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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四運動于新文化運動:腰斬還是碩果?

    2019-02-12 07:46:44
    關鍵詞: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政治

    作為中國近代歷史上的標志性事件,五四運動承載著豐富的意義,百年來人們不斷重回這一歷史原點,以當代問題的診斷乞靈于它,“不同的政治組織都試圖從‘五四’一系列的事件或者思想流派中尋找為其所用的因素”。(1)拉納·米德:《“五四”與中國道路》,《商周刊》2009年第10期,第16頁?!皬倪@一意義上說,‘五四’是被不斷創(chuàng)造出來的,‘五四’不是單數(shù)的,而是復數(shù)的”。(2)劉復生:《“五四”的三個三十年:當代史中的“五四”敘述》,《文藝理論與批評》2009年第3期,第4頁。為此,學者劉東感嘆道:“也許再沒有什么歷史事件能像五四運動這樣使我們百感交集,莫衷一是。”(3)《劉東自選集》,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205頁。關于五四運動,有各種各樣的闡釋和評價。1960年,周策縱就歸納指出了華人關于五四運動的三種主流評價:自由主義者的觀點認為它是“一場文藝復興運動、一場宗教改革運動或者是一場啟蒙運動”;保守的民族主義者和傳統(tǒng)主義者批判它是“中國的一場大災難”;中國共產(chǎn)黨闡釋它是“由列寧引起的一場反帝反封建運動”。(4)周策縱:《五四運動史》,陳永明等譯,長沙:岳麓書社,1999年,第476、481、486頁。

    其中,關于五四運動和新文化運動關系的闡釋和評價,(5)關于五四運動、新文化運動和五四新文化運動三個概念的闡釋與評價,百年來眾說紛紜。周策縱認為,“五四運動”一詞的范疇應該包括“新文化運動”,“分開就兩者都無法充分說明,更無法了解這一時代”。同時,他又從兩個方面界定了“五四”:從狹義方面,他認為從1919年5月4日北京學生的游行示威運動而引起的整個事件,即五四事件;從廣義方面,他認為1917—1921年間所發(fā)生的相關事件都包含在“五四”之中,即五四運動。參見周策縱:《五四運動史》,第13、1頁。李澤厚則認為“五四運動”和“新文化運動”是兩回事,兩者“既同步又碰撞帶來了較長時期的復雜關系”。參見李澤厚:《啟蒙與救亡的雙重變奏》,《中國現(xiàn)代思想史論》,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8年,第15頁。筆者贊同后者看法,不認同“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提法。因為新文化運動先于五四運動,且五四運動僅持續(xù)兩月之久,而新文化運動歷時多年,將新文化運動納入僅月余的五四運動,不僅與事實不符而且在邏輯上也講不通,更何況兩者在性質(zhì)、訴求等方面存在諸多不同。兩者合稱也使五四運動無法成為“舊民主主義”和“新民主主義”的分界點。陳建守也不贊同這一提法,他認為這“是將思想和政治混合在一起來談”。參見陳建守:《作為“集合事件”的五四運動——“五四”的概念化與歷史書寫》演講實錄,http:∥www.sohu.com/a/311773988_523159,2019年8月12日。李澤厚的自由主義觀點頗具代表性:“五四運動包含兩個性質(zhì)不相同的運動”,一個是新文化啟蒙運動,一個是學生愛國救亡運動,可惜“救亡壓倒啟蒙”。(6)李澤厚:《啟蒙與救亡的雙重變奏》,《中國現(xiàn)代思想史論》,第7、25頁。這一觀點與一些海外漢學家的觀點相呼應,如施瓦支認為五四運動“是一個極其短暫的事件”,是“一短暫的啟蒙歷史”,中國近代由于民族矛盾和救國重任,政治斗爭一直占據(jù)著社會的中心,這妨礙了對思想問題深入細致的探討,“每當他們試圖批判封建禮教的時候,救亡的緊迫和他們試圖兼及政治革命的欲望,往往使他們中斷自己的努力”。(7)微拉·施瓦支:《中國的啟蒙運動——知識分子與五四遺產(chǎn)》,李國英等譯,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378頁。施瓦支將五四運動和新文化運動合稱為“五四運動”,根據(jù)上下文,此處實指新文化運動。楊奎松鑒于1920年代初“整理國故”潮的興起,亦認為“新文化運動尚未真正發(fā)生影響并作用于社會,1920年以后就已經(jīng)被腰斬了”。(8)楊奎松:《五四運動有多重要?》,《談往閱今——中共黨史訪談錄》,北京:九州出版社,2012年,第42頁。其實,這種說法自有源頭。1923年,胡適就曾說,“《新青年》的使命在于文學革命與思想革命”,但因為學生的愛國運動,“這個使命不幸中斷了”。(9)胡適:《致高一涵、陶孟和、張慰慈、沈性仁》,《努力周報》第75期,1923年10月9日。在親歷了“五四”以后30年的滄海巨變后重新審視歷史時,胡適進一步認為五四運動實是整個新文化運動中的“一項歷史性的政治干擾。它把一個文化運動轉(zhuǎn)變成一個政治運動”,(10)《胡適口述自傳》,唐德剛譯,北京:華文出版社,1992年,第206頁。“五四運動對新文化運動來說,實在是一個挫折”。(11)周陽山主編:《五四與中國》,臺北:時報文化出版企業(yè)股份有限公司,1979年,第391頁。

