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躍山
[摘 要]文與可、蘇軾二人共同開創(chuàng)了“湖州竹派”。文與可操韻高潔,淡泊功名,一心讀書作畫,胸有成竹、形神兼?zhèn)涞哪癞嫹钐K軾無限欽佩。高風亮節(jié)的文與可和內(nèi)心純凈的蘇軾彼此相知,互為知己,惺惺相惜。他們以詩文書畫相交往,彼此坦率、高雅的胸襟氣度,機敏、超卓的智慧才能創(chuàng)造了無數(shù)個快樂的時刻,讓日常的瑣事充滿了笑聲,讓生活變成一種享受,從而也鑄就了二人之間永恒的友情。
[關(guān)鍵詞]胸有成竹;繪畫知己;生活知己;快樂;悲痛;懷念
[中圖分類號] G633.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4-6058(2018)27-0031-02
一、繪畫知己
一讀起蘇軾《文與可畫筼筜谷偃竹記》自然就聯(lián)想到“胸有成竹”這個成語,今天“胸有成竹”已成為人們處事的準則。然而在文中蘇軾說起文與可“胸有成竹”的繪畫理論卻顯得那般享受:
意在筆先,成竹于胸中,“執(zhí)筆熟視,乃見其所欲畫者,”經(jīng)過了意在筆先的反復醞釀,拿起筆來,創(chuàng)作的沖動頓生,隨之靈感就在那一刻爆發(fā);“忽起從之,振筆直遂,”創(chuàng)作的沖動,爆發(fā)的靈感,迅速燃燒起的創(chuàng)作熱情,引領(lǐng)筆墨,精神激蕩,一氣呵成,如狡兔躍起、又如雄鷹滑落,酣暢淋漓,無比愉悅!
此種創(chuàng)作的成功更是來源于生活。生活中文與可在陜西洋州做太守時,經(jīng)常到洋州的筼筜谷觀察竹、思考竹,與竹溝通、交流,竹的形象特征、精神風貌已深深印在文與可的內(nèi)心深處,可謂“物我兩忘”,真正做到了如蘇軾所言:“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睆亩鵀樗膭?chuàng)作打下堅實的生活基礎(chǔ)。就像蘇轍送給文與可的《墨竹賦》所言:庖丁解牛由于掌握規(guī)律而得心應(yīng)手,游刃有余,文惠君從中悟出養(yǎng)生之道;輪扁造車輪,使正在讀書的齊桓公懂得了技藝只能從實踐中體會的道理,文與可在畫竹中寄托的思想說明他也是個深悟事物規(guī)律的人。
蘇軾贊同弟弟蘇轍的觀點,認為文與可墨竹畫法遵循了竹的生活規(guī)律:“人禽宮室器用皆有常形……山石竹木,水波煙云,雖無常形,而有常理……常理之不當,則舉廢之矣”(《近因院畫記》),因此畫竹,必先知竹之常形、常理;同時在墨竹上寄托自己的精神,從而做到形神兼?zhèn)?。他欣賞文與可的墨竹時便始終依照著這種審美的方法。也只有他對文與可的畫發(fā)出了:“有好其德,如好其畫者乎?”的探問。所以文與可曾云:“世無知我者,唯子瞻一見識吾妙處。”同時也正是文與可把這種“胸有成竹”“形神兼?zhèn)洹钡漠嬛穹椒▊魇谟杼K軾,二人才共同開創(chuàng)了“墨竹一派”。
與其說蘇軾是在談?wù)撐呐c可的繪畫理論,毋庸說他是在衷心贊嘆文與可高超的畫技,美好的情操。有這樣一位畫家老師,實乃人生一大幸事;有這樣一位繪畫知己,人生多么快樂!
