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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嶺南地方意識的自覺與建構(gòu)
      ——以李昴英的羅浮山書寫為例

      2020-01-07 19:05:34蔣艷萍
      探求 2020年1期
      關(guān)鍵詞:羅浮山嶺南山水

      □ 蔣艷萍

      自古以來,嶺南地方意識的興起,需要嶺南本土文人的自我書寫和自我建構(gòu)才能實現(xiàn)。在這當中,南宋文學(xué)家李昴英的羅浮山書寫便是一例。李昴英,字俊明,號文溪,謚忠簡,番禺人,南宋中后期著名的政治家、文學(xué)家,廣東科舉考試的第一位探花,善詩詞,世稱“詞家射雕手”。他以弱冠高中探花,躋身京都,從此宦海浮沉三十載,在復(fù)雜的政治斗爭中三次大起大落,四次歸返五羊。在返鄉(xiāng)期間,李昴英樂于悠游山水,遍訪周邊名山,與嶺南第一山——羅浮山也結(jié)下了不淺的情緣,創(chuàng)作了不少記載羅浮山事跡、描寫羅浮山風(fēng)貌、與羅浮友人交游的詩文。在不斷地回望故鄉(xiāng)的同時,他也自覺地承擔起身為嶺南文人通過嶺南風(fēng)物書寫、豐富嶺南文學(xué)景觀內(nèi)涵、凝就嶺南文化特有品格的重要使命,體現(xiàn)出一種嶺南地方意識的自覺與自我建構(gòu)。

      一、“六行皆備”與“搭颯野服”的立體人生

      李昴英生于宋寧宗嘉泰元年(1201年),卒于宋理宗寶祐五年(1257年),一生跨寧宗、理宗兩朝。寶慶二年(1226年)進士及第,高中探花,從此步入仕途,此時的南宋處在奸佞當?shù)?、政治斗爭尖銳、國勢轉(zhuǎn)弱的風(fēng)頭浪尖,復(fù)雜的政治環(huán)境使他的仕途充滿坎坷,從二十六歲中進士到五十七歲病逝,其間三十二年,除了待官居里兩年外,實際三度出任地方官約計七年,三次入朝任職約計六年,四次退居故里、投閑置散約計十七年。[1]他一生為官潔正,憂心為民,無論是任職地方,還是入職朝廷,都表現(xiàn)出卓越的才能和過人的膽略,曾受到宋理宗的禮遇,擢升為大宗正卿、國史編修、龍圖閣待制、吏部侍郎,封番禺開國男,食邑三百戶。他忠直敢諫,勇斗權(quán)寵,敢于當面指責(zé)皇帝的過失,甚至越出君臣禮節(jié)而犯顏苦諫,被宋理宗稱為:“李昴英,南人無黨,中外頗畏憚之”。但由于太過耿直,他一直被權(quán)寵佞臣所嫉恨,多次受到排擠和陷害,甚至被誣陷導(dǎo)致三次罷官還鄉(xiāng)。寶祐三年,李昴英因支持洪天錫彈劾宦官盧允升、董宋臣專權(quán),請與之俱貶,遂歸隱五羊文溪,不復(fù)再起,直至寶祐五年病逝于故里。

      李昴英在風(fēng)雨飄搖的南宋政權(quán)中可謂功德卓著,湛若水曾作《修復(fù)李忠簡公海珠祠像記》,以“六行皆備”對其一生功績進行全面肯定,其云:“追斥安石,乞正儲貳,去嵩之奸,引裾抗疏,劾盧、董二宦,落職而不悔,曰忠。喪其親,筑室終制于墓,若終其身,累詔不起,曰孝。乞歸制,服心清獻之喪,立師傅之道,曰義。幕于汀,奮身諭賊,以其守兔;贊閫清獻,縋城入諭賊壘,出白刃下,卻摧鋒之變,而遠之廣郊,曰勇。提舉于閩,捐奉賑饑,活人之命;守贛置常平、罷官酤、嚴保伍,以為民安,曰惠。屢進屢辭,早能以其身退,曰廉。夫斯六行者,君子之所以立身也。忠簡備焉,足為生人之表,固宜里置血食焉,以彰鄉(xiāng)先生之道?!盵2](P268)這段話將其一生主要政治功績及人品修為盡數(shù)道來。其德行在當時就已經(jīng)被廣為稱頌,趙汝騰薦其為當朝“八士”之一,冠之以“國之干將莫邪”之品目,時人譽之有“唐介、劉安世”之遺風(fēng)。廣州、贛州等地為其建生祠,贊其為千古師表,在其逝世后,更是立專祠以祭拜,可見其對后人的影響是頗為深遠的。

