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特朗普主義? 全球英國 ??英國脫歐 ?英美安全合作
【作者簡介】徐瑞珂,北京外國語大學英語學院英國研究中心講師(北京? 郵編:100089)
【中圖分類號】D856.12【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1568-(2019)03-0118-20
【DOI編號】10.13851/j.cnki.gjzw.201903007
隨著二戰(zhàn)后美國霸權的確立以及英國的衰落,美國逐漸在英美特殊關系中占據主導地位,英國則處于從屬地位。由于美國總統(tǒng)對英美特殊關系存在不可小覷的影響力,英國歷任首相大都熱衷于同美國新上任的總統(tǒng)盡快建立親密合作關系,特雷莎·梅首相亦不例外。梅在特朗普上任僅一周后便應邀訪美,成為特朗普就任總統(tǒng)后首位訪問白宮的外國領導人。在與梅的首次聯合記者會上,特朗普公開表示繼續(xù)支持英美特殊關系。[①]英美特殊關系始于二戰(zhàn)期間,成熟于冷戰(zhàn)時代,迄今已經存續(xù)70多年。特朗普對英美特殊關系的認可和擁護延續(xù)了自二戰(zhàn)以來絕大多數美國總統(tǒng)所遵循的傳統(tǒng)。
對英美兩國而言,“特殊關系”一詞并非僅是空洞的外交辭令。在過去70多年中,英美特殊關系雖有所削弱,但依舊可以稱得上名副其實,并一直延續(xù)到特朗普時期。對英美特殊關系而言,特朗普時期是一個不同尋常且充滿挑戰(zhàn)的時期。自特朗普于2017年1月入主白宮以來,其不羈善變的政治個性及其外交政策深刻影響著英美特殊關系,使這種關系一波三折,機遇與挑戰(zhàn)并存,震蕩中亦有轉圜余地。本文將著重探討特朗普就任以來英美特殊關系有哪些新的變化,特朗普主義在哪些層面削弱了英美特殊關系,是否會使英美特殊關系面臨生存危機等問題。
1946年3月,丘吉爾在“鐵幕演說”中首次使用“特殊關系”這一概念來界定英美關系,此后這一概念一直被英美兩國沿用至今。英美特殊關系的正式形成可追溯至二戰(zhàn)期間。丘吉爾與羅斯福的親密關系被視為英美特殊關系的象征。英美兩國在反法西斯戰(zhàn)爭中的同心協力和史無前例的軍事合作為英美特殊關系的形成奠定了基礎。英美特殊關系經歷了二戰(zhàn)、冷戰(zhàn)并在后冷戰(zhàn)時代繼續(xù)活躍于世界政治舞臺。英美特殊關系的維系主要得益于三大因素,即共同的身份認知、持久互惠合作以及高度制度化的安全合作。
(一)英美自由主義價值觀與高度的身份認同感
身份決定對利益和威脅的認知,而身份認同則促進兩國對共同利益和共同威脅的認知。身份認同還可以促進國家之間的戰(zhàn)略信任,成為國家間合作的潤滑劑。英美兩國存在著高度的身份認同感。在英語圈內,相比于加拿大、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美國與英國的身份認同感最強,歷史淵源最深。
英美兩國共同價值觀的核心是自由主義,它主要體現在兩國對自由、民主和法治的共同認知上。[②]自由主要指以個人主義為基礎的政治自由和經濟自由,其中政治自由強調保護人權和公民政治權利,經濟自由則強調市場經濟和自由貿易。民主和法治是維護政治自由和經濟自由不可或缺的兩大制度性保障。需要指出的是,英美共同的自由主義價值觀并不是“與生俱來”的。在19世紀末以前,英美兩國在價值觀層面并非彼此深深認同。在美國眼中,英國更像是一個由貴族占主導地位、奉行殖民主義的專制君主國家,與美國的民主格格不入。[③]而同一時期的英國則認為美國是一個粗俗、未開化的國家,并對美國的奴隸制深惡痛絕。[④]隨著19世紀中后期英美兩國發(fā)生的政治和社會變革,雙方開始在價值觀上越來越相互認同,由此在19世紀末期形成了象征兩國高度身份認同感的盎格魯—撒克遜主義(Anglo-Saxonism),英美兩國也實現了大和解(Great Rapprochement)。[⑤]而進入當代以后,英美兩國視彼此為彰顯盎格魯—撒克遜傳統(tǒng)的自由民主國家,對自由主義價值觀持有強烈的認同感。這使英美兩國的政治精英和公眾彼此都形成了高度的身份認同感。
高度的身份認同感對英美特殊關系的維系大有裨益。第一,它使英美兩國對何為共同利益達成了更多共識。第二,它促進了兩國對共同安全威脅的認知。應對共同安全威脅一直是促進英美團結的重要動力,每當英美兩國協力應對共同安全威脅之時,英美特殊關系便會更為親密。第三,它促進了英美之間的戰(zhàn)略信任,有利于兩國化解分歧或求同存異。由于高度的戰(zhàn)略信任,英美兩國分歧更像是“家庭內部糾紛”(family spats),容易彌合。[⑥]
(二)英美共同利益與持久互惠合作
英美兩國高度的身份認同感并不意味著雙方在交往中不再注重對自身利益的追求和考量。畢竟,英美關系雖然特殊,但從本質上而言仍是主權國家之間的關系。主權國家在對外關系中追求自身利益,英美兩國亦不例外。從利益的角度而言,英美特殊關系之所以能夠長久維系,主要是得益于英美兩國都能從其特殊關系中持續(xù)獲得巨大利益。
