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楚生書法篆刻風格探微

邵 平

來楚生（1903-1975），原名稷勛，字楚鳧，號然犀、負翁、非葉、一枝、處厚，晚年易字初生，別署安處、安處先生等。以然犀室、安處樓名其書齋。浙江蕭山人，上海美專畢業(yè)，抗戰(zhàn)初期定居上海。曾在上海美專、新華藝專授課，為西泠印社社員，中國美術(shù)家協(xié)會上海分會理事，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上海分會會員，上海中國畫院畫師。性格直，潛心藝事，不謀榮利。擅長繪畫、四體書、篆刻、在藝術(shù)界有很高的聲譽。其藝術(shù)成就得力于書法，生平膺服黃道周為人及其行草書法，經(jīng)多年探索實踐，心領(lǐng)意會，早年作書，神似黃氏書體，后揉合六朝碑刻、造像、漢木簡，融會貫通，使楷書、行草、隸書、篆書皆有自己風貌。由于書法上的高度成就，為他篆刻的創(chuàng)新鋪平了道路。王鏞先生曾評：“來楚生先生是繼吳昌碩之后‘海派’一面大旗，來楚生的書畫印開‘海派’新風。其創(chuàng)新意識、藝術(shù)高度、用功程度，對傳統(tǒng)的善學與活學，對當下藝壇都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p>

出身望族，命運曲折

來楚生曾刻有一印，可概括他一生的經(jīng)歷：鄂渚生，浙水長，滬瀆游。1903 年冬天，來楚生出生于湖北武昌，父親老來得子，對這個兒子疼愛有加，雖然當時正處于清朝末期，清朝政府腐敗無能，社會動蕩，風雨飄搖，不過來楚生的童年生活還算安逸。1911 年，新軍工程第八營的革命黨人打響了武昌起義的第一槍。武昌起義的槍聲打破了他平靜的生活，無奈之下，他的父親只能帶著全家老小在兵荒馬亂中回到祖籍浙江蕭山。數(shù)年后的1916 年，來楚生的父親在窮困潦倒和疾病中去世，家庭的突然變故不得已使家庭的重擔落在了當時只有13 歲的來楚生身上，這些給來楚生童年的心靈打下了一個災難性的烙印，似乎也注定了他一生命運的曲折。不過幸運的是，那時他家中有一位嬸嬸獨具慧眼，將他視若己出，看他天資聰穎，非常好學，便資助他讀完小學和杭州的宗文中學。

在中學期間，他的語文和繪畫成績尤為突出，尤其是繪畫成績頗得老師贊賞，一直單獨對他進行個別輔導。但當時世道混亂，書畫被認為無用之技，畢業(yè)時，繪畫老師還是以自身的經(jīng)驗告誡他：“藝術(shù)不宜成為終身職業(yè)，就算是以后你的畫出了名，也還是一個窮畫家。”這個告誡對來楚生的影響很大，所以高中畢業(yè)后，受此和家庭的影響，他本打算去投考燕京大學（北京大學）法律系，不料因他祖母的突然病故而耽誤他的考期，無奈他只能滯留在北京。但他依然放不下對藝術(shù)的熱愛，在京閑著無事時，經(jīng)常跟人到當時名畫家金北樓（拱北）先生家中學畫。到了第二年春天，當時湊巧上海美專有春季班招生名額，他終于經(jīng)不住對藝術(shù)的誘惑力，于是輾轉(zhuǎn)南下，進入上海美專就讀，開始了他的藝術(shù)生涯，來楚生時年二十歲。

在上海美專期間，他遇到了當時正在該校任教的潘天壽先生，兩人相遇后，志趣相投，亦師亦友，來楚生在校期間經(jīng)常晚上到潘先生處求教，切磋藝事，他們之間相處的極為融洽，成為了知己之交。來楚生美專畢業(yè)回到蕭山結(jié)婚，數(shù)年后全家移至杭州定居，以賣畫為生。

一九三七年，日本軍國主義者挑起了侵華戰(zhàn)爭，此時的中國正陷入水深火熱當中，老百姓生活苦不堪言。為了避難，來楚生一家再次從杭州經(jīng)過多次輾轉(zhuǎn)來到上海，僅靠書畫篆刻的一點微薄收入來維持生活。直到上海解放后的一九五六年，上海中國畫院正式成立了，來楚生擔任了畫院的畫師。開始有了穩(wěn)定的收入之后，他生活安定，心情舒暢，可以專心研習他喜愛的藝術(shù)了。不過命運又是不公平的，到了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病魔又找上了他，嚴重的胃病和肺病致使他生命最后的十年基本都是在病假中度過的，直到一九七五年二月五日，一代藝術(shù)大師與世長辭。

