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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理最大”與宋代政治合法性論證

      2019-05-24 07:51:03張子峻
      關鍵詞:道統(tǒng)

      張子峻

      摘 要:宋初“天下何物最大”與“道理最大”的問答,蘊含“道統(tǒng)”與“治統(tǒng)”的討論,是宋儒關于政治合法性的表述?!暗览碜畲蟆笔翘烀鼩w、血緣承繼之外的傳統(tǒng)中國政治合法性建構,強調(diào)政治治理的價值設定與實效。在南宋,它與理學哲學話語匯合,建構起意識形態(tài)的合法性論證新模式,企圖型塑士人層的價值認同,形成合法性論證的雙重準則。以西方視角觀照傳統(tǒng)中國政治合法性建構,起到消解和重構作用,對彼此政治合法性理論缺失加以支撐和補充,建構合乎東西方文化傳統(tǒng)、政治語境的合法性論述。

      關鍵詞:天下何物最大;道理最大;政治合法性;道統(tǒng);治統(tǒng)

      中圖分類號:B244.99;D62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1398(2019)02-0010-09

      宋初“道理最大”之議,最為史家注意,常被用來闡發(fā)理學話語的形成和政治法度的確立。循此進路,當代學者展開哲學話語建構、權力限制機制設置和法度傳統(tǒng)生成的闡釋。關于權力限制機制的論述,可參考張其凡:《宋初政治探研》,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1995年,第 63—64頁;崔英超:《宰相群體與南宋孝宗朝政治》,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235頁;葛兆光:《回到歷史場景:從宋人兩個說法看哲學史與思想史之分野》,《河北學刊》2004年第4期,第19—23頁;關于理學話語生成,可參宋人劉實甫:《宋大事記講義·序》,呂中編《宋大事記講義》,文淵閣四庫全書第686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187頁;姚勉:《雪坡集》卷七,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84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35頁;王立新:《理學開山周敦頤》,長沙:岳麓書社,2012年,第11頁;關于祖宗之法論析,參鄧小南:《祖宗之法:北宋前期政治述略》(修訂版),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第506—522頁。當前學界的研究,多將其視作哲學或政治學單獨的闡說對象,將它在理學的形上層面和政治學論析分而述之。事實上,“道理最大”的宋代詮釋,除了哲學生成、權力限制分別地理解以外,還存在另一以“道理”為依據(jù)、以融合理學與政治為進路的政治合法性建構。宏觀地看,這一詮釋進路,立足于兩宋的政治格局的演變:北宋立國以后,并未建立起宇內(nèi)一統(tǒng)的政治格局,及至南宋,北方陷落,國家危殆,致使士大夫的國家觀念,產(chǎn)生了重大變化。他們不再把自己的朝廷,視為稟受天命的唯一合法正統(tǒng)。Morris Rossabi.China among equals : The Middle Kingdom and Its Neighbors, 10th-14th centuries.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3;另外,在宋人的觀念中也有南朝、北朝之說,且與遼約為“兄弟之邦”之事實,在宋文中不難翻檢,此不贅述。為了調(diào)適這種國家實力消長帶來的變化,在政治理論建設上,不僅表征出統(tǒng)治合法與正當性闡釋涵蓋的重民傾向,還表現(xiàn)在意識形態(tài)上建設文化上的中心主義,這既是王朝“祈天永命”永續(xù)國祚的政治基礎,也是使宋王朝能夠以“中心國家”的身份與遼、西夏、金、元(大蒙古國)等外族政權建立關系的前提。本文透過“道理最大”在兩宋的詮釋史,展現(xiàn)“道理最大”涵蓋儒家“道統(tǒng)”與“治統(tǒng)”的討論,由此挖掘“道理最大”與政治合法性的關聯(lián),呈現(xiàn)趙宋統(tǒng)治層在內(nèi)外局面中統(tǒng)治合法性敘述的歷史進程。

      一?宋代“道理最大”的政治合法性意涵

      政治合法性又稱作政治正當性,是指政治主體政治主體有廣、狹之分,廣義指政治行為的參與者、行動者;狹義指政治過程中處于支配和主導地位的行為者。這里采其狹義,參考王邦佐等編:《政治學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8年,第2頁。為獲得政治權力、進行政治治理、延續(xù)政治統(tǒng)治、期待民眾內(nèi)心認同和服從而進行自我辯護的一般性原則。理論界對合法性問題的定義頗多,本文在合法性論證類型上參考德國哲學家馬克思·韋伯的論析。見氏著《經(jīng)濟與社會》上卷第一部分第三章“統(tǒng)治的類型”;合法性內(nèi)涵參考法國學者讓—馬克·夸克的分析,見氏著《合法性與政治》,中譯本序第一部分“合法性的含義”及第一章“何為政治合法性?”它本是西方政治學理論中的一個重要范疇,但作為一種政治思想,則廣泛存在古今中外的政治實踐與文本中。中國古代歷史上的改朝換代,往往以篡政或暴力實現(xiàn),但是,帝王掌權后的政治治理、獲致民眾對其政權認同和服從,卻難盡以武力。故開國后的政治合法性辯護,便成為王朝初期君臣當務的“政治擬制”。