英美互惠合作關系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首先,英美之間一直存在共同利益,利益契合遠大于利益分歧。這是英美互惠合作關系長期存在的前提。如果英美之間不再存在共同利益或者利益分歧超過了利益契合,那么互惠合作關系將很快分崩離析。其次,英美兩國都有追求和捍衛(wèi)共同利益的實力和合作意愿。擁有共同利益的兩國并不必然形成互惠合作關系,共同利益的存在為兩國創(chuàng)造了互惠合作的愿景,但要實現這一愿景,還需要雙方都要有實力和合作意愿。實力越強大,合作意愿越強烈,對彼此的戰(zhàn)略價值也就越大。只有對彼此都有戰(zhàn)略價值,英美互惠合作關系才能得以維系。
70多年來,美國一直是英國最大的戰(zhàn)略資產(strategic asset)。[⑦]英國能從美國那里持續(xù)獲得巨大戰(zhàn)略利益,美國在英國外交戰(zhàn)略中的地位無可替代。通過兩次世界大戰(zhàn),英美兩國完成了世界霸權的和平轉移。[⑧]自二戰(zhàn)結束以來,英國再也無法成為能夠主宰世界的一流大國。隨著大英帝國光環(huán)在冷戰(zhàn)期間的逐漸褪去,英國不得不調整自己的外交定位,以適應英國衰落的現實。英國實力無法再與美蘇比肩,但其大國雄心猶在。對懷有大國雄心的英國而言,最佳戰(zhàn)略選擇是保持與美國的特殊關系,以維護其大國地位,實現英國衰落的軟著陸。正是由于美國的扶持,英國才得以成為世界二流大國中的佼佼者,在國際事務中發(fā)揮著超出其自身實力的影響力。
英國雖然衰落,但還遠未淪為美國可有可無的盟友的地步。美國也持續(xù)從與英國的合作中獲得戰(zhàn)略利益。英國依然是美國為數不多的具有全球視野和全球軍事投射能力的盟友之一。[⑨]從1945年到2016年,英美兩國最大的共同利益是維護二戰(zhàn)后締造的“自由國際秩序”[⑩]。英國一直是美國所青睞的捍衛(wèi)“自由國際秩序”的得力盟友,它不僅是幫助美國贏得冷戰(zhàn)勝利的最大功臣,而且是協助美國在后冷戰(zhàn)時代打擊恐怖主義、應對核擴散以及俄羅斯地緣政治威脅的最積極和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英國雖然在應對中國崛起上并未對美國亦步亦趨,但是在維護以規(guī)則為基礎的“自由國際秩序”上依然與美國擁有根本的共同利益。與美國一樣,英國也致力于在中國崛起的背景下維護“自由國際秩序”。
(三)英美相互依賴與制度化的安全合作
制度化的聯盟更容易維系,這是因為制度化對聯盟具有黏合作用,維持現有制度的邊際成本往往比創(chuàng)建新制度的成本更低,從而使聯盟成員對現有制度產生路徑依賴,不會輕易“改弦易轍”。[11]合作關系的制度化有利于加強國家之間的相互依賴,固化國家之間的合作習慣,并提升國家之間的戰(zhàn)略信任。英美特殊關系是一個高度制度化的聯盟。英美兩國在情報、核武器和軍事領域已經形成了高度制度化的合作關系。正是由于高度制度化,英美兩國仍在情報、核武器和軍事領域擁有強勁的合作動力,從而成為后冷戰(zhàn)時代維系英美特殊關系的三大穩(wěn)固支柱之一。[12]
衡量高度制度化是否促進了英美特殊關系主要從兩個方面考察:第一,原有的合作機制是否仍可以促進英美兩國的情報、核武器和軍事合作;第二,英美兩國領導人是否仍然重視這些合作機制。
1946年3月,英美兩國簽署情報協定(UKUSA Agreement),后來的“五眼聯盟”(Five Eyes)由此開始萌動。英國政府通訊總部(GCHQ)與美國國家安全局(NSA)在信息情報領域的合作依然是英美情報合作的典范。由于在信息情報領域70多年的密切合作,英美兩國政府之間互不監(jiān)聽對方已然成為雙方情報機構所遵循的慣例。這也彰顯了英美之間高度的信任,沒有必要利用情報機構監(jiān)聽對方。與之相比,美國的其他一些重要盟友卻被美國情報機構長期監(jiān)聽。比如,2015年斯諾登曝光的一系列機密情報揭露了NSA對法國、德國和以色列的長期監(jiān)聽,引起軒然大波。[13]
以1958年《英美共同防衛(wèi)協定》(UK-US Mutual Defence Agreement)和1963年《英美北極星軍售協定》(US-UK Polaris Sales Agreement)為基石,英美兩國的日常核合作在2016年仍然按部就班地進行。英美兩國在2014年續(xù)簽了《英美共同防衛(wèi)協定》,使該協定的有效期延長至2024年?;谠搮f定,英美兩國成立了17個聯合工作小組,在涉及核武器的各個領域進行細致分工合作,其合作的密切程度在世界上無出其右,英國依然是世界上分享美國核機密最多的國家。[14]此外,根據1963年北極星軍售協定,英國在2016年繼續(xù)租用美國最先進的三叉戟II D5潛射導彈(Trident II (D5))來作為英國核彈的運載系統(tǒng)。[15]
