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
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長達220余年的歷史上,大法官約翰·馬歇爾·哈倫與其外孫約翰·馬歇爾·哈倫二世是著名的兩位,兩人都以“偉大的異議者”而著稱。哈倫于1877—1911年任職聯(lián)邦最高法院長達34年之久,他的那些支持黑人權利、反對種族隔離的著名異議成為最高法院的絕唱,在他去世四十年后,這些“被忽略、被無視”的異議大放異彩,成為社會的主流觀點。
1833年,哈倫出生于肯塔基州一個富有的奴隸主家庭,其全名——約翰·馬歇爾·哈倫取自于偉大的首席大法官約翰·馬歇爾(John Marshall),他的父親詹姆斯·哈倫(James Harlan)希望他能夠成為像馬歇爾大法官一樣偉大的法官。
19世紀30年代的肯塔基州,雖然有眾多奴隸,但大規(guī)模的種植園卻非常少,故百分之八十的奴隸都是不到二十人生活在一起。不同于以種植園經濟為主的南部諸州,肯塔基州僅僅有少許的種植園主,大部分奴隸主以經商為業(yè)。哈倫一家是政治世家。其父親是一位出色的律師,擔任過聯(lián)邦國會議員,州立法議員以及州檢察官。那個年代的大法官大多出身于精英階層,富裕的家庭背景為哈倫的事業(yè)發(fā)展提供了優(yōu)裕的條件。哈倫的父親從小就教育他,必須對整個家族包括奴隸們負責,從其父那里繼承的家長制作風深深地影響了后來哈倫的政治和司法生涯。與此同時,老哈倫的政黨傾向也影響了哈倫,其父不喜歡杰斐遜總統(tǒng),討厭民主黨,是輝格黨的一位鐵桿黨員。
高中畢業(yè)后,哈倫的母親希望他從商繼承龐大的家業(yè),但其父則希望他子承父業(yè),從事律師行業(yè),于是送哈倫到當時著名的特蘭西瓦尼亞大學學習法律。大學畢業(yè)后,哈倫在其父親的律師事務所就職,并追隨其父,成為一名輝格黨人。
1849年,亨利·克萊在肯塔基州呼吁漸進地解放奴隸,遭到了哈倫的反對。哈倫僅僅反對買賣奴隸,認為這樣會使得奴隸們的家庭四分五裂。1854年,哈倫與來自自由州印第安納的瑪爾維娜·尚克林結婚,這段婚姻一直持續(xù)到1911年哈倫去世。1915年,瑪爾維娜撰寫了《1854—1911年的回憶錄》,這本書記載了自1854年他們結婚后的生活,更像是一份對哈倫的頌詞而非傳記,但由于哈倫本人生前未留下任何傳記,故這本書對了解哈倫大法官有至關重要的作用。這本書記載了哈倫一家對奴隸們的態(tài)度。哈倫反對解放奴隸并不表示他殘忍地對待奴隸。相反,他認為奴隸制并沒有阻止奴隸們的成功發(fā)展。他們一家一直善待自己的奴隸。哈倫與其家里的一名奴隸羅伯特·哈倫關系甚好。羅伯特在1848年的淘金熱中獲得了一筆財富后,贖回了自由身,此后在辛辛那提定居并從政。羅伯特一直是哈倫生意和政治上的伙伴,兩人關系十分密切。據(jù)傳說羅伯特是哈倫同父異母的兄弟,但未經證實。
美國內戰(zhàn)前夕,輝格黨逐漸解體,哈倫一家對此心痛不已。1857年,哈倫加入“一無所知”黨(Know-Nothing Party),并以該黨會員身份成功競選成為一名郡法官。這一年,當聯(lián)邦最高法院在“斯科特案”中做出黑人不是美國公民的判決時,哈倫支持首席大法官羅杰·坦尼的判決。隨著共和黨人林肯當選為聯(lián)邦總統(tǒng),南部諸州開始了撤離運動。然而,大多數(shù)肯塔基人則忠于聯(lián)邦。此時作為奴隸主的哈倫,雖然支持奴隸制,卻是一位強烈的聯(lián)邦主義者,這種強烈的聯(lián)邦主義情結將貫穿他后來的整個司法生涯。
