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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十六年明朝往琉球“市馬”的目的探析*

      2019-05-05 02:33:12李健劉曉東
      海交史研究 2019年1期
      關鍵詞:琉球洪武高麗

      李健 劉曉東

      引 言

      據(jù)《明太祖實錄》記載,洪武十六年(1383)正月,明朝派遣內(nèi)使監(jiān)丞梁民出使琉球。[注]《明太祖實錄》卷151,洪武十六年正月丁未條,臺北:“中央研究院”史語所,1962年,第2376頁。同年九月,梁民“以貨幣往琉球易馬還,得馬九百八十三匹”,[注]《明太祖實錄》卷156,洪武十六年九月己未條,第2429頁。表明梁民此行尚且承擔著市馬的使命。對于梁民市馬的意圖:曹永和認為是補充國內(nèi)軍馬的不足。[注]1984年9月18日,應琉球大學アジア研究會的邀請,曹永和先生在浦添發(fā)表了題為《大交易時代の沖縄》的演講,首次提出了這一觀點。之后又在《明洪武朝的中琉關系》一文中對此進行了詳細論述,詳見張炎憲主編:《中國海洋發(fā)展史論文集》第3輯,臺北:“中央研究院”中山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所,1989年,第299-304頁。平田守也認為梁民市馬純粹是為了獲得馬匹,并強調(diào)“這是琉球馬被積極用于軍馬的惟一例子”[注][日]平田守:《琉明関係における琉球の馬》,載《南島史學》1986年第28期。。蔭木原洋認為是預先籌措征討納哈出所需。[注][日]蔭木原洋:《洪武帝初期の対琉球政策——馬·高麗·納哈出を通して》,載《東洋史訪》2008年第4期。池谷望子則認為是“急于征討云南的馬匹調(diào)撥”[注][日]池谷望子:《琉球馬の中國への朝貢とその形質(zhì)について》,載“國立”臺灣海洋大學海洋文化研究所編:《海洋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暨海峽兩岸東亞沿海地區(qū)與島嶼文化學術研討會會議手冊》,2014年,第5頁。。與之相對,岡本弘道從明日交涉陷入僵局、海禁和海防政策的實施等方面進行把握,認為梁民市馬斷然不是為了獲得馬匹,而是通過支持琉球,并將其培養(yǎng)成有力的朝貢主體,以此實現(xiàn)明朝在亞洲海域正常運轉朝貢體制的目的。[注][日]岡本弘道:《明朝における朝貢國琉球の位置附けとその變化》,載《東洋史研究》1999年第4號。但遺憾的是,岡本先生并未對此進行深入分析,立論稍顯空泛。總的來看,大部分學者都認為梁民市馬是為了獲得馬匹,以資軍事。

      明朝自建立伊始,就面臨著馬匹短缺的窘?jīng)r,終洪武朝也未得到根本改變,史載:“高皇帝時南征北討,兵力有余,唯以馬為急。”[注](明)王圻:《續(xù)文獻通考》,北京:現(xiàn)代出版社,1986年,第2544頁。朱元璋自己也說:“中國所乏者,馬。”[注]《明太祖實錄》卷123,洪武十二年三月丙申條,第1988頁。而洪武十六年這一時點又恰好處在征討云南和北征納哈出之間,從彌補南征損傷和籌備北征所需兩方面考慮,明朝也渴望獲取馬匹。[注]據(jù)《明太祖實錄》,在梁民市馬的同月,朱元璋敕諭松州衛(wèi)指揮僉事耿忠:“西番之民,歸附已久,而未嘗責其貢賦。聞其地多馬,宜計其地之多寡以出賦。如三千戶則三戶共出馬一匹,四千戶則四戶共出馬一匹,定為土賦。庶使其知尊君親上,奉朝廷之禮也。”八天后,“諸蠻夷酋長來朝者,悉獻其所乘馬,詔以鈔償之”。從令西番之民輸馬出賦,及蠻夷酋長朝貢者皆進獻所乘馬匹兩事件看,在洪武十六年正月這一時點,明朝確實有著獲得馬匹的需求。而且,琉球國內(nèi)養(yǎng)馬極其普遍,“雖村戶下貧,亦多畜馬”[注](清)周煌:《琉球國志略》卷4下,載《叢書集成初編》,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年,第76頁。,以致馬匹眾多,“聚如簇也”。[注][日]伊波普猷、東恩納寬惇、橫山重:《琉球史料叢書》第1卷,東京:東京美術刊,1973年,第214頁。其價格也相當?shù)土懊恳恢点y二、三錢而已”[注](明)陳侃:《使琉球錄》,載《使琉球錄三種》,臺北:臺灣大通書局,1988年,第27頁。。琉球馬量多價廉,自然會對明朝產(chǎn)生不小的吸引力。再者,在此前的洪武七年,明朝曾派遣刑部侍郎李浩前往琉球市馬,并成功購得馬40匹,表明市馬已有先例可循。此外,梁民此行共計得馬983匹,在數(shù)量上接近李浩市馬的25倍,表現(xiàn)出對獲取琉球馬的迫切需求。綜合以上四點考慮,明朝為獲得軍需馬匹而派遣梁民往琉球市馬的觀點確有其合理性。然而,這一看法仍有再行檢討的余地。

      梁民市馬屬于海外買馬,與之相對的是國內(nèi)市馬。依據(jù)《明太祖實錄》進行統(tǒng)計,可得下表:

      〔1〕據(jù)《明太祖實錄》,洪武十九年五月,“命虎賁右衛(wèi)百戶甘羙率軍士千人,赍白金三萬一百三十九兩往云南東川等軍民府市馬,得馬二千三百八十余匹”。從中可知,馬匹單價約為12. 7 兩。同月,“繼又命龍虎等衛(wèi)將士以白金十三萬兩復往云南市之”。由此推之,此次的市馬數(shù)量當為10236 匹。

      從表中可知,洪武時期明朝的國內(nèi)市馬大致經(jīng)歷了三個階段的演變:1、洪武七年至十一年(隔年市馬);2、洪武十一年至二十一年(除洪武十六年外,年年市馬);3、洪武二十一年至三十一年(再次回落到隔年市馬)。其中,洪武十六年的國內(nèi)市馬雖有中斷,但梁民卻于當年從琉球市馬983匹,這與洪武十五年(1382)國內(nèi)市馬的數(shù)量大致相當。由此,梁民市馬很像是對洪武十六年沒有進行的國內(nèi)市馬的“替代”。那么,當時的明朝是否陷入了非要以海外市馬“替代”國內(nèi)市馬的境地?