英美制度化的軍事合作源遠流長。1941年12月22日—1942年1月14日,英美兩國舉行阿卡迪亞會議,會議協調了兩國在反法西斯侵略中的戰(zhàn)略以及合作的具體方式。為加強兩國的軍事合作和統(tǒng)一指揮作戰(zhàn),英美兩國成立了聯合參謀長委員會、盟軍聯合司令部、軍需品分配委員會等機構。自二戰(zhàn)以來,英美軍事合作的制度化日益提升。除了北約這一多邊安全合作機制之外,英美兩國也建立了一系列軍事合作和交流機制。英美海、陸、空三軍日常軍事交流十分密切,定期互派軍事人員,定期舉行聯合軍事演習,并定期互派軍官授課。[16]
綜上所述,英美特殊關系之所以能夠長久維系,主要得益于英美之間的共同身份認知、長期互惠合作和高度制度化的安全合作機制。下文將從這三個層面深入探討特朗普上臺以來英美特殊關系受到的影響。
共同的血緣紐帶、宗教傳統(tǒng)、語言、文化和自由主義價值觀是促進英美兩國高度身份認同感的主要因素。特朗普的上臺無法改變英美兩國之間共同的血緣紐帶、宗教傳統(tǒng)、語言和文化,但卻能在政府層面通過政策輸出對英美共同的自由主義價值觀施加影響。特朗普主義[17]背離了英美共同的自由主義價值觀,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英美之間的身份認同感。
(一)特雷莎·梅政府與特朗普政府對彼此的認同感降低
上任伊始,特朗普便下令把丘吉爾的半身塑像重新放置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內,表現出對維系與英國特殊關系的熱情期待。[18]但是,由于梅與特朗普在外交理念上存在重大差異,梅特組合難以形成類似于撒切爾與里根那樣的融洽關系,二者關系呈現高開低走的態(tài)勢,英美兩國政府的關系也呈現貌合神離之勢。
自2016年7月接任英國首相之后,梅便將“全球英國”(Global Britain)作為其首要外交理念,力圖讓脫歐后的英國繼續(xù)在國際事務中扮演大國角色?!叭蛴崩砟畹暮诵氖菄H主義,其主要特征是開放、包容和積極外向。[19]在“全球英國”理念指導下,梅政府的主要外交政策取向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支持自由貿易,反對貿易保護主義;第二,捍衛(wèi)以規(guī)則為基礎的國際秩序(rules-based international order),支持多邊主義國際機制,并利用國際機制提高英國的國際影響力;[20]第三,積極參與國際熱點問題的解決,發(fā)揮英國的建設性作用。
特朗普主義與“全球英國”理念格格不入。特朗普主義的核心是“美國優(yōu)先”,是典型的現實主義理念。在其首份《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中,特朗普政府把其外交政策理念界定為“有原則的現實主義”(principled realism),其實質是打著“美國優(yōu)先”旗號的特朗普主義。[21]簡而言之,“美國優(yōu)先”就是將美國國家利益放在最優(yōu)先位置,有利于美國利益的就堅決支持,有損于美國利益的就堅決反對,不顧忌是敵是友,不顧忌是否有違美國傳統(tǒng)價值觀,不顧忌是否有違國際規(guī)范。特朗普主義以結果為導向,為達到目的,可以不惜使用一切手段。特朗普主義的具體外交政策表現為實施貿易保護主義,破壞自由貿易規(guī)則;漠視多邊國際機制,單邊主義大行其道;固守右翼民粹主義,仇視外來移民尤其是穆斯林移民。
“全球英國”理念與特朗普主義產生碰撞與摩擦的根源主要在于梅政府與特朗普政府對當前國際秩序的迥異態(tài)度。梅政府積極支持以規(guī)則為基礎的“自由國際秩序”,繼續(xù)維護多邊國際機制。特朗普政府則對當前的國際秩序頗有微詞,意圖憑借美國實力重塑國際秩序,并屢屢破壞多邊國際機制。這使得梅政府與特朗普政府難以長期維系融洽關系,英美關系不斷面臨考驗,一波三折。自2017年1月以來,梅政府在處理與特朗普政府的關系上頗為傷神、費力。無論是在政府雙邊關系上還是在對待全球治理問題上,梅政府與特朗普政府都產生了諸多分歧,使英美外交關系屢遭考驗。梅與特朗普也未能形成良好的個人關系,與布萊爾/小布什組合以及卡梅倫/奧巴馬組合相差甚遠,更無法與撒切爾/里根組合比肩。
(二)英國公眾對特朗普及美國的認同感降低
特朗普的上臺并未影響美國公眾對英國的積極看法。在特朗普時期,大多數美國人對英國一如既往地持積極看法。根據蓋洛普2018年2月的民意調查結果,89%的美國人對英國有好感,僅次于美國公眾對加拿大94%的好感度。[22]但是,特朗普的上臺卻極大地影響了英國公眾對美國及美國總統(tǒng)的看法。由于特朗普采取一系列背離英美自由主義價值觀的政策,尤其是移民政策,大多數英國人對其持反感態(tài)度。例如,特朗普政府針對穆斯林群體的旅行禁令是踐踏人權的典型案例,這種做法違背了人人有權受到平等保護的憲政精神。[23]特朗普的旅行禁令在2017年2月引發(fā)了英國至少12個城市數萬人參加的游行示威活動。[24]
