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亨利·米修為法國當代作家,卻與歐洲文化格格不入,自1931年來到亞洲,游歷中國之后,晚年創(chuàng)作了《中國象形文字》。本篇文章試圖通過分析米修這部代表作,深入透視作者創(chuàng)作背后的思想和他對中國象形文字的看法。
關鍵詞:亨利·米修;中國象形文字;道家思想;和諧;抽象;自由
20世紀,中國象形文字使眾多作家,詩人,語言學家和哲學家為之著迷。其中不乏一些傾心東方文化的法國著名作家和詩人,維克多·謝閣蘭于1912年發(fā)表了詩集《古今碑錄》;保羅·克洛岱爾與人合作,于1942年創(chuàng)作了形式獨特的雙語文本《百扇貼》;羅蘭·巴特,在1970年解構主義時期,用符號學的視點完成著作《符號帝國》;亨利·米修,在1975年,晚年時期寫下《中國象形文字》,從一個詩人和畫家的角度詮釋了中國象形文字帶給他的神秘感。
亨利·米修出生于19世紀末,是當代法國著名的詩人和畫家,出版過多部詩集。他生于歐洲,卻與西方文化傳統(tǒng)格格不入,所以很久以來,都渴望逃離歐洲。青年時期豐富的閱讀使米修對東方和中國充滿熱情,所以在20世紀30年代,他開始了中國之旅,北京、廣州、香港、澳門等地都留下了他的足跡,此次實地考察也讓詩人對中國和中國文化有了更親密的接觸和更深入的觀察。
需要注意的一個有趣現象,童年時期的米修獨處時喜歡觀察螞蟻,看它們在草間穿行,在花園打架,想象它們在地面下的巨大工程,并且認為螞蟻的這些活動就如同字典頁面蔓延的、密密麻麻的單詞。在那個年齡,對于小米修來說,字典上的單詞不屬于任何句式,是獨立的個體,人們可以隨自己的意愿使用它們。也許就是緣于這些早期對文字的觀察和感受,讓米修開始探索中國書法所使用得詩意的、獨創(chuàng)的中國漢字。他的作品《中國象形文字》主要從兩方面闡釋了他對中國文字及其承載的中國文化的理解。
一、物我渾然一體,即道家追求的“天人合一”
米修在書中詮釋了自己理解的書法之道:“一陰,一陽,之謂道。一時陰,一時陽。此即路,此即道?!边@句話在一定程度上借用了老子《道德經》的觀點:所謂“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意為世間萬物都依照道的法則,秉陰陽二氣而生長,相互和合,就能夠以一種本真的自然狀態(tài)相處,達到和諧。米修認同老子的道家哲學,并認為中國書法深蘊道家思想。
(一)人與自然的和諧
米修在書頁左側展示王之渙《登鸛鵲樓》的書法作品,下方用小字體評論。他強調自然風景是中國書法的靈感來源。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書法家應當像風景畫家一般,懷著深厚的感情,長時間得去仔細觀察,對大自然加以認真的體味,直至精力集中而又不過分緊張,書寫的句子才可蘊含濃濃的詩意。
隨后,在接下來的文本中,米修又提出,書法家不應該臨摹自然,機械式抄襲自然,而要用文字解釋自然,表達自然,抓住自然的某些特點,一氣呵成構成一個極美的整體。他認為中國書法就是將“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和諧作為審美準則和最高目標。
(二)藝術實踐與精神的和諧
米修在書中指出,書法是漢字的書寫藝術,它的風格和境界均受制于書者的品性。首先,書法藝術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創(chuàng)作者的心理狀態(tài)。書法家在創(chuàng)作時,偶爾會形成過人的藝術直覺,出現靈感迸發(fā)的境界,這種狀態(tài)會促使他完美得完成一幅杰作。米修這個觀點,可以看作是在強調靈感對于書法藝術的重要性。中國古代曾有大量詩人在美酒微醺的熱力下,萬般感興,奔涌心頭,創(chuàng)造力的閥門瞬間打開。因此,多少千古名篇都在這樣的時刻誕生。
此外,米修在本書的最后指出,書法藝術是一種修行,對人的思想品行起積極的導向作用。那些愛書法如癡如狂的“瘋子”,為了創(chuàng)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生活已然失去平衡,但是當他們提起毛筆,創(chuàng)作之時,一切消極負面情緒不復存在,最終創(chuàng)作者達到心理平衡。這一觀點也常被現代心理學家使用:人從事書法活動,可以增進心理健康,精神達到和諧狀態(tài)。
