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德寺白石紀年佛造像衣著樣式研究

于洋春子

摘 要：修德寺白石佛造像在中國佛教藝術發(fā)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文章以石佛造像衣著樣式為研究對象，運用類型學進行分析研究。文章首先對白石佛造像衣著樣式進行類型學分析；接著結合漢地佛衣樣式的發(fā)展規(guī)律，探討白石造像衣著樣式的演變與淵源；最后總結全文。

關鍵詞：修德寺；白石造像；衣著樣式；類型；演變

曲陽縣位于河北省保定市西南部，南臨省會石家莊，是白石石雕的發(fā)源地。南北朝時期，中國石刻佛教藝術進入繁榮發(fā)展時期，開辟了中國佛教藝術雕刻史的新紀元，當時的白石造像堪稱中國古代石雕藝術之精華。1954年，曲陽修德寺遺址出土了數(shù)千件白石佛造像，其中紀年造像200余件，年代從北魏晚期到隋唐時期。這是當時中國佛像窖藏出土數(shù)量最多、紀年造像比例最大的一批，也是曲陽白石雕刻中最為精美的代表作。如今，這批造像的考古資料已陸續(xù)發(fā)表，保存于各地的佛像也陸續(xù)展出，為曲陽白石佛教造像衣著樣式的研究提供了豐富材料。

1 類型學分析

佛衣亦稱袈裟，為披裹身體的長方形布塊，按用途的不同可分為上衣、中衣和下衣。上衣在外，中衣在內(nèi)，下衣相當于裙。佛像服飾除了三衣外，上衣內(nèi)還穿有袒右僧祇支。在以往的研究中，對佛造像衣著樣式的稱謂多借用文化概念或文化概念與佛衣披覆方式相混合的方式。陳新悅依據(jù)三衣的披覆方式將佛造像衣著樣式分為兩大類：甲類為上衣外覆類，乙類為中衣外露類。甲類又依據(jù)上衣不同的形式，分A型袒右、B型覆肩袒右、C型露胸通肩等五式；乙類依據(jù)上衣和中衣不同的形式，分A型上衣搭肘、B型上衣重層、C型中衣搭肘等四式[1]。這種對佛造像衣著樣式的分類與稱謂，可謂為科學的方式。本文將沿用這種方式，以紀年造像為例，分析和探討佛造像的佛衣類型及其演變規(guī)律。

根據(jù)修德寺遺址白石佛造像形態(tài)的不同，分為背屏式、雙佛式、圓雕式三大類進行分析。

1.1 背屏式

此類白石佛造像的衣著樣式主要為甲類A型、甲類C型、乙類A型、乙類C型。

甲類A型，即袒右式。上衣從身后覆蓋左肩，右衣角由右腋下穿過搭于左肩，露出右胸和右肩。衣紋單線陰刻，個別有凸線衣紋。佛衣輕薄貼體，坐像下擺呈水波樣鋪滿座。如北齊天統(tǒng)二年（566）靜藏造釋迦坐像、北齊武平四年（573）趙田姜造佛坐像等。

甲類C型，即露胸通肩式。上衣從身后覆蓋兩肩，右衣角自腹部穿過搭于左肩，并在腹部形成“U”字形衣紋。佛衣輕薄貼體，衣紋多以雙線勾勒，個別造像有單線衣紋。坐像佛衣下擺或呈回曲樣懸垂座前，或呈水波樣鋪滿座，立像下擺均呈水波樣內(nèi)收。按照胸前領襟可分二式：

Ⅰ式：領襟后縮遮蓋中衣帛帶。如北齊天保六年（555）李神景兄弟等造無量壽佛二脅侍菩薩像、北齊河清二年（563）僧想造彌勒佛坐像、北齊天統(tǒng)四年（568）劉伯遵造彌陀佛坐像等。

Ⅱ式：領襟收縮呈小圓領樣。如北齊武平六年（575）王合造釋迦佛坐像、隋開皇五年張波造彌勒佛立像等。

乙類A型，即上衣搭肘式。上衣從身后覆蓋兩肩，右衣角由胸前穿過搭于左肘，中衣用露胸通肩的樣式或和上衣用相同的覆著方式。佛衣寬博厚重，內(nèi)著袒右僧祇支，胸前中衣系帛帶。坐像和立像下擺均呈回曲樣外侈。依據(jù)衣紋的雕刻方式可分為二式：

Ⅰ式：刻三角形隱起衣紋。如北魏正光元年（520）曹市奴等造彌勒佛二脅侍菩薩像、北魏正光元年（520）王女仁父母造佛坐像、北魏孝昌三年（527）張買德造佛坐像、北魏真王五年（528）楊天仁等造彌勒佛坐像、東魏天平三年（536）比丘曇晏等造佛立像、東魏天平四年（537）朝陽村卅人造釋迦佛坐像等。