      趙宋代周建國,雖謂禪讓,實以兵威武力實現(xiàn)政權轉移。故而宋之太祖、太宗時期,尤其注意對其統(tǒng)治的正當性進行辯護。在宋代,除了以天命、血緣等要素證明政治合法性,還進一步從道統(tǒng)與治統(tǒng)兩個維度來證明。治統(tǒng)是政治層面上的權力體現(xiàn),以君王對民眾統(tǒng)治言,即“治民之謂君”;道統(tǒng)是從知識、價值、意識形態(tài)等保證權力推行的合理與正當,所謂“教民之謂師”。君、師對應治統(tǒng)與道統(tǒng)馮友蘭:《關于孔子討論的批評與自我批評》,《哲學研究》1963年第6期,第45頁。,體現(xiàn)為“勢”與“道”的分合,所謂“勢與道合”或“勢與道離”陸九淵:《陸九淵集》,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412頁。統(tǒng)治者通常排斥約制其“勢”的異己之“道”,常以二策免受制“道統(tǒng)”:一是以“勢”毀“道”、制“道”的對抗策略,彰顯其政治權威無與頡頏,此法為之不少,然取效甚微;二是通過“勢”尊“道”、納“道”入“勢”,以求道、勢融合黃進興:《優(yōu)入圣域——權力、信仰與正當性》,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95—96頁。故政治統(tǒng)治即“治統(tǒng)”的合法與正當,往往仰賴“道統(tǒng)”之傳。太祖雖為武人,趙普亦以少時“寡學術”見詬于人,然而執(zhí)政后,太祖“晚好讀書,嘗讀二典”以及發(fā)出“作相須用讀書人”的感慨(《宋史·太祖本紀》卷三),檢視太祖所讀之書,其為記錄三代以來圣王的政典,且太祖“常勸(趙普)以讀書”以及趙普執(zhí)政后“手不釋卷”和施政的“剛毅果斷”(《宋史·趙普傳》卷二百五十六),表明君臣從武人身份向政治人的轉變。因此,君臣二人對新興王朝的政治正當性建構,雖無思想家那般的理論熟稔,卻有政治家面臨的問題意識之直覺。其中,太祖趙匡胤與宰相趙普二人的“道理最大”之議,即為政治正當性的“政治擬制”?!暗览碜畲蟆钡淖钤缬涗洠娪诒彼沃衅谏蚶ㄋ秹粝P談續(xù)筆談》關于沈錄的有效性,有三點說明:1、《續(xù)筆談》晚出元祐后期,又加之刊刻、流布需時,未在北宋引起重視,不能否定其真實性;2、獨沈括輯出此語或與他在治平元年編校昭文館書籍,熙寧元年升任館閣???,有關。3、沈氏為何特別重視這一記載,這與北宋中期談道析理的學術風氣直接相關。中:太祖皇帝嘗問趙普曰:“天下何物最大?”普熟思未答間,(太祖)再問如前,普對曰:“道理最大?!鄙蠈曳Q善。沈括:《夢溪筆談》,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3年,第285頁。

      沈錄無具體語境,故遽難明其旨,但其字間透露諸多細節(jié)。首先,趙普“熟思未答”,表明他“道理最大”的答復經(jīng)過慎重考慮;其次,太祖“再問如前”,暗示他對所問極為重視,故此問定意有所涉,并非隨意;最后,太祖“屢稱善”,說明趙普的回答,極合其心意。

      既然太祖對此答“屢稱善”,那么,滿意到底指向何處?若“稱善”毫無指涉,此番問答便僅是一次較量智計的機鋒,落為閑談逸聞。好在還有兩條趙普論及“道”與“最大”的記錄,有助我們理解“道理最大”的意涵。如下:

      (一)天本無私,冠三才而為號。道惟不宰,首四大以垂名。矧乃皇王受圖,天人合契。應千載會昌之運,遂群生欣戴之心。劉琳等校點:《宋會要輯稿》(第3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1778頁。

      (二)陛下萬機在念,百姓為心,圣略神功,舉無遺算?!ㄈ唬┍菹屡d不急之兵,……(臣)深抱憂虞。……伏望皇帝陛下……惠養(yǎng)疲羸,長令外戶不扃,永使邊烽罷警,自然殊方慕化,率土歸仁。暨四夷以來,王料契丹而安往,又何必勞民動眾,賣犢買刀。有道之事易行,無為之功最大,如斯吊伐,是謂萬全。趙汝愚編:《宋朝諸臣奏議》(下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1420頁。

      上引文獻,皆趙普奏致太宗,且針對事件不一。然而考慮到太祖、太宗及趙普三人年輩相近,身處同代,共享同樣的現(xiàn)實問題。且關鍵一點,作為王朝初期最為重要的政治人,“道”與“最大”皆出趙普之口,所呈對象又皆為最高權威的帝王,故有政治上的深義。且三條文獻,亦非孤證,可以構成文獻之間的互證,表明“道理最大”絕非趙普信口隨談。故上引文獻,亦有相互印證之內(nèi)證作用。以下細析其義。

