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儒家的人生精神境界

劉愷

摘 要：儒家是入世的，是經(jīng)世致用的。“充實之謂善”則是善的充盈。而美與善是樂的最高境界。人生，應該是形上和形下的統(tǒng)一、理想和現(xiàn)實的統(tǒng)一、有無和無為的統(tǒng)一，入世和出世的統(tǒng)一。

關鍵詞：精神境界；理想；人生

本文從三個方面，說明先秦儒家人生精神境界。一是“吾與點也”，記錄了孔子及弟子的師生情誼、長者風范、表現(xiàn)出人生態(tài)度和理想追求。二是“孔顏之樂”不改其樂。乃是一種心境，所以程伊川認為：“顏子所樂何事，樂道而已。由誠而圣，而得孔顏之樂。三是樂山樂水，智者樂水，明理為本，仁者樂山?！?/p>

德行為基，樂山樂水也是古人所指天人合一之深旨。

孔子的審美境界，是以仁為原則、為核心，是智的審美移情于山水。先秦儒家人生精神境界對于弘揚社會主義價值觀有啟發(fā)意義。

先秦儒家人生境界的重心在善，具有形而上的超越層面，具有積極向上的內涵?？鬃铀枷胫小拔崤c點也”的境界，孟子主張充實之謂美，則是“善”的充盈，而美與善則是樂的最高境界，儒家將樂作為人生追求，最高境界。“樂”是人生精神生活的主要內容。

張祥龍說：“孔子全部思想，一部《論語》皆由此樂感鼓動籠罩。不知此樂，則不明夫子朝聞道而夕可死之道。不知其贊堯之天之蕩蕩，魏巍之由，不解其嘆中庸難能之所寄，亦不曉其以一貫之?！谎砸员沃恢徽咭病！?/p>

張祥龍先生特別強調樂和詩，對于理解孔子思想的關鍵意義，這方面迄今為止講孔子思想和哲學的人重視不夠，是很膚淺的?？鬃釉谝魳匪囆g上造詣極深，他“擊磬于衛(wèi)”（《論語·憲問》）更能“取瑟而歌”（《論語·陽貨》）藝術修養(yǎng)是子語魯大師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絳如也，以成。”子語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合之。（《論語·述而》）是以說明孔子精通樂理，深諳音律。進而理解孔子思想中一種很根本的思想方式，就是在情感中生成意義和領會?？鬃由朴谀撤N語境，在生活情境中而發(fā)話，引出深刻哲理。如：“吾與點也”、“孔顏之樂”、“樂山樂水”等。

一、吾與點也

在《論語》中記載了“四子侍坐”、“各言其志”曾點說：“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胃然嘆曰：吾與點也。”（《論語·先進》）

表現(xiàn)了孔子對人生活的關懷，及孔子心目中審美的人生境界。子路、冉有、公西華志向集中在為政、善的方面。曾點則突出，生活的充實的美，美德體現(xiàn)于人的美感，撫慰于心，表現(xiàn)為內在和外在的精神境界的超脫。

“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論語·先進》）確有風光霽月胸懷灑落之致，在學問義理層境上，以顯其藝術精神和藝術境界?？鬃诱f：“立于禮，成于樂”（《論語·泰伯》）“立于禮”表示生命需要立起來，然后需要進入大成之境。

對于孔子與“點”歷代有不同的解釋，宋儒以理學解釋，尤其是朱子的觀點，但是在王陽明看來，曾點氣象乃更接近一個真實的人，一個真正意義的人。人的本然存在是良知，那是理念。生活中的人依良知而行。尋求敬畏灑落的統(tǒng)一，是王陽明對朱熹哲學的超越。

子路、冉有、公西華之志，雖有大小、驕謙之分，卻無本質區(qū)別，志在為政。曾點的追求是“詠而歸”?？鬃拥娜松辰缬^更多的是安邦治國、博施濟眾、克己復禮，這是理想，理想必須和實際相結合，必須落在實處及社會現(xiàn)實。

孔子的理想是：“老者安之，少者懷之，朋友信之。”（《論語·公治長》）“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風乎舞雩，詠而歸?！保ā墩撜Z·先進》）是孔子的理想。

孔子“吾與點也”是說一個人如果沒有內心的這種從容和對自己的把握，就不會有人生境界的提升，孔子強調的是一個人的內心修養(yǎng)以便更好地為社會服務。

現(xiàn)代學者寧新昌說：“孔子之所以要與點，是因為孔子在曾點那里看到了人生真實存在的另一面，而這一面恰恰是在以后儒學發(fā)展中所忽視的，而這種忽視形成了對人的認識片面性，而真實的人生，應該是形上和形下的統(tǒng)一、理想和現(xiàn)實的統(tǒng)一、有無和無為的統(tǒng)一，入世和出世的統(tǒng)一，而片面地走向另一端，都是人生的不幸和悲劇?！?/p>

