我看見那些工人在那兒干那些活，我都干過那些活，所以非常熟悉，大床子、小床子，我都干過，和工人師傅們關系非常好。每次開大會的時候，我給他們唱歌，他們每次都早早地坐好了位置，準備好，我就想好給他們唱什么歌，而且他們特別支持我演出，天津市的工人業(yè)余文藝匯演，而且獲了獎，所以那時候基本上也有很多的時間演出。

這種工人情結其實也可以理解成基層情結，關牧村始終知道自己的歌是唱給誰聽，始終以親切質樸的情感貫穿在自己的藝術作品中，即使在進入了中央音樂學院深造以后，也沒有因為方法的完備而忽視了質樸的情感，這其實是關牧村藝術風格的靈魂。人們聆聽她的演唱時，有著身臨其境的感受，有著情感的共鳴。

這種工人情結來自關牧村所在天津市鋼銼廠的工友以及他們七年的同甘共苦。

我剛到工廠時是學徒工，每天要給師傅打洗手水，打喝的水，午飯時間要把師傅們的飯盒收在一起拿到鍋爐房去熱。雖然干的活很瑣碎，但一個人時，我就在那兒小聲哼哼歌。晚上值夜班時，工廠特別冷，取暖就是大車間當中一個磚壘的爐子。感覺難熬，我便和同事在休息時跳跳舞，活動活動，就不那么冷了。

后來慢慢和大家熟了，都知道我喜歡唱歌，開大會的時候就會叫我去唱。那會兒也沒有特別考究的服裝，沒有專業(yè)的設備，但就是很開心，像開車間音樂會似的?？墒俏?guī)煾涤悬c接受不了，他覺得我不能踏下心來干學徒活。我也不解釋，想用行動證明。我就把他常年用的那個茶缸子洗得白白的，車床每天打掃得干干凈凈，洗手盆也是刷得干干凈凈，用實際行動改變了他對我的看法，覺得這小姑娘還可以，不吭不聲的，挺肯干。

到后來，師傅還挺支持我唱歌的，我沒事的時候，他就讓我去工廠后頭那個大水坑練聲，知道我需要保護嗓子，他每次抽煙都不當著我的面。工友們也都特別關照我，看到我家里的被褥破了、棉花露了，工會的鐘師傅，就把裹棉紗的大布洗干凈，幫我把被子、褥子包起來，我特別感激他們。

通過關牧村的這些真情的回憶不難看出，她深深地懷念那七年帶給她的溫暖，也感謝這七年工友對她歌唱藝術的支持。這種親密無間與彼此溫暖是那個時代工人群體中最珍貴的情感，關牧村深受感染。

（三）得遇伯樂

是金子總會發(fā)光，千里馬也需要伯樂的發(fā)掘。關牧村就是金子，而施光南就是關牧村的伯樂。初識的時候，關牧村打動施光南的是“不是完全的洋味兒，也不是完全的民味兒?！薄安皇峭耆难笪秲骸笔且驗榇藭r的關牧村沒有經(jīng)過系統(tǒng)的聲樂學習和訓練;“不是完全的民味兒”，一方面是關牧村獨特的音色，另一方面也有從小母親指導訓練的原因。這種不洋不民的特點，現(xiàn)在看可以理解為不受方法限制而真誠親切，這也是關牧村的歌唱藝術特點之一。不同的是，那個時候是沒有系統(tǒng)訓練的半原生狀態(tài)，是自然流露而不可控，現(xiàn)在是經(jīng)歷了系統(tǒng)方法訓練又不被方法禁錮，是自我流露的可控狀態(tài)。

縱觀關牧村這三個成長階段，不難看出，關牧村的藝術成就源自環(huán)境作用于天賦和努力的爆發(fā)。其間，關牧村所處的天津文藝大環(huán)境、工廠環(huán)境、社會群體環(huán)境、家庭環(huán)境等，都對其發(fā)揮著作用，使關牧村通過這些地緣文化的優(yōu)勢不斷成長。

