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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概念史研究的興起與東漸

      2019-09-30 08:14:40靳書君
      閩臺關系研究 2019年3期
      關鍵詞:概念歷史研究

      靳書君,王 碩

      (廣西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廣西桂林541004)

      概念史研究首先在德國發(fā)起并走紅西歐,20世紀80年代東向傳播并影響到日本、韓國和我國香港、臺灣地區(qū),世紀之交我國內地的概念史研究也出現(xiàn)了勃興勢頭。概念史研究從德語地區(qū)延展到西歐主要語言,再進入漢字文化圈并在現(xiàn)代漢語世界生根發(fā)芽,成為21世紀的世界顯學。本文將梳理西歐概念史—東亞概念史—中國概念史的學術范式演進過程。

      一、西歐概念史研究的蓬勃興起

      “概念史”(Begriffsgeschichte)一詞最早出自黑格爾《歷史哲學》講義,戰(zhàn)后德語地區(qū)的語言學轉向促使概念史研究在德國、英國、法國等國家登上學術寶座。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三個學派為德國海德堡學派的歷史語義學研究、英美劍橋學派的政治語言史研究、法國史學界的概念社會史研究。

      (一)德國海德堡學派的歷史語義學研究

      德國學術界將語言學運用在哲學社會科學中的傳統(tǒng)由來已久。自啟蒙運動以來,歌德、溫克爾曼、洪堡、赫爾德等人便一直提倡語言學研究。其中,洪堡嘗試將歷史主義引入語言學研究的思想和方法在19世紀后半葉被后來者不斷弘揚和發(fā)展,為德國概念史的興起提供了理論準備。戰(zhàn)后,為重振德國哲學社會科學,學術界試圖以一種更為科學的研究方法審視18世紀以來德國和歐洲歷史,概念史便應運而生。

      1955年,歷史學家奧托·布魯內爾和維爾納·孔茲創(chuàng)立了“現(xiàn)代社會史學工作組”, 萊因哈特·科塞雷克[注]萊因哈特·科塞雷克(Reinhart Koselleck),德國社會史學家,生于1923年,歿于2006年;1941―1945年參加二戰(zhàn),并作為蘇聯(lián)戰(zhàn)俘結束軍旅生涯;1947年夏進入海德堡大學,系統(tǒng)學習歷史、哲學、政治科學和社會學等課程。等一批學者加入其中,展開了以概念史為核心研究18世紀以來德國和歐洲社會歷史的工作。1967年,科塞雷克在《概念史檔案》上發(fā)表文章《〈現(xiàn)代政治社會概念辭典〉綱要》,宣布其團隊將編撰一部概念史詞典,“將通過概念理解的歷史來分析現(xiàn)代世界的呈現(xiàn)”,至20世紀70年代該詞典(《歷史的基本概念——德國政治和社會語言歷史辭典》)開始出版[注]截至1977年,該詞典已出版8卷。;同一時期,德國哲學家約阿希姆·里特爾主持編撰的基于哲學范疇的概念史著作《哲學歷史詞典》也開始出版。[注]截至2007年,該詞典已出版13卷。這既標志著德國概念史研究從孕育到成熟,也標志著其研究范式正式得到確立和運用。

      德國概念史研究聚焦于具有基礎作用或關鍵作用的歷史性概念,運用 “歷史語義學”的方法將這些概念置于當時的社會歷史情境中,追根溯源其邏輯性、合理性及必要性。不同于以往的語義學,德國概念史研究所采用的“歷史語義學”不僅僅單純地對某個概念的涵義進行研究,而是將“概念史”問題同“社會史”問題結合起來加以探究,考察語言、詞匯概念的變化與社會歷史的相關性;簡言之,就是在社會史中考察概念,從概念發(fā)展中研究社會;在具體研究中,既著重考察概念使用所處的歷史語境,又強調分析概念使用者的立場、意圖和環(huán)境。此外,概念不是由某個思想家確定和傳播的,單部著作也不足以解釋概念的興衰過程。因此,德國概念史研究要求必須考察在社會運轉中起作用的各種資料,力求做到從社會的整體視野下研究概念。

