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法律中的隱喻：真相的重要表征

鄒清華 馮彥

摘要：隱喻已不局限于語言學領域，它擴展成為邏輯學、修辭學、心理學、詮釋學等多學科的表征基礎。在法學領域，許多重要律法語言和專用術語也是通過隱喻來表述的。隱喻構建了我們領悟、思考的方式和行為，使法律語言變得生動易懂。隱喻按照本體和喻體的關系可以劃分為四類，不同類別中本體和喻體體現(xiàn)方式不同。隱喻有助于維護相同認識的開放性，呈現(xiàn)出的理論便于驗證真相，同時輕松被大眾接受，有助于在法律活動參與者面前樹立法律的公正性和無上的威嚴。

關鍵詞：法律 隱喻 表述 推理

中圖分類號：HO-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18）14-0020-02

隱喻，漢語中稱為暗喻或簡喻，是一種比喻修辭，即用一種事物暗喻另一種事物。喻體與本體相互接近的，我們稱之為明喻；而喻體與本體相距較遠的，我們稱之為隱喻。其被認為在不同物類的隱含聯(lián)系中的聯(lián)想、感覺、實踐、了解、爭論相同物類的此類事物的思想活動、言語交流和行動感知，巧妙地使用隱喻，能使表現(xiàn)手法生動、簡潔、加重，相對于明喻更加靈活、形象。[1]在英語中，隱喻（Metaphor）和明喻不同，不用like或as表示出來，而是進行隱藏比較。表達方法：A是B。但不是一切含有是的連接語句都是隱喻，因為比喻必須符合：A和B必須是本質不同的事物；A、B之間必須有相似點。隱喻可以將隱含意義由B轉移至A，大家通過本身對喻體的了解來還原本體，達成本體“活靈活現(xiàn)如在面前生動呈現(xiàn)”的效果。

20世紀70年代以后， 隱喻已不局限于語言學領域， 擴展成為邏輯學、修辭學、心理學、詮釋學等多學科的表征基礎。在法學領域， 許多重要律法語言和專用術語也是通過隱喻來表述的。法律語言的重要準則是理性思維和縝密邏輯，“只有具備語言上的精確性，法學才完成其在國家和社會中的使命。”[2]在這一準則禁錮下，存在非理性因素和模糊語義的隱喻始終被法律從業(yè)者選擇性忘記，而只有在需要加強表達效果的時候，才會容許隱喻作為法律語言的點綴出現(xiàn)。然而，當我們仔細分析法律語言的表述方式時就會發(fā)現(xiàn)，從法律術語（如“執(zhí)法尺度”“貿(mào)易保護”）到法律規(guī)則（如刑法關于“電信詐騙罪”“危害公共安全罪”的規(guī)定）到法律原則（如“人人平等”“防患于未然”），隱喻均存在于表述中。法律語言中的隱喻是如此豐富，已經(jīng)成為我們回避不了的研究方向。

一、隱喻在法律語言中構建

首先，以語言學證據(jù)為基礎，我們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普通概念本質上是隱喻的，隱喻構建了我們領悟、思考的方式和行為。為什么一種概念是隱喻？這種概念是怎樣構建我們法律活動的？ 我們從“抄襲”這個概念和“抄襲是盜竊行為”這一隱喻開始解釋。這個隱喻在我們日常法庭辯論中的許多表達方式上得到了反映：

抄襲是盜竊行為。

你的抄襲行為確立。

他指控了我的行為中所有負面環(huán)節(jié)。

他的指控正中要害。

我無視了她的指控！

重要的是我們不僅僅是從“盜竊”方面談論“抄襲”，在辯論中我們謀劃并使用策略攻擊對方，倘若我們發(fā)現(xiàn)某個位置難于防御，我們可以放棄它并展開新的戰(zhàn)線。我們在辯論的過程中所做的很多事都部分建構于盜竊的概念之上。雖然沒有現(xiàn)實意義的盜竊，卻有法律意義上的抄襲。從這個意義上說，“抄襲是盜竊”是我們在法律活動中生成的隱喻之一，它構建了犯罪行為的外在表現(xiàn)。以上是一個例子，用來解釋隱喻概念，即“抄襲是盜竊”，怎樣構建（至少是部分構建）我們所做的事情以及我們怎樣理解爭論時我們所做的事。隱喻的本質是在一事物的基礎上理解、體驗另一事物。但抄襲部分在盜竊的基礎上被建造，理解，表現(xiàn)和討論。概念是隱喻地構建的，行為也是這樣，因此語言也是隱喻地被構造的。[2]