根據皮尤研究中心的民意調查,2017年,只有50%的英國人對美國有好感,22%的英國人對特朗普有好感,創(chuàng)下自2005年以來英國公眾對美國及其總統(tǒng)好感度的新低。[25]根據英國輿觀調查網(YouGov)2018年1月的民意調查,70%的英國人對特朗普持反感態(tài)度,認為特朗普是一個糟糕且平庸的總統(tǒng),只有11%的英國人對特朗普持欣賞態(tài)度,認為特朗普是一個偉大的總統(tǒng)。[26]英國公眾對特朗普的反感具體體現在對特朗普訪英一事的態(tài)度上。梅在2017年1月底對特朗普的訪英邀請在英國國內引起巨大爭議。超過185萬英國人在2017年2月向議會請愿反對特朗普訪英,31萬英國人則針鋒相對,向議會請愿支持特朗普訪英。[27]根據英國輿觀調查網2018年1月的民意調查,45%的英國人支持特朗普訪英,39%的英國人則表示反對。[28]迫于英國公眾普遍的反對情緒,特朗普不得不取消了2018年2月對英國的工作訪問,并未能如期參加美國駐英國新大使館的啟用典禮。[29]最終,特朗普在2018年7月對英國進行國事訪問,其間引發(fā)數萬英國民眾的大規(guī)??棺h,那時英國民眾的反特朗普情緒依舊居高不下。
特朗普執(zhí)政后,英美互惠合作關系受到一定程度削弱,具體表現在以下方面:英美在全球治理上的利益分歧凸顯,共同利益減少;英美特殊關系進一步失衡,英國硬實力的持續(xù)下降以及美國戰(zhàn)略重心的繼續(xù)東移導致英國對美國的戰(zhàn)略價值下降,而英國受到脫歐的影響對美國的需求感則明顯上升。
(一)梅政府與特朗普政府在全球治理上的利益分歧
在特朗普執(zhí)政后,美國這個曾經的“自由國際秩序”的關鍵締造者和守護者愈益成為“自由國際秩序”的最大破壞者。特朗普的戰(zhàn)略輕率和任性正在侵蝕“自由國際秩序”的主要特質。特朗普的單邊主義行動背離了多邊主義規(guī)則,其以反全球化和貿易保護主義為特征的經濟政策則有違自由貿易,破壞了“自由國際秩序”的開放性原則。與之相對,梅政府依然致力于維護“自由國際秩序”。這些分歧使英美兩國在全球治理上的利益分化日益明顯。
在全球安全治理上,梅政府與特朗普政府在一些重要的全球安全議題上的分歧難以彌合。比較突出的例子是耶路撒冷問題和伊朗核協議問題。英美雙方在這兩個問題上有著難以調和的立場,雙方外交裂痕明顯。梅政府一向明確反對特朗普政府單邊承認耶路撒冷為以色列的首都,并拒絕效仿美國將大使館從特拉維夫遷往耶路撒冷。[30]在伊朗核協議問題上,梅政府與特朗普政府亦矛盾重重。在特朗普政府于2018年5月8日宣布退出伊朗核協議后,梅政府公開反對特朗普退出該協議。一方面,英國聯合歐盟、法國、德國、中國、俄羅斯和伊朗簽署協議,同意由歐盟牽頭建立與伊朗進行石油結算的支付系統(tǒng),以減輕美國經濟制裁對伊朗的沖擊。[31]另一方面,在特朗普政府于2018年11月對伊朗實行石油禁令后,梅政府不顧美國反對,繼續(xù)支持英國與伊朗的經貿往來,并鼓勵英國企業(yè)抓住時機擴大在伊朗的市場。[32]
在全球經濟治理上,梅政府與特朗普政府形同陌路。梅政府積極參與全球經濟治理,支持以WTO為代表的多邊貿易體系,反對貿易保護主義。2018年6月5日,英國正式申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政府采購協議,這有利于英國在脫歐后繼續(xù)與其他國家保持貿易合作關系??梢灶A見,脫歐之后,英國將會繼續(xù)捍衛(wèi)WTO框架下的多邊貿易體系。強調美國優(yōu)先的特朗普政府認為多邊主義的全球經濟治理損害了美國的經濟利益,因而推行了一系列明顯帶有逆全球化特征的單邊主義經濟政策。[33]特朗普政府無視WTO貿易規(guī)則,試圖讓美國在貿易爭端上擺脫WTO規(guī)則的約束。2018年9月,特朗普甚至宣稱如果WTO不能讓美國滿意,其將退出WTO。[34]除了不再熱情支持WTO外,特朗普政府對新興多邊貿易機制也大多避而遠之。特朗普上任之初便簽署行政命令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并隨后凍結了與歐盟的《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關系協定》(TTIP)的談判。梅政府則認為新興多邊貿易機制對英國是機遇,英國尋求加入TPP,并有望成為第一個加入TPP的非亞太國家。[35]
