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變遷的動力與阻礙

摘 要：當代中國正處于社會轉型時期，逐漸壯大興起的中產階級已成為重要的社會政治力量，他們對制度變遷的作用力已經逐漸顯現出來，這種作用力不能簡單地用推動或者阻礙來一概而論。通過總結國內外學界對中國中產階級的評述，文章提出了對中產階級的新思考，對中國的中產階級進行了新的維度的劃分，從中產階級內部區(qū)分出“新中產階級”和“舊中產階級”，并分別研究他們的政治態(tài)度、政治心理、政治行為方式對政治民主改革層面和具體的社會制度改革層面的影響，分析他們對各個制度層面的推動力與阻礙力。

關鍵詞：新中產階級；政治民主；制度改革

中國的中產階級這一概念在二十一世紀才在學術界被接受開來，但在頭十年，學界對這一概念是否立得住腳依然存在激烈的爭論，有相當一部分學者否認中國存在中產階級，但在進入第二個十年以來，這種爭論越來越鮮見，原因不外乎中國經濟的不斷中高速發(fā)展確實催生以了一大批“富裕家庭”，這些家庭的生活模式、消費理念、道德追求都在向著西方標準的中產階級看齊，當然在政治生活領域，囿于中國有別于西方的政治體制，中國的這些家庭尚無法與之相論，但在物質經濟基礎方面，中國經濟發(fā)達城市中有相當占比的家庭已經達到西方的中等收入水平，這是無法否定的事實，各類數據都有所支持。在中產階級這一概念被中國社會接受之后，隨之而來的就是對中產階級的各種配套研究，例如對中產階級的功能研究，包括政治功能、經濟功能、社會功能等等，本文主要聚焦我國中產階級對當前社會轉型期的制度變遷的作用力，探討中產階級在制度變遷中的角色扮演，他們何以成為制度變遷的動力又或阻礙，又在哪些層面成為動力或者阻礙。

一、認同體制與向往民主

中產階級是近代西方政治民主化的推動力，并且是維持民主政體平穩(wěn)運行的中堅力量，這個論斷已被西方學界論證多年，且已成為共識，但它是否同樣適用于當今的中國的社會則在國內外學界引起爭論，主流的外國學者認為中國的中產階級不太喜歡民主，他們與當前中國特色的社會政治制度有著千絲萬縷的牽絆，或者說與當前的體制達成了一種“聯盟”，并且相當一部分的中產階級本身就是“體制內成員”，比如政府公務員、事業(yè)單位職員（包括國企、公立中小學、高校、醫(yī)院等等），這些人都是當前體制的既得利益者，并且與政府高層保持著暢通的信息交換渠道，他們對現有體制的認可程度較強。同時，不斷擴大的底層與中上階層的貧富差距和社會緊張度使他們對民主化改革后會導致的政權瓦解、社會混亂、經濟崩潰、進而失去起碼的財產安全保障等不良后果充滿了恐懼，他們認為這會損害他們的既得利益。

國內很多學者對這種觀點也持贊同態(tài)度，他們認為中國的中產階級在當前是一種社會穩(wěn)定力量，他們對現存的政治和社會體制不會有變革的欲望，或者說他們和當前體制發(fā)生沖突的可能性不大，因為他們已經是改革開放政策的極大受益者，已經囤積了既得利益。他們認為，目前，中國的中產階級的政治傾向是政治淡漠，呈現出“消費前衛(wèi)，政治后衛(wèi)”的特點。

上述主流觀點或許在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個十年描述了社會現實，但在進入第二個十年以來，一些新的趨勢變得無法忽視，也對原有的觀點提出了挑戰(zhàn)。這些新的趨勢中最核心的概括就是中國的中產階級在內部已經發(fā)生了分化，在大致相同的收入水平的基礎上，有了“新中產階級”與“舊中產階級”的差別，并且呈現出年齡與職業(yè)這兩個不同維度的進一步細化。

從年齡的維度來看，時間已經來到第二個十年的后半段，自改革開放后八九十年代產生的中產階級不可避免的在老去，這些人中比較年輕的六十年代出生者也將步入退休時代。單從時間上劃分，六十年代及以前出生的這些改革開放后的第一批富裕階層可稱之為舊中產階級，這些人的成長環(huán)境較為特殊，正值我國特殊的歷史時期，國家對思想輿論的控制較為嚴格，雖然在改革開放以后，他們也逐漸接受著各種新的思潮，但原初的成長環(huán)境已經為他們培養(yǎng)了一種思維模式（或稱之為情懷），這種思維模式或者情懷就是對黨和國家體制的信任與依賴，或者說對現有體制的適應已經進入他們的思想深處，如果改變這種體制，會讓他們覺得無所適從，對未知的擔憂在支配著他們的行為，因此表現在對政治體制改革以及民主的態(tài)度上，他們是保守的，這體現在這代人所普遍認可的觀念之中，例如中國并不具備民主所需要的社會經濟條件，或者中國自古以來就不存在民主生根發(fā)芽所需要的政治文化等等，這其實是政治保守的表現，也可以理解為對體制改革所造成的社會風險的擔憂，進一步說，就是對社會改造風險的心理承受能力較差。這也可以從政治心理的角度理解，這代人成長為中產階級的上升通道較為艱辛，大部分人都是從改革開放之前的“均貧”的家庭狀態(tài)中走出來的，有著艱苦的求學道路或者創(chuàng)業(yè)道路，對奮斗的成果較為珍惜，對于現狀的維持較為滿足，對于繼續(xù)將所在的階層身份傳遞給下一代的意識強烈，因而更大程度上對現有體制抱有“維持現狀”的態(tài)度。

