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愁是藏在胃里的一只饞蟲,小蟲蠕動勾起香愁,夢里縈繞鄉(xiāng)愁。這愁緒是由食物引發(fā)的,是記憶深處的一道印章。
小時候,我每天一放學就挎著小竹籃,滿山遍野地去割豬草,也經(jīng)常從菜園子割青菜或紅薯葉子。我將一大籃子青草背回家,奶奶接過籃子,掂一掂重量,笑呵呵地拿出紅薯干作為嘉獎。
喂豬,是奶奶每天必不可少的一件事。把曬干的紅薯藤粉碎后倒在大鍋里煮熟,有時候加入一些煮好的青菜或蒸紅薯給豬改善伙食,再放入玉米面和麥麩子攪拌均勻。奶奶拎著水桶去豬圈,那些睡懶覺的豬一看到食物,立即伸長脖子昂起頭嗷嗷叫等著進食。豬食一倒進豬槽,小豬們就爭先恐后地搶食起來。在奶奶的精心飼養(yǎng)下,小豬們像充足了氣的氣球一樣日益壯碩起來。
每逢年關(guān)臘月,大肥豬被人們宰殺刨洗干凈,砍成一條條肉塊掛在堂屋的房梁上。奶奶在廚房忙碌著,燉排骨,熬肉湯,空氣中肉香彌漫,引得路過的人都吸著鼻子贊嘆道:“好香喲!”平淡的餐桌變得豐富起來,一道道美味的殺豬菜端了上來,酸菜炒臘肉、干筍炒肉片、蘿卜排骨湯、土豆燉豬蹄,讓人食欲大增。
殺豬后,除了忙著腌制臘肉,奶奶還有一項重要的工作——煉豬油。她把脂膏最肥膩的豬肉切成肉丁,倒入大鐵鍋里煉油。隨著溫度的升高,肉香在空氣中彌漫,白白的肥肉塊在鍋里慢慢縮小,直至變成山楂核一般大小的油渣。
奶奶把油渣撈起來,放在笊籬上瀝干油水,我們眼巴巴地望著,顧不得拿筷子,伸手就捻起一塊滾燙的油渣扔進嘴里大嚼起來,一邊燙得直吐舌頭,一邊還伸手去搶。油炸后的豬肉渣,香酥生脆,可以剁碎包水餃,也可以放一些煮菜。
煉好豬油后,奶奶趕緊和面,拿出搟面杖在案板上“哧溜哧溜”地搟面,切好面片后,全家老少動手包餃子。一家人圍著溫暖的火爐談天說地,其樂融融。
搪瓷碗里的豬油第二天會成為又白又硬的肥油塊,炒菜時,奶奶會用鍋鏟小心翼翼地剜一小塊。居家過日子吃穿用度都要節(jié)省,一頭豬的豬油差不多要供一大家子吃一年。盡管自家并不富裕,奶奶會用芭蕉葉裹上一大塊厚實的豬油,再割一塊上好的精瘦肉,給鄰居的瞎眼婆婆送去。對人,奶奶總是溫柔而慈悲。
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流易。奶奶已經(jīng)離開十幾年了,香噴噴的豬油渣餃子,我再也沒有機會嘗到了,過去那村東燉排骨,村西就能聞到香味的日子也遠去了!鄉(xiāng)愁,有時候也是“香”愁。精神世界的鄉(xiāng)愁,是滿滿的愛與疼惜,滿滿的溫柔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