      遵循以上原則,《歷史的基本概念》選取了德國歷史中122個(組)具有代表性的政治概念和社會基本概念,這些概念涉及歷史學、哲學、政治學、法學、經(jīng)濟學等諸多學科領域,時間跨度從18世紀初延至當代,而且這些基本概念都是政治和社會語匯中不可或缺、無法替代的概念。[注]這些概念包括貴族、啟蒙、權威、基督教、民主、獨裁、解放、發(fā)展、法西斯主義、封建主義、進步、自由、意識形態(tài)、帝國主義、共產(chǎn)主義、保守主義、自由主義、社會主義、君主制、現(xiàn)代性、公共領域、本質、媒體、政治、歷史、社會、法律、平等、無產(chǎn)階級、改革、共和、國家、烏托邦、傳統(tǒng)、民族、文明、危機等。《歷史的基本概念》對每個詞條概念的產(chǎn)生和演變的過程都進行了探究,并形成了以概念史為指導范式、以研究報告為體例的釋義。在其編撰過程中主要考察和研究了三個方面的資料:一是理論學界相關的理論,諸如哲學、政治學、社會學、經(jīng)濟學、法學、文學等學科重要思想家的著作;二是政治、社會和法律資料;三是詞典、百科全書、回憶錄、日記、專業(yè)手冊和職業(yè)手冊等。

      (二)英美劍橋學派的政治語言史研究

      昆廷·斯金納、約翰·波科克和約翰·達恩被稱為“劍橋三劍客”,其中,斯金納的語境主義思維觸發(fā)了劍橋學派思想史研究的“概念史轉向”。在斯金納和波考克看來,歷史學家的任務在于辨明并重構在“政治行動”中得以完成的“語言”。因此,以斯金納和波考克為代表的英美劍橋學派遠離了政治思想的“經(jīng)典名著”,開始把“概念”“語言”作為研究對象,并形成了被學術界稱之為政治語言史的研究范式。

      斯金納和波考克突破了傳統(tǒng)的以“觀念單元”作為研究對象的學術范式,轉而將言語行為和言語內容中具體的“概念”作為歷史研究的基本單元。斯金納認為:“研究不斷變化著的概念是歷史研究的一種獨特的形式?!盵1]波考克也說到:“政治思想史就是研究通常所使用的相對穩(wěn)定的概念。”[2]在研究方法上,劍橋學派批判了“文本主義”,認為研究者僅僅通過研究經(jīng)典著作文本來研究政治思想史的研究方法是非歷史性的。波考克認為,“文本主義”的研究方法往往是從研究者現(xiàn)在能夠找到的東西著手,而不是從思想家及其作品所經(jīng)歷的現(xiàn)實歷史出發(fā),這樣一來,思想家往往會被從其具體歷史中抽離出來成為孤立的個體,其作品也往往會被研究者冠以并不存在的意圖和邏輯連貫性,這種研究方法從歷史角度看是非歷史性的。因此,劍橋學派將歷史研究的視角由只關注思想家的經(jīng)典著作文本轉向注重研究更基礎的“概念”,通過考證研究某一特定時段的歷史文化背景和人們普遍使用的概念情況,關切言語者的動機,重現(xiàn)概念發(fā)生、發(fā)展和“突然轉換”的歷史過程,進而分析概念所包含的意義維度與語言使用方式之間的關系,以及導致概念地位發(fā)生變化的原因,籍此作為研究政治思想史的依據(jù)。劍橋學派的學者除了運用自身學科知識,還廣泛吸收了語言學和解釋學等學術資源,其代表人物波考克和斯金納還領銜開展了許多國內、國際合作項目。

      (三)法國的概念社會史研究

      20世紀80年代,在《歷史的基本概念》完成之前,科塞雷克的學生魯爾夫·雷查德專門針對法國啟動了一個“比較概念史”項目,其主編的《1680―1820年間法國的政治社會概念手冊》(以下簡稱《手冊》)于1985年出版第一卷。[注]迄今為止,該書系已出版了15卷?!妒謨浴坊境幸u了《歷史中的基本概念》的研究路徑,但在具體運用和實踐過程中又融合了法國元素,形成了獨具法國特色的概念史研究范式。