二、生活知己
畫技高超的文與可淡泊名利,“不自貴重”,甚至將縑素投于地而罵曰“吾將以為襪”,充滿高風亮節(jié)的文人畫家遇到了蘇軾,一定會激起生活海洋中朵朵快樂的浪花。
“擬將一段鵝溪絹,掃取寒梢萬尺長”,文與可要用上等的絲絹為蘇軾畫一幅“萬尺長”的墨竹圖,機敏的蘇軾立刻對文與可說道“竹長萬尺,當用絹二百五十匹,知公倦于筆硯,愿得此絹而已!”好一個“愿得此絹而已”,內(nèi)心純凈的蘇軾隨口而出,已開起玩笑了。文與可無話回答,只好說世上沒有萬尺竹,蘇軾答之:“世間亦有千尋竹,月落庭空影許長?!碧K軾之意是說在想象天地或藝術(shù)意境之中是存在具萬尺長氣勢的竹子的,智慧的蘇軾在這里偷換了一個概念,回答得十分巧妙。玩笑最后,文與可只能笑曰:“蘇子辯矣,然二百五十匹絹,吾將買田而歸老焉。”
作家林語堂說蘇軾是一個生性詼諧、愛開玩笑、無可救藥的樂天派,他認為蘇軾極富幽默感,智商很高,心靈卻像天真的小孩。玩笑就是快樂,二人彼此以一顆純凈的赤子之心在發(fā)現(xiàn)快樂、制造快樂、享受快樂。
玩笑更來自于二人對竹的認知、認同。
白居易《養(yǎng)竹記》曰:“竹似賢,何哉?竹本固,固以樹德。君子見其本則思善建不拔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見其性則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以體道。君子見其心則思應(yīng)用虛受者。竹節(jié)貞,貞以立志。君子見其節(jié)則思砥礪名行,夷險一致者。夫如是,故君子人多樹之為庭實焉?!碧K、文二人都是如竹一般具有美好品性的君子,在畫墨竹上見解一致:都追求形神兼?zhèn)?;生活中?yīng)該也是彼此傾慕,彼此欣賞。故而文與可將所畫《筼筜谷偃竹》贈予蘇軾,并說:“此竹數(shù)尺耳,而有萬尺之勢。”不也說明了在想象的藝術(shù)天地中是存在萬尺之竹的嗎?
知己之樂就是這樣隨處可見。
“漢川修竹賤如蓬,斤斧何曾赦籜龍?料得清貧饞太守,渭濱千畝在胸中?!鼻遑毜奶?,清廉的品性,如竹子一般清新美好,是蘇軾對文與可衷心的贊美;“饞太守”是彼此相知而產(chǎn)生的一種戲謔,“渭濱千畝在胸中”更兼羨慕與戲謔,加之文與可“失笑噴飯”的回應(yīng),一對生活知己,彼此相知,彼此快樂,鑄就了深厚的友情!
有智慧、有情操、有情誼的人應(yīng)該而且可以把生活過得灑脫、快樂、曠達、樂觀。林語堂贊蘇軾一生是“人生的盛宴”——在中國歷史上,還找不到誰的生活能比他更豐富精彩,還找不到誰能比他更善于發(fā)掘生活的快樂。
三、永遠的懷念
“元豐二年正月二十日,與可沒于陳州。是歲七月七日,予在湖州曝書畫,見此竹,廢卷而哭失聲?!?/p>
昔人已逝,睹畫思人,大哭失聲,哀痛不已。
曹丕《與吳質(zhì)書》曰“昔年疾疫,親故多離其災,徐、陳、應(yīng)、劉,一時俱逝,痛可言邪?昔日游處,行則連輿,止則接席,何曾須臾相失!謂百年己分,可長共相保,何圖數(shù)年之間,零落略盡,言之傷心。頃撰其遺文,都為一集,觀其姓名,已為鬼錄。追思昔游,猶在心目,而此諸子,化為糞壤,可復道哉?”
魏文帝也如常人一樣為逝去的友人而悲痛異常,早逝諸人都是建安時期的“一時之雋”,與曹丕聲氣相通,他們亡故后,曹丕很難以找到像那樣的知音了。建安風流,飄零殆盡,因而他一邊整理他們的文章,一邊對之落淚,睹物思人,悲不自勝,傷悼亡友的早逝之情溢于言表。
擁有一顆赤子之心的蘇軾,對于知己的突然逝去,悲痛之情較文帝而言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往昔的快樂只能永遠留在回憶之中,越是回想越是悲痛,樂得醉人,方能悲得痛心。
“昔曹孟德祭橋公文,有車過腹痛之語,而予亦載與可疇昔戲笑之言者,以見與可于予親厚無間如此也?!辈芄珣蛐χ?,足見祭奠之真誠;而文與可的話語也會常?;仨懺谔K軾耳邊,足見懷抱一顆赤子之心的蘇軾對摯友的深情。就讓這份知己之情永遠定格在那些快樂的話語之中。
(責任編輯 諾 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