那么反觀出生在七十年代及以后的“新中產階級”，他們的成長環(huán)境與前者相比已經大不相同，時間已經來到了改革開放，這是中國社會的一個轉折點，市場化改革將中國經濟帶入了新的歷史發(fā)展時期，也給社會帶來了各種新的思潮，很多思想領域不再不可觸碰，在這個時期，正在成長中的新中產階級的思維也與前人有了極大的改變，來自西方的民主自由思想給予了很大一部分人新的價值觀，以至于在八十年代末期發(fā)生了過激的風波，在以鄧小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及時維護了社會的安定并為思想界的過激行為作出修正以后，中國社會進入了穩(wěn)定發(fā)展的新時期，在這種經濟上開放，政治上穩(wěn)定的環(huán)境中，新中產階級逐漸成長起來，取得了中產身份。在社會轉型時期成長起來的這代新中產階級在價值觀上更為包容，體現為既能適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體制，并可以做到進一步擁護這一體制的平穩(wěn)運行，又對自由民主價值觀持開放和認可的態(tài)度。首先，這代中產階級在自身的發(fā)展中享受著制度紅利，即開放的經濟環(huán)境、穩(wěn)定的政治環(huán)境、強有力的社會安全保障，所以他們對現有體制的合法性有著較強的認可度，同時，中產階級的身份意味著他們也有了固定的資產和穩(wěn)定的收入來源，因此即使有過激的思想，其付諸實施的可能性也較低，并且不可能形成群體效應。其次，由于互聯網和新媒體的蓬勃發(fā)展，世界范圍內的信息交換更為暢通，這代人能夠接觸到的思想觀念也更加豐富，他們的思維與價值觀也逐漸與其他發(fā)達國家同步起來，對西方的一些優(yōu)質價值觀念也持認同的態(tài)度，對民主和自由也有著向往，這種向往已經與八十年代末的非理性的“民運”有了很大的不同，此時的這代中產階級期望的是“穩(wěn)中有進”的不斷改觀，或者說是小步子的改革。

從職業(yè)的維度來看，改革開放四十年以來，在中產階級的內部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明顯的“新興職業(yè)”與“傳統職業(yè)”的分化。在這里，我們可以將在我國改革開放以前就存在政府公務員、醫(yī)務人員、教職人員、國營企業(yè)人員等等帶有“公”色彩的職業(yè)納為“傳統職業(yè)”，將改革開放后，由經濟市場化和社會法治化所帶動起來的新行業(yè)，如律師等法律從業(yè)人員、私營企業(yè)從業(yè)人員、個體戶、新媒體從業(yè)人員、互聯網從業(yè)人員、自由職業(yè)者等等這些帶有“私”色彩的職業(yè)納為“新興職業(yè)”。那么分屬在兩個不同職業(yè)陣容中的中產階級則成為職業(yè)維度上的新中產階級與舊中產階級。

職業(yè)上的新舊分化也給這些中產階級帶來了不同的價值觀念。傳統職業(yè)者對體制的認可與依賴程度明顯的更高一些，政治心理上追求穩(wěn)定的意愿更強烈，對體制的改革往往“漠不關心”，甚至表現出抵觸情緒，因為現行體制的改革往往會損害這部分人的既得利益，使他們的收入來源減少或者職業(yè)的不穩(wěn)定性增加。同時，這部人由于常年生存于體制之內，對當前體制的合法性與合理性的認可度比較強，對西方的價值觀念并不熱衷，對民主的并沒有羨慕，對自身地位的得失有著較強的危機感，擔心體制的改革會使他們失去中產階級的身份。反觀新興職業(yè)者，這部分人對體制的依賴程度較小甚至沒有，他們對自由民主的向往較為強烈，對制度的合理化要求日益顯現，例如律師等法律從業(yè)者作為九十年代以來新興的行業(yè)，這些人對政治自由的渴望較高，對民主制度所帶來的法治化有強烈的渴望，私營經濟領域的從業(yè)人員也對民主制度下更為完善和開放的市場化和財產保障制度更為向往，所以總的來看，這部分新興職業(yè)的中產階級對民主的向往，對體制改革的要求較為強烈。