書風醇厚、雄強勁健

來楚生的書法表現(xiàn)十分全面，楷書、行草書、隸書、篆書無所不能，尤其以隸書和行草書最為出名。他書風醇厚樸茂、雄強勁健，深得書學本意，雖不以書法名世，卻有著大書法家的水準和風范。

行草 臨黃道周榕壇問業(yè)軸

一、行草書

來楚生的行草書主要取法于明末清初的大書法家黃道周。黃道周的行草書氣勢磅礴，具有縱橫淋漓的豪邁之象，來楚生研習黃字將近二十年，盡得其奧秘，他的行草書在結(jié)構(gòu)上不甚拘泥于細節(jié)，如圖行草書臨黃道周榕壇問也軸，具有非常強烈的書寫性與節(jié)奏感，疏密寬窄、松緊張弛。他在學習黃字的同時，在他的作品中也適當?shù)募尤肓硕?、顏、米以及明朝倪元璐的影子，氣勢磅礴、潑辣奔放、毫無拘謹之態(tài)，近代書法大師沙孟海先生曾贊譽：“來楚生晚年草書，用筆驚矯縱橫，在轉(zhuǎn)折處尤顯功力。他還在用墨上有所變化，有時濃墨有時淡墨，有時飛白老辣，有時又水墨淋漓。來楚生行草書可貴之處是博取傳統(tǒng)而不被傳統(tǒng)所困，形成了自己的書風。

隸書七言聯(lián)

二、隸書

相比于行草書，在書法界對來楚生隸書的贊譽聲要高得多。來楚生的隸書從簡牘、漢碑以及清人隸書中領(lǐng)悟到他們的精髓，并且融會貫通，自成一家。來楚生隸書初期是對《史晨》《禮器》《曹全》《乙瑛》《張遷》等漢碑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在《曹全碑》上，來楚生更是花了多年的功夫研習，《曹全碑》的特點是幾乎純用圓筆，起筆逆入藏鋒，行筆流暢婉轉(zhuǎn)，節(jié)奏輕盈，收筆微尖，大量的圓筆運用，使得線條含蓄溫和，筆筆精到，秀麗圓轉(zhuǎn)。而來楚生的隸書在《曹全碑》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改良”，大都寫得粗獷奔放，氣勢逼人，并且在粗放中流露出一種瀟灑秀逸的神韻。來楚生中期的隸書對清代如鄭簠、金農(nóng)、伊秉授等隸書大家進行了研究，鄭簠以草隸而出名，清代著名書法家梁巘《評書帖》：“鄭簠領(lǐng)八分書，學漢人間參草書，為一時名手，瑯常不及也?！睆牧簬t《評書帖》對鄭簠的評論中，不難發(fā)現(xiàn)鄭簠的隸書放入了草書筆意，并且運用得當，在當時成為一時名手。而來楚生從鄭谷口隸書探索中，悟透了以草入隸的奧秘，將草筆法放入隸書之中，增添隸書靈動，活波之趣，這些筆畫帶有飛快的意趣，輕巧而機靈前行，隸書中篆意的凝重、渾厚形成一種對比，靜與動，正與奇，重與輕，相互交替，氣韻生動，趣味十足。來楚生把漢碑和清代隸書大家的特點盡取所長，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到了晚期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前后，他又對漢簡進行了深入的研究，他認為漢簡雖然不及漢碑這么規(guī)范規(guī)整，但是它能反應出漢人隸書的真面目，既有隸書之樸拙，又有楷書筆畫之簡略，因為有草寫的痕跡，其風格又天姿浪漫，生動有趣。所以他晚年的隸書作品中常有漢簡味，如圖隸書七言聯(lián)毛主席聯(lián)句“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為他1972 年所作，結(jié)構(gòu)欹側(cè)多姿，縱橫多變，雅趣天成。來楚生的隸書總體歸納起來，生動活潑，富有情趣，他也能隨心所欲地把其他書體的筆意參雜在隸書作品中，拙中有巧，變化多姿，形成獨特的風格，多為后人所關(guān)注和效法。

