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泳睿
叔叔家的門被敲響了,開門,竟是堂哥,還有一個女人、一個孩子。這一天,叔叔家比過年還要喜慶,大魚大肉擺了一桌子。奇怪的是堂哥這一次回家后顯得特別安分,在附近找了一家工廠,老老實實地打工,日子過得挺不錯,老板還常夸他工作賣力,不?;^。幾個親戚都覺得很奇怪:這個當(dāng)年出了名的浪子怎么回頭了呢?
我的堂哥從小就不是讓人省心的孩子,大概十七八歲的年紀(jì),他就不顧叔叔嬸嬸的阻攔,離家出走了,好幾年都沒有音訊。叔叔嬸嬸的淚都哭干了,起先,他們還托人四處打聽,可得到的消息都是:不清楚。幾個月后,他們也漸漸死了心。直到有一天,在天津的堂哥的舅舅打電話給他們:“快來,小石頭(我堂哥的小名)找到了!”叔叔嬸嬸二話不說,取了錢,門一鎖,就踏上了前往天津的火車。
到了堂哥的舅舅家,一見到堂哥,嬸嬸一聲嚎叫,撲向堂哥:“沒事,媽在這兒,媽在這兒呢?!痹?jīng)放狠話說要是找到堂哥就打斷他的腿的叔叔也在一邊抹開了眼淚。
謝過堂哥的舅舅后,他們把堂哥帶回了家。本以為日子就會這么平靜地過下去,然而,沒過多久,堂哥又一次不知所往。大家都以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只有叔叔嬸嬸還在癡癡地苦等。功夫不負(fù)有心人,總算讓叔叔嬸嬸等回來了。
后來,堂哥一家到我家玩,我偷偷問他,他笑了笑:“有孩子了嘛,就理解當(dāng)年父母的苦心了。”
那天晚上,我和堂哥聊了很久。
原來,堂哥當(dāng)年出走,不是因為父母待他不好,相反,嬸嬸是最寵他的,什么事都為他打點得好好的。漸漸地,他越來越覺得日子過得無趣,過厭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又恰好趕上思想解放的潮流,于是,便按捺不住對闖蕩生活的渴望,踏上了前往異地的火車??烧嬲搅霜氉悦鎸ι畹臅r候,他才意識到生活的嚴(yán)峻,沒有了父母的庇護,又沒有什么生活經(jīng)驗,他有時候連肚子都填不飽,甚至要沿街乞討。他又想起了以前無憂無慮的生活,想起嬸嬸早起為他做早飯的身影,想起叔叔為了掙錢兼職做工的經(jīng)歷,懷念嬸嬸喊他吃飯的聲音,但他又不好意思回家,于是就這么在外面漂著。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他愈發(fā)理解當(dāng)年父母的苦心,也愈發(fā)厭惡起四處漂泊、居無定所的生活,為了能讓孩子過得安心,受到好的教育,他決定:回家!為了孩子,他也開始像當(dāng)年的叔叔一樣,認(rèn)真工作,有時候還出去找份兼職?;丶液螅矔o孩子多夾一點菜,也會輔導(dǎo)孩子的作業(yè)。他說,希望孩子過得開開心的,更希望孩子能理解他,不用走他當(dāng)年走過的彎路。
走之前,他很認(rèn)真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弟,別讓你爸媽操心,你的好日子都是他們給的?!?/p>
不記得誰說過:“我們沒資格感嘆歲月靜好?!蔽蚁?,這不僅是因為我們沒有足夠的閱歷,更重要的是,我們的生活并非我們自己創(chuàng)造。在這個世上,我們只是一縷一吹即散的游氣,不足以造就風(fēng)暴。我們之所以存在,是因為這個世上還有許多人在為我們付出。有人為我們撐傘,方能欣賞雨景;有人為我們負(fù)重,方能雀躍而行;有人為我們填平溝壑,方能感嘆平原的遼闊;有人為我們撫平怒浪,方能陶醉于大海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