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xiāng)記（組詩）

小 語

巢

我更喜歡零亂的部分

它們也許受了驚嚇，也許

又要飛回女兒懷中抱著的吉它

原地撲騰

或站于琴弦

嘰嘰喳喳

鳥兒是大地散養(yǎng)的孩子

聽見人類的鞭炮聲才會群居

不知是讀懂了團圓，還是悟透了抱團

起飛與落腳同步

腳小勁足

在女兒橫放吉它的山村

溪流，炊煙，鳶尾花，山路

雞鳴與水竹，各行其事

我沒發(fā)現(xiàn)口哨者是誰，也沒

看懂它們停滯的電線桿旁有肥食催生

鳥巢，是不是像人類，倦了

自歸

青杠柴

城市的房間是鎖好的，水電是關(guān)好的

才如此安靜地不被雞鳴打醒

父親的圍腰上掛著年夜飯

母親用嘮叨洗著菜，我插不上手

兒子所有的衣袋塞滿鞭炮

我和女兒寫著春聯(lián)

青杠柴旺旺地燒著旺草堂

祝福落于筆尖

新年的第一縷霞光醒得特早

零點，三點，六點，早茶，早餐

禮花聲聲催醒泥土

油菜花，折耳根，野蔥，守歲之后

棻味滿香

從春聯(lián)鋪就的紅紅大道出發(fā)

山村的湯圓被母親搓進青桿柴火鍋

沒有餡的糯是一鍋白水

旺水煮著濾過多次的名字

清晰

母親說，多多的吃幾個湯圓

帶上喜聯(lián)和微笑上路吧

去給春天，花朵，恩人拜個早年

孤獨的蘭花

從老家后山走來的蘭花

羞澀很久，聞著城市的陽光

遲遲不愿開放

掛于葉眉和泥土之上的花苞苞

也許在晚上試著開過

也許，試著打開時沒被遇見。其芳華

缺了，或少了些許贊譽

海棠花

春運時，只需為你搶購一張來程高鐵票

我的大腦就開滿海棠花兒

去時，以不舍陪著你

擠滿列車

當然，還會有

荼蘼的花朵

春草的奶香和老屋的雨滴

融化你和你的遙途

漸行漸遠

茶

像取出群山的骨灰盒，小心翼翼

剝開寒衾，滲進剛從宇宙娘胎墜地的紅日

早晨的陽光和鳥鳴開始鼓搗涓涓流水

這是詩意之人每天周而復始的想法

而我，只負責從那個小小抽屜里

把時光扎緊的茶

輕輕取出。給遠方

沏上，細看

茶是喜形于色，還是

怒發(fā)沖冠

拍照時，忘了給爸爸媽媽取下袖套

袖套拂過

一桌土菜從清晨慢慢爬上爐盤

折耳根，菜苔，蘿卜，香腸，粉蒸肉

碰頭低語

漫長等待夜色升起

兒孫到齊的時辰，剛剛好

為父親點燃生日之燭

翻開去年的舊照

父親母親也戴著袖套

說好的，今年拍照時記得取下

可，又一次遺忘。忙忙碌碌中

一出鏡

那身新衣就躲去后面

不站出來說話。老父親

七十了依然略顯年輕

吃完一個元宵，我的家鄉(xiāng)就人去村空

循規(guī)蹈矩的時針是不是很美

按住夜色分秒，聆聽古琴

聲聲掛于夜晚的滑音從你指尖打開

閥門，思念與自責的標簽，與

吟、猱、撞、喚、進復、退復

一一分開，陪站于黢黑的春雨邊

打著傘，護著琴房，盯著城市

丈量從心臟到夢的距離

海棠花是堅強的，從寒風中盛開至元宵

就要告別春節(jié)的腳步，和那些預知的車票

關(guān)于老家，我最不愿意見到的場景

吃完一個元宵，我的家鄉(xiāng)就人去村空

人去村空的鄉(xiāng)村

就顧不上看桃花大搖大擺的走來

就顧不上讀懂衣袂與綠葉滯后

就顧不上老母親與幼兒的眼神芊芊

就顧不上鄉(xiāng)間小路的人車擁擠

我，總是心狠

吃完這個元宵就充分上路

家鄉(xiāng)擱在那兒吧，讓她生長孤寂

返程

故鄉(xiāng)善待的孩子

嘴巴擠成了豌豆角

一個勁兒述說您的好

年味兒，宅心仁厚處

從含苞待放到羞澀滿滿

從立春破土到春雷陣陣

春雨小雨中打理行裝，要出發(fā)

爸，媽，一切皆好

返城的路開始堵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