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美平
(浙江樹人大學 人文與外國語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5)
美國漢學家畢乃德(Biggerstaff)說:“上海格致書院最成功的事業(yè)莫過于它在1886年重組以后啟動的課藝活動?!雹貰iggerstaff K, Shanghai Polytechnic Institution and Reading Room: An Attempt to Introduce Wester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to the Chinese, Pacific Historical Review, 1965,No.2,p.141.1884年9月,一直主持格致書院院務的華人董事徐壽去世,書院運行陷入困境。唐廷樞、傅蘭雅和擔文(W. V. Drummond)等書院中西董事商議改革院務,決意聘請有著長期旅歐經(jīng)歷的思想家王韜出任監(jiān)院,俗稱山長。翌年,王韜接受邀請,準備辦班以推進格致之學,“余于乙酉秋間,甫蒞院事。擬進業(yè)者于庭,而治以格物致知之理,使之由淺入深,由粗以及精?!雹谕蹴w:《格致書院戌子課藝序》,出自上海圖書館:《格致書院課藝》,上海科學技術(shù)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271頁。至1887年,書院已創(chuàng)辦11年,但由于經(jīng)費短缺、中西董事不和等原因,各項事業(yè)的進展及影響力、士人參與度等頗為有限。王韜新任山長后,社會對他的主張反應并不熱烈,“一時應者寥寥”③王韜:《格致書院戌子課藝序》,出自上海圖書館:《格致書院課藝》,上海科學技術(shù)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271頁。。因此,格致書院不能沿襲古代書院的做法,必須大膽創(chuàng)新。作為創(chuàng)院董事之一的傅蘭雅不畏艱險、迎難而上,“余于書院,忝居西董之列。每念及此,輒思設法振興?!雹苌虾8裰轮袑W、上海市格致中學校友會:《格致校史稿》(第一卷1874—1949),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5年版,第60頁。作為董事,理應為書院作貢獻,以振興格致之學。舉措之一便是決定舉辦課藝,其用意正如徐壽所說:“傅君之意,欲與海內(nèi)人士結(jié)文字緣,由文字引伸之俾進于格致?!雹菪靿郏骸陡裰聲赫n藝序》,出自上海圖書館:《格致書院課藝》,上海科學技術(shù)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5頁。即“引導中國知識界研究西方各個學科門類的知識,從而在這個中央帝國應用這些知識”[注]Dagenais F,The John Fryer Papers(Vol.Two),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25頁。。傅蘭雅從中國延續(xù)了一千多年的科舉考試和傳統(tǒng)書院的考課中獲得靈感,提出以開展有獎征文競賽(即課藝[注]所謂“課藝”,即考課的試卷,又稱“課作”“課卷”,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作文。古代書院非常重視考課,考課日常教學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有月課、季課等。傅蘭雅、王韜等人從中獲得啟示,以正課(春、夏、秋、冬四季)和特課形式開展有獎征文比賽,并對優(yōu)勝者給予物質(zhì)和精神獎勵。)的方式,吸引廣大士子參與,擴大書院的影響力,從而促進西學在中國的傳播和推廣。他在《格致課藝報告》中述及開展考課的動機:
課藝是以奢華的文風寫作為基礎(chǔ)的,而這方面是中國人尤其擅長的藝術(shù)……選拔官員的科舉考試幾乎都是做文章,因此,這門延續(xù)了幾個世紀的藝術(shù),在文風、布局和選詞等方面都已達到至臻至美的境界,這在西方國家是不可想象的。為了在中國知識界普及西方知識,有必要利用現(xiàn)有的民族特色。因此,可以說做文章是一種促使中國上層人士閱讀、思考和就實用的外國學科寫作的最強有力的手段。[注]John Fryer,Report of the Chinese Prize Essay Scheme,The North China Herald and Supreme Court & Consular Gazette, 1888, p.100.