      據(jù)《明太祖實錄》記載,洪武十六年五月,明朝調(diào)整了洮州、秦州、河州三個茶馬司和納溪、白渡兩個鹽馬司的官制。[注]《明太祖實錄》卷154,洪武十六年五月乙卯條,第2402頁。同年八月,明朝又制定了永寧茶馬司以茶易馬的價格。[注]《明太祖實錄》卷156,洪武十六年八月壬午條,第2425頁。考慮到這是實錄中首次出現(xiàn)永寧茶馬司,且《明史》中又有“又洪武中,置四川永寧茶馬司”的記述,永寧茶馬司應該是在此時新設的。茶馬司、鹽馬司是明朝推行國內(nèi)市馬的主要機構,調(diào)整官制、新設機構、制定價格的舉動就表明,茶馬司、鹽馬司在當時尚且處在正常運轉的狀態(tài)下。就在梁民返國的次年,明朝便從茶馬司、鹽馬司的主要所在地陜西、四川市馬1156匹,這也反過來證明了這一點。由此,我們很難說,在洪武十六年,明朝的國內(nèi)市馬陷入了無法推行的境地。在此背景下,只為獲得馬匹就派遣梁民前往琉球市馬就顯得沒有必要,這是因為:

      1、根據(jù)平田守先生的研究,琉球馬本身并無特別之處,其在形制上與四川等地所產(chǎn)的川馬基本相同。[注][日]平田守:《琉明関係における琉球の馬》,載《南島史學》1986年第28期。

      2、“琉球地居炎徼,常煖而少寒;隆冬無冰,霜雪希降。草木常青,蚊至冬不收聲。”[注](清)潘相:《琉球入學見聞錄》,載《清代琉球紀錄續(xù)輯》,臺北:臺灣大通書局,1988年,第56頁。馬匹飼養(yǎng)多以新鮮草料為主,以致琉球馬“終歲食青,不識棧豆”[注](清)徐葆光:《中山傳信錄》,載《清代琉球紀錄集輯》,臺北:臺灣大通書局,1988年,第82頁。。運抵明朝的琉球馬能否適應隆冬嚴寒的氣候條件和以芻草、豆類為主的飼養(yǎng)環(huán)境也大有疑問。

      3、明琉交往因“無路可通,往來皆由于海”[注](明)陳侃:《使琉球錄》,第46頁。。去時需借助夏季之西南風,回時需憑借秋季之東北風,此即《琉球圖說》中所言:“我使者去必孟夏,來以季秋,乘風便也”[注](明)鄭若曾:《琉球圖說》,日本早稻田大學附屬圖書館藏,史料番號:ル4-4709-1。。如若風信不合,則必須“候風”。李浩于洪武七年(1374)十二月出發(fā),遲至九年四月方才回國,其原因可能在于等候洪武八年的夏季風而又錯過當年冬季風的緣故,不得不利用來年三四月偶有的東北風歸國,其前后用時十六個月。而從洪武六年八月令魏浚督造運載四川馬匹的馬船及洪武七年三月四川所市馬匹被運抵典牧所來看,獲得川馬只需六個月左右。另據(jù)《諭曹國公李文忠敕》,朱元璋在派李文忠前去四川平叛時說:“京師大軍居下流,急不能撲捕到四川,非兩月內(nèi)不得至。”[注]張德信、毛佩琦:《洪武御制全書》,《諭曹國公李文忠敕》,合肥:黃山書社,1995年,第134頁。這意味著在加急情況下,獲取川馬或許只要四個月。

      4、明琉交往的海路不像出使“西南諸國,行不二三日,即有小港避風。若琉球則去閩萬里,中道無止宿之地”[注](清)周煌:《琉球國志略》卷5,第85頁。。加之“浪大如山,波迅如矢,風濤洶涌,極目連天”[注]《明經(jīng)世文編》卷460,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5040頁。。特別是在返國之時,“然北風凜烈,不比南風和緩,故歸程尤難”[注](清)潘相:《琉球入學見聞錄》,第41頁。。洪武五年(1372)十二月,朱元璋在猜測出使高麗的孫內(nèi)侍遲遲未歸的原因時就說:“緣故老院使并兩個內(nèi)侍我見不來,想這船風浪里打將那里去了。”[注][朝]鄭麟趾著,孫曉主編:《高麗史(標點校勘本)》卷44,恭愍王二十二年七月壬子條,重慶: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1330頁。這說明,朱元璋早已認識到了海上航行的危險程度。既然在出使“壤地相接”的高麗時都會有遭遇海難的可能。那么,對于出使“在中國東南遠處海外”的琉球的危險程度想必也會為朱元璋所顧及。

      故而,結合馬匹形制、氣候差異、飼養(yǎng)環(huán)境、時效性、安全性等方面考慮,在國內(nèi)市馬尚且可以正常運轉的態(tài)勢下,并無渡海涉險,遠赴琉球市馬的必要,梁民市馬的背后理應另有考量。以下,擬從洪武中期東亞國家關系的現(xiàn)實出發(fā),嘗試探討梁民市馬與琉球、高麗、日本的內(nèi)在關聯(lián)性,進而論述明朝借助市馬,聯(lián)動影響東北亞地緣政治走向,配合解決納哈出集團的戰(zhàn)略意圖。

      一、梁民市馬與“三王入貢”

      洪武五年正月,明朝遣使招撫琉球。同年十二月,琉球中山王察度遣使入貢,明琉國交正式建立。此后,直至洪武十二年(1379),琉球對明通交者只有中山王。到了洪武十三年(1380)十月,山南王承察度遣使貢方物。山南王的到來,無疑表明琉球國內(nèi)尚且存在著其他的權力中心,這自然會使明朝對琉球國內(nèi)的局勢產(chǎn)生疑惑。但是,當時的明朝正忙于“廢相”后的內(nèi)政改革,無暇顧及海外事務,這從洪武十三年朱元璋發(fā)給安南的敕諭中便可窺知:“邇來朕失務德,人神有變,惶懼無已,爾勿我干”[注](明)朱元璋撰,吳相湘主編:《明太祖御制文集》卷8,臺北:學生書局,1965年,第257頁。。因之,對山南王入貢之事并未過多追究,而是采取了接納貢獻,承認其朝貢資格的權宜之策。至洪武十五年二月,中山王遣使入貢。同年,在中山使團歸國之際,朱元璋派遣路謙出使琉球。