      第一條文獻為太平興國六年(981)為太宗上尊號的冊文。引文“道惟不宰,首四大以垂名”,與“道理最大”義同,借義自《道德經(jīng)》第二十五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实来?,天大,地大,人亦大。”在這里,趙普強調(diào)皇王雖有命“受圖”,然實賴“天人合契”,天、道則以“無私、不宰”化成萬物。帝王治國(治統(tǒng))就是效法天、道,乃能遇“會昌之運”,得“欣戴之心”,此是民眾對政權滿意度與服從,是論證政治統(tǒng)治即治統(tǒng)契合道統(tǒng)的體現(xiàn)。

      太宗雖受尊號,但以虛名“累道”,認為統(tǒng)臨大寶(即治統(tǒng)),在“精求治道,茂育黎元”(即道統(tǒng)),稱己“涉道猶淺,燭理未明”,當以道自勉,期待臣僚悉體“朕意”王智勇,王蓉貴主編:《宋代詔令全集》(第3冊),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52頁。皇帝精研“治道”的“朕意”,是期以道統(tǒng)與治統(tǒng)的合一,融貫“道勢”,以展現(xiàn)權力的正當?!暗览怼背蔀殛U釋政治文化的詞匯,變成剖析政治行為或規(guī)劃不得不觸及的一套語匯。

      第二條文獻,趙普認為雍熙北伐(986)乃“不急之兵”,建議太宗宜先行“有道之事”,止熄兵戈、施行仁政,來達致“殊方慕化,率土歸仁”的“無為之功”?!坝械乐隆敝富实垡浴鞍傩諡樾摹钡膬r值設定,屬道統(tǒng)層面。“無為之功”與前文“無心、不宰”治理類同,屬治統(tǒng)內(nèi)容。“道”的價值關懷指向百姓,顯然處在“功”上,道統(tǒng)優(yōu)先于治統(tǒng);缺失道統(tǒng)上的價值設定,便難有治統(tǒng)下的秩序。此言無為、不宰,淵源道家,但治理所含愛民的為政準則和天下歸仁的政治期待,則是儒家道統(tǒng)觀念的價值設定和治統(tǒng)上的治效期待之體現(xiàn)。

      宋代政治權力的場域中,以百姓為心的道統(tǒng)觀念有其至上性。翻檢史料,這種合法性表述,于宋代帝王詔書中,屢屢可見。茲以太祖即位制詞為例,予以說明:五運推移,上帝于焉眷命。三靈改卜,王者所以膺圖。朕起自側微,備嘗艱險。當周邦草昧,從二帝以徂征?!瓕僖员睌城纸⑦吤耦究?。朕長驅禁旅,往殄烽塵。旗鼓才出于國門,將校共推于天命,迫回京闕,欣戴眇躬。幼主以歷數(shù)有歸,尋行禪讓。兆庶不可以無主,萬幾不可以曠時。勉徇群心,已登大寶。……宜國號大宋,改周顯德七年為建隆元年?!拔锿贫?,宜周于華夏??纱笊馓煜隆兗覟閲?,鴻恩宜被于寰區(qū)。更賴將相王公,同心協(xié)力,共裨寡昧,以致升平。司羲祖整理:《宋大詔令集》,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1頁。

      此道制詞闡述了政權獲得認同的內(nèi)、外理據(jù)。就外部而言,太祖代周乃天命所歸、歷數(shù)先定,又以軍將推戴,故后周幼主尋即禪讓,遂變家為國,趙匡胤成為宋朝開國之君。中國古代帝王的政治合法性,既缺乏一個至高的上帝或宗教機構,將合法性授予或收回,也缺乏西方近代的契約授權,而是首先訴諸天命等外緣性因素。日本學者尾形勇就指出,古代中國開國之君的這種即位程序,先以天命圖讖等制造輿論,次以臣民勸進表現(xiàn)擁戴,遂即皇帝位,繼而大赦改元,把新王朝的建立昭告天下萬邦。[日]尾形勇:《中國古代的“家”與國家》,張鶴泉譯,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213頁。在此詔中,從即位到昭告上天,其合法性證明,由外部進入內(nèi)部。制詞強調(diào)“帝王之心”宜以“黎庶為念”,君臣“同心協(xié)力,共裨寡昧,以致升平”,政權的合法除了依據(jù)外部神秘力量,還仰賴政治行為的價值設定。這種以民為心、偕民致治的價值,就是儒家為治統(tǒng)設計的道統(tǒng)思想。