在全球氣候治理上,梅政府與特朗普政府分歧加大,具體體現在兩者對《巴黎協定》的態(tài)度上??穫愓c奧巴馬政府曾經在全球氣候治理上通力合作,是《巴黎協定》的積極參與者和推動者。該協定于2015年12月達成,由此奠定了2020年后全球氣候治理的法律和制度基礎,在全球氣候治理歷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36]但是,特朗普在2017年6月1日宣布單方面退出《巴黎協定》的決定讓英美在全球氣候治理上的合作蒙上了陰影,梅政府對此大失所望。[37]在2017年9月聯合國大會的演講中,梅公開批評美國退出《巴黎協定》的行為危及全球和平與安全。[38]為了支持《巴黎協定》,梅政府繼續(xù)推進其前任提出的國際氣候融資計劃,[39]籌建專項基金1.4億英鎊以幫助世界上最貧困的地區(qū)應對氣候變化,并在2018年9月舉辦了“零排放車輛峰會”(Zero Emission Vehicle Summit)以鼓勵發(fā)展綠色汽車、新電池和低碳技術。[40]
(二)英美兩國在互惠合作上進一步失衡
在特朗普時期,英國對美國的戰(zhàn)略價值進一步下降,使英美兩國的互惠合作關系進一步失衡。即將脫歐的英國對美國的戰(zhàn)略需求提升,但其在滿足美國戰(zhàn)略需求上卻顯得更為力不從心。英國對美國的戰(zhàn)略價值在特朗普時期之所以減弱,主要是基于兩個原因。
第一,英國的軍事實力持續(xù)下降,使其越來越難以擔當起美國最得力軍事盟友的角色。英國軍事實力的下降主要體現在保守黨政府對現役軍人數量和防務開支的削減上。在2010—2018年保守黨執(zhí)政期間,英國現役軍人數量下降了約19%,從19.8萬人縮減至16.1萬人。[41]另外,在防務開支方面,與2010—2011年度相比,2014—2015年度英國實際防務開支下降了8%。[42]梅政府曾籌劃進一步削減現役軍人數量和防務開支,但由于此舉遭到三軍將領和大批保守黨議員的強烈反對,梅政府不得不在2018年1月宣布暫停削減軍費和軍力的計劃。[43]盡管如此,此前卡梅倫政府對軍力和軍費的削減已經給當前英國的軍事行動帶來了負面影響,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2018年4月14日英國參與聯合打擊敘利亞的軍事行動。在此次軍事行動中,英國的表現遜色于法國,難以稱得上是美國最得力的軍事盟友。[44]
第二,英美特殊關系對國際格局的影響力下降。自就任總統(tǒng)以來,特朗普進一步把美國的戰(zhàn)略重心轉移至亞太地區(qū)。其“印太”戰(zhàn)略是奧巴馬“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的升級版,制衡中國崛起成為特朗普政府的核心外交目標。特朗普政府在其首份《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中第一次正式拋出“印太”戰(zhàn)略,并正式將中國列為美國的戰(zhàn)略競爭對手?!坝√睉?zhàn)略的三大支柱分別是美日同盟、美印關系和美日印澳四國集團機制。[45]因此,特朗普在上臺后進一步強化了與日、印、澳的關系,而英國則受到了特朗普政府的相對冷落。對特朗普政府而言,英美特殊關系在其“印太”戰(zhàn)略中的重要性下降,英國不再是美國應對由中國崛起所引起的國際格局重新洗牌的關鍵盟友。
在特朗普時期,英美兩國在情報、核武器和軍事合作上的安全合作機制并未受到削弱。原先的合作機制能夠繼續(xù)推進英美雙方在上述領域的合作,兩國仍然可以用這些舊機制來應對新問題和新挑戰(zhàn)。因此,在特朗普時期,英美兩國在上述合作領域繼續(xù)保持著密切合作關系。
(一)特朗普政府與英美制度化的情報合作
自特朗普在2016年美國大選中勝出以來,美國情報部門一直懷疑俄羅斯利用網絡攻擊手段干預本屆美國總統(tǒng)大選。因此,在特朗普時期,應對俄羅斯的網絡安全威脅成為英美情報合作的重點。網絡安全威脅主要涉及信息情報領域,因而一直專注于信息情報合作的英國GCHQ和美國NSA在應對網絡安全威脅上進一步深化了合作關系。
2018年3月,英國GCHQ主管弗萊明(Jeremy Fleming)、英國聯合部隊司令部司令德弗雷爾(Christopher Deverell)與時任美國NSA主管羅杰斯(Mike Rogers)舉行了戰(zhàn)略評估會議,并發(fā)表聯合聲明,聲稱將進一步加強GCHQ與NSA在應對網絡安全威脅上的合作。[46]這是GCHQ與NSA史上首次公開發(fā)表聯合聲明,彰顯了雙方一如既往的親密合作關系。
值得一提的是,英美情報合作關系在2017年5月經歷了一次短暫的小風波,原因在于美國情報部門把英國警方分享的曼徹斯特恐怖襲擊案嫌疑人的細節(jié)泄露給美國媒體,使英國警方對恐怖襲擊案的調查陷入被動。英國警方于是在2017年5月25日短暫中止了與美國情報部門的情報分享,暫停時間不到24小時。為了不影響英美兩國情報合作關系的大局,英國主要情報機構軍情六處(MI6)、軍情五處(MI5)和GCHQ并未中止與美國的情報分享。[47]在當天的北約峰會上,梅向特朗普嚴肅通報了此次情報泄露事件,特朗普對此極為重視,下令嚴查此事。在得到美國方面新的保證后,英國警方在25日當天又恢復了與美國情報部門的情報分享。[48]為了表示美國的誠意,時任美國國務卿蒂勒森在5月26日又專程赴英道歉,坦言美國對此次情報泄露事件負全面責任。[49]這次情報風波也從側面彰顯了特朗普政府對英美情報合作的高度重視。