      雷查德在從事概念史研究時受到了社會學理論的影響,將研究的重心集中在概念的社會邊界和社會功能等方面,堅持用同步結構的研究彌補歷史學的視角。在研究對象的界定中,雷查德不僅把文本中的概念作為研究對象,而且將圖像符號所蘊含的概念也列入了考察對象。他竭力捍衛(wèi)其概念取舍方面的客觀性,限制研究者表達的隨意性:雷查德為其所主編的《手冊》選取了158個基本概念作為優(yōu)先研究對象,并且在《手冊》中花費大量的篇幅闡明這些概念在原始史料中的出處與使用方法,以此為“基本概念”的地位和取舍提供客觀基礎。《手冊》基本上沿襲了科塞雷克的研究方法,但在研究的過程中肯定了“圖像”是“概念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圖像文獻可以作為“歷史語義學”研究的文獻支撐,并且把概念產(chǎn)生與傳播的媒介(網(wǎng)絡、媒體、刊物、書信等等)和實踐領域(哲學、神學、法律或經(jīng)濟)進行區(qū)別性分析,將曾經(jīng)被科塞雷克摒棄的結構主義因素重新導入概念史研究。

      近年來,概念史研究已不局限于德國、英美和法國,在荷蘭、土耳其等國家也蓬勃展開。同時,其也不再局限于某一國家概念的狹隘框架:“政治社會概念史研究組”已連續(xù)15年舉辦年會,并從2005年起出版《概念史貢獻》雜志;“歐洲概念史工程”已宣布將出版一套8卷本的《歐洲概念史》,系統(tǒng)考察源自歐洲或與歐洲相關的概念詞匯。

      二、東亞概念史研究的犖犖大端

      20世紀90年代,世界范圍學術范式發(fā)生變化,東亞學者該如何重新審視和研究近代的東亞、如何使東亞社會科學從模仿過渡到創(chuàng)造的時代?此時,概念史研究進入了東亞學者的視野,一批東亞學者開始關注并努力譯介西歐概念史研究的學術范式。日本和韓國的學者不同程度地展開了概念史研究,用于解決近代東漸而來的西學知識與本土知識碰撞而發(fā)生的西學知識再生產(chǎn)等問題。

      (一)日本學界的概念編成史研究

      鴉片戰(zhàn)爭后,近代日本轉而容受歐美思想創(chuàng)生新概念,其傳統(tǒng)概念逐漸分化、細化、重構進而形成如今被廣泛認同的通識概念。但日本學界原有的史學分析圖式并不能辨明概念的編成重構過程,因而,西歐興起的概念史研究較早進入日本史學界的視野。

      國際日本文化研究中心鈴木貞美教授在《日本的“歷史”概念與歷史觀概述》中描述了日本“歷史”概念與歷史觀從前近代受中國史學影響到近代唯物史觀、宇宙生命“生生發(fā)展”觀、“講座派史觀”直到歷史修正主義抬頭、“民族生命”觀念可能死灰復燃的大致變遷過程。同時,基于開展日本近現(xiàn)代文化史、文學史概念研究的角度,她對“文學”“人文學”等概念進行了系統(tǒng)考察,并且對構建日本乃至東亞近代概念編成史問題進行了思考。[3]日本愛知縣立大學外國語學部川尻文彥副教授細致梳理了近代中國“哲學”概念的形成過程。[4]日本學習院女子大學木村直惠教授以想象力與經(jīng)歷為中心探究了近世后期至明治前中期“社會”一詞定譯前的各種試譯及其構想、翻譯時的背景及含義、定型傳播及其歷史影響。[5]日本學習院大學高柳信夫教授從“學問觀”“道德觀”的角度對日本近代思想家西周和中國近代史思想家嚴復的相關思想進行了比較。[6]