      但在后人的不斷傳頌中,李昴英的形象逐漸被固化、簡單化,人們只留意他“六行皆備”的一面,卻忽略了他“搭颯野服”的另一面。本文認為,只有細讀李昴英所有詩文特別是以羅浮山書寫為主的詩文,才能對他有一個全面的了解,才能更深地體會他在暗黑如磐的社會現(xiàn)實中堅持正義的無奈與心傷,才能對其不愿同流合污、頻頻辭官的行為尋找到更深的內(nèi)在驅(qū)動力。

      為官數(shù)載,李昴英雖為理宗禮遇,但朝中奸佞當?shù)?,其仕途并不坦然,四次投閑置散,退居故里前后達十七年之久,這對他的仕進之心無疑是非常大的打擊。受老師崔與之不慕榮華、數(shù)度辭官的影響,他也很早就流露出對官場生活的厭倦之意,如在《聞褫閣職免新任之報二首》之一中說:“遠民冤甚草菅芟,抗論公庭出至誠。且喜一方全性命,何妨三字減頭銜?機關(guān)平地藏深阱,仕宦伶人視戲衫。五遜州符今免矣,幅巾藜杖可松杉?!盵2](P173)此詩以實錄的方式記載了昴英淳祐九年為救黎民百姓挺身抗衡廣督邱迪哲、最終為小人算計被朝廷革職之事。詩中一方面陳述了自己的經(jīng)歷,官府制造冤屈,草菅人命,他出于至誠之心對抗公庭,為保全無辜百姓的性命而竭盡全力,即使為此而失去一切官職也在所不惜。另一方面,他由此事更深知官場之黑暗,人世間到處隱藏著機關(guān)和陷阱,官職如同戲衫,做官也只是逢場做戲罷了,他五次辭讓任命他為州官的命令,而今終于被免職,這讓他頓覺無官一身輕,從此可以幅巾束首、拄著藜杖,在松杉叢中自由自在地游蕩。同樣,在《建倉解歸詩復(fù)徐意一》中也表達了類似的感悟:“吏擎雙印出,便覺此身輕。物我忘恩怨,漁樵寄姓名。笛聲黃犢背,詩興白鷗盟。故舊休相訝,無書到帝城?!盵2](P141)

      正是深諳了官場的黑暗,厭倦了名利的羈絆,他把登山臨水、尋仙慕道視為平生最愛之事,他在詩詞中暢言“平生癖幽壑,便合茅三間”[2](P130)(《游峽山和東坡韻》)、“野性淡無嗜,所樂惟山溪。每羞名利區(qū),得失爭蟲雞。意行契真趣,荒苔踏成蹊。嘉辰且盡歡,聚散或不齊”[2](P133)(《是日至馬祖巖和前韻》)、“最癖登山臨水,有何心、蝸名蠅利”[2](P204)(《水龍吟·唱恭初意如何》)。正因為癖好山水,在退居故里之際,李昴英踏遍了家鄉(xiāng)的山山水水,留下很多膾炙人口的游覽佳作,其中羅浮山就是他最鐘意的地方之一。

      二、李昴英筆下的羅浮景與羅浮人

      羅浮山位于廣東增城縣東,跨博羅縣界,方圓260平方公里,大小峰巒432座,飛瀑流泉980處,石室幽巖72處,素有“嶺南第一山”、“神仙洞府”之美譽,被道教尊為“第七洞天”,清幽奇麗的自然風(fēng)景和仙隱拔俗的文化氛圍,受到歷代文人墨客、方士道人的追慕,留下大量的文學(xué)作品。