篆書 毛公鼎

三、篆書

由于刻印的關(guān)系，篆書是來楚生的必修科目。來楚生的篆書主要取法于吳昌碩和鄧石如，對缶翁的石鼓尤為喜愛。他曾說自己的篆書水平不及隸書和行草，但是我覺得即使如此，他的篆書水平也是有相當高的造詣的。如圖篆書“毛公鼎”，用筆圓勁飽滿，婉通而有力度，峻利而取澀勢，力能扛鼎但不狂放，線條厚重但不滯濁，出神入化，爐火純青。著名書法家石開先生曾評價其篆書：“線條圓渾蒼勁，雄放而不失儒雅，一派端莊豪雄氣象。

楷書五言聯(lián)

四、楷書

我們現(xiàn)在不僅從網(wǎng)絡(luò)上還是展覽中都很少看到來楚生先生書寫的楷書，有人認為他不善于寫楷書，其實不然。如圖楷書五言聯(lián)“野潦私紅蓼，巖風擴碧秋”，吸收了黃道周《孝經(jīng)頌》的結(jié)字特點，融合了魏碑的勁健蒼茫之氣息。據(jù)來楚生的弟子張用博說，來楚生不但寫得很有個性，而且大楷、小楷都寫，有時還用濃淡墨在生宣上寫小楷。不過楷書在來楚生的很多印章邊款上卻時有所見，而且形神畢肖，這足以說明他楷書的功力了。

領(lǐng)略古法，刻出新意

來楚生先生是一位集書畫印全能的藝術(shù)家，他在篆刻藝術(shù)上投入的精力要遠遠超過書法和繪畫，他的篆刻有著精湛的造詣，在現(xiàn)代篆刻史上具有不可磨滅的重要地位。著名藝術(shù)家錢君匋先生曾指出：“來氏刻印七十歲前后所作突變，樸質(zhì)老辣，雄勁蒼古，得未曾有。雖二吳（吳熙載、吳昌碩）亦當避舍，齊白石自謂變法，然斧鑿之痕、造作之態(tài)猶難免誚，20 世紀70 年代能獨立稱雄于印壇者，唯楚生一人而已?！?/p>

五、文字印

篆書 耐耕草堂

篆書 紙上鼓吹

篆書 息交以絕游

篆書 大處落墨

1.篆書印

來楚生篆刻的啟蒙老師是誰，他從未跟任何人談起過，也未曾和書畫篆刻界的老前輩談過。他自己曾經(jīng)說過，在杭州讀書時和當時著名畫家潘天壽先生一起研究書畫篆刻，所以可能就是在那時起，來楚生就是在那種自學和互相研究中開始學習篆刻的。他早期的篆書印受秦漢印和當時一些篆刻名家的影響，吸收了他們的一些東西，讓人感受到一些時代氣息，入印文字大小、欹正、方圓；筆畫的長短、粗細、曲直，因勢利導，天然成趣。布局上，理隨情至，錯落大方，韻味淳樸。到了二十世紀四十年代，他的篆書印已逐漸出現(xiàn)一些具有他自己風格的影子，這些印的水平也相對較高，格局也開始從細向粗在逐漸過渡，形成他自己獨特的風格。到了五十年代，來楚生的篆書印受到了二吳（吳讓之、吳昌碩）的影響，如圖“耐耕草堂”，隨意自如，純出自然之趣味，在章法上疏密處理得當。即便到了晚年，來楚生還是經(jīng)常仿刻吳讓之的印，如圖“紙上鼓吹”，四個字均比較質(zhì)樸古拙，特別是“吹”字最為突出，非常有趣，再加上自己的風格，感覺更加生動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因身體原因，來楚生的刻印較少。到了七十年代是來楚生刻印最多的時代，憑著他對秦漢印的深入研究，在他的作品中對形象、疏密、線條、章法上的把握，神韻的追求，加上他深厚的傳統(tǒng)功力，無不獨具個性，自成一格。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兩方印，如圖篆書印“息交以絕游”，從文字來看，吸取大篆，這是一方疏密關(guān)系比較明顯的印，中間大塊留白，“息交”與“絕游”四字左右各半，“以”字嵌在交和游字之間，形成外密內(nèi)疏，線條有曲有直，直線宜粗，中粗見力，中細易勁，全印疏密處理巧妙，頓感峰回路轉(zhuǎn)，柳暗花明；再看篆書印“大處落墨”，“大處”二字呈向右下傾斜狀態(tài)，而“落墨”二字則是比較平整，乍一看這種印章的章法很難趨于統(tǒng)一，而來楚生則將這兩邊巧妙的結(jié)合在了一起，疏處愈疏，密處愈密。此印刀法老辣，相對于其他三字的筆畫居多，右上的“大”字作為化解布局的扣子，大塊留紅，與其他三字虛實形成強烈的對比，呈現(xiàn)了很好的藝術(shù)效果。