內戰(zhàn)開始后,哈倫義無反顧地加入了聯(lián)邦軍隊,為聯(lián)邦而戰(zhàn)。他認為內戰(zhàn)是為了聯(lián)邦的生存而戰(zhàn),而不是為了奴隸解放。當林肯在1863年頒布 《奴隸解放宣言》時,像肯塔基州的大多數(shù)奴隸主一樣,哈倫感覺遭到了背叛。1863年內戰(zhàn)尚未結束,此時哈倫已任上校,但因其父去世,他不得不退伍還鄉(xiāng),并子承父業(yè),積極投身于肯塔基州的政治之中。不久,哈倫被選為州檢察官,他自認為是靠父親的關系(老哈倫也曾擔任此職)才得到這份職位,故從不在人前提起他擔任過這份公職。因對共和黨廢除奴隸制的政策感到不滿,在1864年的總統(tǒng)大選中,哈倫投票支持民主黨候選人。
隨著形勢的發(fā)展,1865年,哈倫下決心遣散莊園里的奴隸,但他在黨派問題上卻還是搖擺不定。一邊是要求解放奴隸,給予黑人權利的共和黨;另一邊是他一直不喜歡的民主黨。加入前者,意味著要改變一直以來維護奴隸制的思想;加入后者,扎根于他心中的厭惡民主黨的情結卻又刺痛了他。但隨著社會環(huán)境的變化,哈倫的思想也開始發(fā)生轉變。內戰(zhàn)之后,南部諸州通過了大量歧視黑人的《吉姆·克勞法》,南方民主黨的白人至上主義者肆無忌憚地運用私刑懲罰黑人,哈倫目睹了這一切。民主黨在南方引發(fā)的種族暴力,使得哈倫心中厭惡民主黨的情結劇增,動搖了對奴隸制的支持。最后,他放棄支持奴隸制,轉而投身到共和黨的懷抱。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哈倫的政治野心??纤莸恼维F(xiàn)實使他認識到,要想獲得成功,必須在民主、共和兩黨之中二選其一。
1868年,哈倫成為一名共和黨人。也是從此時起,他放棄了對奴隸制的支持。在1871年的一次講座中,哈倫指出他轉變立場的原因是“我遵從正確的原則,盡管前后并非連貫一致”。他還指出,“雖然我一直反對黑人的權利,但我活了這么長的時間,感知到奴隸制的罪惡,它是言論和出版自由的障礙,它與這個國家的存在必須二選其一,所以必須廢除奴隸制”。此時,美國內戰(zhàn)后的第十三和第十四修正案為哈倫立場的轉變提供了憲法支持。
1871年,哈倫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開始支持重建修正案,并對自己以前支持奴隸制的做法表示懺悔。此后,他以共和黨人身份兩度競選肯塔基州州長,但都以失敗而告終。在1876年總統(tǒng)大選的僵局中,哈倫支持共和黨的總統(tǒng)候選人海斯,助其贏得總統(tǒng)職位,哈倫的這一付出很快得到了回報。次年,時任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大衛(wèi)·戴維斯被選為聯(lián)邦參議員,對政治的興趣一直濃于法律的戴維斯不顧總統(tǒng)選舉危機要其主持公道的重大責任,立馬離職。為了回報南方人在總統(tǒng)大選中的支持,海斯任職后的第一件任務就是任命哈倫擔任聯(lián)邦最高法院的大法官,接替離職的戴維斯大法官。時年44歲的哈倫成為內戰(zhàn)后第一位來自南方的大法官。
哈倫被提名之后,參議院里的批評者認為,這位來自南方的大法官不會接受內戰(zhàn)后通過的修正案,也不會給予黑人充分的權利。在被提名之前,哈倫也沒有任何在聯(lián)邦法院中工作的司法經驗。但是,哈倫并沒有讓他們失望。哈倫的思想并沒有停留于僅僅支持奴隸解放,他將走得更遠,讓南方人大跌眼鏡。這再次印證了著名憲法學者亞歷山大·比克爾的話,“當你任命一位大法官的時候,就是把一支箭射向了遙遠的未來,他根本不可能告訴你,自己在面對問題時,到底將如何思考。”實際上,有時候即使是大法官本人,也無法預料,在以后的法官生涯中,自己的立場將會發(fā)生如何巨大的轉變,哈倫便是如此。