      李昴英與羅浮山有很深的淵源,據(jù)志書記載,昴英“歸鄉(xiāng)后往來羅浮,篇詠頗出,有《文溪集》。”[3](P610)他在文中也提到:“某歲在甲辰,兩游羅浮,至必住旬日”[2](P105)(《與廣帥徐意一薦僧祖中書》),也就是在淳祐四年甲辰(1244年)兩次游羅浮,去后必定住上十天半月。與羅浮山的深度接觸,使他對羅浮山有一種特殊的情感,甚至在外仕宦、久不至羅浮時,做夢也會夢到羅?。骸澳硵?shù)年不到羅浮,夢寐見之”[2](P105)(《與廣帥徐意一薦僧祖中書》),“余半生夢羅浮”[2](P27)(《羅浮飛云頂開路記》)。在給好友的祭文中他會慨嘆:“羅浮之約付渺茫兮,冷月空山。”[2](P119)(《又路祭方右史文》)當他把與羅浮山的親密接觸訴之筆端,給后人留下了豐富的關(guān)于羅浮山文學(xué)景觀的描寫。

      在《羅浮飛云頂開路記》[2](P27-29)中,李昴英給我們描繪了一幅人間仙境般的美景,文中盡數(shù)羅浮山之美:“所至有佳泉怪石,奇植瑞羽,忽如雪片棼員,散飛林谷,蝶也;忽如天孫斷織,大練下垂,瀑也;忽如垂云掩日,陰亙數(shù)十里,喬木也”,幾句話即抓住羅浮景物的精髓:山山瀑布,處處流泉,又有怪石嶙峋,奇珍異獸,佳木叢生,更有蹁躚綺麗傳為葛洪羽衣所化的大蝴蝶散飛林谷,如此美景,難怪“山行者,沿人跡所易及,已應(yīng)接弗暇”。而飛云頂更是高聳入云、地勢險要,“兀四千丈,十步九折,其下陵深,壑暗無底”,經(jīng)歷千辛萬苦登頂后,“俄身在山巔,飄飄然坐鵬背,御長風(fēng),宇宙茫茫,八極一視,某州某山,仿佛可指點。云氣猝起衣袖,莫認對面”,云蒸霧繞、縱目巡覽,天地宇宙如在一掌之間,更可體會到一種飄然欲仙之境。

      在七言律詩《羅浮飛云頂》中,李昴英進一步傾吐了自己懷仙思古、清靜養(yǎng)生之情:“山行頗覺思悠然,游遍仙家?guī)锥刺?。登見日亭風(fēng)刮面,立飛云頂月齊肩。稚川翁有燒丹灶,景泰師留卓錫泉。我得真人金石訣,無求自可享長年?!盵2](P168)既有訪古之幽思,又有登臨之快慰,更難得的是自己體會到了養(yǎng)生之訣,那就是“無求”,無欲無求,才能內(nèi)心安康,才能永享長年。除此之外,李昴英還描寫了桃源洞的美景,桃源洞在羅浮東麓“洞多桃,春明花發(fā)如霞,其落也,點水而出,遂呼其為桃源?!盵3](P557)桃源洞是道人王寧素久居之處,在《羅浮桃源洞》詩中李昴英寫到:“靈符鎖盡穴中蛇,深入千巖處士家。洞戶隔云呼不應(yīng),時時流水出桃花”[2](P189),把桃源洞的環(huán)境幽邃,人跡罕至,春天桃花開放,點水而出的優(yōu)美景色一一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令人心神向往。在《白云獅子峰望羅浮》中李昴英則流露出久不至羅浮山的遺憾心情:“不到羅浮瞥六年,后期幾誤鐵橋仙。遠云不隔山真面,西麓原同第七天?!盵2](P189)不到羅浮已多年,但是昴英雖有遺憾卻并不氣餒,他以山言志,雖無法近身取道,身在遠方也不會為浮云所惑,表達出自己潔身自好、慕道幽隱的信念。

