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柴科夫斯基和他的《天鵝湖》組曲

文|何平

和友人不時去二沙島的廣東省星海音樂廳，每每聽到柴科夫斯基的音樂，常常能引起我們的討論。想來借《嶺南音樂》的普及音樂角，講一講柴科夫斯基以及他的芭蕾舞音樂。

人們都知道柴科夫斯基是俄羅斯民族樂派的一個代表人物，和“五人強力集團”處于同一時代，但是柴科夫斯基和“五人強力集團”在藝術(shù)創(chuàng)作和創(chuàng)作風格上又有所區(qū)別。

柴科夫斯基是圣彼得堡音樂學院的首屆學生，1865年畢業(yè)。畢業(yè)以后第二年就應聘到莫斯科音樂學院任教。他本人的代表作品很多，有七部交響曲，包括最重要的《第六（悲愴）交響曲》。他的這些交響曲歸納起來，有兩個特征：一個是抒情性質(zhì)。從第一到第三交響曲，有一種風情的、抒情的風格。這種抒情性質(zhì)，尤其體現(xiàn)了柴科夫斯基的創(chuàng)作風格。后面的四部交響曲，特別是《悲愴》交響曲，是他一生的靈魂。他曾經(jīng)這樣說過：“在這部交響曲里，我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血?！绷硪粋€特征是他的交響曲特別體現(xiàn)一種宏大的氣勢，它是人生的美好與黑暗，以及社會現(xiàn)實無法調(diào)和的矛盾沖突，且導致了音樂的悲劇性質(zhì)。就柴科夫斯基一生而言，他自己說過，一直在和命運作斗爭，但又永遠無法解脫。他這樣說過，“我們生來仿佛是專門永遠和命運進行斗爭、永遠追求真理、追求永恒的真理，而又永遠達不到目的?！彼谶@種矛盾狀態(tài)下，寫出了一些很重要的作品。

他除了寫有七部交響曲，還寫有十部歌劇。其中有兩部歌劇是非常重要的，一部是《葉甫蓋尼·奧涅金》，一部是《黑桃皇后》。這兩部作品都有很重要的社會影響及對社會的深入評價。

在芭蕾舞劇音樂方面，他寫了三部著名的芭蕾舞劇音樂：《天鵝湖》《睡美人》和《胡桃夾子》。這三部芭蕾舞是古典芭蕾舞中最重要的、最能夠雅俗共賞的作品。從我們現(xiàn)在的評價，以及從作品的影響來看，我們發(fā)現(xiàn)，柴科夫斯基的芭蕾舞音樂不僅在俄羅斯音樂史上具有開創(chuàng)性，而且在世界音樂史上也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他的舞劇音樂有兩點非常重要，也可以說是他對舞劇音樂的貢獻。第一，他使舞劇音樂戲劇化、交響化。他的芭蕾舞音樂具有獨立性，成為了舞劇的靈魂，不僅能與舞蹈、表演融為一體，而且還可以脫離舞蹈成為獨立的管弦樂作品，這是最重要的一點。第二點，他的芭蕾舞音樂體現(xiàn)了他的交響作品風格。他的很多芭蕾舞音樂都是用非常交響化的思維來創(chuàng)作的，即他的創(chuàng)作不是按照一般的舞蹈伴奏去寫，而是按照交響音樂去寫的。所以，他的芭蕾舞音樂聽起來，特別是在樂隊演奏上、在音樂處理上都具有相當明顯的交響性特點。因此，他的芭蕾舞音樂不僅在舞蹈界，而且在音樂界，都產(chǎn)生了長遠深刻的影響。

他的三部芭蕾舞劇音樂《天鵝湖》《睡美人》《胡桃夾子》，被世人保留下來，并不斷對其進行重新編排，繼而使之能夠流傳至今。這與他本身按照交響樂的思維方式去創(chuàng)作有很大的關(guān)系。

柴科夫斯基的創(chuàng)作特征是深刻的抒情性和強烈的戲劇性，而且在舞劇音樂中都體現(xiàn)出來了。他的抒情性體現(xiàn)在旋律線條的委婉，跌宕起伏，音調(diào)特別親切，感情色彩濃厚，完全是一種內(nèi)心的表達。他發(fā)展旋律的手法十分樂隊化、器樂化，這也是他抒情性特點的表現(xiàn)。他的戲劇性體現(xiàn)在多個方面，比方說“善與惡、愛與恨、生與死、歡樂與痛苦、理想與現(xiàn)實、幸福與厄運、光明與黑暗”等等。所有這些都賦予了他的作品以非常重要的現(xiàn)實主義特征。