      故雖文獻闕如,詞義上難以疏釋“道理”,但其涵攝執(zhí)政者以民為心的政治價值和執(zhí)政理念,無疑相當清楚。這是因為,觀念以概念的形式表現(xiàn),本即是語詞的體現(xiàn)?!暗馈薄袄怼背Ec人、民聯(lián)系,就是政治正當性中重民觀念的凸顯:宋代皇帝們常常宣稱以“道”馴致“天下治”,如宋太祖即在改元詔令中稱:“我國家膺上天之景命,洽四海之歡心,車書大同,聲教遐被,……致兆民之蘇息,山川克復,……朕君臨天下,道蒞人寰,致率土之同情,自玄穹之垂貺。于是恭循典禮,親執(zhí)豆籩,……罄虔誠而告謝?!痹鴹椙f,劉琳主編:《全宋文》(第1冊),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年,第104—106頁。顯然,其治理以“道庇生民”“道蒞人寰”,體現(xiàn)他們渴望“道—治”合一,以道統(tǒng)引導政治治理,最大程度獲致?lián)泶骱头摹?/p>

      可知“道理最大”一語,乃是一個政治合法性自證的隱喻,象征統(tǒng)治者的政治治理須合民心?!暗览怼敝赶蛘螌嵺`中的價值設定與治理效果。盡管帝王如此鄭重地宣布其統(tǒng)治是“天命”所歸,但是政治權力的合法仍以“道理最大”獲得更為現(xiàn)實的體現(xiàn)。同時,后嗣之君掌握政權,仍需繼續(xù)合法性證明,這是南宋君臣、士人持續(xù)討論“道理最大”的內(nèi)在動因。

      二?“道理最大”討論的南宋延續(xù)以及合法性論證的新動向

      “道理最大”的討論延續(xù)至南宋。南宋的廣泛議論,展現(xiàn)其與南宋內(nèi)外政局息息相關的歷史敘事,凸顯政治合法性論證為南宋統(tǒng)治者為政理民中的“焦慮”。同時,“道理”作為一個公共的學術詞匯,在南宋的合法性論證中呈現(xiàn)與理學交匯的新情態(tài)。

      (一)南宋政局與“道理最大”之討論

      紹興末年,李季可就重拾“道理最大”話語,記后梁太祖朱溫及本朝太祖趙匡胤言行事,作為因應現(xiàn)實政治統(tǒng)治合法性焦慮的方案:朱溫既貴,迎致其母,……置酒上壽曰:“朱五經(jīng)平生讀書不登一第,有子為節(jié)度使,無忝先人也。”母測然曰:“汝能至此,固英特。然行義未必如先人?!辟t哉斯言!昔我太祖皇帝嘗問忠獻趙普曰:“天下何者最大?”普曰:“道理最大?!鄙仙钜詾槿?。所以定天下,垂后世者,莫不由之。而溫以區(qū)區(qū)詐力徼幸之功,欲驕其先君子,婦人亦知其可羞也。李季可:《松窗百說》,北京:中華書局,1991年,第18頁。

      根據(jù)南宋初政治家史浩為季可所作跋文,知此書完成在紹興年間史浩:《鄮峰真隱漫錄》卷三十六,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41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815頁。其時宋室飄搖,半壁江山陷落,季可引趙普“道理最大”的用意,自有現(xiàn)實政治的需要。在他看來,宋初“道理最大”之議,是趙宋“定天下,垂后世”的總依據(jù)。朱溫倚靠欺詐與暴力所得非分之功,難獲長久統(tǒng)治。太祖之“定天下,垂后世”者,即“莫不”依據(jù)面向人民的“道理”(道統(tǒng))。趙普稱:“興王易姓,雖云天命,實系人心?!崩顮c:《續(xù)資治通鑒長編》(第1冊),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2頁。即言政權的合法性實蘊于價值意義上的道統(tǒng)。將朱溫與太祖聯(lián)結,強調(diào)朱溫開啟的五代是價值上偏離正軌的時代,凸顯趙宋王朝承續(xù)道統(tǒng),為宋渡南室繼續(xù)執(zhí)政,找尋深遠的歷史價值依據(jù),重建政治治理的合法性證據(jù)。

      在政治危局下,士人群體對天命的合法性論證產(chǎn)生質(zhì)疑,開始探尋王朝存續(xù)的根本依據(jù)。重釋“道理最大”,便有應對現(xiàn)實的需求。如孝宗乾道五年(1169),明州州學教授鄭耕道在進對中發(fā)揮說:“夫知道理為大,則必不以私意而失公中。上曰:‘固不當任私意?!必骸端问啡摹肪矶?,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1710頁。這里說君王不任私意,不僅關系士大夫群體的共公意志,更涉及深層的以民為心的政治理念。留正編輯《中興兩朝圣政》便為之注釋,特發(fā)重視公意、百姓之旨:天下惟道理最大,故有以萬乘之尊而屈于匹夫之一言,以四海之富而不得以私于其親與故者,若不順道理,……私意又安得不肆。壽皇(孝宗)圣帝,因臣下論“道理最大”,乃以一言蔽之曰:“固不當任私意。”留正等撰:《皇宋中興兩朝圣政》(第3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7年,第554—555頁。