在哈倫擔任大法官的34年里,聯(lián)邦最高法院在經濟上極度保守,反對聯(lián)邦權力擴大,并且支持南方各州的種族隔離。哈倫同時代有幾位卓越的大法官,如約瑟夫·布萊德利、斯蒂芬·菲爾德和薩繆爾·米勒,在那個時代,他們的聲望都遠遠超過了哈倫。哈倫則成為一位孤獨的異議者,他頻繁的質疑使他的同事們懷疑他患上了“異議癥”。在他所撰寫的891個案例中,有123條是異議,這些異議一部分成為美國司法史上的傳奇,使得哈倫贏得了“偉大的異議者”的稱號。
為哈倫贏得最多聲望的是他在民權問題上的異議。他在“公民權組案”和“普萊西訴弗格森案”中的異議,使得南方人大跌眼鏡。他堅決反對歧視黑人的立法,反對狹隘解釋憲法第十四修正案,一個世紀之后,這一思想最終成為20世紀50年代沃倫法院的主流看法,其“憲法不分膚色”的名言,成為美國憲政史上不朽的天鵝絕唱。
在1883年的“民權法組案”中,最高法院推翻了禁止在戲院、飯店、旅館等公共設施內實行種族隔離的《1875年民權法》,認為其違背了第十四修正案,該修正案并不禁止私人領域的種族歧視,聯(lián)邦政府無權干涉私有企業(yè)、商業(yè)和個體公民的社會權利和社會行為。哈倫在撰寫異議時,特意使用前首席大法官坦尼在撰寫“斯科特案”時的羽毛筆。他指出,公共領域的隔離是“奴隸制的一種標志”,國會可以根據(jù)憲法第十三修正案取消它,《1875年民權法》并沒有違憲,因為服務于公眾的商業(yè),在從地方州獲得行業(yè)執(zhí)照時就已經有了公共性質,必須受到聯(lián)邦反歧視法的管理。在1896年涉及隔離乘車法的“普萊西案”中,最高法院以7:1作出判決,確立了在公共領域內“隔離但平等”的原則。哈倫感到憤怒不已,再次撰寫了異議,他留下了這樣一段經典的論述:
“從憲法上看,在法律眼中,我們國家不存在上等、優(yōu)越、占統(tǒng)治地位的公民階層。這里沒有等級。我們的憲法不分膚色,不承認、也不容忍在公民之中出現(xiàn)階級。就公民權利而言,所有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最卑賤的人和最有權勢的人處于同等地位?!?/p>
哈倫的異議在其時代并沒有得到人們的關注。1954年,“布朗案”判決書引用哈倫的異議,推翻了“普萊西案”的判決。之后,《紐約時報》將哈倫稱為“布朗案”的孕育者。
不僅僅是民權案件,哈倫還在其他異議中指出了未來法律發(fā)展的方向。1884年的 “烏爾塔多訴加利福尼亞案”涉及憲法第五修正案是否限制各州的權力,8位大法官堅持1833年“巴倫訴巴爾的摩”一案的裁決,認為《權利法案》限制的僅僅是聯(lián)邦的權力,而不限制各州的權力。哈倫卻在異議中指出,第十四修正案中的正當程序條款不僅可以用來限制聯(lián)邦的權力,也可以用來限制各州的權力。從20世紀60年代法律的發(fā)展來看,第十四修正案已經納入了《權利法案》中的絕大多數(shù)條款。