Ⅱ式：刻雙陰線衣紋。如東魏興和三年（541）李晦等造彌勒佛立像等。

乙類C型（Ⅱ式），即中衣搭肘式。上衣從身后覆蓋兩肩，右衣角自腋下穿過搭于左肩，中衣覆蓋右肩，右衣角纏于右肘部垂下。立像下擺呈水波樣內(nèi)收，刻單線陰刻衣紋，整體輕薄貼體。如隋開皇十一年（591）張茂仁造彌陀佛二脅侍弟子像等。

1.2 雙佛式

此類白石佛造像的衣著樣式主要為甲類A型、甲類B型、乙類A型（Ⅱ式）、乙類C型。

甲類A型，即袒右式。如北齊天保十年（559）王氏兄弟造釋迦多寶佛像等。

甲類B型，即覆肩袒右式。如唐開元十年（722）劉三娘造雙佛彌陀佛坐像（右佛）等。

乙類A型（Ⅱ式），即上衣搭肘式，刻雙陰線衣紋。如東魏興和三年（541）趙道成造釋迦多寶佛像、東魏武定四年（546）惠朗釋迦多寶佛像等。

乙類C型，即中衣搭肘式。上衣從身后覆蓋兩肩，右衣角自腋下穿過搭于左肩，或是搭于左肘。中衣遮覆右肩或通覆兩肩，右衣角纏于右肘部垂下，部分造像胸前中衣系帶。按照右衣角搭覆的位置、中衣的披覆方式、衣紋的雕刻形式以及下擺的樣式可分二式：

Ⅰ式：右衣角搭于左肘，中衣通覆兩肩，刻雙陰線衣紋。坐像下擺呈回曲樣懸垂座前。如東魏武定五年（547）張同柱等造雙佛坐像等。

Ⅱ式：右衣角搭于左肩，中衣遮覆右肩，刻單陰線衣紋，局部有凸線刻衣紋。坐像下擺呈水波樣鋪滿座。如北齊太寧二年（562）陳思業(yè)等造釋迦多寶佛像、北齊河清四年（565）霍黑造雙佛坐像、隋開皇二十年（600）張茂仁造雙佛坐像、唐顯慶二年（657）張惠觀造釋迦多寶佛像、唐開元十年（722）劉三娘等造雙彌陀佛坐像（左佛）、唐天寶九載（750）思莊兄妹造雙佛坐像等。

1.3 圓雕式

此類白石佛造像的衣著樣式主要為乙類C型（III式），即中衣搭肘式，僧祇支上系帶，右肩附帶固定右衣角用的帶鉤。下擺多懸垂于座前呈倒山字形，上體寬厚。佛衣大多以凸線紋為裝飾，衣紋密集。如唐開元甘四年（736）黨寶寧等造彌陀佛坐像、唐天寶五載（746）邸廷果等造佛坐像等。

2 樣式演變探析

通過類型學分析，可將修德寺遺址紀年造像衣著類型歸納為五組：第一組佛衣為乙類A型Ⅰ式；第二組佛衣為乙類A型Ⅱ式和乙類C型Ⅰ式；第三組佛衣為甲類A型、甲類C型Ⅰ式和乙類C型Ⅱ式；第四組為甲類A型和甲類C型Ⅱ式；第五組為甲類B型和乙類C型III式。由此可得，修德寺白石佛造像的衣著樣式可分為五期：第一組為第一期，為北魏晚期至東魏早期（520—537）；第二組為第二期，為東魏晚期（541—547）；第三組為第三期前段，為北齊早期（555—568）；第四組為第三期后段，為北齊晚期到隋時期（573—600）；第五組為第四期，為唐代（657—750）。

第一期，北魏晚期到東魏早期。以背屏式佛造像為主，流行寬博厚重的上衣搭肘式佛衣。該類佛衣最早見于南朝，之后流傳于北魏遷洛前后的云岡石窟。修德寺白石造像所著上衣搭肘式佛衣寬博厚重，與南朝造像同類佛衣相似，但不在座前表現(xiàn)尖狀下垂物的樣式，而佛衣下擺呈羊腸回曲樣的表現(xiàn)形式則是該地獨有的造像風格。

第二期，東魏晚期。造像以背屏式為主，雙佛式數(shù)量增多。該期襲承上期流行上衣搭肘式佛衣，但造像形態(tài)和衣紋的刻畫方式產(chǎn)生變化，出現(xiàn)雙線勾勒衣紋的佛立像，這種樣式的佛衣也開始出現(xiàn)在少量圓雕式造像中。佛立像的出現(xiàn)和佛衣上三角形隱凸衣紋漸趨平滑的趨勢大抵是受到青州地區(qū)青石造像風格的影響。與其不同的是，修德寺同類造像自出現(xiàn)起就流行雙陰線衣紋，符合當?shù)氐奶厣?/p>