    與“政治干擾”“救亡壓倒啟蒙”“腰斬”等觀點相左,梁啟超在紀念五四周年時曾明確說道,“此次政治運動,實以文化運動為其原動力,故機緣發(fā)于此,而效果乃現(xiàn)于彼,此實因果律必至之符。反過來推動了文化運動盤(磅)礴于國中”。(12)梁啟超:《“五四紀念日”感言》,《晨報》1920年5月4日,第1版。彭明認為,“救亡與變革,相反相成,而以變革為其關鍵”,五四運動“是從變革開始(啟蒙運動),促進和推動了救亡(愛國運動),而救亡又反過來促進和推動了變革的深入(啟蒙運動的新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13)彭明:《五四運動史研究的幾個問題》,《文史哲》1989年第3期,第3-9頁。金沖及認為,甲午戰(zhàn)爭給中國人帶來的強烈危機感,使得救亡與啟蒙不是對立物,“從根本上說,是救亡喚起了啟蒙,還是救亡壓倒啟蒙?我想是前者而不是后者。……一次救亡運動的高漲,總是能有力地喚起或促成一次偉大啟蒙運動的到來”。(14)金沖及:《五十年變遷》,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第98頁。中國共產(chǎn)黨人普遍認為,五四以來的學生運動“發(fā)端于”新文化運動。(15)《中國青年運動歷史資料》(1926—1937),內(nèi)部發(fā)行,1957年,第12頁。其中,瞿秋白認為,“新文化運動、文學改良(白話)、自由戀愛思想的各派”,是“五四運動開始前的準備”。(16)瞿秋白:《瞿秋白文集 政治理論編》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34頁。1937年,張聞天發(fā)表《中國現(xiàn)代革命運動史》,認為新文化運動提高了中國人民的“愛國意識”,因此,“一到了相當時機,群眾就會以驚天動地的行動表現(xiàn)出來”。(17)張聞天:《中國現(xiàn)代革命運動史》,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7年,第131頁。毛澤東認為“五四運動也是反對封建文化的新文化運動”。(18)毛澤東:《實踐論》,《毛澤東選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98頁。

    在眾多的闡釋與評價中,五四運動于新文化運動是“干擾”“壓倒”“腰斬”,與新文化運動是五四運動的“原動力”“發(fā)端”“準備”觀點的對立尤為突出。五四運動是腰斬了新文化運動,還是新文化運動結(jié)出的碩果?實際上,五四運動與新文化運動是中國近代救亡大樹上同一花期開出的雙生花,在難得的自由里競相盛放,終因急切的救亡而此長彼消。

    一、五四運動與新文化運動是中國近代救亡大樹上同一花期開出的并蒂雙花

    新文化運動是近代先進知識分子以《新青年》《新潮》等雜志為陣地發(fā)起的一場轟轟烈烈的“文學革命”運動。其倡導者期冀在內(nèi)憂外患、亡國亡種、政統(tǒng)崩解重構(gòu)之際,補辛亥革命思想道義之缺失,重塑國民性格,重建道統(tǒng)。五四運動是學生界在時局“最后的關頭”,在民族主義的推動下發(fā)起的一場志在革故鼎新、走向自由民主的反帝反封建的愛國運動。它是中國革命和現(xiàn)代化進程中一座魅力獨特的里程碑,孕育了“偉大的早期國民黨人,偉大的早期共產(chǎn)黨人,偉大的革命者與啟蒙者一代”。(19)陳丹青:《笑談大先生——七講魯迅》,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81頁。它涉及的面相空前廣泛,“好比是給中國現(xiàn)代歷史打上了一個結(jié),此前的種種歷史線索都收攏于此,此后的種種歷史線索又發(fā)端于此”。(20)《劉東自選集》,第205頁。

    新文化運動是思想的、文化的,其根本訴求是“爭人權”,主題是啟蒙。新文化運動期望通過擁護“德先生”與“賽先生”,于自由爭論的平和說理中廓清蒙昧、啟發(fā)理智,達成“思想的解放與個人的解放”,因為“一個新社會、新國家,總是一些愛自由愛真理的人造成的,絕不是一班奴才造成的”。(21)胡適:《個人自由與社會進步》,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25頁。五四運動是政治的、革命的,其訴求是“爭國權”,主題是救亡。學潮最初僅是一場由外交問題引發(fā)的、以保衛(wèi)“孔孟圣賢之鄉(xiāng)”山東為目的單純愛國運動。從和平示威開始,到火燒趙家樓、痛打章宗祥,到設立學生法庭,學生運動于疾風驟雨中一步一步從文化覺醒轉(zhuǎn)向政治覺醒,轉(zhuǎn)向國內(nèi)政治問題,最終走向革命和集體主義道路。

    新文化運動與五四運動都是古老中國面對“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面對西洋的堅船利炮,從器物到制度再到思想層面學習西方,層層推進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壁又依然不懈努力這一救亡大樹上開出的并蒂雙花。

