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文學的特點和價值

馬玉濤

（河南省文聯(lián)故事家雜志社，河南鄭州 450008）

民間文學是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是由勞動人民口頭創(chuàng)作，并在民間廣泛傳播、流傳，最真實地反映勞動人民社會生活和思想情趣的一種口頭藝術形式。從體裁上分，民間文學主要包括散文體的神話、傳說、民間故事、民間寓言和笑話等，以及韻文體的民間歌謠、敘事詩、史詩、諺語，和韻散體相結合的民間說唱、民間戲曲等藝術形式。長久以來，民間文學和勞動人民的生活、勞動以及各種斗爭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在各個方面都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1 民間文學的特點

民間文學的特點與它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過程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一般來說，它有以下四個特點：

口頭性。高爾基說民間文學是“勞動人民的口頭創(chuàng)作”，指的是民間文學具有口頭創(chuàng)作、口頭流傳的基本特征。盡管民間文學現(xiàn)在也用文字進行記錄，但主要是為了搜集整理，進行保存研究，但文字不是民間文學必須的載體，只是輔助性的載體。口頭吟唱，口耳相傳這是民間文學的主要特征，這是和作家文字顯著區(qū)別之一。

集體性。民間文學的作者是勞動人民，每個人在傳講吟唱時都可以修改它，進行再創(chuàng)作。因此，民間文學是一種集體創(chuàng)作、集體傳播的文學。并且，集體性越強的作品，其重要性越高，越能代表當時勞動人民的精神面貌。我國的四大傳說，牛郎織女、孟姜女、梁祝和白蛇傳，經(jīng)歷了無數(shù)人的再創(chuàng)作，成為家喻戶曉的作品，其思想性和藝術性比較充分地體現(xiàn)了中國社會的一些特點和文化內涵。

變異性。民間文學的集體性和口頭性會導致了它的變異性，它是指一個民間文學作品在不同時間、地點被不同的人講述的時候，都會出現(xiàn)變化。例如，《漢書》和《前漢紀》所記載的同一首兄弟不睦的歌謠，就出現(xiàn)不一致的情況。如《漢書》記載為：“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薄肚皾h紀》則記載為：“一尺布，暖童童；一斗粟，飽蓬蓬。兄弟二人不相容?！?/p>

傳承性。民間文學作品在經(jīng)歷創(chuàng)新變異的同時，也存在著相對穩(wěn)定的因素，進行世代傳承。在內容上表現(xiàn)的是經(jīng)久不衰的主旨情節(jié)和故事類型；在形式上則表現(xiàn)為一些藝術技巧和手法格式。如歌謠的起興手法，從《詩經(jīng)》一直傳承到現(xiàn)在。

以上就是民間文學的基本特征，集體性和口傳性是主導的特征，變異性和傳承性是派生出來的特征。

2 民間文學的價值

2.1 民間文學的實用價值

民間文學自誕生的那一刻起，就帶有非常明顯的實用價值，主要在以下幾個方面：

1）協(xié)調勞動時的動作，統(tǒng)一勞動節(jié)奏。在原始社會，勞動人民為了協(xié)調動作，統(tǒng)一節(jié)奏，創(chuàng)造性地喊出勞動號子，這在一程度上提高了勞動效率，振奮了勞動精神。至今，這種實用性仍然存在?！痘茨献印さ缿枴分杏浭鲞^這種情形：“今夫舉大木者，前呼‘邪許’，后亦應之，此舉重勸力之歌也?！?/p>

2）總結生產(chǎn)勞動經(jīng)驗，傳授勞動知識和技能。諺語是民間文學的組成部分，尤其是農(nóng)諺，它是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中不可或缺的口頭教科書，在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勞作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農(nóng)諺的內容幾乎包括了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各個方面。如“燕子來，齊插秧，燕子去，稻花香?！钡?，通過這些諺語，勞動人民可以掌握生產(chǎn)規(guī)律，及時耕種收割。

3）反映不公遭遇，諷刺不良現(xiàn)象。在階級社會里，勞動人民是被欺壓剝削的對象，他們創(chuàng)作出很多歌謠來揭露悲慘遭遇表達這種不公。如《詩經(jīng)》中的《七月》、《伐檀》、《碩鼠》等。新中國成立前各地流傳的“長工歌”則更為具體：“要吃地主飯，拿那命去換。半夜就打水，雞叫就吃飯。走路像小跑，掌柜還嫌慢。一天兩頓湯，半顆米粒也不見，三天一犒勞，兩人伙吃一瓣蒜?！?/p>