      對路謙此行的目的,《明太祖實錄》認為是:“并遣上珮監(jiān)奉御路謙送其使者歸國”[注]《明太祖實錄》卷142,洪武十五年二月乙丑條,第2236頁。?!妒庥蛑茏射洝穭t記為:“上嘉其至誠,命尚佩監(jiān)奉御路謙往報禮?!盵注](明)嚴從簡著,余思黎點校:《殊域周咨錄》卷14,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第126頁。歸結起來便是護送使團歸國和還禮褒獎。然而,自洪武七年李浩出使以來,截至此時,明朝已有八年未向琉球遣使。而且,在此期間內(nèi),中山王察度曾分別在洪武九年(1376)四月、洪武十年(1377)正月、洪武十一年(1378)五月、洪武十三年二月四次遣使入貢。若只為護送歸國、還禮褒獎,為何在此四次使團返歸之時不見有遣使的舉動?從當時的情勢分析,路謙此行一方面是優(yōu)遇、重視與中山關系的表現(xiàn),另一方面可能也是為了實地探查琉球國內(nèi)局勢,為制定下一步的對琉政策提供參考。同年十月、十一月間,[注]根據(jù)明代使琉球錄的記載,冊封使臣返國的時間大多集中于十月、十一月,路謙歸國的時間也應在此時。路謙歸國,帶回了琉球國內(nèi)“三王爭強,日尋干戈”[注](清)潘相:《琉球入學見聞錄》,第65頁。的情報。次年正月,中山王遣使入貢,“兼謝路謙護送之恩”。[注][琉球]蔡溫:《中山世譜》卷3,日本茨城大學附屬圖書館藏書。同月,山南王承察度遣使入貢。在二王使臣歸國之際,朱元璋派遣梁民隨同返國,曉諭三王,其所攜帶的三通國書如下:

      諭琉球國王察度

      王居滄溟之中,崇山為國,環(huán)海為固,若事大之禮不行,亦何患哉?王能體天道,育琉球之民,尚好生之德,所以事大之禮興。自朕即位十有六年,王歲遣人至貢本國之土宜,朕甚嘉焉。特命尚佩監(jiān)奉御路謙報王誠禮,何期王復以使來致謝。朕今更專內(nèi)使監(jiān)丞梁民,同前奉御路謙,赍符賜王鍍金銀印一顆,送使者歸。就于王處鬻馬,不限多少,從王發(fā)遣。故茲敕諭。[注]《明太祖御制文集》卷8,第282-283頁。

      諭琉球山南國王承察度

      朕嘉琉球國王察度,堅事大之誠,故遣使報其誠禮,今王亦遣人隨使者入覲,稽諸前禮,貢已數(shù)次。王居滄溟之中,崇山環(huán)海為固,若事大之禮不行,亦何患哉?王乃能體天道,尚好生之德,思育其民,所以事大之禮興,監(jiān)王之誠,深用嘉納。邇來使者歸,云及琉球三王互爭,廢棄農(nóng)業(yè),傷殘人命,朕甚憫焉。王能體上帝好生,罷戰(zhàn)息民,以務修德,則國用永安。今特遣內(nèi)使監(jiān)丞梁民,同前奉御路謙赍符送使者歸,以答來誠。故茲敕諭。[注]《明朝開國文獻(三)》,臺北:學生書局,1966年,第1829-1830頁。

      諭琉球山北國王怕尼芝

      上帝好生,寰宇生民者眾。天恐生民自相殘害,特生聰者主之,以育黔黎。邇來使者自海中歸,云及琉球三王互爭,于農(nóng)業(yè)少廢,人命頗傷。朕聞知不勝憐憫。今因使者往復琉球,特諭王體上帝好生,息征戰(zhàn)而育下民,可乎?不然,恐上帝有變,事可究追。故茲敕諭。[注]《明太祖御制文集》卷8,第284-285頁。

      三通國書的題名開頭都有“諭”字,且結尾又有“故茲敕諭”之語。因此,在類型上應為“敕諭”,即兼具“戒敕”與“諭告”功能的文體。[注]萬明:《明代中外關系史論稿》,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年,第60頁。三通敕諭的發(fā)給對象分別是“琉球國王察度”“琉球山南國王承察度”“琉球山北國王怕尼芝”。這說明,朱元璋都承認了三者“國”“王”的地位,言外之意便是明朝無意改變“三山并立”的現(xiàn)實,這也是此后明朝參與琉球內(nèi)部事務,開展對琉交涉的原則。

      就具體內(nèi)容而言,三通敕諭中并無任何戒飭中山之語,也未向察度提及三王相爭、罷兵養(yǎng)民之事,其深層含義便是三王互爭的責任并不在中山。而且,單獨賜予察度印章,單從中山市馬。此外,雖明言山南王承察度參與三王互爭,但卻并無切責之語,只是要求其罷戰(zhàn)息民,并褒獎以往事大之誠。反觀對怕尼芝,不但無絲毫褒獎之語,反而威逼其罷戰(zhàn)息兵,表明三王互爭的責任主要在怕尼芝。

      這三通敕諭呈現(xiàn)出由“親”到“疏”、由“溫和”到“嚴厲”的色彩,實則是對三王“歲遣入貢”“數(shù)次入貢”“不曾入貢”的等差對待。當然,這也是朱元璋本人“若夷有誠從者,必以禮待之。若肆侮者,必異處之”[注]張德信、毛佩琦:《洪武御制全書》,第103頁。立場的體現(xiàn)。而優(yōu)遇察度的著眼點應在于鞏固、強化明朝與中山之間的朝貢關系。然而,在“三山并立”的態(tài)勢下,優(yōu)遇中山本身就暗含著“扶植”察度的意味,這無疑會給其余二王帶來極大的壓力,這體現(xiàn)的是明朝對二王“威”的一面。但是,明朝并未采取公開支持察度以對抗其余二王的實際行動,而是同時承認了山南、山北“國”和“王”的地位,這體現(xiàn)的是對二王“恩”的一面?!岸魍⑴e”的主要目的便是敦促二王效仿中山,對明事大服屬。而對梁民市馬的解讀,也應在此認識下展開。