      另外,以陳力衛(wèi)[注]陳力衛(wèi),日本成城大學經(jīng)濟學教授。、沈國威[注]沈國威,日本關西大學外語學部教授、東西學術研究所研究員。等人為代表的一部分旅日留日學者也積極開展概念史實踐。陳力衛(wèi)和沈國威二人畢業(yè)于黑龍江大學日語系,都在日本學習、工作多年。近年來,陳力衛(wèi)著重研究中日語詞、知識的互動與共有,以及近代中日概念的形成及相互影響問題,目前已經(jīng)對“民主”“共和”“社會”及各種“主義”等概念進行了梳理和研究。[7-11]十余年來,沈國威利用其研究成果,從概念這個嶄新的視角出發(fā)對漢字和漢語詞匯進行了深入的分析和探討。黃東蘭[注]黃東蘭,日本愛知縣立大學教授。從語詞上探究了“亞洲” 概念由歐洲傳教士生產(chǎn)并為國人接受的過程;以中日兩國東洋史教科書為素材考察了“東洋”概念的興衰歷程;分析了日本史學研究中的“東洋”“東亞”“東部歐亞”概念的產(chǎn)生、發(fā)展及隱喻意義。盛福剛[注]盛福剛,武漢大學哲學學院講師、《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編輯部主任;2011―2016年留學日本,相繼取得日本東北大學經(jīng)濟學碩士、博士,并于2014―2015年在德國波恩大學訪學半年。對比了《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的郭沫若譯本和日文首譯本之間的關鍵術語、主要底本,考察了郭沫若譯本與日譯本的相互關系,繼而證明郭沫若譯本是以日譯本為底本、同時參考德文版翻譯完成的。[12]

      (二)韓國學界的社會科學概念形成史研究

      世紀之交,韓國學者針對學術界關于近代與脫近代、民族主義與脫民族主義、內在發(fā)展論與殖民地近代化論、脫殖民主義、東亞細亞論等爭論,提出了需要對政治社會概念之源進行研究的主張,開始了韓國社會科學概念的形成史研究。

      2005―2007年,韓國翰林大學翰林科學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者共同進行了概念史研究的基礎工作。2007年11月,翰林大學作為韓國概念史研究的重要基地開始了名為“東亞基本概念的相互疏通”的10年項目。多年來,韓國學者概念史研究成果斐然,2009年、2012年出版兩冊《近代韓國社會科學概念形成史》圖書,介紹了韓國社會科學概念史研究的緣起、現(xiàn)狀和出路,同時以概念史的方法考察了“國家”“民主”“經(jīng)濟”“個人”“獨立”“權利”“東北亞”等近代韓國社會科學的核心概念;“韓國概念史叢書”已相繼出版《萬國公法》《國家·主權》《憲法》《國民·人民·市民》《民族·民族主義》《文明》等6冊,隨后準備繼續(xù)出版多冊探討韓國歷史中的基本概念。另外,韓國史學界還刊行“概念疏通翻譯系列叢書” “概念疏通研究叢書”和 “概念疏通資料叢書”,既努力譯介西歐、日本和中國的概念史研究成果,也將對近代韓國概念形成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中國和日本的書籍、文獻資料以及近現(xiàn)代辭典重新整理出版。

      三、概念史學術研究的中國篇章

      近20年來,我國學術界一方面通過多種方式不斷譯介西歐和東亞概念史研究范式,另一方面不斷地尋求和探索更適合中國的亞洲近現(xiàn)代歷史研究的概念史研究路徑。其中,以“歷史文化語義學研究”和“近現(xiàn)代漢語新詞研究”“近現(xiàn)代知識考古與制度轉型研究”以及“港臺地區(qū)的詞匯統(tǒng)計學”等研究最為矚目,代表著從文化史、思想史、社會史、觀念史等源頭延展的概念史研究理路。

      (一)歷史文化語義學研究

      馮天瑜、方維規(guī)較早開展概念史研究。方維規(guī)在德國從事中國文學與思想史教學和研究多年,工作中發(fā)現(xiàn):如何將重要的概念移譯成外國語言,并使這種譯法的“概念”與“指稱”相一致、“名”與“實”一致,令接受者能夠理解,常常是一個令人困惑的問題。[13]此時,正值概念史研究在德國興起,因此方維規(guī)首先將概念史研究理論譯介到中國,并系統(tǒng)比較了德國概念史研究、英美劍橋學派政治語言史的研究與法國概念社會史研究的各自特色。同時,方維規(guī)嘗試運用歷史語義學對近代中國關鍵概念,尤其是漢語涉外詞匯和概念的演變進行研究和探討。馮天瑜在長期從事中國思想文化史研究過程中發(fā)現(xiàn),很多學者在研究近代新概念、新名詞、新術語時,對術語的語義學研究與歷史學、文化學研究的融合關注不夠。因此,他將關鍵術語和核心概念作為研究對象,運用“歷史文化語義學”的研究方法對概念作歷史性考察,探析概念背后蘊藏的豐富歷史文化意蘊。