隸書印 為人民服務

隸書印 梅鄰書屋

2.隸書印

說起隸書印不是什么新鮮事，很早以前就有，對于隸書印，歷代篆刻名家對此都有高論。但隸書印并不是每一位篆刻家都能輕而易舉創(chuàng)作成功的。因為隸書印在書法、章法及刀法上都有所不同。所以創(chuàng)作隸書印更需要良好的書法基礎(chǔ)、扎實的藝術(shù)功力與大膽的創(chuàng)作意識才行。來楚生的隸書水平馳譽書壇，他的隸書個性鮮明、縱逸率真質(zhì)樸雄渾而不失靈動飛揚，這些風格在他的隸書印中也體現(xiàn)出來，所以相對于篆書印，來楚生的隸書印也是有很高的水準的。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末，來楚生開始治隸書印，那時已經(jīng)頗有水平，印形多作長方形，印文隸法略異于常見隸書，隸法較為隨便，有著漢簡的意味。在他的作品中還看到了一些楷書、篆書的影子。到了七十年代，來楚生也刻了不少隸書印，相對于五十年代的隸書印，那時他的作品如圖“為人民服務”，蒼勁老辣，很有氣魄，治印取法也不同一般，近似楷書，十分有趣。如圖“梅鄰書屋”，頗有漢簡的味道，充分反應了他晚年的隸書風格。

楷書印 太原郡

草書印 拙翁

3.行楷草書印

來楚生的行、草、楷書印，基本都是長方形，中年時期楷書大多數(shù)帶有一些魏碑的風格，如圖“太原郡”，結(jié)體端莊，筆法古茂，而晚年做所作微參隸法，結(jié)體樸茂，清秀雋永中顯露出勁健遒逸之姿，灑脫爽朗之態(tài)，刻得十分渾厚而具有立體感，更具有濃厚的筆墨趣味。而他行草印中，我們看得到各家的影子，又有別于歷代各家，如圖“拙翁”，十分生動有趣。來楚生用嫻熟的刀法把筆意表現(xiàn)得如此完美，實在是令人嘆服。

肖形印 猴

肖形印 騎馬

六、肖形印

肖形印起源于春秋時期，盛于漢代，漢以后逐漸走向衰落。到了元代，隨著元押的產(chǎn)生，肖形印又有了復興的現(xiàn)象，但數(shù)量比起漢代要少得多。肖形印當時主要的用途是作為避邪、祥瑞、敬神之物，也有佩戴賞玩用的，直到清代中期，隨著清政府對漢文化的不斷推崇，肖形印重新走上了歷史的舞臺，慢慢恢復了生機。但是當時在西泠八家流派的印，再加上吳讓之、清末吳昌碩的影響下，很難找到一位獨樹一幟的肖形印大家，直到來楚生的出現(xiàn)。來楚生作為當代肖形印復興的關(guān)鍵人物，對肖形印進行了大量的研究，成就突出。

來楚生憑借著在書畫上的造詣，吸收傳統(tǒng)精華，大膽革新，自出新意，他的肖形印神形奇妙，靈動自然。來楚生曾說：“我的肖形印和別人有所不同，要說經(jīng)驗，我只有兩條，一是向漢磚學習，二是概括?！笨梢姖h畫磚刻古樸的風格深深地影響了他的作品風格，漢磚畫最大的特點就是概括了，那時的漢磚都是用泥坯做成的，工匠在泥坯上制作人物、鳥獸之類的的圖像并不容易精雕細刻，一般只能雕刻出它的特征，從而概括簡練地表達出來。來楚生的肖形印在漢磚風格的基礎(chǔ)上加上一些藝術(shù)效果，舍去繁瑣的細節(jié)，就形成了他作品部分漢磚畫特有的風格。

