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是一種歡樂

[黎巴嫩]紀伯倫著 冰心譯

于是一個詩人說，請給我們談美。

他回答說：

你們到處追求美，除了她自己做了你的道路，引導著你之外，你如何能找到她呢？

除了她做了你的言語的編造者之外，你如何能談論她呢？

冤抑的、受傷的人說：“美是仁愛的，和柔的，如同一位年輕的母親，在她自己的光榮中半含著羞澀，在我們中間行走?！?/p>

熱情的人說：“不，美是一種全能的可畏的東西，暴風似的，搖撼了上天下地?！?/p>

疲乏的、憂苦的人說：“美是溫柔的微語，在我們的心靈中說話。她的聲音傳達到我們的寂靜中，如同微暈的光，在陰影的恐懼中振動?！?/p>

煩躁的人卻說：“我們聽見她在萬山中叫號，與她的呼聲俱來的，有獸蹄之聲，振翼之聲，與獅子之吼。”

在夜里守城的人說：“美要與曉暾從東方一同升起。”

在日中的時候，工人和旅客說：“我們曾看見她憑倚在落日的窗戶上俯視大地?！?/p>

在冬日，阻雪的人說：“她要和春天一同來臨，跳躍于山峰之上。”

在夏日的炎熱里，刈者說：“我們會看見她同秋葉一同跳舞，我們也看見她的發(fā)中有一堆白雪?！?/p>

這些都是他們關于美的談說。

實際上，你卻不是談她，只是談著你那未曾滿足的需要。

美不是一種需要，只是一種歡樂。

她不是干渴的口，也不是伸出的空虛的手，卻是發(fā)焰的心，陶醉的靈魂。

她不是你能看到的形象，能聽到的歌聲。

卻是你雖閉目時也能看見的形象，雖掩耳時也能聽見的歌聲。

她不是犁痕下樹皮中的液汁，也不是結(jié)系在獸爪間的禽鳥。

卻是一座永遠開花的花園，一群永遠飛翔的天使。

阿法利斯的民眾啊，在生命揭露圣潔的面容的時候的美，就是生命。但你就是生命，你也是面紗。

美是永遠攬鏡自照。

但你就是永生，你也是鏡子。

（摘自《心靈的日出》，海天出版社201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