    二、五四運動沒有腰斬新文化運動

    (一)新文化運動燈暗轉(zhuǎn)場是救亡大背景下功利主義的必然結(jié)果

    “推源溯始,中國的啟蒙運動,是因救亡而起的,它往往被視為救亡的一個途徑,或者說一種手段。因此,任何時候只要發(fā)現(xiàn)有更快捷的途徑,以救亡為己任的啟蒙者馬上就會來個急轉(zhuǎn)彎”。事實上,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們,為著打破“舊派言必稱孔孟、新派言必稱盧梭”(22)葉曙明:《重返五四現(xiàn)場——1919,一個國家的青春記憶》,北京:九州出版社,2015年,第9、79頁。的奴性邏輯,挖掘出湮沒了幾千年的“自我”,沖決“單是提倡新式標點,就會有一大群人‘若喪考妣’,恨不得‘食肉寢皮’”(23)《魯迅全集》第6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第71頁。的歷史網(wǎng)羅,他們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用手中犀利而飽含感情的筆,去抨擊以孔子為代表的“往圣前賢”、揭穿“吃人的禮教”。但是再狠絕的語言、再猛烈的吶喊,也喚不醒“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鐵屋子”里昏睡的國人,亦無法讓“搬一張桌子都要流血”的國人接受循序漸進的社會與文化變革運動。因為循序漸進的變革無疑是需要長久時間和持續(xù)發(fā)力的。在《新青年》創(chuàng)刊前,陳獨秀曾豪氣十足地說:“讓我辦十年雜志,全國思想都全改觀?!?24)唐寶林、林茂生:《陳獨秀年譜》,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65頁。余音未絕,已時不我待。巴黎和會上中國外交失敗的噩耗傳來,國人“六個月的樂觀”已崩塌,中國民族“到今日才感受殖民地化的況味。帝國主義壓迫的切骨的痛苦,觸醒了空泛的民主主義的噩夢”。(25)《瞿秋白詩文選》,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第34頁。國際社會依然是“強權戰(zhàn)勝公理”,國內(nèi)政府的卑鄙腐敗,社會國家的變態(tài),代表民意機關的缺失,“別的階級又都不肯出來干涉糾正”,迫使青年人不得已以青春的本能擔起“干涉糾正的責任”。(26)胡適:《個人自由與社會進步》,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127頁。學生們受著一種“國家者,我們的國家;社會者,我們的社會”(27)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共湖南省委《毛澤東早期文稿》編輯組:《毛澤東早期文稿》,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356頁。崇高理想的鼓舞,誓要以熱血報效國家,起而抗爭。對山東問題的抗議活動,迅速擴大為一次全國性的學生運動,最終導致民族主義的迅猛高漲,演變成一場社會革命。思想、文化界的啟蒙運動瞬間燈暗轉(zhuǎn)場,讓位于轟轟烈烈的國民革命運動;變革傳統(tǒng)文化的“人文的沖動”,讓位于解決社會問題的“功利的沖動”。正如魯迅當年所言:“我們目下的當務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溫飽,三要發(fā)展。茍有阻礙這前途者,無論是古是今,是人是鬼,是《三墳》《五典》,百宋千元,天球河圖,金人玉佛,祖?zhèn)魍枭?,秘制膏丹,全都踏倒他?!?28)《魯迅全集》第3卷,第45頁。多年后,李澤厚亦言:“每個時代都有它自己中心的一環(huán),都有這種為時代所規(guī)定的特色所在?!诮袊?,這一環(huán)就是關于社會政治問題的討論:燃眉之急的中國近代緊張的民族矛盾和階級斗爭?!?29)李澤厚:《中國近代思想史論》,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475頁。因此,當啟蒙性的新文化運動開展不久,碰上救亡性的反帝政治運動時,新文化運動便“以專注于文化批判始,仍然復歸到政治斗爭終”。(30)李澤厚:《啟蒙與救亡的雙重變奏》,《中國現(xiàn)代思想史論》,第15頁。

    (二)新文化運動自身存在著嚴重缺失

    (1)花期早至。首先,歐洲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的興起,是以資本主義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新興資產(chǎn)階級力量壯大并開始在政治上崛起為前提的。而新文化運動時期,受外國資本壓迫、本國封建生產(chǎn)關系束縛、軍閥官僚政府壓榨和官僚資本排擠,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經(jīng)濟雖有所發(fā)展,但非常緩慢,力量很弱,與之相應的獨立的階級及在政治上的影響力均未形成。落后的社會歷史條件“不容許產(chǎn)生民主、科學、自由、平等這樣的理論。這些觀點和理論只能由西方移植過來。從這個意義上說,五四的啟蒙又是早產(chǎn)的,顯得先天不足”。(31)戴啟予:《繼承“五四” 超越“五四”》,《學術論壇》1989年第3期,第5頁。這種先天不足也使得新文化運動并未真正對中國政治產(chǎn)生任何明顯的影響。其次,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移孝作忠”的思想痕跡非常清晰,傳統(tǒng)的家國天下觀在他們身上的烙印非常深厚。其時,清帝遜位,忠君思想在名義上已找不到效忠的對象,“要變易‘家族本位主義’,否定傳統(tǒng)綱常,首先便是反‘孝’。 ……但是,民國以來不斷演出的復辟丑劇又證明‘忠’綱猶在。這‘忠’綱正是由‘孝’綱所支撐的”。(32)李澤厚:《啟蒙與救亡的雙重變奏》,《中國現(xiàn)代思想史論》,第9頁。如當年被譽為“四川省只手打孔家店”的老英雄吳虞,骨子里卻是一個深受舊傳統(tǒng)、舊文化影響的舊文人。他曾在《新青年》上發(fā)表《吃人與禮教》等文章,倡言“非孝”,但他在1920年3月首次致函胡適時,信之格式、語言全為舊派,充分表現(xiàn)其人非新式人物也。他買婢蓄妾的行為,也處處流露出舊文化、舊倫理之影響根深蒂固。就連新文化運動先驅(qū)胡適受傳統(tǒng)的影響也是既深且固的。他最先提出“文學革命”口號,提倡白話文寫作,卻又癡迷研究先秦哲學、古典小說,他第一個提出“打孔家店”,主張為救救孩子要打破家庭孝道,并創(chuàng)作出中國第一個白話散文劇本《終身大事》主張婚姻自主,卻不敢違逆母親包辦的婚姻。因此1962年胡適去世時,蔣介石所送的挽聯(lián)為:新文化中舊道德的楷模,舊倫理中新思想的代表。可謂非常準確地概括了胡適的一生。再次,以留學生為主導的思想啟蒙者多數(shù)只有留日經(jīng)歷,對于歐美的了解主要來自于書本,也很少涉足政治理論方面的研究。在對西方政治思想及理論一知半解的情況下,他們除舊布新的努力明顯脫節(jié)于中國社會發(fā)展的現(xiàn)實情況。