二、法律隱喻分類

隱喻按照本體和喻體的關系可以劃分為四類，法律隱喻也可以這樣劃分。

（1）本體和喻體是并列關系。例如：

資本家收獲利益，工人付出血汗。（工人付出血汗）

（2）本體和喻體是修飾關系。例如：

不要走進賭博利益陷阱。（“陷阱”修飾“賭博利益”）

（3）本體和喻體是注釋關系。例如：

流淌的石油——澎湃的工業(yè)血液。（石油——工業(yè)血液）

（4）本體和喻體是復指關系。例如：

我們相信正義！因為擁有公正的法律平臺……（法律平臺復指關系）

三、隱喻在法律語言中的認知意義

從隱喻的呈現(xiàn)效果來說，在法律的范疇里，隱喻體現(xiàn)了除了修辭以外的作用，而且體現(xiàn)在語言的基本功能和法律理念及法律本身上。隱喻在法律領域的出現(xiàn)會因為思維規(guī)律和語言特點成為必然，法律理論和法律實踐的需要也印證了這種必然。從法律理論來說，隱喻不能僅僅是一種娛樂和孤芳自賞，而是為引導實踐行動。在法律操作層面，它指向于如何把人的行為納于正確范圍。它的中心任務是設定能夠規(guī)范社會實踐行為的法律規(guī)矩。隱喻在法律范疇使用較為廣泛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其在語言推理中的表征的優(yōu)勢。即使法學理論界嚴謹?shù)膶W者，也時常需要使用隱喻來呈現(xiàn)他們的理論，以便理論能驗證真相同時輕松被大眾接受。而踐行和操作法律事件時，隱喻則有著更為明顯的證明能力。首先，它可以極大地提高人的理性思考。像一些普法標語“生命無返程，請勿酒駕”“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這兩則隱喻生動直接地展現(xiàn)了酒后駕駛或買賣動物的負面后果，它的表達強度遠遠超越了其他語言方式。而現(xiàn)代法律判決當中其高使用率可以看出其非同一般的作用和意義。

其次，也是更值得關注的是，隱喻對非理性因素的容納與考量。實踐領域是一個滲透著非理性因素的領域，人的行為并不一定是理性計算的結果，它往往受到個人感性經(jīng)驗、情感等非理性因素的影響。隱喻會增加我們的感知方式，從而在理性與非理性兩個層面對人的行為產(chǎn)生影響。[3]基于本體與喻體在情感層面的相似性，通過用喻體象征本體，人們對于喻體的情感會遷移至本體。以“天網(wǎng)系統(tǒng)是懸在犯罪分子頭頂?shù)睦麆Α睘槔?，人們對于利劍的敬畏會隨著這一隱喻的建構而遷移至天網(wǎng)系統(tǒng)。盡管利劍本是一個中性物品，沒有對和錯，沒有指向性，但人們仍然把“保護正義”當成主要作用。在“天網(wǎng)系統(tǒng)是懸在犯罪分子頭頂?shù)睦麆Α边@一隱喻建立起來后，這一復雜的情感也會隨之遷移至法律。一方面，人們害怕“利劍”，害怕自己不軌行為的曝光以及相應的懲罰；另一方面，人們敬畏懲治犯罪的“利劍”，期待它能懲治罪惡、保護善良、震懾邪惡。這樣一來，人們對天網(wǎng)系統(tǒng)會如對自己的防御武器一樣珍愛，也如對神兵利刃一樣敬畏。

四、隱喻認知在法律推理中的運用

復雜運動的法律實踐活動的基礎是法律推斷，許多根本性的問題都會牽扯其中。人類思考的一般邏輯能力都會在法律推斷過程中得以使用，同時需要滿足人類認知的基本因素。根據(jù)法律推斷過程中自然擁有的原生范疇和目標范疇的映射關系，歸納出以下兩種類型的法律推斷。

