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村

北邙

一個書生進京趕考，卻不小心掉下山崖，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沒死，而是躺在一個草堆里，周圍全是狼。書生嚇了一大跳，沒想到那些狼都不吃他，為首的狼還爬到草堆旁邊，對他伸出兩只爪子，像是作揖一樣。書生鼓起勇氣，跟群狼行禮，沒想到群狼居然真的給他還禮！老狼還給他叼來了食物，是一些新鮮的果子，還有一塊燒焦了的熟肉。

書生非常好奇，就在這里住下來養(yǎng)傷。他發(fā)現(xiàn)這群狼的生活習性很像人，比如試著穿戴衣物，還把狼穴做成類似木屋的樣子。書生還發(fā)現(xiàn)，他一旦做了什么事情，很快這些狼就會跟他學，比如他手抓飯不太方便，就自己用石頭劈砍樹枝，做成木筷子來吃飯。結(jié)果沒多久，就有好幾頭狼也在撕咬樹枝，想要跟他學習用筷子來吃肉。除了仍然因為天性怕火之外，它們模仿書生非?？?。

過了一段時間，書生就從好奇變成了害怕。因為他發(fā)現(xiàn)身邊的這些狼的舉止越來越像人了，它們見面會揚起爪子互相行禮，還會偷偷地翻看書生的書。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一頭狼咬死了一只野鹿之后，用牙和爪子把野鹿的皮剝了下來，然后血淋淋地穿在身上，像是穿了新衣服的人一樣得意地到處走。書生終于忍受不住了，決定逃離這個地方。

但臨行之前，他生了貪念，覺得這些狼奇貨可居，帶出去肯定可以賣個好價錢。他找了一只很可愛的小狼，每天跟它一起玩，晚上也帶它回自己的洞穴里睡。他故意抱著小狼睡，然后在洞口留下篝火。前幾天晚上，小狼的父母還在洞穴門口看著，后來漸漸放心了，每晚就偶爾來一趟，在洞穴的墻壁上看到書生和小狼熟睡的影子就離開了。

書生每天偷偷劈木割草，然后扎成一人一狼的木偶。一天晚上，書生把衣服脫下來，把假人和假狼放進去，然后抱著熟睡的小狼悄悄地跑出山谷。小狼醒過來的時候，他就跟小狼說：“我?guī)闳タ慈碎g的真正世界。等你全學會了，我再來帶你回家找爸爸媽媽，你不要叫喚?！毙±峭ㄈ诵裕瑳]有叫，就瞪大眼睛一直看著他。

書生逃了整整一夜，才來到了一個村子，村民們看到他抱著一只狼過來，都嚇了一跳。書生講述了自己的故事，可沒人相信，他就讓小狼表演作揖和穿衣服給人們看。村民們都看呆了，這才相信他的話。書生用隨身的最后一點碎銀子買了衣物和干糧，啟程進京去了。

耽誤了這么長時間，考試已經(jīng)結(jié)束。無奈之下，書生就帶著小狼當街賣藝。很快，這只像人一樣的狼就傳遍了京城，無數(shù)人慕名前來觀看，書生賺了無數(shù)的錢財。小狼漸漸發(fā)現(xiàn)，書生把它當作貨物一樣買賣，就顯得非常焦躁不安，開始不配合書生。書生找了鐵匠，打造了鐐銬囚籠，把小狼關(guān)起來，用鞭子抽，用熱水燙。沒想到小狼吃痛，竟然發(fā)出嬰兒一樣的嗚咽的聲音。書生覺得有利可圖，就每天虐待這只小狼，讓它哭給人們看。

沒過多久，小狼病倒了，可是沒人會給狼看病。小狼每天不吃不喝，就躺在籠子里面，看向山谷的方向，發(fā)出低低的嗚咽。很快，小狼就死在了籠子里。

書生雖然覺得可惜，但也已經(jīng)賺夠了一大筆錢，于是隨手把小狼的尸體扔到了荒野外，自己帶著銀兩回家了。

回到了家鄉(xiāng)，書生購買了一大片土地和莊園，過上了地主的生活。很快，書生就成了家，還有了一個大胖小子。書生歡喜得不得了，每天圍著兒子轉(zhuǎn)，連晚上睡覺都要抱著兒子一起睡。

沒想到有一天，書生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懷里的兒子不見了。他嚇出了一身冷汗，到處派人去找，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書生忽然反應(yīng)過來，臉色蒼白，一言不發(fā)地沖進自己的臥室，掀開被子一看，有一個非常簡陋的、用木頭和野草做成的假嬰兒木偶！

書生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就在這時，忽然有下人前來稟報，說有農(nóng)戶看到了奇怪的東西。農(nóng)戶到了后，書生看到他背著一段奇怪的木頭，便問是什么。農(nóng)戶說早上進山的時候，發(fā)現(xiàn)山里有一對老狼正在啃咬木頭，他覺得奇怪，就趕走了那對老狼，發(fā)現(xiàn)它們竟然在用野草和木頭制作像人一樣的木偶，更奇怪的是，木偶身上還穿著衣服，然后便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碎布料來。

書生取過來一看，正是自己當年留在山谷里的那件！他頓時魂飛魄散，想奪門而出，卻看到農(nóng)戶瞪著眼睛看向自己身后的床。書生回頭一看，不知道什么時候，床上木偶的身上套上了一件破爛的衣服。他再回頭看的時候，農(nóng)戶已經(jīng)不見了，耳邊傳來狼的嗚咽聲音，像是人類在哭號一樣。

（摘自《癸冥廣記》，有刪改）

【賞析】

我們都聽過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而在本文中，狼卻“搖身一變”，成為正面形象，人類成了“大反派”，巧妙的構(gòu)思讓人眼前一亮。作者借這個情節(jié)荒誕的故事，毫不留情地鞭笞了人性中恩將仇報、貪得無厭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