他的肖形印主要分為生肖印、人物印、社會生活、戰(zhàn)爭類、字畫結(jié)合印類四大類。由于印章是一個方寸之地，有些甚至小到三四分范圍之內(nèi)，來楚生在雕刻時大膽行刀，小心收拾，做到“穩(wěn)、準、狠”。由于來楚生在上述的繪畫中追求簡潔的特征，他的肖形印的形象也具備這一特征。他的生肖印包括龍、牛、虎、羊、雞、鼠、犬、兔等。他的生肖印集中了各種生肖的特點，形象生動，粗狂、古樸，既有漢人的遺風也有時代的氣息，氣勢連貫猶如書法。如圖“猴形印”，圖中的猴子似乎在回頭遙望什么，再加上右上角篆書“猴君”二字，活生生地表達出了猴子的習性，十分生動。他的人物印更加近似于漢磚畫和魏造像的形態(tài)，布局簡潔，畫面簡明扼要、清晰生動，幽默有趣。來楚生還有一類作品是反映古代社會生活、戰(zhàn)爭的，這些場面在古代肖形印中就有所體現(xiàn)，他這類作品的內(nèi)容也十分豐富，有騎馬、射箭、耕種、釣魚等等，如圖“騎馬印”，造型思想性強，內(nèi)容簡潔豐富，把騎馬人刻得生動俏皮，像這樣的作品，可以說是前無古人的。還有一種以字畫結(jié)合創(chuàng)作為題材的肖形印，也是來楚生肖形印中比較精彩的部分，這種肖形印中既有字畫創(chuàng)作中常有的魚石、花鳥、山水等題材，還配有隸書題款，仔細一看，就是一幅迷你型的國畫作品，畫的技法、構(gòu)圖、線條在這些作品中得到了充分的發(fā)揮，使得作品有了很強的立體感，更加體現(xiàn)出來楚生治印水平之高。

來楚生經(jīng)過長期的藝術(shù)實踐，在初期繼承古代肖形印的同時，到后期賦予了自我創(chuàng)造的成分。來楚生之所以在肖形印上有如此巨大的成就，與他深厚的繪畫造詣是分不開的，從他的肖形印中，我們看到了符合那個時代的藝術(shù)特色，一刀一筆無不是他人品、胸襟、氣質(zhì)的表現(xiàn)，使他的肖形印具有無限的生命力。

佛像印 印度佛像

佛像印 普賢菩薩

七、佛像印

佛像印起源何時，沒有明確記載，至少秦漢以前是沒有發(fā)現(xiàn)的，但佛像印的形成過程是由秦漢肖形印轉(zhuǎn)化而來的。不同時期的佛造像印具有不同的藝術(shù)風格，也發(fā)揮著不一樣的功用。它們彼此之間并無明顯的傳承關(guān)系，而是結(jié)合當時的社會條件獨立發(fā)展起來的，這種適應性正是長期以來佛造像印能夠持續(xù)發(fā)展的重要原因。自明代文人篆刻興起之后，直至清道、咸之前，篆刻家在佛造像印創(chuàng)作上幾乎為空白。令人慶幸的是隨著乾嘉金石學再次進入鼎盛期，碑學興起，造像、石刻大量發(fā)現(xiàn)并受到推崇和重視，也為近代佛造像印的產(chǎn)生奠定了基礎(chǔ)。來楚生則是近代佛像印創(chuàng)作的集大成者，他所創(chuàng)作的佛像印已經(jīng)成為后世學印人學習模仿的典范。

來楚生所刻佛像印包含佛像、觀音、普賢、文殊、金剛、飛天等多種內(nèi)容，題材豐富，造型多變，大大超越前人，而且每一位菩薩造型各不相同，有坐姿、立姿、各種動作，并不是千篇一律。如圖佛像印“普賢菩薩”，騎著一頭白象，刀法老辣，造型生動。在來楚生的佛像印作品中還有一些國外的佛像，如圖佛像印“印度佛像”，也是神采生動、線條圓潤厚重，章法虛實疏密分明，極富金石氣息。

來楚生在佛像印創(chuàng)作中從歷代佛教歷史資料得以借鑒，用藝術(shù)的方法弘傳了佛法。將佛像印藝術(shù)推向一個新的高度，具有極高的藝術(shù)價值。

