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烈的名譽權與言論自由的沖突及解決

劉皓宇

摘 要：名譽權與言論自由的矛盾體現(xiàn)為同為憲法權利的兩種權利保護所引發(fā)的價值沖突，而英烈由于其身份特殊，其名譽權又存在一定的特殊性。文章力求對譽權與言論自由的共性和個性進行分析比對，從而找出最為合適的沖突解決機制。

關鍵詞：英烈名譽權;言論自由;憲法權利

一、事實起因

“狼牙山五壯士名譽權案”是《民法總則》之所以規(guī)定第185條的原因。本案被告洪振快發(fā)表名為《“狼牙山五壯士”的細節(jié)分歧》、《小學課本“狼牙山五壯士”有多處不實》的兩篇文章，對狼牙山五壯士五位英烈在抗戰(zhàn)中的不畏艱險勇于犧牲的英勇事跡和在包圍中同敵人頑強斗爭的精神卻沒有太多提及，而是通過對一些非權威的杜撰材料進行援引，對當事人在不同時期存在合理偏差的口述斷章取義，甚至連宋學義在文化大革命時期被紅衛(wèi)兵所誣陷的不實言論為主要證據(jù)。避重就輕地考證在哪座山峰跳崖，跳崖的方式是“跳”還是“溜”，敵方的戰(zhàn)損及敵軍大部隊動向，是否有拔群眾蘿卜的事實為線索，在證據(jù)并沒有證明力或證明力微弱的情況下，多處使用揣度以及不確定的語氣推測事實。文章論證的大多是與主要事實聯(lián)系甚小的事實，通過這些來引導讀者質疑狼牙山五壯士英雄事跡的真實性，從而貶低了英雄的形象，毀損了英烈的精神價值。由于其傳播范圍較廣，侵犯的權利客體又是英烈的名譽和榮譽權，因而不僅對英烈親屬的個人情感造成了嚴重傷害，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對社會公眾的家國情懷和愛國熱情的情感傷害，因此構成對社會公共利益的損害。被告以文章未出現(xiàn)侮辱性言語，言論自由等理由進行抗辯，主張言論自由受憲法保護。由此引發(fā)了名譽權與言論自由的沖突。

二、英烈的名譽權與言論自由的沖突

正因為英烈的個人榮辱關系到整個社會價值觀的構建，與社會公共利益密切相關，是他人評論的對象，因而其名譽權就容易與他人的言論產(chǎn)生沖突。其原因可以概括為以下方面：

（一）兩種權利的形態(tài)存在交叉重疊

首先來說，名譽權和言論自由這兩種權利本身就有著重疊關系。名譽權本身就是對名譽的保護，而名譽正是通過社會評價的途徑得之。這種社會評價意味著需要通過公眾的的言論來表現(xiàn)。而名譽權法則是旨在要求公眾的言論自由的行使不超過一定的限度，一旦公眾的言論侵犯了他人的名譽，情節(jié)嚴重的就有可能構成違法行為。言論自由的表現(xiàn)形式同樣是語言文字，但對言論自由的保護是通過使其言論自由不受非法限制，可以表露其真實想法，使政治監(jiān)督的社會功能得以良好實現(xiàn)。由于二者存在表達方式的相同而社會價值取向存在差異，這就引發(fā)了二者間的沖突。

（二）社會權利的相互性

當代社會的權利的相互性同樣是導致英烈的名譽權與言論自由的沖突的原因。由于社會的不斷發(fā)展，權利關系也就變得多樣化，也就導致了不同權利之間界限的不明確，多種權利交叉重疊相互掣肘。美國學者科斯提出“權利的相互性”的觀點，他認為一種權利受到法律保護的同時不可避免地導致另一種權利受到侵犯。只有在理想狀態(tài)中才會出現(xiàn)權利與權利的明晰界限，而這種界限在現(xiàn)實中并不存在。所以，立法的過程就是對各種權利進行取舍的過程，要想全面保護死者的名譽權就難以規(guī)避對公民言論自由的侵害，對公民言論自由加以保護在一定程度上就可能造成死者名譽權受損。正是由于權利的這種特征導致了必然有一方權利受到侵害。