      從表面上看,市馬只是針對中山王個體的行為,但實際上,其政策目標卻是指向琉球三王的。

      首先,梁民是以“貨幣”往琉球市馬。按琉球“所興用者錢貨,然不知鑄成之法,皆得于中原而用之”[注]《朝鮮世祖實錄》卷27,天順六年二月辛巳條,韓國首爾大學奎章閣藏本。。從此后琉球屢次要求將附搭品以銅錢折給,及正統(tǒng)四年(1439)琉球使者勒折銅錢七十九萬六千九百有余兩事件看,琉球對于銅錢的需求是很強烈的。徐葆光在出使琉球時就曾看到“間有舊錢如鵝眼大,磨漫處或有‘洪武’字”。[注](清)徐葆光:《中山傳信錄》,第80頁。因此,市馬所用之“貨幣”極有可能是銅錢。而自李浩歸國后,明朝對琉球便確立了“自是賜予及市馬多用磁器、鐵釜”的原則。此時未以磁器、鐵釜市馬,表明在此之前,明朝曾就市馬媒介一事主動詢問過中山。在得知其“不貴磁器、鐵釜,但貴銅錢”之后,便以銅錢市馬,這體現(xiàn)了明朝尊重中山訴求,鞏固與中山關系的立場。

      其次,在朱元璋看來,海外諸國入貢明朝,“雖云修貢,實則慕利”[注]《明太祖實錄》卷134,洪武十三年十月丁丑條,第2125頁。。在洪武三年(1370)十月,下令免征高麗使者所攜私貨的交易稅時也說:“遠夷跋涉萬里而來,暫爾鬻貨求利?!盵注]《明太祖實錄》卷57,洪武三年十月丁巳條,第1116頁。這說明,朱元璋眼中的海外諸國明顯具有“慕利”“求利”的特性。由此,派遣使者攜帶“貨幣”購買琉球量多價廉的馬匹,實則也是借此凸顯入明朝貢蘊含的巨大經(jīng)濟利益,展現(xiàn)對明交往的優(yōu)越性,以貿(mào)易之利吸引山南、山北二王入明朝貢。

      最后,根據(jù)歷代使琉球錄的記載,馬在琉球國內(nèi)主要用于農(nóng)耕和運輸。但除此以外,也被用于軍事?!吨猩绞雷V》在記述山南王他魯每籌劃討伐尚巴志時便說:“遂傳軍令,聚整兵馬?!盵注][琉球]蔡溫:《中山世譜》卷4。此外,琉球國內(nèi)也存在著“凡牛馬之皮,皆納官造甲”[注]《朝鮮世祖實錄》卷27,天順六年二月辛巳條。的定例。因之,對琉球來說,馬匹多少無疑也是軍事力強弱的重要象征。而在“三山并立”的態(tài)勢下,“中山最強”。[注](清)張廷玉:《明史》,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8361頁。如果一味優(yōu)待中山,勢必會出現(xiàn)中山乘勢坐大,兼并山南、山北,以致難以管控的局面。故而,需要對中山進行某種程度的“限制”。但是,考慮到中山入貢勤謹,對明忠順的現(xiàn)實,又不能“公開”加以限制,只能“隱含”進行,而市馬便是出于此種考慮。朱元璋在給中山王的敕諭中雖未提及“罷戰(zhàn)息兵”之事,但大宗購買馬匹這種軍事戰(zhàn)略物資,本身暗含的便是削弱中山王的軍事實力,謀求三王均勢的考量。

      洪武十六年九月,梁民市馬歸國。同年十二月,山北王怕尼芝遣使貢方物,“山北入貢,自此而始”[注][琉球]鄭秉哲:《球陽》卷1,日本筑波大學附屬圖書館藏書,史料番號:360-29。。次年正月,中山王、山南王、山北王一同遣使入明,進獻方物,“三王并來貢”的局面就此形成。

      二、梁民市馬與“逼麗向明”

      洪武七年九月,恭愍王被宦官崔萬生、逆臣洪倫等殺害。同月,李仁任率領百官擁立辛禑為王。十一月,高麗派遣閔伯萱入明告喪、請謚及承襲。結果,在途中發(fā)生了金義殺害明使,逃奔北元的事件,閔伯萱被迫返回高麗。次年正月,高麗改派崔源入明。經(jīng)過對崔源的訊問,明朝知曉了“王顓被弒,奸臣竊命”之事。對此,明朝堅決不予高麗謚號、冊封,并卻貢不納,進而拘押了洪武八年至十年(1375-1377)高麗五次派來的朝貢使團成員共計三百五十余人。從洪武九年(1376)三月起,在此后的兩年間,高麗也不再向明朝遣使,明麗國交中斷。與之同時,北元則乘機拉攏高麗。洪武十年二月,高麗接受北元冊封,采用“宣光”年號。但是,從當年七月明確拒絕參與北元攻打定遼衛(wèi)的軍事行動看,高麗并不愿與明朝為敵。同年十二月,明朝放還了拘押的高麗使團成員,釋放出改善關系的信號。[注]張士尊:《高麗與北元關系對明與高麗關系的影響》,載《綏化師專學報》1997年第1期第50頁。高麗則心領神會,在次年三月,遣使“如京師謝恩”,明麗國交再度恢復。然而,高麗在與明朝交往的同時,仍然繼續(xù)通好北元朝廷和納哈出,并時常遣使“以覘中國”,奉行實質(zhì)“親元”的“騎墻”外交。[注]張獻忠:《試論高麗辛禑王朝對明朝和北元的“騎墻”外交》,載《南開學報(哲社版)》2012年第3期。

      洪武十二年三月,朱元璋向高麗來使提出了歲貢要求:“今歲貢馬一千,差執(zhí)政陪臣以半來朝。明年貢金一百斤、銀一萬兩、良馬百匹、細布一萬匹,歲以為常?!盵注]《高麗史》卷134,辛禑五年三月條,第4025頁。若不“歲貢如約”“則以舳艫數(shù)千,精兵數(shù)十萬,揚帆東泊,……雖不盡滅其黨,豈不俘囚太半?”[注]《高麗史》卷134,辛禑五年三月條,第4024頁。同年八月,鑒于高麗頻繁交通北元汗廷和納哈出,定遼都司移咨警告高麗:“臣禮既施,異謀難畜?!蝗?,則奸宄自昭,后悔無及?!盵注]《高麗史》卷134,辛禑五年八月條,第4028頁。當年十月,高麗遣使入明。但是,卻只貢馬200匹,缺額800匹。此外,高麗還提出了“歲貢之物,亦容小邦不拘定數(shù),隨力所辦以獻”的請求。對此,明朝卻其貢不納,并重申“須如前約,方許來貢”[注]《高麗史》卷134,辛禑六年二月條,第4033頁。。同月,高麗獲悉了“遼東訓兵,欲攻納哈出”[注]《高麗史》卷134,辛禑六年二月條,第4033頁。的情報。兩個月后,高麗派遣周誼如遼東,借以刺探虛實,結果被押解京師。同年七月,朱元璋召見周誼,這是訂立貢約后明麗雙方的第一次正式交涉。周誼闡明了“貢不如約”的原因:“非忠誠不至,實民貧而物不備也?!盵注]《高麗史》卷134,辛禑六年八月條,第4038頁。對此,朱元璋再度申嚴貢約:“前所需馬一千,已貢若干,今再取輳作一千。明年金一百斤、銀五千兩、布五千匹、馬一百,以為常貢之例?!盵注]《高麗史》卷134,辛禑六年八月條,第4038-4039頁。歲貢馬匹、金的數(shù)量未變,但銀、布的數(shù)量卻各減其半。此后,在洪武十三年十二月至洪武十四年十二月,明朝又以“貢不如約”為由,連續(xù)三次卻高麗貢獻。[注]據(jù)《高麗史》,洪武十三年十二月,高麗遣權仲和、李海如京師,貢金三百兩、銀一千兩、馬四百五十匹、布四千五百匹。遼東都司“以歲貢不滿定額,卻之”。洪武十四年十月,遣金庾如京師賀正。同年十一月,遣李海如京師,獻馬九百三十三匹。然而,“金庾、李海至遼東,不納乃還”。

