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志騁
我要寫一篇有關蘇幫菜的文章。
那天去觀前街太監(jiān)弄的新聚豐吃飯,落座時有幸坐在新聚豐的老板朱龍祥旁邊,聽他談起自己早些年的經(jīng)歷,如何學廚藝、出國、在大使館工作,朱老板娓娓道來,我聽得蠻有滋味。
菜過五味我才反應過來,原來我要寫一篇命題作文!這下可好,酒肉穿腸過,故事也沒心中留,我像穿著一身現(xiàn)代衣服誤入蘇州園林,透過漏窗左右張望,萬般感想都化成了空,舌尖上只余一絲滋味。
不論從什么角度來談,我都不是一個愛吃的人。每當讀到“桃花流水鱖魚肥”“乃思吳中莼菜鱸魚,遂命駕而歸”等詩詞,旁人可能想象得口舌生津,于我則是感覺自己沉浸在恰好的人間煙火中,像清晨石板路邊擺攤人的第一籠包子,打開的剎那白汽蒸騰而起,迷了惺忪睡眼,卻總能熨帖歸家人的脾胃。
用時尚話來說,我吃的不是味道,是感覺。而新聚豐的朱龍祥先生就有那一種老蘇州的感覺。
我從未見過像朱龍祥先生這樣熱愛蘇幫菜的人。不論是他提起早年拜師學藝時的趣事,還是分享烹飪蘇幫菜的經(jīng)驗,朱龍祥先生都帶著一股近乎學術研究的謹慎和熱情,我能感受到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熱愛和尊重。
朱龍祥先生也有蘇州人恰到好處的自信,他指著“五件子”這道菜和我們說,以后去外面吃都不要點湯啦,不會比這道菜更好吃了!聽得人想笑又服氣。
世人皆以為蘇州安逸,一口吳儂軟語連吵架都是又嗲又慢,好像在這里怎么虛度時光都不為過。世人卻忘了江南最出狀元郎,蘇州人的用功勁兒都在骨子里,朱龍祥先生也不例外。當年他初到大使館工作,發(fā)現(xiàn)每天的早點翻來覆去就那幾樣,于是他決心用蘇州特色做出一番成績。
朱龍祥先生每天五點起床備菜、揉面、烹飪,做到一個月早點不重樣,就這樣在一眾大師中脫穎而出,不知后來的招牌菜“棗泥拉糕”是否就是當年打下的基礎?
說到甜食,我還想給蘇幫菜洗“沉冤”。每當有外地朋友來蘇游玩,我都會帶他們?nèi)コ砸活D蘇幫菜,每次都收獲到“清淡”“甜”的評價,其實蘇幫菜真的冤死了。
對蘇州人來說,鮮才是最要緊的,青菜就必須是青菜的鮮味,魚就是魚的鮮味,絕不能被調味料掩蓋了食材本身。甜味只是為了抑制食材或者醬油里的苦味,行話叫“吊鮮頭”。
我前些年在外讀書、工作,也嘗過大江南北各色菜系,而蘇幫菜之于我的意義,不是好吃好看,而是家鄉(xiāng)的遙思。
都說“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蘇州能出朱龍祥先生這樣的大師,想必也能包容我這樣天生舌尖上缺了點滋味的小娘魚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