    (2)定位不準。首先,新文化運動是啟蒙的,“爭人權”的,但中國國民性格急功近利的成分是顯而易見的。新文化運動從主張循序漸進“一點一滴的改造”社會到轉(zhuǎn)而尋求畢其功于一役的“根本解決”之法,并能得到許多人響應,絕非偶然。因此,需要以“慢”精神重塑國民性格的“爭人權”訴求沒能也不可能真正成為多數(shù)國民迫切的共同需求。其次,一戰(zhàn)后國際上社會主義思潮洶涌澎湃,大有取代資本主義之勢,十月革命后的俄國發(fā)表對華宣言,聲明放棄沙俄在中國的一切特權,震動了國人,國人趨新逐浪,亦屬必然。巴黎和會上“強權戰(zhàn)勝公理”更是讓國人意識到“外爭國權”已刻不容緩。再次,即便在“爭人權”問題上,留學歸國的知識分子也沒能達成對人權問題重要性的普遍共識。從1915年新文化運動興起到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fā),這期間,理性討論所需的客觀條件嚴重缺失,人權問題不是也沒能成為多數(shù)國民急需解決的共同問題。在對人權問題的理解上,當年新文化運動的參與者也多從傳統(tǒng)倫理、婦女問題和貞潔問題等方面著眼討論。盡管民國約法規(guī)定人民一律平等,但不尊重婦女的惡習仍未改變,婦女事實上仍不能享有和男子同等的權力。因此,“歐戰(zhàn)告終,世界改造,劈頭的兩大問題,即勞動與婦女”,(33)《邵力子文集》上冊,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318頁?!岸窢幾罴怃J的是女子解放問題”。(34)張秀熟:《五四運動在四川的回憶》,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室編:《五四運動回憶錄》下,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79年,第882頁。惡劣的客觀條件,使得當時對于人人得享平等自由、反抗壓迫等基本人權問題缺乏深入的理論闡述和研究,更遑論就人權問題與政界、商界形成可能的溝通。

    (3)態(tài)度激進。首先,新文化運動的代表人物對傳統(tǒng)文化持激進的態(tài)度,選擇了矯枉過正的辦法。陳獨秀、魯迅、錢玄同等人,為驚醒國人,出于策略的考量,采取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思維模式,為此陳獨秀的發(fā)言不惜走極端:“要擁護那德先生,便不得不反對孔教、禮法、貞節(jié)、舊倫理、舊政治;要擁護那賽先生,便不得不反對舊藝術、舊宗教;要擁護那德先生又要擁護賽先生,便不得不反對國粹和舊文學?!?35)陳獨秀:《本志罪案之答辯書》,《新青年》第6卷第1號,1919年1月15日。魯迅盡管飽讀古書卻對古書無甚好感,認為“中國書雖有勸人入世的話,也多是僵尸的樂觀;外國書即便是頹唐和厭世的,但卻是活人的頹唐和厭世”,(36)《魯迅全集》第3卷,第12頁。勸告青年人沒必要讀古書。錢玄同更是主張燒毀古書,廢除漢字,用羅馬字母來替代。其次,新文化運動的代表人物對傳統(tǒng)的批判態(tài)度簡單粗暴,認真研究的創(chuàng)作少,口號式的論戰(zhàn)性著作多,且常?!肮テ湟稽c,不計其余”,在文風上存在著偏激、浮躁、空疏的毛病。當年陳獨秀就曾這樣自許:“我決計不顧忌偏左偏右,絕對力求偏頗,絕對厭棄中庸之道,絕對不說人云亦云豆腐白菜不痛不癢的話,我愿意說極正確的話,也愿意說極錯誤的話,絕不愿說不錯又不對的話。”這種思維模式,因為缺乏對對立面的寬容精神,雙方難有理性平和的討論。在提倡白話文學時,陳獨秀更是強調(diào):“必不容反對者有討論之余地,必以吾輩所主張者為絕對之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37)水如編:《陳獨秀書信集》,北京:新華出版社,1987年,第473、133頁。這種急躁的心態(tài)和思想上的專制亦使得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缺乏有長遠價值的建樹。

    (4)后天不足。民主、科學是新文化運動的中心和主角,這兩個觀念在西方“翻了不少新鮮的花樣,結(jié)果造成了二十世紀文明”,但是在中國卻只是轟動一時,還沒生根發(fā)葉,就“給傳統(tǒng)的封建思想迷住了,只留下一大堆殘渣,酸化而成為四不像的現(xiàn)代中國的文化”,“根株浮滄?!绷?。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中國社會基礎“動搖不定”;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殘余兩種勢力作祟;中國思想發(fā)展“不是由于過去思想發(fā)展的邏輯結(jié)果”,而是“西力東漸”促成;沒有接受先進的俄羅斯思想等因素所造成。(38)以上參見陳端志:《五四運動之史的評價》,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3年,第371、372頁。但其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國人在思想解放、個人解放上基礎太差,使得新文化運動倡導者本欲度人,結(jié)果尚不足以自救。