(二)特朗普政府與英美制度化的核合作
自特朗普上臺以來,英美核合作并未受到任何負面影響?!队⒚拦餐佬l(wèi)協定》在2014年續(xù)簽10年,延長至2024年。這意味著在特朗普的整個任期內,英美核合作將會照常進行。2018年9月,英美舉行核圓桌會議(Nuclear Round Table),旨在進一步促進英美在核研究和防止核擴散方面的合作。此次核圓桌會議的一個重大成果是英國國家核試驗室(National Nuclear Laboratory)與美國橡樹嶺國家實驗室(Oak Ridge National Laboratory)就核能源研究達成合作協議。[50]
根據1963年的《北極星軍售協定》,英國可以在特朗普時期繼續(xù)租用美國三叉戟II D5潛射導彈作為英國核武器的運載系統(tǒng)。目前只有美國和英國海軍可以使用三叉戟II D5潛射導彈,這足以證明英美核合作關系的特殊性。2015年11月,美國海軍著手將三叉戟II D5潛射導彈的服役期延長至2042年。[51]2016年7月,英國議會以472票對117票的壓倒性優(yōu)勢通過了梅政府提出的更新和升級英國三叉戟核項目的提案。根據該提案,英國將在未來35年投入310億英鎊(另加10億英鎊應急費用)重新建造4艘可裝備三叉戟潛射導彈的新一代核潛艇。[52]這意味著至少在2042年以前,英國仍將租用美國三叉戟II D5潛射導彈,英美緊密的核合作將會持續(xù)下去。
(三)特朗普與英美制度化的軍事合作
特朗普政府重新重視北約對英美特殊關系是一個積極因素,有利于維護英美兩國在北約框架下的安全合作。盡管特朗普依然對歐盟大多數成員防務開支不足GDP的2%頗有微詞,但由于俄美關系不斷惡化,特朗普逐漸意識到北約的重要價值,不再認為北約是一個過時的軍事聯盟。在2017年12月發(fā)布的《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中,特朗普政府明確承認北約對維護美國安全的重要性,并重申對北約的安全承諾。[53]2017年英國防務開支為552億美元(占英國GDP的2.12%),依然是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軍費開支國。[54]
除了北約這一多邊安全機制,英美兩國之間的雙邊軍事合作機制也對兩國的軍事合作關系的維系發(fā)揮積極作用。其一,由于1950年《大使協議》[55]持續(xù)生效,目前在英國依然駐扎著8 700名美軍官兵。美國還計劃向其位于英國的萊肯希思空軍基地(RAF Lakenheath)增派軍人,預計將在2020年增加兩個F-35飛行中隊。[56]其二,由于2012年《英美防務貿易合作條約》繼續(xù)生效,英美兩國繼續(xù)在武器研發(fā)上密切合作,提高了英美武器系統(tǒng)的互用性(interoperability),有利于英美軍隊在戰(zhàn)場上聯合作戰(zhàn)。[57]其三,由于非正式的合作傳統(tǒng),英國在美國本土的軍事司令部中擁有大約750名軍事參謀,其對美國軍事戰(zhàn)略制定的影響力高于美國其他任何盟友。尤其是大約有50名英國軍事參謀在位于美國佛羅里達州的美國中央司令部長駐,參與制定美國對中東和中亞的軍事戰(zhàn)略,這對促進英美兩國在中東和中亞的軍事合作發(fā)揮著不可小覷的作用。[58]其四,英美兩國軍隊定期舉行聯合軍事演習和日常軍事交流,比如紅旗軍演和克米特·羅斯福演講(Kermit Roosevelt Lecture)。英國皇家空軍和美國空軍自1975年以來每年都會聯合舉行紅旗軍演,自特朗普上臺以來,紅旗軍演也未中斷。[59]克米特·羅斯福演講系列始于1947年,由英國和美國的高級軍事將領分別到對方的軍事學院發(fā)表演講,每年舉辦一次,在特朗普執(zhí)政后亦是如此,這項活動的主要目的是鞏固英美兩國軍事合作關系。[60]
特朗普講究實力至上,淡化意識形態(tài)的重要性,這讓實力衰退的英國在維護與美國的特殊關系上面臨更大的壓力和挑戰(zhàn)。相較于此前的卡梅倫政府,梅政府在處理英美特殊關系上更加疲于應對。一方面,梅政府在脫歐公投后更加倚重美國,因而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處理與特朗普政府的關系,竭力避免英美關系的惡化。另一方面,在重大原則問題上,迫于英國公眾、議會以及反對黨的壓力,梅政府在不根本損害英美特殊關系的前提下,也旗幟鮮明地與特朗普政府劃清界限,公開反對特朗普政府的一些外交舉措。
梅政府與特朗普政府有著極為相似的反俄立場,視俄羅斯為共同安全威脅,因而兩者針對俄羅斯的合作依然默契。在俄羅斯前雙面間諜毒殺案問題上,特朗普政府對梅政府給予鼎力支持,美國是驅逐俄羅斯外交官人數最多的國家。[61]在敘利亞化學武器問題上,梅政府與特朗普政府通力合作,與俄羅斯針鋒相對,在聯合國安理會聯合抵制俄羅斯。[62]在《中導條約》問題上,梅政府堅決支持特朗普政府退出《中導條約》,指責俄羅斯率先違反該條約,認為美國的退出合情合理。[63]