傅蘭雅力推課藝,是利用課藝這種中國人最熟悉、最擅長的做文章方式,來吸引廣大士子參與,促使包括上層人士在內(nèi)的中國人進行閱讀、思考和寫作,從而達到傳播新知識、普及西方先進科學技術(shù)知識的目的。
傅蘭雅的考課之議得到山長王韜的支持。1885年7月,格致書院重新擬定章程,決定推行考課制度。書院考課的程序是:“院內(nèi)隨時可出西事論題,請華士著論……諸董內(nèi)特派數(shù)人,定規(guī)例、出題目、登各新報,布告眾知,并閱來卷,各論品評甲乙……凡取中之卷則酬花紅若干,即印成書本,隨時出售?!盵注]《格致書院諸董事于光緒十一年四月二十八日議定章程》,《申報》1885年7月19日。經(jīng)書院董事會討論擬訂的《格致書院擬以藝文考試章程》(簡稱《章程》)在翌年2月13日的《申報》上刊出。《章程》首先強調(diào)推行格致之學的重要性,稱一切西學“舉凡富國、強兵、開礦、理財、制械、造器無不從格致中來,而格致無不課藝兼賅并貫”。關(guān)于舉辦時間,課藝仿造上海求志書院章程,分為春、夏、秋、冬四課,共四次,分別在每年農(nóng)歷二、四、七、十月,均以朔日(即初一)為定期,散題分課,題目刊登在《申報》等媒體上。課藝交卷時間以六十日為限,然后寄回書院,再由命題者審閱,評定甲乙,將位列前三的課藝在《申報》等媒體上刊出。優(yōu)者給予花紅獎勵,內(nèi)課第一至第三名獎銀十至五兩不等,其余獎額多寡視卷數(shù)而定。關(guān)于參賽對象,《章程》要求無論已入或未入仕途者以及“舉、貢、生、監(jiān)均可投考”,只論文字優(yōu)劣,不問出身高低??颊n內(nèi)容“仿照策問體裁,以洋務為主,旁及富國、強兵、制械、籌餉之類”[注]《格致書院擬以藝文考試章程》,《申報》1886年2月13日。。
1886年4月16日,春季課題《陳湯、甘延壽論》在《申報》上刊出,由時任蘇松太道邵有濂命題,標志著格致書院考課正式啟動。此后每年春、夏、秋、冬四季正課,書院分別邀請博通中西之學、時任北洋大臣的李鴻章、南洋大臣及兩江總督劉坤一、津海關(guān)道盛宣懷、招商局總辦鄭觀應、書院董事傅蘭雅、江海關(guān)稅務司裴式模(M. B. Bredon)等政、商、學各界知名人士先后為書院考課擬題。1889年,根據(jù)鐘天緯的倡議,書院除正課外,增設春、秋兩季特課,分別請南洋和北洋大臣命題,以“提倡多士,廣開聲氣”[注]《鐘鶴笙征君年譜》,出自鐘天緯:《刖足集》,光緒年間,浙江圖書館藏,第10頁。。1886—1894年,格致書院四季正課和特課(1893年止)皆正常舉行,未曾中斷。課藝命題有時一次一題,有時一次多題,共有18位各界俊彥參加命題,考課計46次、凡77題。命題之內(nèi)容九成以上關(guān)涉西學與時務,應考人數(shù)已不可考,僅獲超等、特等和一等獎勵的就有1 878人次,參考者遍布全國10多個省區(qū)。王韜將歷次課藝題目、命題人姓名、部分優(yōu)秀答卷以及評閱人的評語、眉批,逐年匯集印行,分為十五冊[注]熊月之:《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63頁。。自1895年開始,由于時局動蕩,加上“對這一事業(yè)懷著極大興趣”的傅蘭雅(1896年離開上海赴美定居)、王韜(1897年去世)等人的離去,格致書院課藝活動“不再像以前那樣得到強有力的推動”[注]Biggerstaff K, Shanghai Polytechnic Institution and Reading Room: An Attempt to Introduce Wester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to the Chinese, Pacific Historical Review,1965,No.2,p.143.,逐漸沒落。到1908年,其間雖有翻譯家趙元益、書院掌教潘慎文(A. P. Parker)先后被推為格致書院監(jiān)院并在上任后著力整頓和改革考課制度,但依然未能改變書院走向沒落的命運。從《申報》刊載考課題目的情況來看,格致書院最后一次考課為1908年12月18日[注]劉明:《〈格致書院課藝〉研究》,上海社會科學院2015年碩士學位論文,第24頁;第25頁;第25頁。。