藝術(shù)信仰，薪火相傳

來楚生的藝術(shù)成就舉世公認，他去世后，他的好友，著名畫家、鑒賞家唐云先生評道：“來氏書、畫、篆刻無不精妙。而于書，篆、隸、正、草均熟中求生，剛健婀娜，平心憨辣，氣勢磅礴，不可名狀，允推當代杰手；畫從書法得來，清新橫逸；刻則運刀如筆，饒有奇致，皆不涉前規(guī)，開生面者也。”來楚生自幼喜歡書畫篆刻，他八歲入蕭山倉橋小學，那時就愛刻圖章，寫字畫畫，1924 年上海美專畢業(yè)后，曾在杭州同潘天壽、唐云等組織莼社，從事書畫活動。1937 年抗戰(zhàn)爆發(fā)后移居上海，組織東南書畫社，曾任上海美術(shù)?？茖W校及新華藝術(shù)?？茖W校教師，不過那時來楚生古拙渾厚的書風和畫風似乎與那個時代的藝術(shù)審美趣味格格不入，但是他并沒有放棄自己對藝術(shù)的追求，1946 年在上?！爸袊嬙贰迸e行個展。到1956 年上海中國畫院成立，任上海中國畫院畫師。1962 年調(diào)到上海文史館工作、1964 年任美協(xié)上海分會理事，上海書法篆刻研究會常務理事等職務。他20 歲左右就開始書畫、篆刻的學習研究，而形成自己面目，書法在60 年代以隸書特別是漢簡的臨習，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到了晚年篆刻更是達到了巔峰。雖然來楚生一生命運多舛，但是憑借著他自身對藝術(shù)信仰的追求，一步一個腳印，在逆境中不斷努力，不斷創(chuàng)新，終究成為了一代藝術(shù)大師，他的這種精神值得我們藝術(shù)后輩薪火相傳。

結(jié)語

本文從生平背景和藝術(shù)風格等方面，介紹了來楚生這位20 世紀鮮有的集書、畫、印三絕的藝術(shù)家，他的藝術(shù)道路，追求的人生方向，都秉承中國藝術(shù)家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無論是他的書法、繪畫、還是篆刻，都能讓人感受到無限的生命力，我們能從他有限的作品中看到無限。來楚生去世后，他的各種藝術(shù)作品被多次出版和展覽，影響遍及國內(nèi)外，得到國內(nèi)外藝術(shù)學者的普遍贊美。近年來，他的書畫作品價格每年也在穩(wěn)定增長，這也是大家普遍對他藝術(shù)成就的認可，但我們對他藝術(shù)的研究還遠遠不夠。像來楚生這樣博學多才的藝術(shù)家在未來更值得我們?nèi)ミM一步深入研究的。

注釋：

1、王伯敏，《古肖形印臆釋》，上海書畫出版社，1983 年

2、來楚生，《來楚生書法集》，上海書畫出版社，1984 年

3、熊伯齊，《來楚生印譜》，榮寶齋出版社，1993 年

4、吳惠霖，《來楚生篆刻藝術(shù)》，上海書畫出版社，1987 年，第1-3 頁，第15-27 頁，第101-106 頁

5、張用博，吳頤人，《來楚生印存——三聯(lián)印叢》，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1 年

6、來楚生，《然犀室印學心印》，中國藝術(shù)出版社，2004年

7、張用博，蔡劍明，《來楚生篆刻述真》，東華大學出版社，2004 年，第120-130 頁

8、童衍方，《來楚生書畫篆刻》，上海書店出版社，2009 年，第101-105 頁

9、蘇金海，《齊白石、丁二仲、經(jīng)亨頤、簡經(jīng)綸、來楚生印風》，重慶出版社，2011 年，第226-228 頁

10、魏學峰，《來楚生書畫篆刻藝術(shù)論——論來楚生的書法藝術(shù)》，文史雜志，1990 年

11、孫國柱，《領(lǐng)略古法生新奇——來楚生篆刻作品賞析》，書畫藝術(shù)雜志，1994 年

12、鄒紅，《談肖形印藝術(shù)》，藝術(shù)生活，2002 年

13、趙春暖，《海上印事遺蹤》，上海文博論叢，2006 年

14、張躍飛，《攝取古魄鑄新魂——來楚生書畫篆刻藝術(shù)蠡評》，文藝評論，2012 年

15、劉小平，《承前啟后來楚生》，中國書法，2015 年

16、來步昭，俞受稼，《往事悠悠容細數(shù)——回憶父親來楚生》，中國書法，2017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