      馮天瑜和方維規(guī)的研究方法雖然名稱略有不同,但實質上都是“歷史文化語義學”,即研究某一個詞語或概念的生成、發(fā)展和變化及其與一些相關概念的關系;注重一個概念的發(fā)展和定型“過程”,或不同時代對于一個概念的不同認識;不僅僅對語義作歷時性研究,還努力開掘語義變化背后所蘊藏的歷史文化意涵。方維規(guī)著重考察了四類近代漢語涉外概念:一是比較了諸如“文明”“文化”等既相聯(lián)系又相區(qū)別的概念在西方言語世界中的異同,分析了西方觀點對國人理解此類概念造成的影響;二是考察了諸如“夷”“洋”“西”“外”等同義或近義概念在不同歷史時期產(chǎn)生、發(fā)展和成熟的原因;三是考證和研究了諸如 “經(jīng)濟”“知識分子”“民族”“議會”“民主”“共和”等近代新概念的起源、內涵、發(fā)展及運用;四是強調了諸如“民主”“自由”“進步”等一些可能被誤用、誤解的概念。馮天瑜著重考察和研究了近代中國社會在古今演繹、中外對接的語用過程中形成其概念的詞匯[注]這類詞匯包括封建、經(jīng)濟、資本、革命、階級、科學、民主、共和、自由、權利、社會、社會主義、生產(chǎn)力、知識分子、政黨、教育、文學、藝術、新聞、心理、物理、化學、世界觀等。,這類詞匯往往在構詞和定譯過程中受到東西方因素的雙重影響。

      (二)近現(xiàn)代漢語新詞研究

      黃興濤在近代中西文化交流史和近代中國思想史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以往的研究重心主要為政治思潮和哲學思想的變化,大都忽略了溝通精英與大眾的社會政治和文化概念。而近代中國人思想方式和價值觀念的變革與近現(xiàn)代漢語體系中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社會等領域的核心概念的發(fā)展近乎是一致的。因而,對近現(xiàn)代漢語新詞的概念史考察有助于彌補以往中國社會文化史和思想史研究的不足。黃興濤強調:“只有把近代中國新名詞置于思想史、文化史和社會史的廣闊視野中去研究和透視,其歷史內涵才能得到更充分的了解和揭示?!盵14]在具體的研究實踐中,黃興濤主要聚焦于從清末到“五四”前后興起的一批具有現(xiàn)代意義的政治、社會和文化概念,如“文明”“文化”“現(xiàn)代”“中華民族”等。他梳理了“文明”和“文化”概念在近代中國的演變過程,細致考察了清末民初“中華民族”觀念“醞釀—確立—傳播—深化—普及”的歷史過程。20世紀80年代,黃河清開始關注近現(xiàn)代漢語外來詞源于我國詞源考證中“厚古薄今”的現(xiàn)象。他發(fā)現(xiàn)考證古詞古語是我國學術界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但這一傳統(tǒng)并未在今詞今語的考證上發(fā)揚光大,近現(xiàn)代漢語新詞的考證反而成為薄弱環(huán)節(jié)。但近現(xiàn)代新詞的考證不僅僅關系到漢語詞匯發(fā)展史、詞匯演變規(guī)律的研究,更有助于理解近現(xiàn)代中國歷史,同時對某些學科的發(fā)展演變也能提供一些旁證。1989年,黃河清與香港中國語文學會積極籌建漢語“外來概念詞詞庫”,以期對漢語外來概念詞進行科學的整理和規(guī)范。