    由上可見,新文化運動本身缺失嚴重,它原本就花期早至,后天又嚴重不足,其過早凋零實屬必然。

    (三)惡劣內(nèi)外環(huán)境的“干擾”

    胡適認為五四運動對于新文化運動是“一場不幸的政治干擾”,因為對于新文化運動,胡適曾“一番愚忱想把這一運動,維持成一個純粹的文化運動和文學改良運動”。(39)《胡適口述自傳》,第206、209-210頁。但事實上,即便沒有五四運動的“政治干擾”,惡劣的內(nèi)外環(huán)境也注定新文化運動難逃“剛開頭便煞尾”的命運。中日二十一條交涉、袁世凱稱帝、溥儀復辟、中日軍事協(xié)定事發(fā)、留日學生示威抗議及罷學回國、俄國兩度革命、世界大戰(zhàn)結(jié)束、“威爾遜主義”點燃各國民主革命、巴黎和會列強偏袒日本、國人“六個月的樂觀”崩塌等,種種關系國族命運的大事連續(xù)不斷地沖擊、刺激著國人的神經(jīng)。中國的各種沉疴宿疾、疑難雜癥,一時俱發(fā)。“未得其新,先殞其舊”,舊的價值和倫理秩序瓦解坍塌,新的價值與倫理秩序卻沒有建立。政治權威的真空期彌漫著一派混亂的自由,吸引著各路人馬紛至沓來,登臺亮相。南北軍閥、草莽英雄在列強操縱下把控著中國政局,不時逐鹿中原以決雌雄。在如此惡劣的內(nèi)外環(huán)境下,如何強求青年學生和知識分子置國族危機于不顧,去從容地討論人權問題,理性地研究文化問題,專心地謀求個性的解放?因此,新文化運動“盡管氣魄宏大,百川瀚漫,但都沒有流進歷史的主航道”。(40)丁守和:《再論“五四”以來的民主和科學》,《近代史研究》1986年第6期,第35頁。

    (四)五四運動成就了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新文化運動

    五四運動讓新文學的主張從一個小圈子擴展到全社會?!叭绻f五四運動引起一個新文化運動,則這個新啟蒙運動應該是一個真正新的文化運動”。(41)張申府:《五四紀念與新啟蒙運動》,《張申府文集》第1卷,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92頁。毫不夸張地說,“無論從理論上還是史實上,都不存在脫離于五四運動的新文化啟蒙運動”。(42)傅正:《經(jīng)“救亡”而實現(xiàn)的“啟蒙”——以〈新青年〉的變化為線索》,《文藝理論與批評》第2015年第6期,第45頁。首先,五四運動后,白話文的巨大優(yōu)勢在政治運動中得到了凸顯,即便主張不談政治的胡適也承認這一點,“這時代,各地的學生團體里忽然發(fā)生了無數(shù)小報紙,形式略仿《每周評論》,內(nèi)容全用白話。此外又出了許多白話的新雜志。有人估計,這一年(1919)之中,至少出了四百種白話報,……從前日報的附張往往記載戲子妓女的新聞,現(xiàn)在多改登白話的論文譯著小說新詩了,……時勢所趨,就使那些政客軍人辦的報也不能不尋幾個學生來包辦一個白話的附張了。民國九年以后,國內(nèi)幾個持重的大雜志,如《東方雜志》,《小說月報》,……也都漸漸白話化了”。(43)胡適:《五十年來中國之文學》,歐陽哲生主編:《胡適文集》3,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259-260頁。其次,五四運動后,新出版物的急速增加與舊刊物的改革令新文化運動的影響短期內(nèi)不減反增。1915年,陳獨秀創(chuàng)辦的《青年雜志》出版后,社會上反響并不大,每期印數(shù),連免費贈送在內(nèi),不過千冊左右。至1917年,在全國的總印數(shù),包括大量免費贈送在內(nèi),每期約一萬五六千份,主要讀者以及引發(fā)的爭論,均局限在知識精英的小圈子里。不僅銷量不好,《新青年》還遭到舊人物甚至青年學生的非議和責難。陳獨秀描述道:“本志經(jīng)過三年,發(fā)行已滿三十冊;所說的都是極平常的話,社會上卻大驚小怪,八面非難,那舊人物是不用說了,就是咶咶叫的青年學生,也把《新青年》看作一種邪說,怪物,離經(jīng)叛道的異端,非圣無法的叛逆?!?44)陳獨秀:《本志罪案之答辯書》,《新青年》第6卷第1號,1919年1月15日。對比西方的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新文化運動期間,中國知識分子可以利用的文化載體實在乏善可陳,其影響亦有限。五四運動之后,新文化運動并沒有中斷,反而在短期內(nèi)一度蓬勃起來。五四運動的學生領袖之一羅家倫就認為,五四以后,新文化運動擴大了勢力,“新思潮的運動,在中國發(fā)生于世界大戰(zhàn)終了之時。當時提倡的還不過是少數(shù)的人,大多數(shù)還是莫明其妙,漠不相關。自從受了五四這個大刺激以后,大家都從睡夢中驚醒了。無論是誰,都覺得從前的老法子不適用,不能不別開生面,去找新的,這種潮流布滿于青年界?!┤缥逅囊郧罢勎膶W革命的,不過《新青年》、《新潮》、《每周評論》和其他二、三個日報;而到五四以后,新出版品驟然增四百余種之多。”(45)羅家倫:《一年來我們學生運動底成功失敗和將來應取的方針》,《新潮》第2卷第4號,1920年5月1日。還有翻譯,“五四以后翻譯的數(shù)量突然增加數(shù)十倍,質(zhì)的方面也比從前有進步”。再次,五四運動后,學生風氣也變了?!拔逅囊郧?,學生只知讀講義,應付考試,混文憑,結(jié)納官僚政客,作進身之階,五四以后,大家都逐漸在課堂講義以外求學問”。(46)以上引文參見朱光潛:《五四運動的意義和影響》,《中國青年》第6卷第5期,1942年2月。周策縱認為,五四運動對于新文化運動的擴展還在于:新知識分子之間團結(jié)的增加;偶像破壞浪潮的高漲;新知識的、新社會的和新政治的團體的涌現(xiàn)等方面。(47)參見周策縱:《五四運動史》,第251、265、271頁。