      頻遭卻貢,高麗對與明朝交涉的前景越發(fā)憂慮。洪武十五年二月,高麗采取了正反兩策加以應對:其一,強化西北面防務,“以備定遼衛(wèi)兵”[注]《高麗史》卷134,辛禑八年二月條,第4049頁。;其二,設置盤纏色,“令大小文武官吏出馬匹及紵麻布有差,以備歲貢”[注]《高麗史》卷134,辛禑八年二月條,第4049頁。。當年四月,高麗遣使貢馬一千匹、金一百斤、銀一萬兩、布一萬匹,這是高麗第一次按照“貢約”入貢。但朱元璋卻認為:“節(jié)該歲貢,以數(shù)年之物,合而為一,其意未誠,仍前阻歸,不許入境?!盵注]《高麗史》卷135,辛禑九年八月癸未條,第4062頁。同年六月,高麗再次遣使入明陳情,無奈又被阻歸。次月,高麗獲悉了明朝平定云南的消息,這就給高麗造成了極大的壓力。李穡在《子安來議賀平云南表》中便說:“力通六詔云南地,威振三韓海外天?!盵注][高麗]李穡:《牧隱稿文稿》,載《韓國文集叢刊》第4冊。高麗雖立刻向明朝派遣慶賀使者,但卻又遭拒絕。到了十一月,高麗又遣使如京師賀正,兼呈陳情、請謚、承襲三表。結果,仍被阻回,這就使高麗完全陷入了“進退無憑,驚惶失措”[注]《高麗史》卷135,辛禑九年八月癸未條,第4062頁。的境地。與此同時,遼東都司又移文高麗,明言:“高麗臣事大明,不宜與納哈出通好?!盵注]《高麗史》卷135,辛禑九年正月丁巳條,第4056頁。這實際上是對高麗首鼠兩端態(tài)度的警告,也暗含著明朝屢次卻貢的原因便是高麗交通納哈出。

      洪武十六年四月,隨著故元海西右丞阿魯灰降明,高麗與納哈出的往來之路被徹底斷絕。[注]王劍:《納哈出盤踞遼東時期明朝與高麗的關系》,載《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06年第4期第109頁。此后,明朝開始以軍事行動向高麗施壓。當年八月,明朝以事大不誠為由,“屢侵邊境”。[注]《高麗史》卷135,辛禑九年八月壬申條,第4060頁。為此,高麗一方面加強西北面、東北面的防務,另一方面繼續(xù)向明朝遣使。鑒于此前使者無法從遼東入境的情況,不得已由海道入明。同年十月,高麗獲悉了明朝派遣“孫都督”率領戰(zhàn)艦八千九百艘征討本國的情報:

      孫都督到遼東,又三分遼東軍發(fā)船向高麗。會韃韃擊渾河口子,盡殺官軍,屯兵渾河。都督兵與戰(zhàn),不克,還。[注]《高麗史》卷135,辛禑九年十月乙亥條,第4067頁。

      在到達遼東后,“孫都督”將遼東軍分為三路,從“發(fā)船向高麗”來看,只是大軍向高麗進發(fā),并非“發(fā)船攻高麗”。在途中遇到了屯兵渾河的蒙古軍,并主動與之交戰(zhàn),其結果是“不克”。既然未能攻克,理應再行征討,但“孫都督”卻領兵返還,完全不顧征討高麗一事。這說明,“孫都督”此行的真實目的或許不是征討高麗,更像是通過制造大軍征討的跡象,向高麗施壓。而梁民市馬便恰好發(fā)生在明朝對高麗進行軍事威脅的時期,這也暗示著兩者間的關聯(lián)。

      早在洪武七年,朱元璋就從吳禎在“琉球大洋”捕獲“倭寇”及中山王首次遣使貢馬兩事件中,看到了高麗征討耽羅的情報傳遞至琉球的可能,體察到了琉球與高麗、耽羅存有的密切聯(lián)系。[注]李?。骸丁奥?lián)動”與“調(diào)控”:洪武七年李浩往琉球“市馬”考述》,載《外國問題研究》2017年第4期第116頁。既然明朝向高麗索要耽羅馬的情報可以傳至琉球,那么梁民往琉球市馬的消息或許也可反向傳往高麗、耽羅。

      實際上,朱元璋要求高麗入貢的并非是本土所產(chǎn)的“鄉(xiāng)馬”(果下馬),而是耽羅馬。鄭夢周就明確指出:“上國屢使我獻馬,以有耽羅耳。”[注]《高麗史》卷45,恭讓王二年閏四月甲戌,第1367頁。而耽羅馬又是“故元”色彩濃厚的指代。耽羅馬的貢與不貢,貢多貢少,無疑牽動著高麗國內(nèi)親元派的神經(jīng),更不用說是進貢耽羅馬“助征”納哈出了。在未決定“棄元向明”以前,高麗在貢馬問題上始終是游移不定的。朱元璋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將“歲貢馬匹”作為“試其誠偽”,敦促高麗對元切割,對明服屬的手段。然而,不論高麗“歲貢如約”與否,明朝總是以“卻貢”的方式加以拒絕。正當高麗對明朝的這一“矛盾”表現(xiàn)感到疑惑之時,明朝卻派遣梁民往琉球市馬。