      (三)近現(xiàn)代知識考古與制度轉型研究

      近年來,孫江、張鳳陽、李里峰等積極倡導和推動概念史研究。孫江認為,近500年來,西方文化不斷傳入和影響東亞各國。他把這一時期不斷發(fā)展變化的詞語、概念視為研究對象,將歷史文本和文本語境相關聯(lián),關注文本生成背后的情境,將其概括為“東亞近代知識的考古”。孫江所說的“東亞近代知識的考古”,狹義上是研究詞語和概念,廣義上是研究知識形態(tài)。因此,他在選取研究對象時不僅僅局限于某個概念或者孤立的概念,而是將語言、概念、文體、文本和制度都納入了其研究范疇,從而將“東亞近代知識與制度的形成”與概念史研究相結合,橫向比較和分析了有著同樣經(jīng)歷的日本和中國之間的知識往還問題。

      中國概念史研究還善于疏通中西、借鑒日韓。除方維規(guī)、孫江等一批留德留日學者充當譯介國外概念史研究理論的先行者外,國內部分高校和科研機構也成為疏通中西、借鑒日韓的重要橋梁與平臺。比如南京大學學衡研究院聘請德國概念史專家馮凱[注]馮凱(Kai Vogelsang),德國漢堡大學教授、德國著名學術雜志Oriens Extremus主編、南京大學學衡研究院講座教授,德國年輕一代代表性的漢學家、中國概念史研究領域中的國際知名學者,致力于運用德國概念史的方法、從跨語言與跨文化的角度研究中國近代社會歷史進程中的重要概念。;北京外國語大學全球史研究院成立概念史研究中心,邀請廉亞明[注]廉亞明(Ralph Kauz),德國波恩大學東方與亞洲學院漢學系主任、教授。、內田慶市[注]內田慶市(UCHIDA KEIICHI),日本關西大學圖書館館長、關西大學東亞文化研究所教授。、王馬克[注]王馬克(Marc Matten),德國埃爾蘭根大學漢學系教授。、培高德[注]培高德(Cord Eberspaecher),德國杜塞爾多夫孔子學院德方院長。、阿馮斯·蠟碧士[注]阿馮斯·蠟碧士(Alfons Labisch),德國國家科學院院士、原杜塞爾多夫海因里?!ずD髮W校長,古代史、拉丁語、中國和近代史專業(yè)博士,醫(yī)學博士。等眾多國外學者來華訪學交流概念史研究理論及方法。

      (四)我國港臺地區(qū)的詞匯統(tǒng)計學等研究

      香港和臺灣是我國較早實踐概念史研究的地區(qū)。其中,金觀濤[注]金觀濤,現(xiàn)任臺灣政治大學講座教授,曾任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講座教授、當代中國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劉青峰[注]劉青峰,現(xiàn)任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研究員。二人的論著最具代表性,黃克武、潘光哲、王小林等學者的研究也富有價值。

      金觀濤和劉青峰認為,以往的學者研究中國思想史通常以宏大的歷史事件為出發(fā)點,籍此對中國近現(xiàn)代的思想史進行界定和分期,但這樣的研究成果并不能真正接受經(jīng)驗的檢驗。因而,金觀濤和劉青峰開始考察和研究組成思想體系的基本要素——中國人用于理解現(xiàn)代世界和社會的基本觀念,希望“穿過語言的叢林,抓住歷史洪流中變遷的思想”。[15]20世紀90年代,歷史文獻逐漸向數(shù)碼化發(fā)展,金觀濤、劉青峰以此為契機,著手創(chuàng)建了1830―1930年的“中國近現(xiàn)代思想史研究專業(yè)數(shù)據(jù)庫”,以中國現(xiàn)代重要政治術語作為研究中國現(xiàn)代思想史的重要依據(jù)和經(jīng)驗基礎。金觀濤和劉青峰的《觀念史研究:中國現(xiàn)代重要政治術語的形成》一書是運用詞匯統(tǒng)計學研究思想史的代表性成果。該書選取了中國近現(xiàn)代史進程中比較重要的92個詞匯,并將它們分為十類:理性、公共領域、權利、個人、社會、民族國家、民主、經(jīng)濟、科學、革命。值得注意的是,該書首先對這十類詞匯的代表性概念[注]這些代表性概念包括“公理”“公例”和“真理”,“國民”和“個人”,“權”“權利”“利權”和“義務”,“群”和“社會”,“民族”“國家”“世界”和“國際”,“共和”和“民主”,“社會”“階級”“社會主義”和“帝國主義”,“科學”“技術”“工業(yè)”和“生產(chǎn)力”,“革命”“平等”和“獨立”,等等。進行詳盡考察,以大篇幅對這些概念的起源、演變進行了描述,并基于對這些概念和術語變遷的分析,探究了近代中國思想變化、轉型的原因。