      此論公、私,與耕道義同,強調(diào)皇權應尊重士大夫的群體意志。但“不任私意”的政治觀點,涵攝執(zhí)政者應該關切庶眾之義。二人政治行跡主要在高、孝兩朝,此正南宋政局轉折之際,士人群體的政治正當性辯護的焦慮便投射為對“道理最大”的再詮解。

      孝宗本為太祖血脈,在宋代皇帝承續(xù)譜系中,終于由太宗一系流回太祖苗裔。在此,孝宗面臨先輩的政治遺產(chǎn),是選擇帝王統(tǒng)序上的“異脈相續(xù)”,還是認同血緣上的“血脈相承”。顯然,他重釋“道理最大”,無疑是以政治血脈為符號的合法性自證嘗試,以此象征自己的統(tǒng)治乃是繼承了太祖皇帝的政治血液。透過“血緣”繼承,象征價值的承繼?!安蝗嗡揭狻钡男?,是對太祖“變家為國”之語從一家之私遞變?yōu)橐粐膬r值呼應。孝宗朝“道理最大”之議論,亦為政治合法性而發(fā),此非鑿空之論,乃是基于另外一條極為重要的佐證:

      [JP4]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夫天之所以能成造化之功者,以其無容心也。……夫圣人之心,亦如是而已。舉天下之事,是非利害雜然至乎其前,而吾一概以無心處之,方寸湛然,處處洞徹,天下之事焉往而不得其當哉!臣(留正)知藝祖(太祖)之心、壽皇(孝宗)之心,即天之心也。留正等撰:《皇宋中興兩朝圣政》(第4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7年,第49頁。

      文引“四時行焉”出自《論語·陽貨》,表明天道無為、無私而化萬物,自成秩序,在政治治理上有以人法天的意思。此言“無容心、無心”,即前文不任私意之義?!笆ト酥摹笔侵冈诘澜y(tǒng)義上價值是無私意;“舉天下之事”,即用之治理,乃能“處處洞徹”,顯為道統(tǒng)對治統(tǒng)的價值引導所能。儒家不自為的天心,表現(xiàn)為生化萬物的仁心公心,故能公共于天下,為儒者師法。譬如朱熹曾多次與門人討論儒經(jīng)中“天地生物之心”說:“天地生物,……便是仁,所以人物得之,無不有慈愛惻怛之心?!薄叭收?,天地生物之心?!薄吨熳诱Z類》卷五十三,《朱子全書》(第15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756,1778頁。留正將跨越九帝,時隔百年的兩位帝王聯(lián)系,強調(diào)“藝祖之心”即“壽皇之心”,就是強調(diào)道統(tǒng)意義(傳“心”)的政治合法性。孝宗的為政之道溯及“藝祖之心”,高宗之法便不成為孝宗之政,他承繼的乃是太祖的道統(tǒng)與治統(tǒng)合一。

      留正的論證策略,一方面用血緣承繼的方案,暗示孝宗即位的合法性;另一方面,他強調(diào)道理所蘊價值,超越血緣證明,以血緣為符號,暗指公心為民的價值,應當措置在血緣論證之上,太祖化作的政治圖騰,亦須服從“道理最大”,此是政治合法性的樞紐。

      總體來說,南宋“道理最大”的討論,皆由政治義展開,關系“祈天永命”、延祐國祚、歷世長遠的主題。士人將“道理最大”與之聯(lián)系,實論繼續(xù)統(tǒng)治的正當性。它的延續(xù)性,與國運息息相關。故高、孝以后,光、寧、理、度四朝之君臣,遂皆重“道理”的闡發(fā),要解決的正是“祈天永命”時代課題。盡管朱熹在這一時期沒有直接論及“道理最大”,但對道理討論及其指涉,卻時有明確的說明。朱熹議論“道理”,大體有三義,其一,指事情因果邏輯關系或理據(jù),如“只緣道理只是一個道理”,其二是事物運動變化的規(guī)律,如引謝良佐“凡事皆有恁地簡易不易底道理,看得分明,何勞之有!”其三,是價值儒家觀念的總稱,如“所謂道理之談,孟子之仁義是也?!狈謩e見《朱子全書》第15,12,7冊,第1094,1034,786頁。孝宗以后,經(jīng)過短暫的光宗朝,真德秀就對寧宗勸以道、理,誡以公議,認為“善為國者,畏公議如畏天,則人悅之,天助之,何事功不立之憂哉!”真德秀:《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二,上海:商務印書館,1937年,第30頁。真氏所言,體現(xiàn)“道理”是政治實踐的依據(jù)。他以“公議”責問皇帝,表明道統(tǒng)對治統(tǒng)的約制。真氏門人徐元杰“佩服師說”,詳釋士論、公議之義:士論所以凜凜者,實以陛下為四海億兆姓綱常之主,大臣身任道揆,扶翊綱常者也?!斓亻g惟道理最大,人言之所以必爭者,顧惜此耳。徐元杰:《楳埜集》(卷三),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81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648頁。