      除了描寫羅浮山的山水之美,李昴英還刻畫了羅浮高人的超凡脫俗。他曾在《與廣帥徐意一薦僧祖中書》中說,在羅浮山,他最尊重的道人首推王寧素,頭陀首推祖演:“山廣大深遠不可窮,而山中人絕少。道人則有王寧素,年八十余,碧瞳迥然照人。頭陀則有祖演,年高過之,發(fā)色如黃金。”[2](P105)聊聊幾筆,給我們勾畫出兩位德高望重、鶴發(fā)童顏的高人形象。兩位高人都曾與李昴英有過談玄論道的交往。王寧素曾給昴英送過藥瓢、共同討論過養(yǎng)生之道:“久矣深山煉鶴形,聞呼峒長又逃名。斷崖怪木人稀跡,亂石奔泉澗有聲。劍定通神收古匣,棋聊供玩戲紋枰。藥瓢解贈寧無意?重到孤庵論養(yǎng)生?!盵2](P169)(《羅浮洞長寶谷王寧素送藥瓢》)詩中記載王寧素久居深山老林修煉長生之道,對世俗的功名利祿早已拋之腦外,他常年混跡于山林泉石,大自然給了他最大的平靜,無論是練劍還是下棋,都充滿了閑適之情,而今給李昴英送來藥瓢,李昴英認為此舉也許另有深意,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不要過于被官場束縛,不要太在乎名利的得失,而應(yīng)早早歸鄉(xiāng),共論養(yǎng)生之道呢。王寧素是否真有此意,已不可考,但我們聯(lián)系李昴英數(shù)次辭官歸鄉(xiāng),隱于文溪,遨游山水,漁樵自適,可知,這種隱逸自修的情懷正合李昴英的心意。在《贈云峰演庵主》中,李昴英刻畫了祖演的形象:“一庵移向白云堆,檜柏參天少日栽。頗怪發(fā)如金線樣,想曾眼見鐵橋來。佛粘土壁煎茶供,客對蒲團取芋煨。卻笑老盧懷缽走,只因說出鏡非臺?!盵2](P169)詩中首聯(lián)描寫了云峰庵地處白云深處,古木參天,環(huán)境清幽。頷聯(lián)描寫了祖演發(fā)色如金,并用一個大膽的想象,想來他曾親眼見過鐵橋仙,極言其長生不老的神仙相貌。頸聯(lián)交代了高僧清高脫俗的生活,以煎茶供奉佛祖,以煨芋饋贈來客,茶飲表示一種清新脫俗的生活情調(diào),煨芋之饋更說明李昴英喻祖演為隱匿高僧,希望自己得到方外之遇。尾聯(lián)借用六祖惠能(俗姓盧)因“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辟收Z而得五祖弘仁傳其衣缽,為避法難不得不連夜逃走的典故,說明兩人談禪論道之情。

      另外他還和梁彌仙道長有深厚的友誼。李昴英有四首詩、一首詞論及與梁彌仙的交情,用語或莊或諧,可看出昴英與其關(guān)系極為親密。在《戲題羅浮梁彌仙寫真》中用詼諧幽默的語言對梁彌仙來了個大寫真:“八十童顏雙眼明,浪游湖海一身輕。莫將啖肉先生比,個是羅浮老樹精?!盵2](P189)稱贊其鶴發(fā)童顏、身輕眼明的神仙容貌,云游四海、浪跡四方的瀟灑習(xí)性,戲稱他是茹素長生的羅浮老樹精,可見兩人是志同道合的至交密友。正因兩人心意相通,故在一次做夢夢到漁父求詩,醒來之后他記下全詩,將此贈給梁彌仙:“酒壺?zé)o盡春無限,一葉江湖萬里天。明月滿篷風(fēng)荻響,醉眠正在白鷗邊?!盵2](P192)(《夜夢漁父求詩覺能記其全書贈梁彌仙》)漁父形象在古人詩文中是有所寓意的,代表著隨遇而安、樂天知命的隱士形象,李昴英夢見漁父求詩,正說明了他看穿塵世紛擾、回歸自然、恬然自安的內(nèi)心期待,而以此詩贈與梁彌仙,正有贈詩明志、欲追逐好友足跡之意。

      可以看出,羅浮山在李昴英的筆下充滿清虛超俗、世外仙源之意,羅浮山于他不僅是攬勝探奇的山水之地,也是其撫慰鄉(xiāng)情的家園之山,更是寄托其高隱情懷的精神之山。研讀李昴英的羅浮山詩文,對立體全面地了解李昴英的心路歷程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三、李昴英羅浮山文學(xué)書寫的文化意義

      正如邁克·克朗所說:“文學(xué)作品不能被視為地理景觀的簡單描述,許多時候是文學(xué)作品幫助塑造了這些景觀。”[4](P55)李昴英的羅浮山詩文,并不只是對羅浮山自然景物的簡單描繪,在漫漫歷史長河中,他也承擔著身為嶺南文人通過嶺南風(fēng)物書寫、豐富嶺南文學(xué)景觀內(nèi)涵、凝就嶺南文化特有品格的重要使命,通過對家鄉(xiāng)山水的積極書寫,體現(xiàn)出一種強烈的文化自信與地方認同。