      此外,臺灣“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黃克武從晚清社會學的翻譯史角度,梳理和探究了“社會”“社會學”等概念經(jīng)由西方和日本傳入國內并與舊學相互影響,最終定譯、通識的過程。[16]臺灣“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潘光哲探究了“殖民”“殖民地”“帝國主義”等新名詞的產(chǎn)生、定譯和普及,并且分析了這些新詞匯逐漸成為近代中國“關鍵詞”的歷史原因。[17]臺灣“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助理研究員陳建守梳理了“啟蒙運動”概念由歐洲至日本,再由日本轉中國,進而于近代中國生成、轉譯和實踐的歷史過程。[18]香港城市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副教授王小林分析了“國學”概念在日本的起源和定義、日本“國學”思想的形成與特質,進而對中國“國學”存在的問題進行了深思。[19]

      四、概念史研究范式的學術生命力

      作為一種哲學社會科學研究范式,概念史研究伴隨語義學轉向而生,很快從德語地區(qū)延展到西歐其他地區(qū),再進入漢字文化圈,并在現(xiàn)代漢語世界生根發(fā)芽。最近20多年來,我國學者一方面大量譯介西方概念史研究成果,另一方面努力探索更適合中國近現(xiàn)代歷史研究的概念史范式。就學科領域而言,概念史研究已被廣泛運用在思想史、社會史、觀念史、文化史、學術史等諸多領域,顯示出強勁的學術生命力和思想生產(chǎn)力。這種生命力既來自于對思辨主義研究范式的揚棄,也來自于對實證主義研究范式的超越,還來自于漢語世界經(jīng)學考據(jù)傳統(tǒng)的對接。

      思辨主義把概念視為社會歷史的最高理性、最后本質,把歷史運動看作概念理性的展開和邏輯外化,其研究范式從概念世界推論出客觀世界,將客觀世界隸屬于概念世界,甚至將歷史事件的發(fā)生當作研究者對概念邏輯的期待,力圖將世界的發(fā)展納入思維構造出來的法則之中。特別具體的研究路數(shù)是A詞解B詞、(A詞+B詞)解C詞,或者A書解B書、(A書+B書)解C書。一個半世紀前,恩格斯在宣告德國古典哲學的純粹思辨主義終結的同時,既批評了思辨主義的歷史研究,又喚起真正的經(jīng)驗科學、歷史科學的到來。概念史研究以概念為主線研究史料史事,但不是把概念當作最高理性、最高邏輯,而是當作社會歷史的語言行動,也就是當作社會歷史實踐本身。大到社會動員、決策會議、政治安排、戰(zhàn)略部署、意識形態(tài)宣傳,小到布置任務、協(xié)調各方,語言行動都貫穿始終。其中,語言行動中的概念反映著實踐理性的本質規(guī)定。概念史研究在歐洲興起之初,即通過歷史語義學、政治語言學和概念社會史的研究,將概念視為歷史中的社會政治實踐生成性要素,把概念史與社會史、經(jīng)濟史、政治史統(tǒng)一起來,從而把概念的內史與外史結合起來,通過特定歷史時期基本概念內涵與外延的遷衍,呈現(xiàn)出真實有序的多重歷史面相。概念史研究在自西向東演進過程中,超出了對概念詞純粹語言學或語義學的詞義思辨,而把概念的語言構造與語用實踐結合起來,所以能夠達到邏輯與歷史的統(tǒng)一,為通向真正的歷史科學提供了方法論可能。