      此“士論”與前“公議”呼應,顯是發(fā)明師說。徐氏以諍臣自居,體現(xiàn)以道馭勢的態(tài)度,這與他“身任道揆,扶翊綱?!钡淖晕叶ㄎ幌嚓P。此引“道揆”,見《孟子·離婁上》:“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于眾也。上無道揆也,下無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義,小人犯刑,國之所存者,幸也。”道揆即法度、準則,關系政治實踐所據(jù)知識和價值觀念,“所謂道理之談,孟子之仁義是也?!苯Y合《離婁》強調(diào)“仁者宜在高位”,知執(zhí)政者若不能執(zhí)政以仁,堅守道理,便喪失掌政資格。如學者吳淵嘗稱太祖救五代之弊,“以‘道理最大一語開國”“念厚蒼生”,王朝乃能垂之百年。吳淵:《鶴山文集序》,見陳起編《江湖小集》(卷七十一),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57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543頁。所言“念厚蒼生”,確實看到“道理最大”的本質(zhì)。士人堅信,自太祖開朝以來,“一以‘道理最大為立治之本?!睏钍科娴染帲骸稓v代名臣奏議》(卷九),文淵閣四庫全書(第433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238頁。秩序的表達是繼續(xù)獲取統(tǒng)治的依據(jù),清初王船山指出宋祖所以能受命,在于“降德于民以靖禍亂”,即所謂“救弊”“念厚蒼生”“立治”??计渑R御致政之方,故“宜為天下君”。王夫之:《宋論》卷一,《船山全書》(第11冊),長沙:岳麓書社,2011年,第19—20頁。這是依據(jù)政治實踐的價值設定和實際效果,論證政治統(tǒng)治的正當性。秩序為統(tǒng)治合法性基石,成為宋代知識人的一種共識,甚至擴至道家政治話語中的合法性闡釋。道士杜道堅曾說:“天下通行之謂道,萬古不易之謂理,故道理最大。自古有國家者,得道則昌,失理則亡。夫務高位地廣而不務道德仁義,猶木之無根,槁仆可俟也 。”見《通玄真經(jīng)纘義》,《道藏》(第16冊),北京:文物出版社上海:上海書店,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808頁。

      (二)晚宋“道理最大”討論之新動向

      后來,理學為政治合法性論證注入新的內(nèi)容,塑造新的范式。晚宋儒者劉實甫就基于時代語境和理學進展,發(fā)表了政治合法性的新意見:嘗拜觀藝祖皇帝問趙普曰:“天下何物最大?”普對曰:“道理最長?!贝藞蛩粗畣?,稷契之對也。我朝所以理學昌明者,其論已兆于此,而國家延洪休,所以超軼漢唐者,徒恃有此義理耳!舍義理而言治,非知言者也。劉實甫:《宋大事記講義·序》,文淵閣四庫全書(第686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187頁。

      劉氏以“長”代“大”,語詞雖微異,然宜究其用心。此“長”應與“國家延洪休”理解,闡明宋室所以延綿至今,正在于宋初“道理最大”之論為后嗣君臣承繼。堯舜、稷契暗喻太祖、趙普,堯、舜之功,自不必贅言;稷、契教人稼穡、用力于治則表示宋代政教以三代之道為圭皋,國運“延洪休”便仰賴此道。講求古之圣王、賢相所傳之道在本朝的理學體現(xiàn),與“道理最大”之間的勾連,是特宜留意一點新動向。鄧小南教授就曾指出,“道理最大”在南宋后期以“天道”“天理”為統(tǒng)貫,鄧小南:《祖宗之法:北宋前期政治述略》(修訂版),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第506—522頁。與理學聯(lián)系。

      理學家所闡說的道德義理,關乎時政治道,為政治統(tǒng)治的正當性作了側面的支撐。尤在政治合法性論述中,陶鑄執(zhí)政層的道德身范,型塑其內(nèi)心價值觀念的認同,為統(tǒng)治合法性發(fā)揮重要作用,成為宋代政治合法性論證中強調(diào)政治效果依據(jù)之外的又一有力保證。在劉序中,秩序恰恰與理學所議“義理”相關,舍義理而談治道,未及問題本質(zhì)。所謂義理,實質(zhì)就是理學家自儒經(jīng)中挖掘出的治世安民之道統(tǒng)。寶祐元年(1253)姚勉就明確論及“道理最大”與儒家“道統(tǒng)”和“學統(tǒng)”的政治意涵:天開我朝,道統(tǒng)復續(xù)。藝祖皇帝問趙普曰:“天下何物最大?”普對曰:“道理最大?!贝搜砸涣?,氣感類從;五星聚奎,異人間出:有濂溪周頤倡其始,有河南程顥、程頤衍其流,有關西張載翼其派;南渡以來,有朱熹以推廣之,有張栻以講明之。于是天下之士,亦略聞古圣人之所謂道矣。姚勉:《雪坡集》卷七,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84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35頁。