在1895年的“波拉克訴農民貸款和信托公司案”中,最高法院對聯(lián)邦所得稅法進行審核,并以5:4做出判決。多數(shù)意見認為,所得稅是直接稅,故聯(lián)邦沒有權力征收,宣布聯(lián)邦稅法違憲。多數(shù)大法官害怕國會利用稅收向富人宣戰(zhàn),害怕普通民眾利用國會的立法權要求重新分配社會財富。哈倫在異議中指出,最高法院忽視先例,扮演了立法者而非司法裁決的角色。發(fā)表完異議后,哈倫惡狠狠地盯著首席大法官富勒,然后重重地一拳砸在法官席上?!秶摇冯s志稱,哈倫的異議是“在最高法院中聽到過的最激烈的政治演說”。1913年在哈倫去世兩年后,國會通過第十六修正案推翻了“波拉克案”的判決,確認了哈倫的異議,授權國會有權征收聯(lián)邦收入稅。
在1895年的“美國訴奈特公司案”中,最高法院第一次處理有關聯(lián)邦反托拉斯法的案件。最高法院以8:1宣判,首席大法官富勒宣稱各州有權管理州內的商務,反托拉斯法的意圖是貫徹憲法允許的管理州際商業(yè)權的原則,而不是全面掃除托拉斯,這一判決限制了聯(lián)邦反壟斷的努力。哈倫發(fā)表了異議,認為糖業(yè)加工公司的做法已經限制了州際商業(yè)的發(fā)展,應該受到國會的管理。進步運動時期,最高法院開始改變自己的立場,轉而對國會反壟斷的權力予以支持。
在其他一些案例中,哈倫要求限制司法權力,強調司法克制,這一思想得到現(xiàn)代憲法學者的贊譽。在1911年的“新澤西州的標準石油公司訴美國案”中,哈倫反對最高法院“以司法方式來立法”,他強調“法院的功能就是宣讀法律,制定法律是屬于立法部門的功能”。在1905年的“洛克納訴紐約州案”中,多數(shù)意見取締了紐約州關于面包工人工時八小時的立法,發(fā)表異議的是哈倫和霍姆斯大法官,只是比起霍姆斯大法官的異議,哈倫發(fā)表的異議不那么強烈。哈倫去世二十余年后,1937年的“ 西岸旅店訴帕里什案”推翻了“洛克納案”的判決,支持了華盛頓州的最低工資法。
哈倫和霍姆斯大法官同為偉大的異議者,兩人在最高法院共事數(shù)年,但兩人的異議風格卻迥然不同。哈倫的異議寫作風格非常華麗,充滿強有力的道德理念,長篇累牘,動輒幾十頁,如“民權組案”中的異議長達近四十頁;霍姆斯的異議則短小精悍,一般不過數(shù)頁甚至數(shù)行,“洛克納案”中的異議只有兩頁。哈倫大法官的異議行文華麗,富于說教;霍姆斯的異議慢條斯理,長于經驗分析。奇怪的是,兩位偉大的異議者對彼此評價并不高,霍姆斯大法官曾對朋友講,哈倫的分析與綜合能力均不突出,雖然具有如同老虎鉗般強勁有力的思想,可惜“鉗口之間的距離不下兩英寸”,沒有合到一起把勁使出來。這也許是為什么同為偉大的異議者,霍姆斯的異議比哈倫的異議更廣為人知的原因之一。
盡管哈倫的異議不如霍姆斯的異議更為人知,但是如果要講最高法院歷史上哪一位大法官的異議更多地變成了現(xiàn)實,那么毫無疑問是哈倫大法官。20世紀后半期的歷史發(fā)展表明,哈倫仿佛是位預言家,他的異議不斷被證明是正確的,故著名的憲法學者G·愛德華·懷特將其稱為“先驅者”。1947年,法蘭克福特大法官在“亞當森訴加利福尼亞案”中稱哈倫是一個“奇特的例外”,他的異議在他去世后得到那么多人的贊同,他就是一位過早出生的20世紀的自由主義者。1971年的民意調查顯示,哈倫是最高法院歷史上最偉大的十二位大法官之一。他曾經持有的觀點被同時代的人所不屑,但是在當代卻成了主流觀點。
然而,哈倫真的是位超越其時代的大法官嗎?在支持黑人權利、聯(lián)邦立法的同時,哈倫在另一方面卻未能逃脫社會大背景的影響。在涉及排華案件以及捍衛(wèi)私有財產方面,哈倫與其同時代的大法官并無二致。
奇怪的是,哈倫大法官雖然在最高法院強烈支持黑人的權利,但是卻并不支持華人的權利;在捍衛(wèi)私有財產方面,哈倫跟他的同事們一樣狂熱。如同其同時代的大多數(shù)大法官一樣,哈倫是經濟自由放任的強烈支持者,他對19世紀晚期出現(xiàn)的改革思潮,如社會主義和勞工運動也缺乏同情心。