      同時,概念史研究對歷史面相的多重展示,又超越了實證主義的經(jīng)驗論和不可知論基礎。實證主義研究范式抹掉自然科學的說明性與社會科學的解釋性之間的根本區(qū)分,認為自然科學方法是唯一的科學方法,將自然科學方法運用到歷史科學中去。伴隨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以來西方經(jīng)濟學實證主義方法的泛濫,實證主義在歷史科學研究中數(shù)度風靡,甚至助長了歷史研究和認知中的虛無主義傾向。很多情況下,正是在計量分析、詞頻統(tǒng)計和數(shù)學建模等過程中,反映社會歷史實踐本質的概念理性有可能被抽象掉,使歷史科學研究停留在就事論事的經(jīng)驗層面之上,從而使歷史研究結論表現(xiàn)為對來源史料進行人物拼接、事件拼接直至思想拼接,很大程度上窒息了文獻史料的思想生產(chǎn)能力。概念史研究之所以能超越就事論事經(jīng)驗層次,就在于用概念理性把握社會歷史本質規(guī)定。日本、韓國的東亞知識考古,金觀濤、劉青峰的詞匯統(tǒng)計學,特別是馮天瑜和方維規(guī)的歷史文化語義學研究、孫江和李里峰等人的近代知識考古與制度轉型研究,其中不乏實證研究的手段方法,但都超越了實證主義范式的經(jīng)驗論基礎。他們把概念生成、譯介、衍變作為研究對象,以概念為主線發(fā)掘、占有、批判、消化文獻史料,稽考來源史料如何完成意義生產(chǎn)、概念的生成又如何建構思想體系,把概念作為思想的出口,深入歷史本質層面激活了來源史料的思想生產(chǎn)能力。

      概念史研究一路向東進入漢語世界,其不僅沒有因為跨文化、跨語言而擱淺,反而順利由拼音文字進入拼義文字,在漢字文化圈催生出東亞近代知識考古、近代新名詞研究、歷史文化語義學研究等研究路數(shù)。這是由于概念史研究成功對接了漢語世界的傳統(tǒng)經(jīng)學方法, 即研讀傳承經(jīng)典的方法。有漢一代到清民之際兩千年,研讀傳承儒家五經(jīng)、六經(jīng)、十三經(jīng),一直是中國士大夫治史治學治國的主流學術范式,形成了傳、箋、注、考、疏、辨等傳統(tǒng)經(jīng)學方法。以東亞近代知識考古為旗號的亞洲概念史研究和中國概念史研究,整體上呈現(xiàn)出在西歐概念史研究范式影響下,對傳統(tǒng)經(jīng)學研究方法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應用。法國學者福柯提出的“知識考古學”,很大程度上可以翻譯為漢語的“經(jīng)學考據(jù)學”,中國、日本、韓國學者在概念史研究中慣常使用的“考索”“考證”“考溯”“考論”等方法論字眼,明顯折射出他們把舶來的概念史研究與本土文化浸潤的經(jīng)學方法的耦合鏈接。這種對接的深厚根基,在于漢語拼義文字的特殊優(yōu)勢。德國哲學家萊布尼茲認為,漢語是自亞里士多德以來,西方世界夢寐以求的組義語言。漢字從漢代,也就是傳統(tǒng)經(jīng)典定型以后長期保持穩(wěn)定收斂,任何新思想新觀點新概念的出現(xiàn),都可以由漢字自由組合新名詞來表達,而基本漢字穩(wěn)定不變,漢字承載的傳統(tǒng)義素源遠流長。西學東漸之初,曾經(jīng)有過短暫的漢字音譯外來概念的嘗試,甚至沿海口岸還出現(xiàn)過英漢夾雜的“洋涇濱”詞匯,都沒有經(jīng)得起歷史的淘洗,只有發(fā)揮漢字的拼義功能和優(yōu)勢,才能通過漢字組詞為新概念詞匯化提供基礎。近代以來,漢字概念詞一方面容受現(xiàn)代新思想,另一方面通過漢字義素承載傳遞中國特質、中國特色。這就讓漢語世界的概念史研究可以在古今中外的典籍史料中勾稽對沖,濃墨重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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