考課是中國古代書院的傳統(tǒng)。書院考課仿效原上海江南制造局總辦、上海道臺馮焌光于1876年設立的上海求志書院的做法,以近代西學知識為主要考察內(nèi)容的考課則以近代中國第一所新式外國語學堂——京師同文館為肇端。該館總教習丁韙良創(chuàng)辦《中西聞見錄》,陸續(xù)刊登了同文館的算學題、化學題、英文格物題和醫(yī)學題等,并刊登了部分答卷,其中《同文館算學課藝》由李善蘭于1880年編纂出版③劉明:《〈格致書院課藝〉研究》,上海社會科學院2015年碩士學位論文,第24頁;第25頁;第25頁。。。但無論在考察形式、內(nèi)容、參與者和影響力等方面,格致書院考課制度與求志書院、京師同文館均存在較大差異,其特點歸納如下。
錢鎮(zhèn)長知道要出問題了,立馬舉掌攔住牛皮糖的話頭,放低聲音說,管,怎么不管。我不是一來就表態(tài)叫你去衛(wèi)生院么??烊グ?。
作為格致書院考課制度的倡導者和組織者,傅蘭雅不僅主持考課的組織活動,而且分別于1890年冬和1893年秋兩次為書院考課命題,其命制的題目分別為《華人講求西學,用華文、用西文利弊若何論》和《中國仿行西法,紡紗織布,應如何籌辦,以俾國家商民均沾利益論》,這兩道課題都與中國洋務運動的“求富”“自強”總目標直接相關(guān)。兩題中的一題即與語言文字有關(guān),可見,傅蘭雅作為著名的教育家、西學傳播者,始終不忘作為國家富強與西學知識傳播的主要媒介——外國語言文字。雖然考察語言知識與能力不是舉辦課藝活動的主要目的,但在87題書院課藝中,與語言有關(guān)的課藝有6題,占6.9%,比重雖不算很大,但也明確了外國語言文字在國家富強中的地位?,F(xiàn)臚列三例,以見其概。
龔照瑗:泰西格致之學與近刻翻譯諸書詳略得失,何者為最要論。(1889年春)
傅蘭雅:華人講求西學用華文、用西文利弊若何論。(1889年冬)
李鴻章:化學六十四原質(zhì)中,多中國常有之物。譯書者意趨簡捷,創(chuàng)為形聲之字以名之,轉(zhuǎn)嫌杜撰,諸生宜究化學有年,能確指化學之某質(zhì)即中國之某物,并詳陳其中西之體用歟。(1890年春)
這些課藝的命題者大都有從事洋務活動或外國語言教育的經(jīng)歷,對語言文字在引進西學、促進中西接觸的工具性作用的認知,遠超那些僅熟知“四書五經(jīng)”的封建士紳。他們以自己對外文的理解,分別從利用譯著學習西學的利弊(龔照瑗)和以中西語言文字學習西學的優(yōu)劣(傅蘭雅)、化學原質(zhì)中譯(李鴻章)等角度,要求應考者發(fā)表見解,這與當時中國引進西方科學和思想的迫切需要相契合。
在傅蘭雅的主導之下,格致書院不僅考察應考者對西學知識的掌握情況,而且考察他們對英語語言的使用能力。根據(jù)1889年7月格致書院的《第二次格致課藝報告》,書院組織了用英文撰寫課藝的活動。該報告說:“委員會決定用英文組織考課以滿足中國委員的要求,應該會有大量通曉英文的中國人參加。很快將進行一項實驗,由最近加入委員會的艾約瑟博士組織實施。他已答應準備三個題目并提供二十五兩銀子作為獎金。這些英文文章的作者當然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盵注]Dagenais F,The John Fryer Papers(Vol.Two),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34-135頁;第137頁??颊n題目由精熟漢文的傅蘭雅翻譯成英文。根據(jù)該報告,1886—1889年間共有15道題目被譯成英文,讓參與課藝活動的士子用英文作答。例如,1889年春考課題目是《泰西格致之學與近刻翻譯諸書詳略得失,何者為最要論》,其譯文如下:In the study of Western sciences, making use of recently published translations, which are complete? Which are merely outlines? Which are of benefit? Which are useless? And which are of the most importance?②Dagenais F,The John Fryer Papers(Vol.Two),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34-135頁;第137頁。