4）鼓動宣傳、宣講政策。我國歷代的農(nóng)民起義，歌謠、揭帖都是作為一種非常有效的宣傳和組織手段。例如東漢末年的黃巾起義，用童謠“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來進行鼓動宣傳。在革命斗爭年代，紅色歌謠則是作為宣傳斗爭、宣講政策的一種有力武器。如《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送郎當紅軍》等，對紅軍的階級性質、斗爭目的、革命紀律乃至對反動派的仇恨都有生動的反映。

5）道德教育、娛樂工具。民間文學通過兒歌、歌謠、童話、傳說不斷彰顯著人們所稱頌的優(yōu)秀品質，譬如說熱愛勞動、刻苦勤奮、勇敢擔當、謙虛好學等。民間文學的這種帶有傳統(tǒng)的道德教育，對國家民族性格的形成起到非常良好的作用。另外，民間文學還具有娛樂功能。恩格斯曾說過：“民間故事書的使用是：在一個農(nóng)人晚間從辛苦的勞動中疲乏地回來時，使他得到安慰，感到快樂，恢復他的精神，忘掉繁重的勞動，使他的石礫的田地變成瓊郁的花園?！痹趧谧髦啵藗儼衙窀?、故事作為一種休閑娛樂的工具，可以達到精神解脫的目的。

2.2 民間文學的藝術價值

民間文學是文學寶庫的重要組成部分，很多作品經(jīng)過不斷錘煉，長期流傳，體現(xiàn)了勞動人民的集體智慧，它們無論在思想性還是在藝術性上都達到了很高的水平，具有永久的藝術魅力，并源源不斷地滋養(yǎng)著作家文學及文學家們。可以這樣講：民間文學是文學之源。

1）民間文學是浪漫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文學的奠基者。我國文學史上，積極浪漫主義的表現(xiàn)手法，是從民間文學開始的。從盤古開天、女媧造人，到后羿射日、大禹治水等，這些神話不僅反映了遠古祖先開創(chuàng)世紀的偉大、不屈不撓的意志，而且對后世的文學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例如屈原的作品，無論是《離騷》、《天問》，還是想象力豐富的《九歌》，都無不由于這種手法的運用而擁有藝術上強烈的感染力。李白《夢游天姥吟留別》、《蜀道難》等氣魄宏偉的詩篇，關漢卿《杜娥冤》的深刻反抗，湯顯祖《牡丹亭》的沖破禮教，吳承恩的《西游記》寓批判于離奇情節(jié)，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借鬼狐官批判現(xiàn)實等。這些即便是悲劇性的作品，也由于積極浪漫主義的照耀為作品披上一層高昂戰(zhàn)斗的光輝。

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jīng)》，則是作為古代現(xiàn)實主義的源頭，無論是在文學表現(xiàn)對象上還是手法上均有開創(chuàng)的意義。以其中的長篇敘事詩《豳風·七月》為例，詩中不僅悲憤地記敘奴隸們在皮鞭脅迫下無休無止的勞作，同時也揭露了奴隸主的猙獰面目和丑惡靈魂?！对娊?jīng)》中諸如此類的作品還有很多，它們表現(xiàn)的不僅是低沉的嘆息，更是高昂的戰(zhàn)歌。我國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白居易，他在《與元九書》中提出“根情、苗言、華聲、實義”，認為詩歌創(chuàng)作不能脫離現(xiàn)實，他繼承了《詩經(jīng)》以來比興美刺傳統(tǒng)，重視詩歌的現(xiàn)實內容和社會作用，代表作有《新樂府》50首，《秦中吟》10首。另外，敘事長詩《長恨歌》、《琵琶行》也受《詩經(jīng)》及樂府詩的影響。另一位偉大現(xiàn)實主義詩人杜甫，他的詩歌表達了對人民疾苦的深刻同情。如《赴奉先詠懷》中的“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別蔡十四著作》中的“尚思未朽骨，復睹耕桑民”，還有“三吏”“三別”，都一針見血地揭露了封建社會剝削者與被剝削者之間的階級對立這一根本矛盾，這與《詩經(jīng)》反映現(xiàn)實的精神是一脈相承的。即使是長篇小說《水滸傳》，也是在宋元話本《宣和遺事》、《武行者》、《花和尚》、《石頭孫立》以及其他說唱文學的基礎上整理改編而成的，盡管水泊梁山最終被招安，但它是我國古典現(xiàn)實主義經(jīng)典杰作。