除了與特朗普政府步調一致反對俄羅斯,梅政府也試圖通過積極參與亞太事務,提升對美國的戰(zhàn)略價值。梅政府對亞太事務的積極參與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梅政府繼續(xù)推進與中國經貿關系的升級,擴大與中國在“一帶一路”上的合作,并在亞投行事務中繼續(xù)扮演積極角色;[64]另一方面,梅政府緊隨特朗普政府,積極推動與印度和日本的安全合作,[65]并在南海問題上與美國保持一致。2019年1月,英美海軍首次在南海地區(qū)舉行為期6天的聯合軍事演習,公開向中國示威。[66]
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國家的崛起、俄羅斯與西方的地緣政治競爭以及其他一些威脅的此起彼伏,對“自由國際秩序”造成了所謂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英美兩國對此有共同的危機感,這是促使雙方繼續(xù)維系特殊關系的外部環(huán)境。更為重要的是,英美兩國繼續(xù)在情報、核武器以及軍事領域一如既往地開展密切合作,使英美特殊關系得以經受住特朗普主義的沖擊??梢灶A見,英美特殊關系還會在特朗普執(zhí)政的剩余時間里遭遇挫折,但并不會在特朗普時期終結。英美特殊關系將會繼續(xù)成為英國對華政策的一個“緊箍咒”,制約中英兩國在安全領域合作的廣度和深度。但是,鑒于英國一向務實靈活的外交傳統(tǒng),它不會完全追隨美國的對華戰(zhàn)略。在不傷及英美特殊關系根基的前提下,英國政府將會盡其所能擴大與中國在各領域的密切合作,借力中國崛起以保持英國的全球影響力。因而中英兩國合作空間依然巨大,中國一方面應該清醒認識到英美特殊關系對中英關系的制約作用,另一方面則應盡可能利用好中英“黃金時代”這一機遇,穩(wěn)步推進中英務實合作,繼續(xù)發(fā)展雙方的友好關系。
[責任編輯:石晨霞]
[①] Demetri Sevastopulo and George Parker, “Trump Hands May Promise of ‘Stronger Special Relationship,”Financial Times, January 28, 2017, https://www.ft.com/content/ 2c509c50-e4ba-11e6-9645-c9357a75844a.
[②] David Reynolds, “Rethinking Anglo-American Relations,”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 65, No. 1, 1988, p. 100.
[③] Edward. P. Crapol,America for Americans: Economic Nationalism and Anglophobia in the Late Nineteenth Century, Westport: Greenwood Press, 1973, p. 4.
[④] Kathleen Burk,Old World, New World: Great Britain and America from the Beginning, London: Little Brown, 2007, p. 278.
[⑤] 《1832年改革法案》擴大了英國的選民基礎,加速了英國的民主化進程,也促使美國將英國視為一個民主國家。與此同時,在美國內戰(zhàn)中奴隸制被廢除,消除了影響英國對美國看法的一大負面因素。在19世紀末,英美兩國在政治價值觀上的共識已經明顯大于分歧,英美兩國關系由此出現大和解。自此,盎格魯—撒克遜主義成為英美共同政治價值觀的主流意識。參見Charles Souter Campbell,From Revolution to Rapprochement: The United States and Great Britain, 1783-1900, New York: Wiley, 1974, p. 203; Srdjan Vucetic,The Anglosphere: A Genealogy of a Racialized Identity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Palo Alto: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1, p. 24。
[⑥] Robert Hendershot,Family Spats: Perception, Illusion and Sentimentality in the Anglo-American Special Relationship, 1950-1976, Dudweiler Landstr: VDM Publishing, 2008.