因此,在米修看來,中國書法之美源于自然之美,書法之道美于和。書法作品體現出得美感是書者心靈凈化、妙合自然的外化。
二、漢字線條自由的運動,傳遞生命的自由律動
事實上,在這本書中,左側書法字體的演變象征著中國象形文字的演化。在米修看來,象形文字最初通過具體的線條和筆畫,指代實際的物體。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象形文字逐漸失去了表意的功能,變成了無章法的、粗略的、抽象的文字。正因為此,我們可以在粗略中尋求書寫的自由,在抽象中尋求交流的自由。
(一)書法的自發(fā)性和靈活性體現書寫的自由
傳統(tǒng)書法中沒有明確的線的概念,古人使用“屋漏痕”、“錐劃沙”、“印印泥”、“折釵股”、“蟲蝕木”線條效果的形象來表示行筆之妙,因為對于握筆、運筆、提筆、收筆,個人在處理時都有很大的機動性和靈活性。此外,書法還講究變化,所以一根小小的細線,有節(jié)奏、力度、技巧、質感等變化,變化中還有變化。每個人處理方式不同,甚至同個人在不同字的線條上,處理也不盡相同。
所以,正如米修在書中所言,書法是時間的藝術,是自發(fā)的,隨心所欲形成的。他還強調,書者在創(chuàng)作前,必須深諳文房四寶,筆、墨、紙、硯的精髓,在行書時,必須清空手臂,做好一切準備,使毛筆靈活地上下左右運轉,在紙上自由發(fā)揮運筆的幅度和力度。紙上迸發(fā)的線條,多樣的筆畫,緊湊的字體,毛筆持續(xù)運動的畫面都讓米修聯想到文字在書頁上起舞的場景。
(二)現代漢字的抽象體現交流的自由
一方面,演化至現代的漢字,在米修看來,是抽象的線條。正是由于它沒有明確的指代性,才突顯了它的美?,F代漢字簡單的筆畫,讓書者可以發(fā)揮更多的想象,擁有更多的創(chuàng)作空間。每一個書寫者在看到漢字時,可以根據自己的理解對語義信息進行處理加工,展現自己的詩意。米修用“心”這個漢字舉例:把這個字脫離它的句子、它的上下文和它的文章,它就變成一個完全抽象的、單獨的個體,它的筆畫和含義完全由書者決定。它的意象可能是“慷慨的心,勇敢的心,欺騙的心,平和的心,熱情洋溢的心,無憂無慮的心,充滿煩惱的心,易動搖的心,害怕的心,屈從的心,從頭開始的心,充滿好奇的心,等待的心,尋求刺激的心,冷漠的心,平靜的心,或者是寫在宣紙上這個靈動的,完美的心,可以長久地保留并受人仰慕?!?/p>
另一方面,米修基于在中國的實地考察,對中國的分析還是比較客觀的。他認為中國人過分熱衷模仿是一大障礙,應該盡快從中擺脫。而漢字則是有力的工具。借助漢字的抽象性,中國人可以發(fā)揮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摒除模仿的惡習,復興和發(fā)揚民族的文化?!耙驗橐粋€不講個性、不做創(chuàng)新的民族是沒有前途的”。
三、總結
作為詩人和畫家,亨利·米修對亞洲文化深感興趣,在多部作品中花大量篇幅表達了自己對中國哲學、文學和藝術的見解,亞洲之旅更加深了他對這片土地的熱愛。因此,他在新版游記作品《一個野蠻人在亞洲》的序言中寫到:“當我看見印度,看見中國,第一次,這個地球上的民族,讓我覺得是值得存在的。”
其晚年的作品《中國象形文字》記錄了米修對中國文字的探尋之路。他以詩學的眼光看中國,以藝術的眼光看中國象形文字,認為中國書法蘊含道家思想:通過書者與自然環(huán)境的和諧,書法與書者精神的和諧,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此外,米修通過分析書法的靈活性和現代漢字的抽象性來展現書者書寫和交流的自由,企圖喚醒中國,使其擺脫模仿的困境,復興民族文化,成為富強和諧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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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穎(1989—),女,漢族,山西人,碩士研究生,助教,主要研究方向:法國現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