民間文學的浪漫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以及它開創(chuàng)的多種表達方式，影響著我國文學的發(fā)展方向，這是永遠值得在文學史上大書一筆的。

2）民間文學為作家文學提供豐富的素材和藝術形象。

我國從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jīng)》中的《國風》是來自民間的歌謠，歷代優(yōu)美的詩歌沒有不從民間歌謠汲取豐富營養(yǎng)的。我國文學中別具一格的樂府詩，也是從民歌開始的。漢魏樂府在感情方面深厚強烈，語言方面樸實自然，在精神上可謂追步《國風》，而形式上卻又更為活潑，它們取代了窮途末路的漢賦。而且，人們一度誤認為詞是文人創(chuàng)始的，然而從敦煌發(fā)現(xiàn)的千余首曲子詞中，我們看到了唐代民間早就有了《菩薩蠻》、《長相思》、《魚歌子》等許多詞牌，而曲詞大多語言質樸，感情奔放，即使這些曲詞確實經(jīng)過文人加工，但仍然充滿了濃郁的民間氣息。

元雜劇是我國成熟的戲劇，但這種戲劇形式的誕生，卻是由于宋金時代民間產(chǎn)生了諸宮調的說唱形式。如備受推崇的王實甫的《西廂記》，則從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發(fā)展而來，而它就是那一時期流行的說唱文學，是在民間故事傳說與趙德鄰《商調蝶戀花》的基礎上改編而成的。關漢卿的《竇娥冤》則是吸取了民間流傳的“東海孝婦”的素材。所以，我國戲曲的形成仍然抹不掉民間文學的貢獻。

另外，白話章回小說的誕生，跟宋元民間說唱文學的興盛是分不開的。民間藝人雖然不能一次完成卷帙浩繁的長篇巨制，卻無形中為長篇巨制準備了產(chǎn)生的條件。最顯著的例子通過把“水滸”、“三國”各個獨立的故事加以整理連貫起來，使長篇巨制的基本輪廓初步樹立。如果脫離了民間文學這些創(chuàng)造，我國文學史上的《水滸傳》、《三國演義》一類的長篇小說，就不可能那樣順利地在文人筆下形成，而后來的《儒林外史》、《紅樓夢》等長篇小說，也可能將由于缺乏技巧的借鑒和創(chuàng)作經(jīng)驗，誕生的時間和成熟的程度就沒有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那樣理想。

可見民間文學不僅是“流”，更是文學之“源”，是文學藝術永遠取之不盡的寶貴礦藏。

2.3 民間文學的科學價值

由于民間文學真實、全面地反映勞動人民生活的狀況，直接、深刻地記錄著勞動人民的思想和情感，并真實地還原著歷史，總結勞動及斗爭的經(jīng)驗，是人民的“百科全書”，因此，它具有非常獨特的科學價值。這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1）具有歷史研究價值。歷來學者們對民間文學的歷史價值都是非常重視的。在我國，對史前社會歷史的研究，口頭文學是其重要的依靠材料，上古時期社會風貌，很多是通過神話傳說的某些方面來了解的。從考古學、氣象學、民族學等學科的研究成果來看，大禹治水等神話并非是完全虛構的，它們的存在具有一定的歷史意義。民間傳說也是這樣，它所具有的史料價值以及對歷史真實性的敘述，反而是很多歷史典籍無法做到的。最典型的例子就2017年3月以來，流傳于民間的張獻忠江口沉銀的傳說不斷得到證實，萬件文物出土，也都驗證了這一點。

2）具有文化研究價值。風俗習慣、民間信仰等文化習俗，在民間文學里有大量的記載，這對于研究民俗學、文化人類學的研究提供了非常便利的條件。而且，它的意義不止于此，如在神話、傳說或故事中可能隱含著某段人文歷史方面的信息。譬如說我國曾流傳著伏羲女媧是兄妹并最終成婚的神話，從某種意義上講隱含著上古時期可能存在血緣婚姻的事實。

3 結語

民間文學是國家、民族寶貴的精神財富，具有很大的社會價值。我們不僅要重視它，熱愛它，更重要的是，還需要動手去搜集它、整理它、研究它，使它煥發(fā)出新的生機。就像高爾基所說：“不了解勞動人民的口頭創(chuàng)作，就不可能了解勞動人民的真正歷史。”這正是民間文學不朽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