      所言“道統(tǒng)”,含有兩義。一則為傳道者的譜系;一則是傳道者闡釋的知識、價值、意識形態(tài)系統(tǒng)。此謂“天開我朝”,是指治統(tǒng)的開端,“道統(tǒng)復續(xù)”對應皇帝接續(xù)三代傳心的道統(tǒng)而言。后續(xù)所列傳道者,皆負責把“道”之“學”傳之于君,以求道—勢的合一。這種論析模式,與前論所強調(diào)政治治理實效的合法性論證區(qū)別開來。可以咸淳四年(1268)度宗親發(fā)其旨為證。度宗認為,“治統(tǒng)”之接,依據(jù)在道統(tǒng)之傳:惟我藝祖,以“何物最大”,質(zhì)之元臣,上接三圣傳心之印;洞開諸門,“正如我心”,用肇造區(qū)夏,丕式于后之人。朕獲承至尊休德,乃念為君之難,望道未見,顧惟萬派一宗,異情同理,思與宇內(nèi),共臻斯治。佚名:《咸淳遺事》,王國平編《西湖文獻集成》(第19冊),杭州:杭州出版社,2004年,第749頁。

      度宗追述,太祖所以能獲承治統(tǒng)(“至尊休德”),倚賴文前所言“接三圣傳心之印”之道統(tǒng),由此才能“肇造區(qū)夏”(治統(tǒng))。后文“為君之難”乃其自白,是就治統(tǒng)而言。為君難在何處?難在“望道未見”,即未得道統(tǒng)之心印,故治統(tǒng)推行不易。以堯、舜、禹三圣王以及太祖為言,暗示他有意治世,期待融治統(tǒng)和道統(tǒng)為一,而非君“勢—道”二分?!暗览碜畲蟆敝h,與堯、舜、禹“傳心”的理學表述聯(lián)系,體現(xiàn)出政治合法性論證方式的新推進。

      它是以哲學抽象概念涵攝儒家傳統(tǒng)價值和治道理念的合法性論證。哲學的論證,是政治合法性的價值認同構建;治效的分析,側重行動效果的肯定。二者是“學—政”的結合,“學”即“政”的政治理論建構,“政”即“學”的政治實踐體現(xiàn),以此解決士人與庶眾的合法性需求。在理學層面,建構士人層對王朝的價值觀念認同;在現(xiàn)實治效層面,解決民生發(fā)展所需安定和秩序,由此完成宋代執(zhí)政者的政治合法性論證。

      總之,南宋“道理最大”的闡述與時局結合,試圖以“道理”求得秩序,期望在理論上為政治統(tǒng)治的正當性提供一個既延續(xù)天命、血緣傳統(tǒng),又能疏導現(xiàn)實政治行動里不可回避的失序的理論建構。南宋政治治理之道,往往就成為政治統(tǒng)治合法性的基本內(nèi)容。

      三?中西政治合法性論證視域融合向度之補論

      近代以來,中國進入世界歷史的刻寫序列之中,傳統(tǒng)往往受到域外的拷問。因此,置身宏闊的視域審視古今中外,方能準確理解中國與世界,在雙向的理解中,達至視域的融合。

      宋人已察知到,政治合法性論證中的天命依據(jù)并非不證自明的公理。尤其是,理性覺醒,“今自求所以解天意者,不過悅人心而已。百姓之心即天心也”(《宋史》卷四百二十五),天心與人心、天意與民意價值趨同,促使人們著意解決“天命”背后“民”的作用。但傳統(tǒng)語境下的民心受制于歷史情境,無法自行陳述,只得倚靠德化的官僚階層和政治制度機制的自我約制。然而,德化政治需要道德長久內(nèi)化而發(fā)揮作用。作為一種柔性約束,其得之極難、失之極易,需要將之上升至哲學的形上高度,形構成深植人內(nèi)心的價值觀念。晚宋“道理最大”與理學的合流,不僅僅是理論詞匯趨近,更是體現(xiàn)學術理路發(fā)展的內(nèi)在訴求。

      理學涵攝的道德形上學涉及價值觀念和認同,認同即包含對政治組織的滿意度。缺乏滿意,民眾便不會認同。作為合法性因素的價值觀念的認同,源于價值觀的作用[法]讓—馬克·夸克:《合法性與政治·中文版序》,佟心平譯,北京:中央編譯版社,2002年,第2頁。即是說,德化政治提供了政治統(tǒng)治合法與正當?shù)妮浾撝С郑暗览怼辈粌H是強調(diào)民心的治國理政方式(Skills),也是型塑人們意識形態(tài)的價值觀念(Values)。

      問題是,當政治主體的道德壅培與政治實效遭受挑戰(zhàn),而價值觀念又尚未完全建立,政治合法性便陷入危機。合法性論證,必須從傳統(tǒng)的自我辯護匯流到近現(xiàn)代政治語境,為傳統(tǒng)中國政治合法性論述所重倫理與權威,注入法理、制度等因素。