    毛澤東認為五四運動后新文化運動發(fā)展到了一個新階段。毛澤東把五四運動作為一條分界線,他認為,“在中國文化戰(zhàn)線或思想戰(zhàn)線上,‘五四’以前和‘五四’以后,構(gòu)成了兩個不同的歷史時期”, “五四”以前的新文化運動,是資產(chǎn)階級的新文化反對封建階級的舊文化的斗爭,但是,“這種資產(chǎn)階級思想只能上陣打幾個回合,就被外國帝國主義的奴化思想和中國封建主義的復古思想的反動同盟所打退了”,“五四”以后,新文化運動發(fā)展到了一個新階段,“中國產(chǎn)生了完全嶄新的文化生力軍,這就是中國共產(chǎn)黨人所領導的共產(chǎn)主義的文化思想,即共產(chǎn)主義的宇宙觀和社會革命論”。(48)《毛澤東選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96、697頁。

    習近平指出,五四運動“實現(xiàn)了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自鴉片戰(zhàn)爭以來第一次全面覺醒。經(jīng)過五四運動洗禮,越來越多中國先進分子集合在馬克思主義旗幟下”。(49)習近平:《在紀念五四運動1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9年5月1日,第2版。這一時期,“雖然還沒有中國共產(chǎn)黨,但是已經(jīng)有了大批的贊成俄國革命的具有初步共產(chǎn)主義思想的知識分子”。(50)《毛澤東選集》第2卷,第699-700頁。到1921年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后,社會運動“多已發(fā)展為直接政治行動,以后幾年里,思想改革和社會改革多多少少遭受忽略”。(51)周策縱:《五四運動史》,第7頁。馬克思主義開始逐步地在思想文化領域中發(fā)揮指導作用,而新文化運動則就此退出了歷史舞臺。

    三、五四運動亦非新文化運動的必然結(jié)果

    (一)五四運動是政治問題長期累積終因外交失敗引發(fā)的一次必然事件

    首先,五四運動是政府腐敗、政治混亂的必然“反響”。中日二十一條的簽訂,袁世凱稱帝敗亡,張勛擁溥儀復辟登基,各種“沉疴宿疾,發(fā)聾振聵造成兒女英雄”。(52)秋謹:《精衛(wèi)石》,阿英編:《晚清文學叢鈔說唱文學卷》,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第625頁。傅斯年在1919年出國前談論“五四”時也說:“近兩年里,為著昏亂政治的反響,種下了一個根本大改造的萌芽?,F(xiàn)在仿佛像前清末年,革命運動立憲運動的時代一個樣,醞釀些時,中國或又有一種的平民運動。”(53)傅斯年:《〈新潮〉之回顧與前瞻》,《新潮》第2卷第1號,1919年10月30日。其次,五四運動是中國知識分子干政傳統(tǒng)的延續(xù)。由于君主政體下立法機制或群眾代議制度的缺失,在危難時期,受過教育的人便不可避免地擔當起公意代言人的角色。因此,如果說新文化運動是發(fā)生在文化領域的新與舊之間的沖突,五四運動則是西漢末年太學生首次直接干政、宋代太學生伏闕上書、明代東林黨與復社議政、清代公車上書這一傳統(tǒng)的延續(xù),反映的是民意與政府之間的沖突。最后,巴黎和會中國外交失敗激發(fā)了五四運動。國人曾對巴黎和會寄予厚望,美國總統(tǒng)威爾遜提出的“十四點”原則中,“無秘密外交”“平等對待殖民地人民”“成立國際聯(lián)盟”等主張,曾激起國人通過和會恢復主權的普遍渴望。時任在華外文報刊《密勒氏評論報》助理主編的董顯光在和會前滿懷希望地設想,如果威爾遜的主張能夠?qū)嵤?將“一勞永逸地解除列強在華特權,特別是以控制中國為目標的日本普魯士主義對中國的威脅”。(54)Burlington K. Tong, “What Can President Wilson Do for China?” Millard's Review, Vol.Ⅵ, No.11, November 16th, 1918, pp.433.然而,最終“美國的幻術破了,中國數(shù)百萬的學生,活動的知識分子無出路了”,(55)中央檔案館編:《中共黨史報告選編》,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2年,第19頁。已歷經(jīng)兩三年新思想運動的知識分子在救亡突圍中,迅速將威爾遜所鼓吹的“公理”與“正義”轉(zhuǎn)變?yōu)檎芜\動最初的外部思想動力,長期累積的政治問題因中國外交的失敗而激發(fā)為直接政治運動。