      梁民此行雖得馬983匹,但考慮到馬匹在海上運輸過程中會有損耗,其或許是購買了1000匹琉球馬,只是在渡海返國之時損失了17匹。[注]據(jù)《吏文》,洪武六年(1373)七月,高麗派遣金甲雨入明貢馬50匹。因在海中遇到暴風,“倒死馬二匹”。洪武七年崔瑩在平定耽羅后,先期運送930匹馬過海,但“為風濤渰沒九十三匹,見到八百三十七匹”。另據(jù)《歷代寶案》,萬歷二十九年(1601)琉球入明朝貢,其“進貢馬四匹,內(nèi)三匹倒斃”。萬歷三十六年(1608),琉球所貢馬匹則是“俱已倒斃”。由此,馬匹渡海損失的情況并不少見。汪楫在《馬耕田歌》中說:“側聞洪武開國時,曾來此地求騧驪,連檣累舶動千匹,購買不惜傾高貲,陟險沖波有底急?!盵注](清)潘相:《琉球入學見聞錄》,第144頁。此“連檣累舶動千匹”的買馬行動很可能就是指梁民市馬。若此,則表明梁民市馬的數(shù)量與要求高麗歲貢的馬匹數(shù)量相當??梢韵胍?,當梁民市馬千匹的情報傳至高麗后,勢必會使其看到明朝有用琉球馬取代高麗貢馬的打算,其深層次的含義便是明朝將要“舍棄”高麗。而“不惜傾高資”地大量購買馬匹這一軍事物資也預示著明朝的某種軍事動向,這無疑會給高麗造成莫大的壓力。恰在此時,又發(fā)生了“孫都督”大軍壓境的事件,這自然會加劇高麗對明朝大舉入侵的擔憂。由此言之,梁民市馬理應是與屢次“卻貢”、軍事威脅等政策相互配合的,是明朝通過不同途徑向高麗施壓的表現(xiàn),其最終目的便是逼高麗放棄“兩端”外交,徹底地倒向明朝。

      洪武十六年十一月,朱元璋就“歲貢”之事,向高麗提出了最終的解決方案:“前五年未進歲貢馬五千匹、金五百斤、銀五萬兩、布五萬匹,一發(fā)將來,乃為誠意,方免它日取使者之兵至彼?!盵注]《高麗史》卷135,辛禑九年十一月戊申條,第4068-4069頁。對如此苛刻的要求,高麗的反應是:“禑令兩府百官議歲貢,皆以一遵帝旨為對?!盵注]《高麗史》卷135,辛禑九年十二月甲戌條,第4069頁。表明高麗政府內(nèi)部已就“歲貢”之事達成了高度統(tǒng)一,下定了“棄元向明”的決心,這也意味著屢次“卻貢”與軍事威脅相結合的對麗策略取得了極大成功。此后,高麗在洪武十七年分四次向明朝貢馬,并于當年十月完成了入貢任務。[注]據(jù)《高麗史》,洪武十七年(1384)五月,遣金進宜如遼東,進歲貢馬一千匹;六月,遣張方平如京師,獻歲貢馬二千匹;八月,金進宜再如遼東,獻歲貢馬一千匹;閏十月,遣李元纮獻歲貢馬一千匹。至此,五千匹馬的歲貢任務全部完成。次年九月,朱元璋正式賜恭愍王謚號,并冊封辛禑為高麗國王。[注]《高麗史》卷135,辛禑十一年九月條,第4088頁。到了洪武十九年(1386)二月,高麗遣使入明,“乞減歲貢”。同年七月,朱元璋下令:“削去歲貢,三年一朝,貢良驥五十匹,以資鐘山之陽,牧野之郡,永相保守?!盵注]《高麗史》卷136,辛禑十二年七月條,第4101頁。

      三、梁民市馬與“御倭震日”

      洪武十四年(1381)七月,懷良親王派遣如瑤入明。單純就史籍記載而言,如瑤此行并不僅止于“貢方物及馬十匹”,而是受明州衛(wèi)指揮林賢所請,前來參與胡惟庸之亂的。對此,朱元璋命禮部分別致書懷良親王和征夷將軍。同年,懷良親王遣使上表,公然指責明朝。朱元璋“得表慍甚”,但鑒于蒙古征日之敗,并未加兵。[注](清)張廷玉:《明史》,第8344頁。此后,直至洪武十六年,明日關系中斷,交涉陷入僵局。

      日本自古即為產(chǎn)馬之國,《日本書紀》中便收錄有保食神死后化作牛、馬的神話。從神功皇后攝政時創(chuàng)設飼部,職司牧馬一事看,當時既已存在著養(yǎng)馬的情況。[注]競馬雜志社:《競馬大鑒》,東京:競馬雜志社,1907年,第2頁。自應神天皇時起,歷朝皆采取鼓勵牧馬的政策,欽明天皇曾賜予百濟使臣良馬70匹,說明截至此時,日本國內(nèi)的馬匹已不在少數(shù)。天智天皇則在近江設牧放馬,此為官牧之始。天武天皇即位后,明令民間禁食牛馬。文武天皇御宇后,令諸國定立牧地,獎勵繁殖,又授予伊勢等二十三國鐵印,押于牧地駒犢之上,強化對諸國馬匹的掌控,并設左、右馬寮,收納諸國貢馬,日本馬政之制就此完備,國內(nèi)牧馬也日漸興盛。置牧之地,往往也是適宜養(yǎng)馬之區(qū)。以《延喜式》中收錄的醍醐天皇時期置牧養(yǎng)馬的情況為例,可得下表:

      表2 《延喜式》中收錄的醍醐天皇時期置牧養(yǎng)馬諸國一覽表[注][日]正宗敦夫編校:《延喜式》卷20,《兵部省》,東京:現(xiàn)代思潮社,1978年,第158頁。

      從表中可知,當時置牧養(yǎng)馬之國共有18個,牧場則有34處,集中分布在東海、西海二道。除畿內(nèi)、北陸道外,其余六道皆有牧場。這說明,日本大部皆為適宜牧馬之地,此與鄭舜功“日本悉皆山島,草木茂盛,平原墮耕,故易樵牧”“其海山島草木深邃,故多牛馬群”[注](明)鄭舜功:《日本一鑒·窮河話?!肪?,東北師范大學圖書館館藏,民國二十八年影印版。的論述相合。由此,日本確為產(chǎn)馬之國無疑。但是,截至元代,歷代正史日本傳中并無日本產(chǎn)馬的記載,也無日本貢馬的事例。[注]《魏書》《后漢書》《晉書》《南齊書》皆認為:“土無牛馬”?!读簳贰赌鲜贰穭t認為:“物產(chǎn)略與儋耳、朱崖同?!钡俣⒅煅碌奈锂a(chǎn)究竟為何卻并未明言?!端问贰贰对贰氛J為“畜有水牛、驢、羊”,仍無產(chǎn)馬的記載。這說明,當時中國對日本產(chǎn)馬之事理應不甚關注、了解。進入明代以后,這一狀況才發(fā)生了改變。