實際上,相當一部分參與考課的士人的英文水平委實不低,如鐘天緯、趙元益、瞿昂來、李元鼎、朱正元和孫兆熊等,他們或畢業(yè)于近代中國新式外國語學堂——上海廣方言館和京師同文館,或在近代中國最大的翻譯機構(gòu)——上海的江南制造局從事西書翻譯,外語水平相當高。這些人憑著在官辦的外國語文學堂或翻譯機構(gòu)積累的外語經(jīng)驗和對西學知識的了解與掌握,比僅通過閱讀譯本參與考課的士人顯然更勝一籌。格致書院組織這樣的活動,不僅考察了學生的英文能力,而且兼顧了那些通曉英文的應考者的實際情況,讓他們有機會借助課藝這一平臺用英文發(fā)表見解,進一步展示學問和抱負。
3.從命題者看,大都是主持或參與洋務大業(yè)的中國官員和熟知中西文化的西籍人士。命題者經(jīng)驗豐富、視界寬闊、閱歷深厚、知識豐富,大都來自經(jīng)濟較為發(fā)達的東部沿海省份,所擬之題高度、深度以及指向性都極其顯著。命題者除了前述的李鴻章、劉坤一、盛宣懷、鄭觀應、傅蘭雅和裴式模等人,還有南洋大臣、兩江總督曾國荃,寧紹臺道薛福成、吳引蓀,布政使邵友濂,鹽運使周馥,浙江按察使龔照瑗,浙江布政使許爃應,天津兵備道胡燏芬,蘇松太道聶緝槻,以及登萊青道李正榮等政軍商界要人。各官紳的命題次數(shù)不盡相同,有7人只參加過1次,其余11人都在2次以上;最多的是盛宣懷、李鴻章、吳引蓀(各6次),其次是聶緝槻(5次),再次是龔照瑗(4次),薛福成和劉坤一(各3次),胡燏芬、傅蘭雅和鄭觀應(各2次)。命題者中還有2人是來自英國的傅蘭雅和裴式模,他們均系清政府重資引進的“客卿”,或曰“外援”。
4.從應考者看,來源分布相當廣泛,人數(shù)眾多。傳統(tǒng)書院只有內(nèi)課,只面向本院學生,且多為閉卷考試,是書院考查學生學習效果的一種方式[注]劉明:《〈格致書院課藝〉研究》,上海社會科學院2015年碩士學位論文,第26頁。。格致書院則反其道而行之,考課為外課,采用開卷形式,運用《申報》等媒體刊登題目及優(yōu)秀課藝,吸引廣大士人參與??荚嚾藬?shù)、身份均不限制,不管有無官職、在職還是在學都可以參加。在公平、公正、公開的招考條件激勵下,“四方風動,群彥云起”[注]《鐘鶴笙征君年譜》,出自鐘天緯:《刖足集》,光緒年間,浙江圖書館藏,第10頁。,廣大士子積極性空前高漲,許多人多次應考并屢屢獲獎。如楊毓煇(大埔縣貢生、五品頂戴)獲獎14次,王佐才(浙江定海附貢生)、李鼎頤(廣東南海附貢生)、許克勤(海寧州學優(yōu)貢生、格致書院學生)各獲獎6次,殷之輅(格致書院肄業(yè)生)、李經(jīng)邦(安徽廬州府廩生)、葉翰(浙江仁和縣增貢生)各獲獎5次。據(jù)劉明統(tǒng)計,1886—1894年,獲超等者有418人次、特等者683人次、一等者989人次,共2 090人次獲得嘉獎,平均每年230余人次[注]劉明:《〈格致書院課藝〉研究》,上海社會科學院2015年碩士學位論文,第26頁;第26頁;第41-46頁。。目前雖尚無應考者的確切統(tǒng)計數(shù)字,但從獲獎人數(shù)比例來看,應是一支十分龐大的應考隊伍。從王韜刊刻的《格致書院課藝》296篇優(yōu)秀作品中86名獲獎士人的籍貫來看,江蘇籍(含上??h)的應考者最多,達37人,浙江籍11人,廣東籍6人,安徽籍5人。這些東南部省份的獲獎者計59人,占總數(shù)的68.6%,從中可大致窺測西學傳播的地理路徑。這些獲獎者身處中國開放最早的東南部沿海地區(qū),得風氣之先,因而思想活躍,更能接受西方科學和思想。其余27人分別來自湖南、廣西等15個省區(qū),可見考生分布之廣。再看他們的身份,應考士人中有貢生54人、監(jiān)生3人,合計57人,占66.2%;舉人5人。即已有科甲出身者共計62人,占72.1%?!皳?jù)此亦可略見正途出身人士,參加格致書院考課之踴躍。且亦顯示,科甲出身人士,對于當時新輸入學問思想之實際承受與理解。此種事實已充分反映出知識分子態(tài)度思想之真實轉(zhuǎn)變。”[注]王爾敏:《上海格致書院志略》,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1980年版,第73頁。