柴科夫斯基的芭蕾舞劇音樂《天鵝湖》，與劇情融為一體，表現(xiàn)出純潔的愛情與厄運的沖突。其中在對女主角奧杰塔與男主角王子之間的曲折故事的描述里，音樂起到了重要的描繪和“說明”作用。這部作品于1877年2月20日在莫斯科皇家大劇院進行首演，但是很遺憾，首演沒有獲得成功。過了若干年，1895年法國的一個舞劇編劇，叫彼季帕，還有一個俄國的編導叫伊凡諾夫，兩人再度排演了《天鵝湖》，這才使得這部作品開始慢慢被人們認可。有些作品就是這樣，首演時不成功，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會越來越認識到它的藝術(shù)價值。

《天鵝湖》這部作品是音樂史和舞蹈史上最重要的藝術(shù)珍品之一?！短禊Z湖》的故事腳本取材來自兩個故事的融合：一個是俄羅斯民間故事“天鵝公主”；另一個是俄國作家穆迪斯的童話。《天鵝湖》全劇共有29首曲子，實際上在演出時，常把樂曲分成36首。需要注意的是，古典芭蕾舞的演出，一般是有章節(jié)性的。但是在章節(jié)性中它有一個總體結(jié)構(gòu)，如芭蕾舞劇《天鵝湖》的組曲，就是從這36首曲子中選出了6首作為組曲，后來組曲又擴展到9首。

第一首是個場景舞。這是舞劇第二幕結(jié)束前的一段音樂，這段音樂有個特點，就是豎琴和雙簧管有段非常悠揚的主題，它表現(xiàn)了天鵝的純潔。人們非常喜愛這個主題，在雙簧管吹奏主題之后，圓號出現(xiàn)，然后是小提琴。在舞劇《天鵝湖》里，從第一幕到最后一幕，都有這個主題的重復，因此形成了音樂上的一個結(jié)構(gòu)框架，也形成了一個舞蹈上的框架。舞蹈的框架靠什么來支撐呢，作曲家在這里用音樂來做為它的支撐。

第二首是圓舞曲。我們在音樂會上，會經(jīng)常聽到這首曲子獨立演出。它出現(xiàn)在《天鵝湖》的第一幕，是慶賀王子成年宴會上的少女群舞。從音樂中，我們可以想見到這個舞劇的場面是一個非常豪華的場景。事實也是如此，第一幕就是這個場景，一個非常豪華的裝飾場景。這首曲子由復三部曲式組成，是A-B-A形式，主題交叉在一起。需特別注意的是，它有圓舞曲的性質(zhì)，但同時又打破了這種四平八穩(wěn)的節(jié)奏，出現(xiàn)強的三拍子切分，這和一般的圓舞曲就不太一樣了。

第三首就是《天鵝湖組曲》中的俗稱《四小天鵝舞》的音樂，這是芭蕾舞劇第二幕中，在奧杰塔向王子發(fā)誓這個背景下出現(xiàn)的音樂。這首《四小天鵝舞》是人們比較熟悉的，它的旋律活潑純真，節(jié)奏跳躍，特別具有田園氣息。因為當時的背景是王子來到了湖邊，所以這個場景與剛才第一幕的場景不一樣，第一幕的場景是在宮廷，第二幕是在田園?！端男√禊Z舞》中的田園氣息，在舞曲里起到了一種調(diào)節(jié)作用。與前面場面不同，我們聽到它，感覺就像呼吸大自然的清新氣息。這首樂曲也非常經(jīng)典，經(jīng)典性在于對古典芭蕾而言，一般講要包含獨舞、雙人舞、三人舞、四人舞，形成一種模式，《四小天鵝舞》的音樂對四人舞來講，真可謂畫龍點睛之筆。