      表3 洪武十六年以前海外國家入明貢馬一覽表

      從表中可知,截至洪武十五年,入明進獻馬匹的海外國家共有7個。其中,日本是貢馬最早的海外國家。洪武四年十月,懷良親王派遣祖來入明貢馬,[注]《明太祖實錄》卷68,洪武四年十月癸巳條,第1280頁。此為有明一代日本貢馬的開端。此后,在洪武七年、九年、十二年、十三年、十四年,日本又先后7次貢馬,而頻繁貢馬自然也可看作是日本國內(nèi)產(chǎn)馬的明證。故而,截至洪武十六年,日本理應成了朱元璋眼中的產(chǎn)馬之國。

      在朱元璋看來,琉球與日本地理相聯(lián),關系密切。[注]洪武四年九月,朱元璋以隋煬帝征討琉球為例,論述了其“不征”的海外政策,這也是明代史籍中首次出現(xiàn)琉球。由此,朱元璋對征討的相關敘事應該已有詳細把握。在正式征討以前,隋煬帝曾于大業(yè)四年(608)派遣羽騎尉朱寬招撫琉球。但是,“流求不從,寬取其布甲而還。時倭國使來朝,見之曰:‘此夷邪久國人所用也’”。單憑“布甲”便可判斷此為琉球所用之物,朱元璋據(jù)此便可看到“倭國”與“流求”的密切聯(lián)系,很自然地產(chǎn)生琉球與日本相去不遠,或為鄰國的認識。此外,學界也普遍認為,朱元璋招納琉球入貢,本就與對日政策有關。而梁民市馬的原則又是“不限多少,從王發(fā)遣”。中山王為獲取貿(mào)易之利,必定會在國內(nèi)大規(guī)模征集馬匹。而從日本來琉的海商在獲知明朝“不惜傾高資”地在中山市馬一事后,為分得明琉馬匹貿(mào)易之余利,也會返回國內(nèi),積極調(diào)撥馬匹,進而南下交易。事實上,自11世紀開始,便出現(xiàn)了像“八郎真人”那樣的“東臻于俘囚之地,西渡于貴賀之島”的貿(mào)易商人,形成了北至平泉、南至鬼界的貿(mào)易經(jīng)路。其中,薩摩是此貿(mào)易經(jīng)路的重要樞紐。薩摩所屬的萬之瀨川下流地區(qū)是日本與鬼界及其以南海域開展交往的窗口,琉球、南海物貨經(jīng)此進入日本,進而被運至京都,北上輸往平泉。[注][日]柳原敏昭:《中世の交通と地域性》,載《巖波講座日本歷史》第7卷,東京:巖波書店,2014年,第126頁。而這一貿(mào)易經(jīng)路又恰好將北至東海道,南至西海道的日本國內(nèi)產(chǎn)馬之地串聯(lián)在了一起。由此,理應存在著日本海商返國收買馬匹,南下琉球交易的可能。據(jù)蕭崇業(yè)考察,那霸港地區(qū)曾設有馬市。[注](明)蕭崇業(yè):《使琉球錄》,載《使琉球錄三種》,臺北:臺灣大通書局,1988年,第112頁。周煌也指出,當?shù)厣星覛埓嬷榜R市街”這一地名。[注](清)周煌:《琉球國志略》,第77頁??紤]到那霸港是“賈貨之艘,靡不會茲”的“中山咽喉”之地,[注](清)潘相:《琉球入學見聞錄》,第180頁。其馬市之設或許與梁民市馬和接待來琉的日本馬匹商人有關。這樣,通過在琉球大規(guī)模市馬,便會產(chǎn)生聯(lián)動影響日本國內(nèi)馬匹流通的效果,營造出明朝將要進行重大軍事行動的假象。以此震懾日本,加劇日本政府的緊張感,促其對明服屬。

      此外,從梁民可以帶回一千匹琉球馬看,其所率船隊的規(guī)模當極大。平田守先生就認為,應該有20-50只,[注][日]平田守:《琉明関係における琉球の馬》,載《南島史學》1986年第28期。但其依據(jù)不明。按陳侃所言:“洪武、永樂時,出使琉球等國者,給事中、行人各一員,假以玉帶、蟒衣、極品服色,預于臨海之處,經(jīng)年造二鉅舟。”[注](明)陳侃:《使琉球錄》,第32頁。說明洪武時期明朝使琉的船只都是當場新造的。然而,這一說法可能與實情不符。

      根據(jù)《諸司職掌》的記載,洪武時期建造的海船有兩種,即“四百料鉆風海船”和“一千料海船”。[注]《諸司職掌(下)》,載《玄覽堂叢書初輯》第13冊,臺北:正中書局,1981年,第303-304頁。另據(jù)《崇武所城志》,宣德九年(1434),明朝曾將當?shù)亍鞍賾艚?jīng)”掌管的“勇字五十九號四百料官船一只”賜予琉球中山王,并由其長史帶回。[注](明)葉春及:《惠安政書 附<崇武所城志>》,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26頁。這說明,明初下賜琉球的海船是直接從沿海衛(wèi)所撥與的。從沿海衛(wèi)所官船的性質(zhì)及船只的載重量推測,此“四百料官船”很可能就是《諸司職掌》中的“四百料鉆風海船”。王連茂先生認為,“勇字五十九號四百料官船”的載重量約為24噸,[注]王連茂:《泉州と琉球——雙方の関係史に関する若干の問題についての調(diào)查考証》,載《琉球——中國交流史をさぐる》,浦添:浦添市教育委員會,1988年,第102頁。這恰巧與李浩出使琉球時乘坐的海船的載重量相當。[注][日]龜井明德:《琉球陶磁貿(mào)易の構造的理解》,載《專修大學人文論集》1997年第60號。由此推測,明初派往琉球的使者乘坐的海船很可能也是直接從沿海衛(wèi)所撥與的。事實上,沿海衛(wèi)所的海船,既是軍船,也是漕船。既負責海防,也承擔海運。從洪武七年六月定遼衛(wèi)都指揮使馬云“運糧一萬二千四百石出海,值暴風覆四十余舟,漂米四千七百余石,溺死官軍七百一十七人,馬四十余匹”[注]《明太祖實錄》卷90,洪武七年六月癸丑條,第1584頁。一事看,確實存在著海運馬匹的情況。在此背景下,梁民駕乘沿海衛(wèi)所現(xiàn)有的海船前往琉球收買馬匹便有其合理性。