三、地緣的不同維度對關牧村藝術風格形成的影響

地緣說得具體一點，就是環(huán)境之于藝術家的影響。環(huán)境有大小，影響的方面與程度也會有不同的側重和差別。宏觀與微觀的作用在藝術格局和藝術表現(xiàn)上各自占有一席之地，藝術格局和藝術表現(xiàn)共同構成了藝術風格。

（一）宏觀環(huán)境：天津的大環(huán)境

天津是一座地域文化特征非常明顯的城市，城市性格鮮明。天津有著六百多年歷史，其起源和發(fā)展與京杭大運河的開通和漕運的興起密不可分。天津是“當河海之要沖，為畿輔之門戶”的重鎮(zhèn)，是江南漕運上達京城的必經(jīng)之路，天津成了當然的漕運樞紐。元、明、清定都北京，漕運途經(jīng)天津地區(qū)，造就了天津的發(fā)展與繁榮。

漕運文化帶來了開放與包容。作為碼頭港口的天津，無論是明清時期，還是近現(xiàn)代，都承載了海陸交融、各地貿易。不同地域的商貿往來帶來了不同的文化元素。特別是近現(xiàn)代西方的影響，在天津這座城市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無論是商貿往來還是政治活動，都從客觀上帶給天津這座城市很多“洋”元素，這些元素不僅體現(xiàn)在衣食住行中，還體現(xiàn)在很多領域中，如建筑、藝術等。

20世紀七八十年代，天津的音樂文化基礎深厚，歌劇、交響樂等舶來的藝術形式有著很大的群眾基礎，民間的文化活動也非常活躍。建國后，先后建立的第一工人文化宮、第二工人文化宮、第三工人文化宮等場館設施讓群體活動得以充分施展。社區(qū)內居民自發(fā)的“消夏納涼晚會”“飛雪迎春文化演出”等活動，讓民間文化活動有了固定的展示陣地，從天津的普通工人中產生了一批歌唱家、作家、曲藝家等文藝工作領域的專家。

關牧村就是在這樣的文化大環(huán)境中成長起來的，也是從普通工人中產生的最有代表性的歌唱家之一。文化大環(huán)境的影響是宏觀的、潛移默化的。在自我內心升騰起了熱愛的時候，環(huán)顧四周能找到共鳴與歸屬，這就是大環(huán)境的莫大作用。關牧村從小熱愛歌唱，在天津這座城市中時時有共鳴，無論是家庭、學校、少年宮、工廠，都有她藝術的階段性歸屬，更重要的是心靈與精神的歸屬，讓她能夠堅持藝術追求，時刻抱有對藝術道路的信心。

天津這座城市是保守和市井的。保守與市井在本文語境下并不含貶義，而是一個城市的特質，這些特質雖然造成了一定的壁壘，但也是城市文化特色的重要保證。在當下城市化進程中，發(fā)達城市抑或是發(fā)達國家的面貌，區(qū)別性越來越小，身處不同的地方和文化氛圍，竟然不易感覺到差異。這種同質化是經(jīng)濟發(fā)達的一種表現(xiàn)，同時讓人們失去了很多珍貴的文化基因。

天津的保守，是源于漕運帶來的眼界，全國乃至全世界各地的物資集散于此，長此以往，造就了天津這座城市的獨特審美，隨之帶來了保守。天津的保守表現(xiàn)在自我認同與習慣惰性，如果把天津這座城市擬人化，他可能會說，“無論你有多好，我自認為我已經(jīng)很好，即便也認為你好，那是你的事情，我并不羨慕，各自安好。”這種自我認同帶來了習慣惰性，也就是文化認知，它很難改變，但也并不是一成不變。