在對待“與點”的眾說紛紜中，如何正確認識這個問題，正如趙忠祥先生所說：“要使學術歸于一，歸于正，歸于實。歸于一，是指學術精義無二。”

“四子侍坐”記錄了孔子及其弟子在交談中的師生情誼，長者風范，同時表現(xiàn)出人生態(tài)度和理想求。這種交談是談心式的，是孔子及其弟子真實的自我表現(xiàn)。他們一起探討人的理想及人生境界的意義。

在對話中，孔子是一個慈祥、溫謙的老者，他們共同切磋，是萬世師表?！拔崤c點也”把理想、人生境界落到實處有重要的境界意義。

二、孔顏之樂

精神境界是先秦儒家人生境界的重要方面，孔子十分欣賞顏回仁樂境界，“孔顏之樂”出于《論語》兩個地方，一是：子曰：“飯蔬食而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富且貴，于我如浮云！”（《論語·述而》）二是《雍也》篇，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孔顏之樂，宋明理學討論較多，且集中，“不改其樂”在于比富貴更可貴的東西，“見其大而充其小焉耳?！保ā吨茏油〞ざ隆罚┦切那樘┤坏谋憩F(xiàn)，心情泰然而不足。足即圓滿也，圓滿是一種精神境界，這種精神境界能處富貴貧賤而為一。

所以黃百家說：“化而齊者，化富貴貧賤如一也。處之一以境言，化以心言?！保ā端卧獙W案·濂溪學案》）

不改其樂乃是一種心境，所以，程伊川認為：“顏子所樂何事？樂道而已?！?/p>

周敦頤津津樂道，孔顏樂處并指二程去尋“孔顏樂處”。

孔顏樂處，這既是圣人境界的內在心境的表現(xiàn)，又是圣人境界外在面貌的總體氣象。由“誠”而“圣”而得孔顏之樂。

馮友蘭在其《中國哲學簡史》對顏子的境界有自己的看法，“圣人之樂是他心境的自然流露，可以用周敦頤說的‘靜虛動直來形容，也可以用程顥說的‘廓然大公，物來而順應來形容他不是樂道。”。馮友蘭先生的解釋符合儒家宗旨，天人合一。

李澤厚在《華夏美學·美學四講》中談到孔顏樂處時說：“其中積淀，融化了人的智慧和德行，成為在智慧和道德基礎之上的超智慧、超道德的心理本體。達到它，便可以蔑視富貴，可以甘于貧賤，可以不畏強暴，可以自由做人，這是人生?！?/p>

徐復觀在《中國藝術精神》談到孔顏樂處時說：“尋孔顏樂處，此樂處是孔顏之仁，亦即是孔顏純全的藝術精神呈現(xiàn)。而樂處的到達，在孔顏，尤其在孔子，樂固然是其功夫過程之一，但畢竟不是唯一的功夫所在。也不是一般人所輕易用得上的功夫。所以孔子把樂安放在工夫的最后階段，而說出‘成于樂的一句話?！?/p>

徐復觀，是從藝術的角度解釋孔顏之樂，情感是陶冶出來的。

得道是人生價值的安頓，內在精神因此獲得安寧，顏子之樂，是得道者的一種快樂，其樂的精神，自得自足，而不依賴于物質條件的富足。

宋儒周敦頤說：“做一個真正的人，天地間至尊者道。至貴者德而已矣，至難得則人，人而至難得者，道德有于身而已?！保ā锻〞熡焉稀罚?/p>

孔子說：“富貴而可求也，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保ā墩撜Z·述而》）因此，孔子所主張的超越，只能是“貧而樂”，才能理解孔子為什么不離開貧窮生活，而講精神快樂。這種快樂的超越之境更體現(xiàn)了“守道”、“為義”者的高尚品質，境界的超越性得到彰顯。