      羅浮山在秦漢時期已有盛名,自安期生開山之后,羅浮山就成了四方術(shù)士夢寐以求的修仙之地,隨著魏晉時期葛洪的長期入住,羅浮山道教更是名揚四方,歷朝歷代游山訪道者絡(luò)繹不絕,并留下了大量的歌詠羅浮山的詩詞文賦。但仔細研讀這些羅浮山詩文,卻會發(fā)現(xiàn),在宋代以前關(guān)于羅浮山的書寫都是來自嶺北文人的手筆,如謝靈運、李白、杜甫、李賀、劉禹錫等著名文學(xué)家對羅浮山都有過歌詠,但是嶺南本土文人對羅浮山的書寫卻是缺席的,即便是出生嶺南的唐代大詩人張九齡也沒有留下關(guān)于羅浮山的具體描寫,也就是說宋以前羅浮山的文學(xué)形象都是嶺北文人所構(gòu)建或想像出來的。而嶺北文人對羅浮山的文學(xué)書寫,往往呈現(xiàn)出兩種傾向,要么將其神異化,要么將其莽荒化。

      將其神異化者或者是作者沒有親歷、僅憑想象而寫下的游仙之作,或者是即使親歷、也被濃郁的仙山神話影響而屏蔽自己的真實觀感而創(chuàng)作的暢游之作,羅浮山在他們筆下被徹底仙化,變成了充滿奇幻和神秘色彩的方外之地。如謝靈運創(chuàng)作《羅浮山賦》序云:“客夜夢,見延陵茅山,在京之東南。明旦得《洞經(jīng)》所載羅浮山事云:茅山是洞庭口,南通羅浮。正與夢中意相會。遂感而作羅浮山賦?!币驗閺牡澜桃槐尽抖唇?jīng)》中讀到羅浮山事,又恰好做夢夢到茅山,而據(jù)當時道教流行之說,羅浮山與茅山分別為道教十大洞天中的第七、第八洞天,雖然相隔千里,但是在道教洞天體系中卻是緊密相連的,如陶弘景《真誥》所言:“句曲洞天,東通林屋,北通岱宗,西通峨眉,南通羅浮,皆大道也?!币虼酥x靈運夢到茅山,又恰好看到羅浮山記載,故而寫下這篇《羅浮山賦》,全賦如下文所示:“若乃茅公之說,神化是悉。數(shù)非臆度,道單悒恄。洞天有九,此惟其七。潛夜引輝,幽境朗日。故曰朱明之陽宮,耀真之陰室。洞穴之寶衢,海靈之云術(shù)。伊離情之易結(jié),諒沈念之羅浮。發(fā)潛夢于永夜,若愬波而乘桴。越扶嶼之細漲,上增龍之合流。鼓蘭枻以水宿,杖桂策以山游?!盵5](P6)視羅浮山為九大神仙洞府之一,賦中詠頌極言羅浮山作為仙山之奇譎與神秘,像隱于深夜的朗日,在幽境的映襯下更顯光輝,全篇完全沒有具體的實景描寫。

      即便如楊萬里已經(jīng)到了羅浮山腳下,但詩中也難見羅浮山的真實景觀,他在《羅浮山》(又名《舟中望羅浮山》)一詩中說:“羅浮元不是羅浮,自是道家古蓬丘。弱水只知斷舟楫,葛仙夜偷來惠州。羅浮山高七萬丈,下視日月地上流。黃金為橋接銀漢,翠琳作闕橫瓊樓。不知何人汗腳跡,觸忤清虛涴寒碧。天遣山鬼絕凡客,化金為鐵瓊為石。至今石樓人莫登,鐵橋不見空有名。玉匙金龠牢鎖扃,但見山高水冷冷。我欲騎麟翳鸞鳳,月為環(huán)佩星為從。前驅(qū)子晉後安期,飛上峰頭斸丹汞。”[3](P746)羅浮山在楊萬里眼里仍是充滿神奇色彩的道教仙山,其游仙的意味遠大于游覽真實山水的趣味。羅浮山在他們筆下猶如神話傳說中的“十洲三島”,是一個有特殊意味的審美符號,是神仙洞府的代名詞,充滿神奇瑰麗的方外之美,至此,“文化利用地理使特定空間被賦予特定意義”[4](P56),文學(xué)中的羅浮山剝離了其地處嶺南的地理屬性,其景觀描寫與任何地方的仙山洞府中的景觀都沒有太大區(qū)別。