市井，也是漕運文化的一種重要的表現(xiàn)。漕運的碼頭，與現(xiàn)代化港口不同，以前的碼頭貿易搬運需要人工完成，搬運工是一個很大的行業(yè)群體。南來北往，各地雜居，商業(yè)興隆帶來了文化的交融與繁盛。市井文化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逐漸發(fā)展。從風貌上說，它是通俗的、民間的、接地氣的;從性質上說，它是取悅迎合小商販和碼頭工人的;從形制上說，它是樣式多樣、親切質樸的。這也是天津民俗文化一直充滿活力的重要原因。在天津這座城市，戲曲、曲藝、手工，一直到現(xiàn)在還有很強的傳承基因和傳播基礎。

關牧村的藝術風格得益于漕運文化的開放包容，也得益于其保守市井。文化特色鮮明與親切質樸是關牧村藝術風格的主旨。

（二）微觀環(huán)境：工人經(jīng)歷的七年積淀

關牧村曾在采訪中說道：

是工人師傅收留了我，對工人師傅有一種特殊的深厚的感情，所以我就一定要用我的實際行動回報他們，而且每年我回到天津見到我們過去的工人師傅們，他們拉著我的手就說，小關你沒變，就這一句話我就滿足了。

首先，這七年積淀的是情感。關牧村因為家庭背景的原因，不得已進了工廠，當上了車工。別人可能會氣餒，甚至放棄，但關牧村沒有，她一方面積極地做工，另一方面也絲毫不放棄對于歌唱的追求，這種力量來自于她從小對于歌唱的堅定信念。而工人生活帶給關牧村的不是拖累，而恰恰是她藝術生命中最珍貴的經(jīng)歷。和工友朝夕相處，同甘共苦，使關牧村有了很深的工人情結，這種自然形成的情感在后來她的作品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同時，她親切質樸的藝術風格，也在這個階段確立下來。無論是情感的流露還是親切質樸的風格，在后來關牧村的身上都有自然流露，不修飾，不造作，不矯情，這是藝術表現(xiàn)的高級境界。

其次，這七年積淀的是歌唱的經(jīng)驗。雖然進入了工廠，當了工人，關牧村卻不缺少唱歌的機會，也不缺少演出的舞臺。無論是車間里的歌聲，還是工廠大會上的歌聲，都飄蕩在關牧村的藝術道路上。而天津工人文化演出、比賽的興盛也給關牧村帶來了持續(xù)不斷的鍛煉機會，也是在這樣的演出中，關牧村有了走向專業(yè)道路的機會。

再次，這七年積淀的是藝術家的情懷和修養(yǎng)。關牧村在最底層最具體的勞動人民身邊成長起來，這使她的藝術不會在成名以后曲高和寡。這七年的基層生活，讓關牧村把這樣的動力化在了藝術的血液里，成了一種藝術本能，這是藝術家高貴的修養(yǎng)。同時，關牧村在這樣的歷練下，擁有了難得的藝術家情懷，無論是邊疆、農村、高原、沙漠，還是孤兒院、養(yǎng)老院，都留下了關牧村頻繁而堅定的腳步。社會的養(yǎng)分滋養(yǎng)了她的藝術，反過來，她的藝術也反哺了社會，這使她的演唱一直保持著那份親切質樸，也有了群眾基礎。

從宏觀和微觀環(huán)境不難看出，天津這座城市的地緣文化優(yōu)勢在關牧村身上表現(xiàn)得極為典型，海河水滋養(yǎng)下的藝術家親切、質樸、熱情。關牧村天賦過人、經(jīng)歷豐富，從這些經(jīng)歷中，從事歌唱藝術的青年會得到啟迪，思考在技術、方法的基礎上，如何贏得觀眾、贏得舞臺，成就藝術人生。

（天津師范大學音樂與影視學院）

基金項目：本文系天津市藝術科學規(guī)劃項目“關牧村演唱風格形成的研究”（項目編號：B18050）的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簡介：師巖（1979—），女，山西汾陽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聲樂表演與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