[⑦] 關于聯盟關系的討論,戰(zhàn)略資產與戰(zhàn)略負擔(strategic liability)是一組常用的概念。如果盟友A能夠推動盟友B實現其外交政策目標,促進其國家利益,那么盟友A對盟友B而言便是戰(zhàn)略資產,反之則是戰(zhàn)略負擔。參見Robert Satloff and Chas Freeman,Israel: Asset or Liability? A Debate on the Value of the U.S.-Israel Relationship, Washington, DC.: Washington Institute for Near East Policy, 2010, https://www.washingtoninstitute.org/uploads/Documents /pubs/SatloffDebate.pdf; Ruike Xu and Wyn Rees, “Comparing the Anglo-American and Israeli-American Special Relationships in the Obama Era: An Alliance Persistence Perspective,”Journal of Strategic Studies, Vol. 41, No. 4, 2018.
[⑧] Feng Yongping, “The Peaceful Transition of Power from the UK to the US,”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 1, No. 1, 2006, pp. 83-108.
[⑨] 馮存萬:《構建全球新角色:退歐框架下的英國外交評析》,《國際論壇》2018年第4期,第38頁。
[⑩] “自由國際秩序”是西方學術語境下的概念,指自二戰(zhàn)結束以來的國際秩序,以美國為主導的西方國家是締造這一國際秩序的核心力量,主要反映了西方國家的價值觀和利益。以英美為代表的西方國家因而稱之為“自由國際秩序”。中國政府和學術界對“自由國際秩序”這一概念并不認可,一般用“現行國際秩序”來指代自二戰(zhàn)結束以來的國際秩序。由于本文討論的是英美兩國對國際秩序的態(tài)度,因而沿用“自由國際秩序”這一概念。
[11] Helga Haftendorn, Robert Keohane, and Celeste Wallender,Imperfect Unions: Security Institutions over Time and Space,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p. 30.
[12] 大多數英美學者認為維系英美特殊關系的三大支柱是情報合作、核武器合作和軍事領域的合作,主要是因為英美兩國在這三個領域的密切合作最能彰顯其雙邊關系的特殊性。參見David Reynolds, “Rethinking Anglo-American Relations,”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 65, No. 1, 1989; John Baylis,Anglo-American Relations since 1939: The Enduring Alliance, Manchester: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97; Wolfgang Krieger, “The British-American Intelligence Alliance: Very Special Indeed,” in Ursula Lehmkuhl and Gustav Schmidt, eds.,From Enmity to Friendship: Anglo-American Relations in the 19th and 20th Century, Augsburg: Wissner-Verlag, 2005; William Wallace and Christopher Phillips, “Reassessing the Special Relationship,”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 85, No. 2, 2009.
[13] Kim Willsher, “Obama Calls Hollande to Promise NSA is No Longer Spying on French President,”Guardian, June 24, 2015, https://www.theguardian.com/us-news/2015/jul/08/ nsa-tapped-german-chancellery-decades-wikileaks-claims-merkel; Glenn Greenwald and Andrew Fishman, “Netanyahus Spying Denials Contradicted by Secret NSA Documents,”Intercept, March 25, 2015, https://firstlook.org/theintercept/2015/03/25/netanyahus-spying-denialdirectly- contradicted-secret-nsa-documents/.
[14] Ruike Xu,Alliance Persistence within the Anglo-American Special Relationship: The Post-Cold War Era, Basingstoke: Palgrave Macmillan, 2017, p. 126.
[15] 1982年,美國同意向英國提供比北極星導彈更先進的三叉戟II D5潛射導彈,并依據1963年北極星軍售協議給予英國同等程度支持。因而1963年北極星軍售協議依然有效,只是把原先的“北極星導彈”變?yōu)椤叭骊狪I D5潛射導彈”,協議條款基本保持不變。
[16] Office of the Press Secretary, “Joint Fact Sheet: U.S. and UK Defense Cooperation,” White House, March 14, 2012, https://obamawhitehouse.archives.gov/the-press-office/2012/03/14 /joint-fact-sheet-us-and-uk-defense-cooperation.
[17] “特朗普主義”(Trumpism or Trump Doctrine)是指特朗普的政治理念和政策偏好,這一概念最早出現于特朗普宣布參與2016年美國總統(tǒng)大選,之后成為媒體和學界關注的一個熱點。盡管目前尚未出現對“特朗普主義”概念的統(tǒng)一界定,但媒體和學界均認為“特朗普主義”有如下幾個特征:政治上的民粹主義和本土主義;經濟上的重商主義;外交上的現實主義。參見呂虹和孫西輝:《“結構性矛盾”與“特朗普主義”——特朗普政府“印太戰(zhàn)略”的雙重動因》,《世界經濟與政治論壇》2018年第6期;Danny Toma,America First: Understanding the Trump Doctrine, Washington: Regnery Publishing, 2018; Gideon Rachman, “The Trump Doctrine—Coherent, Radical, and Wrong,”Financial Times, July 16, 2018, https://www.ft.com/content/6c9db010-88d1-11e8-b18d-0181731a0340.
國際展望2019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