綜合來看，在中產階級內部，社會轉型中的新中產階級與舊中產階級有著不同的年齡，不同的職業(yè)，他們對待民主與體制改革的敏感度有很大的不同，新中產階級比舊中產階級更具“社會改造”風險，但同時必須認識到這一收入水平的群體終究是中產階級，他們身上依然有著穩(wěn)定、保守的共性，他們對于改變依然抱著謹慎的態(tài)度，對于體制的改革也是試探性的努力。最直接的表現就是對待人大選舉制度的態(tài)度上，人大代表的候選人提名制度是民主選舉的基礎制度，也是最有希望改革的制度，但就是這樣看似眾望所歸的改革也進行不下去，甚至連候選人進行自我介紹這樣的“小要求”也并不能實現，雖然在某些經濟發(fā)達地區(qū)曾進行過嘗試，但很快也被叫停。當然中產階級所作出努力也是不可忽視的，一些高級知識分子，高級專業(yè)技術人員，政府公職人員等等對體制民主化改革的努力也持續(xù)不斷，黨內民主化改革也在同步進行，雖然進程較為緩慢，但這既符合政治體制穩(wěn)定運行的要求，也符合我國經濟中高速發(fā)展對于安全平穩(wěn)的社會環(huán)境的要求。

二、社會制度改革與既得利益維護

從具體的社會制度改革層面來看，觀念的對立在中產階級內部的不同職業(yè)之間較為明顯，這種對立體現為各個行業(yè)“各自為戰(zhàn)”，在這種現象的背后是各個行業(yè)既得利益的維護。

首先，從國家對機關事業(yè)單位公務員工資的提升這一政策來看，中產階級中的新興行業(yè)從業(yè)人員并不認可，而從這一改革中直接獲利的傳統行業(yè)者則歡欣鼓舞。舊中產階級普遍認為他們的基本薪資在社會各業(yè)中偏低，不利于他們工作積極性的培養(yǎng)，進而會影響到生活質量與工作質量，最終不利于社會運行，所以應該大力推行這一改革，而新中產則認為傳統行業(yè)的工作付出并配不上他們的薪資所得，并且，提升公務人員的薪資是從他們所繳納的稅款中支出，所以他們并不支持這一做法。其次，近些年，政府部門在研討規(guī)劃退休年齡推遲，這一改革同樣在中產階級內部產生了不同的聲音，以醫(yī)生、高校教師、工程師等高級專業(yè)技術人員由于退休后的收入與退休前的收入落差較大，延遲退休等于延長了他們的職業(yè)年限，可以創(chuàng)造更多收入來源，這一群體非常支持這一改革，而中小學教師、基層公務人員等由于退休后與退休前的薪資水平并無差別，延長退休年齡僅僅是延長他們的勞動年限，因此這一群體并不支持這一改革。類似的還有事業(yè)單位編制改革，亦是如此，本屬于體制內的事業(yè)單位職員如醫(yī)生、高校教師等職業(yè)并不想失去體制內的身份，改革則意味著失去了穩(wěn)定，所以對這一改革較為排斥。

因此可以看出，落實到各項具體社會制度的改革時，來自中產階級內部的推動力與阻力是并存的，但總的來說，推動力是大于阻力的，因為阻力總是來自于特定的當事群體，而支持力則來自于其他各個行業(yè)，這就是“各自為戰(zhàn)”所帶來的局面，最終政府的各項制度改革都得以推行開來，當事的既得利益方并無力抵抗改革的實施，有利于社會發(fā)展的改革能夠最終得以實現。

在具體社會制度改革的過程中，同樣作為新中產階級的媒體的營造輿論的力量不可忽視，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得到了越來越高的重視。在宣傳政府的各項制度改革時，媒體往往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從有利于社會進步的角度來闡述各項改革所帶來的社會價值與紅利，在全社會營造出改革勢在必行的輿論趨勢，最終助力政府順利推行改革。當然，為了消除道德綁架的嫌疑，媒體往往也會給予利益受損的改革當事方以一定的人文關懷，提醒政府應對其做出一定的補償措施，并在具體落實政策時盡可能的不搞“一刀切”。

從近些年的社會制度改革來看，有利于新中產階級的改革占多數，這與新中產階級的數量增長呈正相關，這也是社會發(fā)展的大趨勢，在未來，傳統行業(yè)的從業(yè)人員的占比會越來越小，而蓬勃發(fā)展的新興行業(yè)則為更多的人提供了發(fā)展機遇，將會衍生出更多的新中產階級，這是我國社會轉型時期的正?，F象，也是積極的現象，新中產階級的增多將進一步有利于社會改革的全面推行，我國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將穩(wěn)步進行。

三、結語

總的來看，我國當下社會中的中產階級有了新的發(fā)展趨勢，新中產階級的逐漸興起為我國社會改革的各個層面都帶來了新的機遇，既有利于在黨的領導下的政治民主化的穩(wěn)步發(fā)展，也能夠刺激各項基本社會制度的更新，朝著有利于我國社會經濟發(fā)展的方向前進。同時也必須認識到，傳統中產階級的既得利益在改革中可能會受到損害，國家也應當對他們給予一定的補償措施，做到利益的動態(tài)平衡，這將會有利于社會改革的穩(wěn)定性與可持續(x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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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東旺（1993- ），男，山東青島人，碩士研究生，從事政治學理論與方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