      德國哲學家馬克思·韋伯提出合法統(tǒng)治所含三種純粹類型,其中“統(tǒng)治者的章程所規(guī)定的制度和指令權力的合法性”,政治統(tǒng)治“經(jīng)合法授命”的“合法型”統(tǒng)治,便對依靠“神圣性和由傳統(tǒng)授命實施權威”的“傳統(tǒng)型”統(tǒng)治,以及依靠“神圣性、英雄氣概,或者楷模樣板”的“魅力型”統(tǒng)治,[德]馬克思·韋伯:《經(jīng)濟與社會》(上卷),林榮遠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年,第241頁。具有某種程度的消解與啟示作用。

      一方面,仰賴德化統(tǒng)治和政治實踐效果近于“魅力型”統(tǒng)治如宋人釋“皇極”:“皇者,君也;極者,至也。言人君之身,居極至之地,以為天下之標準,周公所謂以為民極者是也?!睆幕蕵O到民極,強調(diào)帝王身范榜樣作用,引發(fā)民眾內(nèi)心的自然服從,此即是“以為民極”。見《道命錄》卷七下,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84頁。,體現(xiàn)為自上而下的思維結構。盡管其價值設定指向“民”,但缺乏自下而上的、制度性設計的民之參與。依據(jù)傳統(tǒng)論證模式,外部因素往往對統(tǒng)治正當構成挑戰(zhàn)。外部現(xiàn)實秩序和治效受阻,不免導致政權喪失生機和活力。郭曉東:《重塑價值之維——西方政治合法性理論研究》,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52頁。相比之下,“合法型”模式下,治效等外部因素對政權穩(wěn)定影響較傳統(tǒng)中國的模式而言較微,為穩(wěn)定政局、走出治效困境留下了空間。

      另一方面,中國傳統(tǒng)的合法性論述重視治效,這是西方所不及的。傳統(tǒng)型論證首以“天命”范式,這種論證超離現(xiàn)實,必然依托政治學理重視實踐的特性,對支撐合法性的現(xiàn)實內(nèi)容——政治治理“有效性”——極為留意。政治合法性要在實際政治行動中予以確定。而近代法制型論證,強調(diào)選民參與,通過選舉賦予正當與合法;但時至今日,法制型的政治實體是否反映民意,尤其是西方世界的法制型政治,愈來愈受到現(xiàn)實的挑戰(zhàn)這方面反思,參考加拿大學者貝淡寧(Daniel A. Bell)《賢能政治》,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年。根本上看,西方選舉制度依據(jù)法定程序確定的政治合法性,首先考慮的是工具性的程序正義,而非“為民”的價值設定。這一點,中國傳統(tǒng)的合法性辯護和當代中國政治合法性建構策略,均可以為之提供理論資源的支持。

      因此,隨著人文理性覺醒,驅使執(zhí)政者超越外緣性論證,探尋激發(fā)認同的內(nèi)在機制。激起民眾內(nèi)心對政權價值觀念的認同,是情感上獲致政治統(tǒng)治上的認同與服從。宋代的執(zhí)政者孜孜不倦地闡發(fā)“道理”在政治合法性中的作用,意在為合法性論證的外緣性模式,挹入重民、為民、養(yǎng)民等“百姓為心”的理性因素。從哲學的涵容性,塑造人內(nèi)心的價值觀念,以統(tǒng)一的核心價值觀念來整合國家與社會的各種力量,為整體性的“中國”建構一種文化上高度認同的論證模式。美國學者戴仁柱(Richard L,Davis)發(fā)現(xiàn)南宋覆滅時,存在經(jīng)過周密考慮的、普遍的殉節(jié)之風,這些殉節(jié)者愿意為“義理”而死,不為茍且而生。戴仁柱:《十三世紀中國政治與文化危機》,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3年,第11—27頁。按:這時的殉節(jié)行為,可以理解為價值觀念表現(xiàn)出對政治合法性的重要意義,乃是理學勾連到人心深處的仁義禮智、忠孝節(jié)義的價值之維,如最知名的殉節(jié)者文天祥就以詩酬志曰:“以身殉道不茍生,道在光明照千古”。在建構符合傳統(tǒng)又切合時代語境的核心價值觀體系,有其現(xiàn)實的意義。

      四?結?語

      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古與今、中與西,不意味價值取舍的意思。因為任何在價值上提前設定的“現(xiàn)代性的”政治觀念,都不能作為“以今準古”的工具,不回到特定的時代語境“還原”文本的價值,不僅難以真正理解“古”的意義,還不易體察“今”的需求。因為“現(xiàn)代性的”(或者說“今”)首先是基于時間意義上而言,經(jīng)過淘洗揀擇,才可能具有價值層面的意義。同樣,“酌古準今”亦須檢討“古”的歷史合理性,“古”并沒有超越時空語境的限制,因而無法賦予其普適性。那么,對于“道理最大”這一政治合法性折射出的內(nèi)涵,以今觀之,在缺乏選舉機制的傳統(tǒng)中國,動用天命流動、血緣繼承以及政治實踐的實效來論證政治合法性,成為具體歷史情境中的必然。再進一步看,近代以來的中西之爭,亦涵容于古今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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