第三期，北齊至隋代。自東魏晚期起，逐漸有外地人參與當?shù)匕资裨靃2]，最終導致這一階段修德寺造像的佛像衣著產(chǎn)生轉變：原有的上衣搭肘式佛衣趨于消失，中衣搭肘式佛衣發(fā)生變化，出現(xiàn)兩種新式佛衣，即露胸通肩式和袒右式。

修德寺白石佛造像露胸通肩式佛衣流行于北齊時期的佛坐像，隋代開始出現(xiàn)于佛立像中，唐代基本消失。北齊前期，著該類佛衣的坐像下擺既表現(xiàn)回曲樣懸于座前，又表現(xiàn)水波狀鋪滿座，這種樣式與蕭齊時期棲霞山石窟同類佛衣相似，但白石造像仍保留上期盛行的雙陰線刻衣紋。在北齊后期至隋時期，造像下擺呈水波樣內(nèi)收，以單線刻衣紋，這種樣式與南朝四川成都茂汶梁代造像相似，由此可見白石造像露胸通肩式佛衣來源于南朝。此外，在青州地區(qū)青石佛像藝術風格的影響下，修德寺白石佛造像的右衣角末端向左肩部收緊，在胸前形成多以浮雕的形式刻畫的小圓領[3]。東魏晚期出現(xiàn)的中衣搭肘式佛衣在這一階段發(fā)生改變：上衣右衣角所搭位置由左肘部移至左肩。這種新型佛衣，即為Ⅱ式，最早見于昭玄統(tǒng)法上改制僧服時期的南響堂山石窟造像。Ⅱ式佛衣在出現(xiàn)后迅速取代Ⅰ式，并逐步流行于北朝后期的鄴城地區(qū)和唐代的兩京地區(qū)，最終影響至全國。北齊至隋時期中衣搭肘式佛衣受南響堂山石窟造像影響，佛衣輕薄貼體，移除中衣系帶的形式。此外，這一時期白石造像開始出現(xiàn)少量袒右式佛衣，此類佛衣來源于印度[4]。修德寺發(fā)現(xiàn)的袒右式佛衣輕薄貼體，具有印度秣菟羅時期的藝術風格。

第四期，唐代。政治上的大統(tǒng)一促進了文化上的穩(wěn)定和繁榮，各地的佛教藝術風格也趨于相似。白石造像順應時代潮流，圓雕式佛造像數(shù)量增多，中衣搭肘式逐漸取代露胸通肩式和袒右式成為主要流行的衣著樣式。這一時期的造像仍舊襲承南響堂山石窟中衣搭肘式佛衣，但衣紋的表現(xiàn)方式由單線陰刻向凸線紋轉變，坐像衣紋密集，佛衣厚重，符合當時兩京地區(qū)佛教造像流行的衣紋樣式。

3 結語

修德寺白石佛造像衣著樣式的發(fā)展呈現(xiàn)出由單一向多元再向單一的趨勢：兩魏時期，白石造像主要受南朝和青州地區(qū)造像風格影響，樣式單一。北齊至隋代，各地造像風格涌起。隨著周邊地區(qū)影響的加深，白石造像衣著樣式開始呈現(xiàn)多樣化的發(fā)展趨勢：露胸通肩式、袒右式和中衣搭肘式佛衣逐漸取代前期所盛行的上衣搭肘式。6世紀中后期，南朝造像佛衣流行的上衣搭肘式和露胸通肩式，與北朝造像的中衣搭肘式佛衣在修德寺白石佛造像中并存的現(xiàn)象，正是南北朝時期佛教藝術相融合的集中體現(xiàn)。隋唐時期佛教統(tǒng)一的藝術風格顯然削弱了曲陽白石造像的表現(xiàn)力，所流行的中衣搭肘式佛衣在襲承地方特色的同時，仍然受兩京地區(qū)造像的影響。

修德寺白石造像衣著樣式的的發(fā)展變化體現(xiàn)了中國古代佛教藝術風格在南北朝時期相融合與隋唐時期大統(tǒng)一的盛況。在長達一千五百余年之久的發(fā)展歷程中，白石造像充分吸收多地獨特的造像風格，豐富了佛衣的表現(xiàn)形式，并結合自身優(yōu)勢發(fā)展為獨特的藝術風格，在北朝至隋唐時期佛教藝術史上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參考文獻

[1]陳悅新.5—8世紀漢地佛像著衣法式[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

[2]李靜杰，田軍.定州系白石佛像研究[J].故宮博物院院刊，1993（3）：66.

[3]費泳.佛衣樣式中的“褒衣博帶式”及其在南北方的演繹[J].故宮博物院院刊，2009（2）：85.

[4]費泳.中國佛教藝術中的佛衣樣式研究[M].北京：中華書局，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