（一）類比平行發(fā)展映射

類比方式是指人們在習慣思維方式或動態(tài)思維方式下形成的認知結構。類比是人們在經(jīng)驗基礎上總結出來的組織有序的認知形式，是對具體的繁復現(xiàn)象的總結。[4]有限的社會認知和無限的理性思考本身就是矛盾的，就使人類認知在一個毫無邊界的領域自由發(fā)展和運動前進。這就要求人類擴展想象力和創(chuàng)新能力，建設溝通的管道，使社會認知和客觀世界緊密聯(lián)系起來，在已有的隱喻基礎上，構建出不同變化的隱喻，進而形成類比庫，并構建對隱喻表達在大范圍的認同，形成規(guī)范的、普遍的模式。在表述法律話語時，隱喻與類比相互作用，且相互影響。具體來說，隱喻具象表現(xiàn)類比，類比為隱喻提供基礎線索。通過類比方式的應用，建立了原生范疇和目標范疇的平行映射關系。就是平行發(fā)展的幾個相互影響的隱喻概念，通過不同語境之間的相互作用，完成認知法律推斷。

（二）理解——闡述不對稱映射

法律推斷實施時，如果有法律不健全，表述得不夠清楚、內部相互矛盾，根據(jù)法律規(guī)定行事，判決是不是“合理”呢？而判決的意義又何在呢？如果要法律調節(jié)功能盡可能完善，并盡一切可能去實現(xiàn)社會公平，就要在一定程度上賦予法官自由裁量權。在作出此種判決時，法官則會在保證形式、體現(xiàn)價值觀、實現(xiàn)最終目的的情形下，進行更合理的法律推斷。他們需要通過隱喻概念來理解、闡述法律的規(guī)則和規(guī)律，作出合理的、有價值的、被廣泛認同的判決。認知語言學認為，是不同語言概念通過隱喻實現(xiàn)相互溝通，隱喻是觀察和理解世界、新思想、體現(xiàn)新表達意義的最重要手段，也是語言概念和認知的根本表現(xiàn)，法律推斷中的解釋、陳述、建立新表達意義都需要運用隱喻。[6]

五、結語

研究法律隱喻之后，可以認為，隱喻會經(jīng)常參與到法律的推斷、表述和實踐中，以往被大家選擇性遺忘的附加性語言現(xiàn)象越來越受到重視，隨著更多精力被投入到隱喻研究中，眾多法律學者將法律隱喻理解為制定法律、闡釋法律的重要因素。法律隱喻不僅可以揭示法律文化的諸多成因，而且能夠通過實現(xiàn)隱喻功能，達成實現(xiàn)法律的目的。使用法律隱喻，除了能夠完善法律設立的進程，同時也為公眾充分了解和面對公正的一致性結果提供了有效手段，這樣就在法律活動參與者面前樹立了法律的公正性和無上的威嚴。故而，在審判和辯護環(huán)節(jié)里，法官和律師都會充分運用隱喻作為闡述表達的方法和思考推進的有效方式。在公眾學習法律和執(zhí)法人員踐行法律時，積累足夠的語言隱喻知識和技巧，能夠將正規(guī)、生澀不易理解的法律概念用生動的方式表達出來，公眾會更容易理解法律的真諦和執(zhí)法者的最終意圖。而且從另一個層面上說，意識形態(tài)體現(xiàn)在思考方式和邏輯建構上，深深影響著社會活動的開展，是社會構架的基礎條件，不會因為社會變革而發(fā)生改變。

參考文獻：

[1]丁海燕.法律語言中的隱喻機制[J].河海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

[2]林琳.概念隱喻視角下的法律詞匯應用研究[D].西南政法大學，2014.

[3]劉國生.英漢法律隱喻性詞匯對比研究[J].重慶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

[4]明瑞龍.中國法庭話語隱喻研究[D].華中師范大學，2015.

[5]劉風景.法律隱喻的原理與方法[J].山東大學學報（哲學化會科學版），2011.

[6]楊貝.法律的隱喻：表征還是真諦[J].政法論壇，2013.

責任編輯：孫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