    (二)新文化運動在“爭人權”根本訴求下還隱含著一個政治訴求

    李澤厚指出,新文化運動“從一開頭,其中便明確包含著或暗中潛埋著政治的因素和要素”,陳獨秀所言“‘最后覺悟之覺悟’仍然是指向國家、社會和群體的改造和進步。即是說,啟蒙的目標、文化的改造、傳統(tǒng)的扔棄,仍是為了國家、民族,仍是為了改變中國的政局和社會的面貌。它仍然既沒有脫離中國士大夫‘以天下為己任’的固有傳統(tǒng),也沒有脫離中國近代的反抗外侮、追求富強的救亡主線”。(56)李澤厚:《啟蒙與救亡的雙重變奏》,《中國現(xiàn)代思想史論》,第11-12頁。確實,在生存還是滅亡的緊要關頭,新文化運動在“思想的解放與個人的解放”之下隱含著一個建設“國家”的政治訴求。陳獨秀曾幻想,“德先生”和“賽先生”“可以救治中國政治上、道德上、學術上、思想上的一切的黑暗”,(57)陳獨秀:《本志罪案之答辯書》,《新青年》第6卷第1號,1919年1月15日。而將“德先生”和“賽先生”升格為“德菩薩”和“賽菩薩”。因此,作為新文化運動主要載體的《新青年》雖然曾矢志于宣揚文學啟蒙,宣稱“批評時政,非其旨也”,但實際上是無法做到的?!缎虑嗄辍非叭聿还苁莾?nèi)容還是版面設計,都在模仿章士釗主編的政論性雜志《甲寅》。移師北京后,《新青年》的定位接受了胡適不談政治、專注于文學改良的主張,但仍不能脫離于政治或不涉及救亡。其時,正值革命派和立憲派兩個陣營激烈“政爭”之際,《新青年》的到來正好為北大文科新舊更替提供了輿論陣地,“政爭”遂延伸為文學之爭,“學爭”皮相下掩藏著“政爭”實相?!缎虑嗄辍贰暗降诎司?1920年9月1日)開始為中共上海發(fā)起組所主控,……1923年6月復刊后的《新青年》(季刊),是中共中央的純理論機關刊物”,(58)歐陽哲生:《〈新青年〉編輯演變之歷史考辨——以1920—1921年同人書信為中心的探討》,《歷史研究》2009年第3期,第1頁。于急迫的救亡當前,新文化運動終將《新青年》陣地奉讓給政治運動。此時的陳獨秀不但完全改變了“批評時政,非其旨也”的初衷,還突出地強調(diào),“你談政治也罷,不談政治也罷,除非逃在深山人跡絕對不到的地方,政治總會尋著你的”;(59)陳獨秀:《談政治》,《新青年》第8卷第1號,1920年9月1日。也不再提“蓋倫理問題不解決,則政治學術皆枝葉問題”,(60)陳獨秀:《憲法與孔教》,《新青年》第2卷第3號,1916年11月1日。而是急迫地呼吁“用革命的手段建設勞動階級(即生產(chǎn)階級)的國家,創(chuàng)造那禁止對內(nèi)外一切掠奪的政治法律,為現(xiàn)代社會第一需要”。(61)陳獨秀:《談政治》,《新青年》第8卷第1號,1920年9月1日。

    (三)新文化運動極大滋養(yǎng)了五四運動

    正如周策縱所言,“‘五四’的示威活動實在是那早兩三年前就開始的新思想運動順理成章的結(jié)果”。(62)周策縱:《五四運動史》,第5頁。首先,新文化運動開創(chuàng)的思想多元、文化多元局面,對五四運動起了直接而巨大的催化作用。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以《新青年》雜志和北京大學為主要陣地,號召人們“沖決過去歷史之網(wǎng)羅,破壞陳腐學說之囹圄”,去“求得思想的解放”,求得“真實合理的信仰”。(63)《李大釗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317頁。一時之間,提倡德先生、賽先生的,主張根本解決的,主張一點一滴改良的,主張無政府主義的,主張社會主義的,主張馬克思主義的,主張工團主義的,主張泛勞動主義的,搞新村運動的,搞工讀互助的,要打倒孔家店的,要整理國故的,新的、舊的、洋的、中的、真的、偽的,紛然雜陳,南腔北調(diào),好不熱鬧。新文化運動開創(chuàng)了中國近代未有的思想多元、文化多元,形成了一個百家爭鳴的局面,它讓新舊人物“湊在一處,立在同一水平線上來講話”,(64)李大釗:《新的!舊的!》,《新青年》第4卷第5號,1918年5月15日。“這情形很像中國先秦時代,或者古希臘蘇格拉底和阿里斯多德時代的重演”。(65)蔣夢麟:《西潮》,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6年,第123頁。若沒有這個百家爭鳴的局面,五四運動“異軍特起”、風起云涌是不可能的??梢哉f,“反傳統(tǒng)、反孔教、反文言”的思想文化革新和文學革命運動,極大啟發(fā)了人們的民主覺悟,為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和五四運動的爆發(fā)奠定了良好的思想基礎。其次,新文化運動中新型知識分子的形成和白話文的普及使得五四運動得以形成持續(xù)的聲勢與廣泛的影響。新文化運動不僅為五四運動準備了一批具有新思想和相當影響力的新型知識分子,如陳獨秀、李大釗、胡適等,還為五四運動準備了相當?shù)氖鼙娀A,這才使得陳、李、胡等人的吶喊與呼聲形成了持續(xù)的聲勢與廣泛的影響。同時,新文化運動白話文的普及對政治運動的推進作用無疑是巨大的,“假使五四運動不得到自己的語言,而還用古文作工具,這運動便抓不住全國的青年與多數(shù)的人民”。(66)《楊振聲文獻史料匯編》,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402頁。最后,新文化運動背離自己“非孔”的初衷,給五四運動借助傳統(tǒng)文化復活“愛國”主義準備了充足的養(yǎng)分。幾千年來“民權”在我國的缺失,家國一體所致“國家”的虛位化,使得我們的“愛國主義”缺乏本土的思想資源。但是,在強鄰四逼、外侮日深中,國人只能首選“愛國”,只是“愛國”并非愛“洋人的朝廷”。于是,“愛國”主義只得借助于傳統(tǒng)文化得以“復活”。如此,要打孔家店的《新青年》《新潮》們,讓位于保衛(wèi)“孔孟圣賢之鄉(xiāng)”的全民保衛(wèi)戰(zhàn),新文化運動背離了自己“非孔”的初衷。新文化運動從精神上、理論上,賦予了五四運動一種特殊的現(xiàn)代意義,使其有別于歷史上太學生伏闕上書和公車上書,使得“五四運動比較辛亥革命進了一步”。(67)《毛澤東選集》第2卷,第558頁。