“格致課藝是評判時務的大論壇,是推介西方科學技術(shù)的大平臺,是知識分子展示才華和智慧的大舞臺?!盵注]薛毓良:《鐘天瑋傳》,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1年版,第42頁;第46頁。在近代中國新式學堂中,借助課藝給廣大中下層知識分子提供系統(tǒng)學習西學知識、展示學習效果的平臺,上海格致書院是做得最為成功的。盡管京師同文館利用《中西聞見錄》、林樂知利用《教會新報》《萬國公報》等媒體多次舉行有獎征文活動,但其效果和影響力均不可與格致書院課藝相提并論。通過書院考課活動,洋務派官員也發(fā)掘了一些人才參與到洋務事業(yè)中,如鐘天緯因課藝為盛宣懷所激賞并招入麾下,先協(xié)助盛宣懷創(chuàng)設電報事業(yè),后又通過他進入張之洞幕府,參與漢陽鐵路的創(chuàng)設及礦物學堂和自強學堂的監(jiān)督及管理工作④劉明:《〈格致書院課藝〉研究》,上海社會科學院2015年碩士學位論文,第26頁;第26頁;第41-46頁。。這些青年才俊以書院考課活動為平臺,通過閱讀相關(guān)西學原著或譯著,經(jīng)過準備、應征和獲獎等環(huán)節(jié),積累了相應的知識和人際關(guān)系,為他們今后從事洋務事業(yè)和中西交流事業(yè)打下了基礎(chǔ)?!百即蟮目颊n人群其實是國家不花成本的智囊團”⑤薛毓良:《鐘天瑋傳》,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1年版,第42頁;第46頁。,這些原先因地位低下沒有進言、晉升機會且極可能“終身湮沒”的民間知識分子,通過書院考課而成長,獲得進言、晉升和“有所展布”的機會,在當時中國的政治、科技、文化教育和傳媒等多領(lǐng)域作出了貢獻。政界有楊毓煇(民國交通部長)、吳昌綬(北洋政府司法部秘書)和車善呈(署理黃州知府)等;科技界有張玠(湖北織造局委員,繅絲局監(jiān)工)、程澹洛(江南造幣廠委員)和朱正元(測繪沿海七省輿地圖,完成江浙閩三省沿海圖說)等;文化教育界有鐘天緯(湖北自強學堂監(jiān)督、創(chuàng)辦上海三等公學等多所學校)、瞿昂來(上海廣方言館英文教習)和劉富槐(浙江國子監(jiān)助教)等;傳媒界有趙元益等主持的譯書公會及《譯書公會報》、項蘭生負責的《杭州白話報》⑥劉明:《〈格致書院課藝〉研究》,上海社會科學院2015年碩士學位論文,第26頁;第26頁;第41-46頁。等。他們所取得的成就雖不能完全歸功于格致書院的考課,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即正是他們參與該項活動,閱讀了大量的西學書籍,才能打下深厚的西學底子,在知識、人格和精神等方面獲得成長并擴大了影響力,從而在所從事的事業(yè)中發(fā)光、發(fā)熱。
“格致課藝是評判時務的大論壇,是推介西方科學技術(shù)的大平臺,是知識分子展示才華和智慧的大舞臺?!盵注]薛毓良:《鐘天瑋傳》,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1年版,第42頁;第46頁。在近代中國新式學堂中,借助課藝給廣大中下層知識分子提供系統(tǒng)學習西學知識、展示學習效果的平臺,上海格致書院是做得最為成功的。盡管京師同文館利用《中西聞見錄》、林樂知利用《教會新報》《萬國公報》等媒體多次舉行有獎征文活動,但其效果和影響力均不可與格致書院課藝相提并論。通過書院考課活動,洋務派官員也發(fā)掘了一些人才參與到洋務事業(yè)中,如鐘天緯因課藝為盛宣懷所激賞并招入麾下,先協(xié)助盛宣懷創(chuàng)設電報事業(yè),后又通過他進入張之洞幕府,參與漢陽鐵路的創(chuàng)設及礦物學堂和自強學堂的監(jiān)督及管理工作④劉明:《〈格致書院課藝〉研究》,上海社會科學院2015年碩士學位論文,第26頁;第26頁;第41-46頁。。這些青年才俊以書院考課活動為平臺,通過閱讀相關(guān)西學原著或譯著,經(jīng)過準備、應征和獲獎等環(huán)節(jié),積累了相應的知識和人際關(guān)系,為他們今后從事洋務事業(yè)和中西交流事業(yè)打下了基礎(chǔ)?!百即蟮目颊n人群其實是國家不花成本的智囊團”⑤薛毓良:《鐘天瑋傳》,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1年版,第42頁;第46頁。,這些原先因地位低下沒有進言、晉升機會且極可能“終身湮沒”的民間知識分子,通過書院考課而成長,獲得進言、晉升和“有所展布”的機會,在當時中國的政治、科技、文化教育和傳媒等多領(lǐng)域作出了貢獻。