（三）憲法的相關規(guī)定

我國現(xiàn)行憲法同時對言論自由和人格尊嚴做出了保護規(guī)定，這就使得同為憲法權利的二者一旦發(fā)生沖突就沒有了位階之分。憲法第35條規(guī)定了公民享有言論、出版等言論自由，第38條規(guī)定公民的人格尊嚴不受侵犯。在英烈的近親屬或公益訴訟的提起主體以他人的言論侵犯了英烈的名譽權提起訴訟時，就產(chǎn)生了言論自由權和名譽權的沖突。名譽權和言論自由所保護的利益不同，其所追求的價值當然也存在差異。在資產(chǎn)階級革命時期，革命派為了主張其政治權利，使其言論得以自由地表達，就提出了言論自由這一權利，革命后將其寫入憲法加以保護。如1789 年的法國《人權宣言》規(guī)定：“自由傳達思想和意見是人類最寶貴的權利之一， 因此每個公民都有言論、著作和出版自由?！泵绹鴳椃ǖ谝恍拚敢?guī)定：“ 國會不得制定剝奪人民言論或出版的自由的法律。”為保障言論自由的充分行使，使之不受非法剝奪并體現(xiàn)其正義性，學者們提出了種種學說來捍衛(wèi)言論自由在憲法中的正當性， 如“追求真理說”、“健全民主程序說”和“自我表現(xiàn)說”等。言論自由受憲法保護還在于它在社會生活中的重要作用，因為它“不僅是民主政治之基石， 而且還具有消解人民對政府不滿和懷疑、減少敵意之功能， 被稱為`社會的安全辦' ?！泵u權的歷史比之出現(xiàn)于資產(chǎn)階級革命這一特殊時期的言論自由權要早得多，早在封建專制時期，名譽權就被用于維護統(tǒng)治者的專治地位，如秦朝的焚書坑儒，清軍入關后大興文字獄，都可以看作是對名譽權的保護，但由于社會性質的特殊，并沒有普遍適用。對名譽權的普遍保護始于二戰(zhàn)之后，由于二戰(zhàn)后各種媒體的迅速發(fā)展，使濫用言論自由侵害名譽權的案件時有發(fā)生，偏離了言論自由監(jiān)督作用的初始目的，因此逐漸開始對名譽權保護的重視并開始寫入法律。從時間上看，對言論自由的保護要早于名譽權的普遍保護，但這并不意味著名譽權保護的重要性比言論自由低，因為兩者所代表的利益和價值受憲法的同等保護，沒有高下之分。

三、英烈的名譽權與言論自由沖突的解決

在我國，當言論自由和名譽權產(chǎn)生糾紛訴至法院時，往往名譽權會取得勝利。這是因為言論自由的保護雖然被寫入憲法，但是由于我國沒有憲法法院的存在，而刑法規(guī)定了侮辱罪和誹謗罪，民法總則第185條規(guī)定了對于英烈名譽權的保護。根據(jù)“無救濟則無權利”這一古老法諺，由于言論自由目前還沒有司法途徑對其加以保障和救濟，所以在這種意義上難以將其稱之為一項權利。

在美國，最高法院享有違憲審查權，擁有解釋憲法的權利，聯(lián)邦最高法院通過以“紐約時報訴沙利文”為首的一系列案件，逐步確立了言論自由的特殊憲法地位，提出了“真正惡意”原則，也有人將之稱為“沙利文規(guī)則”或者“《紐約時報》規(guī)則”：“我們認為，憲法保障需要一種這樣的聯(lián)邦規(guī)則，即禁止政府工作人員就對其相關公務行為進行誹謗性虛假陳述的行為請求損害賠償，除非他能夠提供證據(jù)證明該陳述人存有‘真正惡意——明知陳述內容虛假，或者玩忽放任、不顧其真實與否。”在之后對其范圍不斷完善，從“聯(lián)邦政府官員”到“公眾人物”，在“Rosendale v.Mediant，Inc.”案中將適用范圍擴大到非公眾人物。

“真正惡意”原則強調對人主觀心理狀態(tài)的證明，不關注報道本身的真實性，舉證對原告來講十分困難。不僅需要原告證明被告的陳述造成了損害，而且還要證明被告主觀上明知陳述內容不實或玩忽放任，這與侵權責任法上的一般過錯原則不符。因此，采取“客觀說”更能令人信服并在實踐中有更強的操作性。

筆者認為，當言論侵犯了公共利益時，名譽權高于言論自由。若僅侵犯私益，則要具體權衡私益和言論自由的價值。其標準仍需司法解釋予以明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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