第四首是一段場景音樂，這個段落非常好聽。是天鵝湖邊王子和奧杰塔互相傾訴衷腸的場面，是作者非常喜愛的一首愛情二重唱。這段音樂從旋律上來說，相當情真意切、委婉動人，在很多《天鵝湖》的音樂中會經(jīng)常聽到這個曲調(diào)。這首曲子有一個特點，就是有大量的小提琴獨奏。小提琴獨奏更突出表現(xiàn)了委婉的情緒，互訴衷腸的情節(jié)。在演奏中，對小提琴演奏者有非常高的要求。音樂建立在6個降號調(diào)上,表現(xiàn)出一種暗淡的情調(diào)，對小提琴演奏者確實是種考驗，同時含有大段的豎琴演奏。這首曲子在整個組曲中，起到了重要的調(diào)節(jié)作用。

第五首是匈牙利舞曲，也叫查爾達什舞曲，來自第三幕。第三幕是王后與王子選新娘的一個盛大的宴會，它的場景仍然是第一幕的場景，在華麗的宮殿里。這首曲子雖名為匈牙利舞曲，實際僅是一段場景描繪音樂。樂曲開始的部分可以聽出王后和王子來到皇宮大廳時的莊嚴感覺，非常有氣勢；后半部分則充滿了活力與激情。前一部分的莊嚴、莊重與后一部分的激情、迫不及待形成鮮明對比。

《天鵝湖》組曲結(jié)束在第四幕的一段音樂中。這個第四幕的音樂就是主題的再現(xiàn)。它帶有強烈的戲劇性，王子絕望，小天鵝對奧杰塔充滿了同情，音樂在悲壯的氣氛中結(jié)束。

柴科夫斯基繼承了格林卡的哪些東西呢？

格林卡是俄羅斯音樂中第一個里程碑式的人物，他的出現(xiàn)為俄羅斯音樂融入歐洲音樂打開了大門，使俄羅斯音樂在歐洲有了立足之地。格林卡的音樂，繼承了三個方面的傳統(tǒng)：一個是繼承了俄羅斯民間藝術(shù)；第二個是從俄羅斯城市平民音樂中吸取養(yǎng)料；第三個是借鑒了西方的音樂。因此在格林卡音樂里，有民間的、城市的，以及西方歐洲的元素。柴科夫斯基要走俄羅斯民族音樂道路，且在這三方面也都有繼承。柴科夫斯基音樂的民間性、作曲手法，有很多繼承了歐洲傳統(tǒng)。比如說柴科夫斯基有一首弦樂四重奏《如歌的行板》。據(jù)史料記載，這首曲子的起源是柴科夫斯基在鄉(xiāng)下居住時，某天聽到一個泥瓦匠在刷房子時隨口哼出一首俄羅斯民歌，叫《凡尼亞坐在沙發(fā)上》，然后柴科夫斯基將這首民歌完整地用于他的這首弦樂四重奏里。所以當我們聽著它時，會發(fā)現(xiàn)它既有民間性也有西方的作曲手法，同時他還將俄羅斯城市平民的這種憂郁的曲調(diào)情感也融入里面。所以可以說，在音樂上，柴科夫斯基走了格林卡的道路，受到了格林卡以及其后五人強力集團的影響。盡管他們在藝術(shù)風格上不太一樣，但柴科夫斯基的音樂在本質(zhì)上還是走俄羅斯民族道路。

在柴科夫斯基的音樂中，憂郁里常帶有一種悲壯，而這種悲壯實際上在他的很多作品中都有所體現(xiàn)，比如他的《第六（悲愴）交響曲》，其內(nèi)心深處隱含著一種力量；還有《莊嚴1812序曲》，雖是為一個教堂的典禮而寫，有些應景式，但這部作品仍不乏優(yōu)秀的氣質(zhì)。1812年，當拿破侖的法國軍隊打到了莫斯科時，俄羅斯的統(tǒng)帥庫圖佐夫，就在莫斯科這個地方打敗了法國人，作曲家參照了這個史實來寫這部作品，寫得很雄壯。

柴科夫斯基的作品，表現(xiàn)出了他所處的時代和生活環(huán)境。也可能是因為柴科夫斯基比較內(nèi)向，表面看上去不會很強硬，但我們從他的音樂曲調(diào)中，從他的音樂結(jié)構(gòu)中仍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雄壯和陽剛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