政界有楊毓煇(民國交通部長)、吳昌綬(北洋政府司法部秘書)和車善呈(署理黃州知府)等;科技界有張玠(湖北織造局委員,繅絲局監(jiān)工)、程澹洛(江南造幣廠委員)和朱正元(測繪沿海七省輿地圖,完成江浙閩三省沿海圖說)等;文化教育界有鐘天緯(湖北自強學堂監(jiān)督、創(chuàng)辦上海三等公學等多所學校)、瞿昂來(上海廣方言館英文教習)和劉富槐(浙江國子監(jiān)助教)等;傳媒界有趙元益等主持的譯書公會及《譯書公會報》、項蘭生負責的《杭州白話報》⑥劉明:《〈格致書院課藝〉研究》,上海社會科學院2015年碩士學位論文,第26頁。等。他們所取得的成就雖不能完全歸功于格致書院的考課,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即正是他們參與該項活動,閱讀了大量的西學書籍,才能打下深厚的西學底子,在知識、人格和精神等方面獲得成長并擴大了影響力,從而在所從事的事業(yè)中發(fā)光、發(fā)熱。
1893年,上海出版的英文報紙《北華捷報》(The North China Herald)發(fā)表評論,肯定了傅蘭雅在促進士人學習西學、幫助外界了解清政府上層官員的思想和態(tài)度等方面所作的貢獻:
對中國人逐漸欣賞和接受西方觀念深感興趣的讀者,一定會注意那些漸漸進入人們視野的令人欣喜的進步景象,特別是那些受過良好教育,經(jīng)常同外國人交往的官員階層更是如此。只要讀過我們的報紙,看過高級官員為格致書院擬定的題目,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帝國上層人物的所思所想。這項計劃為官員和普通民眾提供了交流的通道,激起人們學習知識的渴望,因而這項計劃具有實際的好處。我們對啟動這項計劃的傅蘭雅博士以及過去幾年里幫助他對該計劃保持興趣的人們表示贊賞,他們無愧于此。[注]Editorial Comment,The North China Herald and Supreme Court & Consular Gazette,1893, p.514.
臺灣地區(qū)著名歷史學家王爾敏對傅蘭雅與王韜主導的格致書院考課活動給予高度評價,稱其為“先驅(qū)工作”:“就其引導方向而言,這是格致書院舉辦考課之精要所在,實即傅蘭雅與王韜設計考課之最大貢獻。自光緒十二年起,彼等努力帶使中國知識分子加速認清當前世局,以近代新思想啟牖后輩青年,傳播種子。此種先驅(qū)工作,正是歷史上豪杰賢士之所為。傅蘭雅與王韜之苦心,后世當予表彰并加仿效?!盵注]王爾敏:《上海格致書院志略》,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1980年版,第56頁。
傅蘭雅首倡并主導的格致課藝,使人們進一步了解了清末時期民間知識分子對于自然科學、人文社會科學和應用科學知識的學習與掌握情況。以學習西方先進科學與技術(shù)為核心內(nèi)容的洋務運動已深入民間,深受渴望改革、渴望學習西方科學文化知識的中下層知識分子的擁護,而課藝為他們施展抱負提供了平臺。誠如熊月之所說:“課藝的作者,來自全國各地,大多數(shù)人生前生后無大功名。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shù),如果不是因為有了課藝,今天的人們很難知道他們曾經(jīng)存在過。他們是極為普通的讀書人。正因為如此,他們的課藝更具有普遍意義?!盵注]熊月之:《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63頁。盡管一些課藝的創(chuàng)新程度有限,但這些課藝的作者關(guān)注這些論題,表明已接受學習西方知識的必要性,這與仍然占主導地位、強調(diào)八股制藝的做法形成顯著區(qū)別[注]Wright D,John Fryer and the Shanghai Polytechnic: Making Space for Science in Nineteenth Century China,The British Journal for the History of Science, 1996, No.1,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