      按琉球馬每匹重約300千克,[注][日]岡本弘道:《古琉球期の琉球王國における「海船」をめぐる諸相》,載《東アジア文化交涉研究》2008年創(chuàng)刊號。如果梁民與李浩一樣,都是乘坐沿海衛(wèi)所的四百料海船出使的話,那么船隊規(guī)模至少是13只。從當時的情勢分析,率領如此規(guī)模的船隊出使,除去運送馬匹外,理應還有如下考量:

      其一,沿海衛(wèi)所船只皆有御倭之責,而“琉球大洋”又是倭寇往來、逃竄的重要經(jīng)由地,以大規(guī)模海船出使,可以在往返之時,就便剿捕倭寇,這可以看作是對“出海巡倭”制度的再發(fā)揮。

      其二,從“敕諭三王”之語看,梁民此行應是率領船隊分別渡航至三山進行宣諭,并非僅至中山,山南、山北就保留有“唐船岳”“唐船畑”的地名。[注][日]伊波普猷:《孤島苦の琉球史》,東京:春陽堂,1926年,第58頁。采取分別渡航宣諭的方式,理應是出于向琉球展示軍事力量,威逼三山誠心服屬的考慮。

      其三,梁民是在洪武十六年正月受命出使,同年九月歸國。根據(jù)明代使琉球錄的記載,明使到達琉球的時間多集中在五、六月,從琉球開洋返國則在九、十月,需在琉球滯留四、五個月左右。[注]陳侃、郭汝霖、蕭崇業(yè)、夏子陽、杜三策到達琉球的時間分別為五月二十五日、閏五月九日、六月五日、六月二日、六月十三日,從琉球開洋歸國的時間為九月十八日、十月十八日、十月二十四日、十月二十日、十月九日,其分別滯在琉球115日、162日、141日、140日、149日,大致為四、五個月左右。而明朝海軍艦隊長時間駐泊琉球,無疑會使日本產(chǎn)生大明艦隊伺機北上,攻打本土的擔憂,南疆不穩(wěn),日本自然無法安枕,這可以看作是與聯(lián)動影響日本國內(nèi)馬匹流通相互配合的舉措。

      結 語

      在梁民出使前夕,明朝國內(nèi)的戰(zhàn)爭形勢發(fā)生了重大變化。隨著洪武十五年征南之役的順利結束,長城以南的殘元勢力被基本肅清,這就為明朝全力用兵東北的納哈出和漠北的脫古思帖木兒創(chuàng)造了條件。與之相對,明朝與高麗、日本的關系卻波折迭起,非但未能實現(xiàn)國交正常化,反而陷入了日益惡化的境地。而自洪武二年(1369)正月“倭人入寇”事件發(fā)生后,朱元璋便看到了遼東殘元勢力與高麗、日本結成“東北亞反明聯(lián)盟”的可能。[注]李健、劉曉東:《明初“倭人入寇”與明朝的應對》,載《遼寧大學學報(哲社版)》2018年第3期。在明麗、明日關系不穩(wěn)的態(tài)勢下,明朝自然存有后顧之憂,難以盡力于遼東事務。對明朝來說,當務之急是要避免高麗、日本與納哈出勾連,重新理順與高麗、日本的關系,確保東亞整體外交局勢的穩(wěn)定。鑒于琉球與高麗、日本存有密切關聯(lián)及明琉關系因山南王入貢出現(xiàn)波動的現(xiàn)實,朱元璋轉而采取了在穩(wěn)固明琉關系的基礎上,借助琉球配合開展對麗、對日交涉的戰(zhàn)略決策,而梁民市馬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展開的。

      具體來說,梁民市馬的著眼點主要有三:其一,借市馬鞏固與中山的關系,并暗自削弱中山的軍事實力,維持三山均勢,進而以貿(mào)易之利吸引山南、山北入明朝貢;其二,反向利用琉麗間的情報傳遞渠道,與索要歲貢馬匹、軍事威脅等政策相互配合,拆解高麗與北元及納哈出的關系,逼高麗徹底地倒向明朝;其三,聯(lián)動影響日本國內(nèi)的馬匹流通,加劇日本政府的緊張感。并以大規(guī)模海軍艦隊出使,在往返途中就便剿捕倭寇。通過艦隊長時間駐泊琉球,營造伺機“征日”假象,震懾日本,使之不敢主動介入明朝的國內(nèi)戰(zhàn)爭。

      就最終的戰(zhàn)略效果而言,梁民市馬達到了預期的對琉、對麗政策目標,實現(xiàn)了“三王入貢”和“逼麗向明”。與之相對,在此后的近三年時間里,并無日本遣使朝貢的記載,說明梁民市馬對日本的效果并不明顯。從洪武十七年開始,明朝轉而在沿海地區(qū)修筑城堡,配備戍兵,強化沿海防衛(wèi)。[注](明)陳仁錫:《皇明世法錄》,載王鐘翰主編:《四庫禁毀書叢刊》,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年,第242頁。到了洪武十九年,又以“林賢事件”為借口,中止了對日外交。此外,又積極推動建立與高麗的聯(lián)合防倭體制,特別是要求高麗在“鴨綠江一帶沿海,密匝匝的多筑些城子,調(diào)些軍馬守住了,一璧廂多造些軍船隄備著”[注]《高麗史》卷136,辛禑十三年五月條,第4108頁。。這很可能是為了防備日本軍事力量沿鴨綠江北上,支援納哈出。在明琉、明麗關系日漸穩(wěn)定,對日應對能力明顯增強的態(tài)勢下,明朝于洪武二十年(1387)正月正式下達了北征納哈出的命令。

      綜上所述,梁民市馬并不只是對洪武十六年沒有進行的國內(nèi)市馬的“替代”,其目的也不單純是獲得馬匹,而是明朝利用琉球在東亞海域內(nèi)部的廣泛關聯(lián)性,借助市馬聯(lián)動影響高麗、日本,構建東北亞地緣政治秩序的首次嘗試。從本質(zhì)上說,是對北元戰(zhàn)略的一環(h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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