孔顏之樂的境界，簞、瓢、陋、蔬貧賤不能使其喪失精神愉悅，富貴和貧賤與樂沒有直接的關系，孔子所主張的樂，是超越外在境遇的。

錢穆說：“樂在富貴之外，亦即在富貴貧賤之中?？最佒畼罚酵饩?，超越富貴、貧賤、苦樂、回到生命本身?！?/p>

“君子以道充為貴，身安為富，故常泰而不足，而銖視軒冕，塵視金玉，其重無加焉爾?！保ā锻〞じ毁F》）

這種樂，可以在內心實現(xiàn)高度充實，是一種高級的精神享受，是超越了人生利害而達到的內在幸福愉快，這是一種道德又超越道德的境界。

孔子的人生境界，將樂置于“仁”的境界中追求仁與道，是其一生的奮斗目標，得“道”實行“仁道”是最大的樂。

三、樂山樂水

儒者有憂患誠敬，也有自然活潑的一面?？鬃拥娜松辰缢枷胫?，有很高的藝術審美境界，在藝術審美方面，徐復觀先生的《中國藝術精神》李澤厚《華夏美學·美學四講》已有專著。徐復觀先生以音樂探索孔子的藝術精神，李澤厚先生以禮樂傳統(tǒng)、孔門仁學的美學角度論述儒學。

審美境界就是生活和藝術體驗中出現(xiàn)的審美情境，是情與景，心與境的統(tǒng)一。孔子精通樂理，深諳音律，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于斯也?！保ā墩撜Z·述而》）這種感性的愉悅，而且是一種人生的境界。

“圣人依于人心之同然，而制禮作樂，而人民也就自然而然順禮樂而行，這時，外在的文（禮樂之形式）和內在的質（生命的真誠）自然和諧人民只覺得禮樂中的規(guī)律秩序，正是他們內心所求的，所愉悅的。而不是感到外來的束縛。然而時間長了，生活在禮樂文化中的人，感性的欲求，漸漸地冒出來，心靈的純凈和生命的真誠?！?/p>

孔子的審美境界，不僅限于音樂?？鬃又鲝埖摹皹飞綐匪钡娜松窬辰??！爸钦邩匪?，仁者樂山，智者動，仁者靜，智者樂，仁者壽?！保ā墩撜Z·雍也》）

錢穆注云：“本章首明仁，知之性，次明仁知之用，三顯仁，知之欲，然仁，知屬于德性，非由言辭可明，故本章借山水以為形容，意所謂能近取譬。蓋道德本乎人性，人性處于自然，自然之美反映于人心，表而出之，則為藝術。故有道德者，多知愛藝術，此兩者皆同于自然。《論語》中似此章富于藝術性之美者尚多，鳶飛戾天，魚躍于淵，俯仰之間，而天人合一，亦合之于德性與藝術，此之謂美善合一。美善合一之謂圣。圣人之美與善，一本于其心之誠然，乃與天地合一，此之謂真善美合一，此乃中國古人所倡天人合一之深旨。學者能即就山水自然中討消息，亦未始非進德之一助。”

做人要了解宇宙之大化流行，又要欣賞天地造化之功，還要能在自己個人生活實踐中再現(xiàn)宇宙的完美。

智者之所以樂水，乃因其以求知，明理為本。水的形態(tài)，萬千形態(tài)，變化不已，正如智者思維，在世事及物之間周流不止。而仁者之所以靜而樂山，正是因為他以德性為基，仁德如山。

儒家對自然界的看法是什么？這個答案對今天的環(huán)保、生態(tài)有重要意義。所以自然是指天地及天地間的一切，儒家認為自然界是：（1）與人具有某種關系、（2）對人產(chǎn)生某種功能、（3）給人展示某種象征。儒家以人文教化為主的思想來觀察和研究自然界。孔子對自然界的興趣，表現(xiàn)在他之學詩，目的之一“多識于鳥獸花木之名”（《論語·陽貨》）使學生“譬如草木，區(qū)以別類?！保ā墩撜Z·子張》）孔子認為，人的世界以及人對人群的社會責任才是重要的。這種自然知識主要用來比喻和象征，目的是凸顯人間位序，以實現(xiàn)應行之道。

孔子希望與自然為友，礙于身處亂世，禮崩樂壞，斯文危在旦夕，人倫難以圓成，才不得已，堅定地掌握人文旗幟，以實現(xiàn)“老者安之，少者懷之，朋友信之”（《論語·公治長》）的偉大理想。

孟子也習于以自然界為比喻，如“魚與熊掌”（《孟子·告子上》）“盈科而后進”（《孟子·離婁下》）“仁政必自經(jīng)界始”。（《孟子·滕文公》）“不違農時，谷不可勝收?！保ā睹献印ち夯萃跸隆罚?/p>

儒家認為，人和自然界的關系是和諧共生的關系，互相依存的關系，人間的善，才是人文化成的意義所在。

孔子的樂山樂水審美境界中，山水固仁、智、的視角而成人化自然，人投射到山水之中，與自然融為一體。這種審美境界作為一種文化傳統(tǒng)?？鬃拥膶徝谰辰缡侨蕿樵瓌t、為核心。是智的審美移情于山水。先秦儒家的人生精神境界是道德的體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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