    四、歷史合題

    并蒂雙花的新文化運動與五四運動本就有著大致相同的歷史文化基因,在亡國滅種的危急時刻,在難得的混亂的自由中,“爭國權”和“爭人權”其實是密不可分的。

    新文化運動也在“爭國權”。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們懷揣急切的救世之心引進西方思想,“死心塌地的去學人家”,與其說是為了啟發(fā)理智,達成“個人的解放”,不如說是為了直接用來“建設西洋式新國家”,維護國權。陳獨秀曾說:“新文化運動影響到軍事上,最好能令戰(zhàn)爭止??;新文化運動影響到產(chǎn)業(yè)上,應該令勞動者覺悟他們自己的地位,令資本家要把勞動者當做同類的‘人’看待,不要當做機器、牛馬、奴隸看待。新文化運動影響到政治上,是要創(chuàng)造新的政治理想,不要受現(xiàn)實政治底羈絆。”(68)陳獨秀:《新文化運動是什么?》,《新青年》第7卷第5號,1920年4月1日。五四運動也在“爭人權”。五四運動為反抗強權、保衛(wèi)民族文化之根、捍衛(wèi)國土完整,以火燒趙家樓、痛打章宗祥等踐踏少數(shù)人自由的過火的“直接行動”,去捍衛(wèi)多數(shù)人爭取民主與自由、參與國家政治活動、反對封建愚民政策的人權訴求。但同時“法律不能懲罰愛國”“群眾運動難免過火”的社會輿論也為后來國民革命定下了“群眾絕對主權”的基調(diào)。

    其實,“爭人權”與“爭國權”,這兩個問題的歷史合題就一個,即民主。一方面,充分民主下市民社會的成熟可以防止專制獨裁,解決“爭人權”的問題;另一方面,充分民主下民治的擴大能為民主創(chuàng)造穩(wěn)固的社會基礎,解決“爭國權”的問題。“五四運動”與“新文化運動”因有共同的歷史文化基因和相似的現(xiàn)實訴求而常被合稱為“五四新文化運動”,其時代合稱為“五四時代”。百年來,我們總也走不出“五四時代”,是因為“五四時代”早期的目標,仍是我們當下的目標,即通過“反思的愛國主義”來面對與解決“爭人權”和“爭國權”的問題,具體而言就是建設憲政民主。憲政民主的建設,必須摒棄對人性“內(nèi)在超越”等空想式的思維模式,而是立足于“理性主義”之上,確立法治,以憲法為依歸,真正做到“法院以外機關無捕人權;無參政權不納稅;非議會通過,政府無征稅權;政府之反對黨有組織、言論、出版之自由;工人有罷工權;農(nóng)民有耕種土地權;思想、宗教自由,等等”。(69)任建樹主編:《陳獨秀著作選編》第5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50頁。同時,要清楚民主并非群眾的專制,也非暴力的革命,任何人“在罪名未成立時,他仍有他的自由,我們縱然是愛國急公的行為,也不能侵犯他,加暴行于他??v然是國民公眾的舉動,也不能橫行,不管不顧。絕不能說我們所作的都對,就犯法也可以使得”。(70)梁漱溟:《論學生事件》,《每周評論》第22號,1919年5月18日。群眾運動也需要理性,民族主義也不能廢止民主,政治問題亦要規(guī)范于法律之下。

    “百年來我們不斷重溫‘五四’,是因為‘五四運動’是活的歷史。因為它的精神還活著,它所提出的目標還沒有完全達到,還有更年輕的人志愿為它而推動。自由、民主、人道、科學,都是永遠不完的事業(yè)”。(71)周策縱:《五四運動史》,第14-15頁。本文重溫“五四”,即是希望在思想運動與政治運動的此消彼長中乞得寶貴的歷史經(jīng)驗,既不能急功近利,也不要貽誤時機,以回應“五四時代”的早期訴求,實現(xiàn)當代目標:第一,積極改造和創(chuàng)新傳統(tǒng)文化,培養(yǎng)公民意識、公民道德;第二,既強調(diào)“民主”與“科學”,又張揚“自由”與“法制”;第三,重建倫理底線、社會共識、政治生態(tài),重建政道關系。果如此,造就一個“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紀律又有自由,又有統(tǒng)一意志、又有個人心情舒暢、生動活潑”(72)毛澤東:《一九五七年夏季的形勢》,《毛澤東選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年,第456頁。的局面,指日可待矣!果如此,中國知識分子念茲在茲的重光五四、走出五四,指日可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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