在多數(shù)學者為“普萊西案”中“憲法不分膚色”的絕唱贊嘆時,卻忽視了接下來的一段話:
“有一個種族,與我們的差異非常大,以致我們不允許該種族的成員成為美國公民。該種族的成員,幾乎無一例外,完全被排除在我們國家之外。我所指的是華人。”
毫無疑問,在19世紀后半期美國國內排華的浪潮中,如最高法院的大多數(shù)大法官一樣,哈倫同樣具有排華情結。這一排華情結使得他拒絕承認華人進入美國的權利以及拒絕認同土生華人是美國公民的判決。
在1884年的“周衡訴美國案”中,哈倫大法官撰寫了法院多數(shù)意見書,拒絕擁有合法勞工紙的華人周衡進入美國,認為華人危害了美國的良好秩序。在1889年的“趙禪平案”中,哈倫再次加入最高法院全體一致的判決,承認為了保證聯(lián)邦的安全,美國政府有權拒絕“乞丐、罪犯以及染有不治之癥的人”入境,同樣也可以拒絕那些“對國家來說是一種危險的來源”的外國人入境,這是聯(lián)邦政府的權力。
在1898年的“黃金德案”中,聯(lián)邦最高法院以6:2做出明確判決,在美國出生的華人是美國公民,這與他們的種族背景無關,是憲法第十四修正案明確規(guī)定的。這是聯(lián)邦最高法院第一次做出“土生華人是美國公民”的判決,也是少有的保護土生華人的案例。然而在這個案件中,哈倫和首席大法官富勒卻撰寫異議,認為應該以血統(tǒng)主義原則來判定華人的身份,依照他們的看法,所有華人在美國生下的孩子都不具備美國人的身份。哈倫大法官在異議中認為,巨大的文化傳統(tǒng)差異使華人無法融入美國主流社會。這位聯(lián)邦最高法院中“最偉大的異議者”,支持黑人的權利,卻認同“華人不能被同化”的觀點,反對土生華人入美籍。在“黃金德案”判決公布前不久,哈倫大法官再次表示,華人曾長期地被排除在美國社會以外,“這是一個我們完全一無所知,并且永遠都不會相互融入的種族”。
除了對土生華人的偏見外,哈倫大法官對勞工運動也持敵對的態(tài)度。1894年普爾曼大罷工后,次年,聯(lián)邦地區(qū)法院以破壞聯(lián)邦郵政和州際商業(yè)之名逮捕了工會領袖尤金·德布斯等人,并以蔑視法庭罪判處他們6個月的監(jiān)禁。德布斯向最高法院申請人身保護令,大法官全體一致拒絕了這一要求,宣稱工人罷工是一種公眾騷擾,破壞了普爾曼公司的私有財產權,必須受到懲罰,故聯(lián)邦地區(qū)法院對德布斯等人的監(jiān)禁是合法的。如同大多數(shù)大法官一樣,哈倫也強烈主張保護私有財產,故在這一案件中,哈倫并無異議。
盡管同其同時代的大法官一樣,哈倫大法官的判決也帶有時代的局限性,但這并不妨礙他成為“最偉大的異議者”。除了積極的司法生活之外,哈倫還是一位言傳身教的學者,自1889年到去世他一直在現(xiàn)今的喬治·華盛頓大學(原來稱之為columbian university)教授憲法學課程。此外,1893年他還服務于白令海峽仲裁法院,解決英美兩國關于該海峽的爭端。
哈倫大法官喜歡交際,是最高法院大法官們惠斯特紙牌聚會的領導者之一;他性格固執(zhí),從來不屈從于最高法院內部的多數(shù)意見;他忠于憲法,聲稱睡覺時只有一手持美國憲法,一手持圣經,才可以安然入睡。正如1909—1913年任司法部長的喬治·維克沙姆在哈倫的任職總結中所講,“他(哈倫)可以領導但不會追隨,他不是一位中庸者,他的固執(zhí)使他堅守異議?!倍@些異議在哈倫去世四十年后大放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