      將其莽荒化者是作者有親自登臨羅浮山的體驗,往往融游山玩水與訪仙慕道于一體,由于這些文人大多是或避難、或被貶謫到嶺南地區(qū),借道或?qū)3棠矫卧L羅浮山,羅浮山在他們眼里,是奇山異水與隱逸之山的合體,自然有種與自己熟悉風(fēng)景不一樣的新奇感和陌生感。失意文人游覽羅浮山往往帶有雙重目的,一來遍訪名山大川之美景,二來借尋仙訪道來撫慰自己受傷的心靈。如翁鴻業(yè)詩中云:“羅浮福地非前祀,寂寞山花開不二。纏身坎壈胡足辭,所恨生平已識字。海上孤危寄逐臣,至今山月吐江濱?!迩帔Q瘦留遐思,幾日徘徊不可攀。瘴草蠻枝如譜畫,校仇塊壘正自寫”[6](P329),嶺南山水自有其樸野之美,但身世的漂浮、逐臣的凄苦使其沒有太多心情賞玩,在“坎壈”“寂寞”“孤危”等情緒浸染下的山水已然脫離了其原初的面貌,在他們筆下異化為所謂的“瘴草蠻枝”。這種情緒被大量的逐臣貶客反復(fù)渲染,逐漸成為詩人筆下常見的意象。這些山水書寫毫無疑問融入了作者辛苦沉淪漂泊異地之感,在新奇之余無不顯出人生命運的逼仄之感,縱然山水能給予一定的美感,但終究只是暫時的快慰??v使曠達如蘇東坡,沉醉于嶺南風(fēng)情之美,大贊“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的同時,也寫下了“孤臣南游墮黃菅,君亦何事來牧蠻?……博羅縣小僧舍古,我不忍去君忘還。君應(yīng)回望秦與楚,楚涉漢水愁秦關(guān)。我亦坐念高安客,神游黃蘗參洞山。何時曠蕩洗暇謫,與君歸駕相追攀”[7](P435)的詩句,表達出對羈留于莽荒小地的無奈,與對參禪悟道、回歸家園的向往。

      因此,嶺北文人帶著疏離陌生的視角觀照嶺南,留下了許多對嶺南的新奇印象與審美觀照,我們在其文字中也不難發(fā)現(xiàn),嶺北文人對羅浮山的書寫多多少少都有一種違和感,要么仙異化,要么疏離化,缺乏一種地方意識的認同與建構(gòu),而“從人本主義的角度來看,地方暗示的是一種‘家’的存在,是一種美好的回憶與重大的成就積累與沉淀,且能夠給予人穩(wěn)定的安全感與歸屬感。”[8]缺乏地方意識的文學(xué)書寫,亦即缺乏安全感與歸屬感的書寫,嶺南地方意識的興起需要嶺南本土文人的自我書寫和自我建構(gòu)才能實現(xiàn)。

      體現(xiàn)在羅浮山書寫中,本土文人的缺席狀態(tài)到南宋有了一定改觀,古成之、崔與之、余靖、李昴英等嶺南文人的參與使羅浮山文學(xué)形象有了新的色彩,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家園感和地方感。例如宋以來“嶺南首第”古成之早年曾結(jié)廬羅浮隱居十多年,苦讀不倦,后高中進士,外出為官,羅浮山成為他心中深為眷戀之所,他曾有兩首懷羅浮之詩:“相思天一邊,知在石樓間。高臥客稀到,數(shù)峰人共閑。仙方新更試,易疏舊曾刪。好探鰲頭信,時應(yīng)有鶴還?!保ā稇咽瘶恰罚3](P754)“憶昔羅浮海上峰,當年曾得寄遺蹤。憑欄月色出滄海,欹枕秋聲入古松。采藥靜臨幽澗洗,寄書閑背白云封。紅塵一下拘名利,不聽山間午夜鐘?!保ā读_浮寄懷》)[3](P768)可以看出詩中描繪的羅浮山隱居讀書的生活是何等悠閑自在,一山一水、一樹一花無不留下其煉藥、背書、著述的身影,這種真切的山居體驗在時間的積淀下內(nèi)化為一種綿長的鄉(xiāng)土情愁,時時撞擊著宦游他鄉(xiāng)有家難回的游子的心靈,最終凝結(jié)成懷鄉(xiāng)、戀鄉(xiāng)的動人篇章?!皩︵l(xiāng)土景觀的認識可以加深人們對幸福感的理解,這種幸福來源于其所處的自然和社會文化環(huán)境的歸屬感和認同感。而歸屬感和認同源于對自然環(huán)境的精細了解和對所處社會環(huán)境的深刻理解,歸屬和認同定義了個體和群體的身份和在浩瀚宇宙之中與茫茫大地上的定位,使漂泊的人們找到歸宿,使不安的心靈終歸安寧。”[9]

      而不管在質(zhì)量上還是數(shù)量上,李昴英的羅浮山詩文在兩宋時期都是首屈一指的。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李昴英創(chuàng)作的羅浮山詩文多達30余篇,涉及具體的羅浮景觀有飛云頂、見日亭、桃源洞、稚川丹灶、卓錫泉、鐵橋、獅子峰、沖虛觀、華首寺等,這些景觀也是后世羅浮詩文中常見的意象,并逐漸物化為當今羅浮山旅游的重要景點。除了羅浮山,他還刻畫了白云山、西樵山、峽山、蒲澗等嶺南山水景觀,字里行間流露出對家鄉(xiāng)山水的熱愛,家鄉(xiāng)的一草一木對他來說,正是對沉浮宦海欲為而不能為的最大撫慰?!皫字厣礁魩字睾?,一日身閑一日仙。真樂無如會心處,林花野鳥亦欣然”[2](P153)(《白云登閣》)、“未到白云先碧霄,瘦藤支我上山腰。煙橫遠樹醉眸豁,竹引清泉塵慮消。酒滴松根和露飲,茶烹石鼎抱茅燒。平生不被名利鎖,半掩柴扉聽晚樵?!盵2](P158)(《碧霄》)山水的無私和人間的勾心斗角形成強烈的對比,異鄉(xiāng)與家鄉(xiāng)、離鄉(xiāng)與回歸形成文學(xué)永恒的主題,家園的回望不斷促使宦居在外的游子通過文學(xué)作品傾吐自己的思鄉(xiāng)之情,不斷表達對家鄉(xiāng)的地方依戀和地方認同,地方認同“即個人或社群以地方為媒介實現(xiàn)對自身的定義,并在情感上認為自己是屬于地方的一份子。”[8]。李昴英因其不結(jié)黨營私、耿直剛正被宋理宗贊為“南人無黨”,被海內(nèi)名流洪咨夔、徐梅埜譽為“南方閑氣”,不可不說正是其有意識地不斷強化自己的地方屬性的結(jié)果。

      因此,可以說,李昴英的羅浮山書寫,在此節(jié)點上有著特殊的文化意義,出自對家鄉(xiāng)山水的真心熱愛,其筆下的羅浮山顯得輕靈可愛、清麗動人,嶺南山水特有的風(fēng)韻情趣以自身的魅力展示在世人面前。

      綜上所述,李昴英的政治功績、人品德行歷來為人所稱道,直諫忠臣形象慢慢被后世定型、簡單化。而翻閱李昴英詩文集,會發(fā)現(xiàn)一個更全面的李昴英形象躍然紙上。唯有結(jié)合地方感、地方認同等理念細讀其羅浮山及其他游山攬勝的詩詞,才能對他樂愛山水、心慕隱逸的心理趨向有進一步了解,才能為他雖心憂時艱、但因惡宦當?shù)缐阎倦y酬,只好頻頻辭官尋找更隱秘的內(nèi)心世界,才能為其《自贊》“煮茗松根,煨芋巖曲,且農(nóng)且漁,非仙非俗”[2](P195)的自我定位尋找到最好的注腳,從而為后人還原一個立體復(fù)雜的李昴英形象。同時,我們也可以看到,當李昴英將自己最飽滿的情感投入到對嶺南山水的描摹的時候,也給后人留下了一個個豐碩的文學(xué)景觀,其詩詞中對本土山水之美的發(fā)現(xiàn)和表達,無疑豐富了嶺南山水的自我書寫和文化表征,也引領(lǐng)了元明清以來嶺南士子通過全方位書寫羅浮山,進一步確認自己地方身份,實現(xiàn)地方認同的文化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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