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江祁
(湖南省教育廳, 湖南 長沙 410016)
黃花崗起義是同盟會發(fā)動的一次意義重要的起義。譚人鳳不僅是黃花崗起義的主要籌劃者和重要參與者,為起義的籌備和發(fā)動做出了積極的努力,而且還是黃花崗革命精神的宣傳者和踐行者,為建立和鞏固民國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革命的根本問題是政權問題。同盟會成立后,就把策劃武裝反清起義擺到十分重要的位置,持續(xù)策動反清武裝起義。對于這些武裝起義,譚人鳳歷來是積極參加,幾乎無役不從,先后參加了萍瀏醴起義、鎮(zhèn)南關起義和河口起義。這些持續(xù)不斷的反清起義雖然沒能成功,但沉重地打擊了清朝統(tǒng)治者,動搖了清政府封建專制統(tǒng)治的基礎,教育了廣大人民群眾,積累了斗爭的經驗,擴大了革命的影響。
河口起義失敗后,同盟會于1909年10月在香港建立南方支部,作為指揮南方革命的總機關,并策劃了廣州新軍起義。廣州新軍起義失敗后不久,孫中山致函黃興,提出在廣東再次起義的意見。5月,黃興復函孫中山,贊成再次籌劃起義,并強調新的起義“廣東必可由省城下手,且必能由軍隊下手”[1]32。
6月,孫中山化名到日本與黃興、趙聲、宋教仁、譚人鳳等人就起義交換了意見。是年秋,孫中山又約黃興等人到馬來西亞的檳榔嶼,再次商討起義計劃,決定舉全黨之力,以新軍為主力,在廣州再次舉義。同時,鑒于新軍有槍無彈,難于首先發(fā)動的情況,又決定選擇敢死之士500人作為“選鋒”,潛入城內首先發(fā)難,破壞省城重要機關,占領軍械庫,然后迎接新軍入城。計劃初步確定后,孫中山、黃興等人分頭為起義籌款?;I款有著落后,黃興于1911年1月18日到香港成立統(tǒng)籌部,以黃興、趙聲為正副部長,籌劃起義的各項工作,并電邀尚在日本的譚人鳳赴港共商大計。
譚人鳳接電后即派謝介軒、劉承烈先去湖南準備,自己則于2月4日抵達香港。譚人鳳抵港后,即與黃興、趙聲等人研究起義的詳細方案,最后確定,廣州得手后,黃興率一軍入桂,趙聲率一軍入贛,譚人鳳率一軍入湘。[2]345譚人鳳汲取以前起義失敗的教訓,對黃興、趙聲說:“南京之事,向謀之矣。若兩湖居中原中樞,得之可以震動全國,控制虜廷;不得則廣東雖為我有,仍不能以有為。愿加以注意,俾收響應之效?!秉S興早有“雄據(jù)一省與各省紛起”的想法,覺得譚人鳳言之有理,便問其方法。譚人鳳說:“今居正、孫武二人,日夕為武昌謀,惟缺于資,不能設立機關,以張大其勢力。兩湖同志甚多,以缺于資,不能為進行之部署。誠能予金以分給于兩湖同志,則機關一立,勢力集中,廣東一動,彼即響應,中原可計日而定?!盵2]4-5黃興、趙聲二人贊同譚人鳳的意見,即交譚人鳳5000元,派其前往長江流域各省聯(lián)絡響應廣州起義事宜。
2月上旬,譚人鳳以香港統(tǒng)籌部特派員的身份自香港來到上海,交給南京九鎮(zhèn)派往上海設立機關從事聯(lián)絡活動的鄭贊丞3000元,囑其負責辦理蘇、浙、皖、贛的聯(lián)絡事宜;然后又于23日來到武漢,召居正、孫武、楊時杰、劉英、查光佛等到旅舍商議湖北響應計劃,并給居正600元、孫武200元作為活動經費。接著,譚人鳳又馬不停蹄地趕往長沙,召集謝介軒、劉承烈、曾伯興等人密議響應廣州起義事宜,并留下700元作為湖南的活動經費。然后,譚人鳳又赴上海促宋教仁與其同往香港,共同籌劃起義事宜。
譚人鳳此次聯(lián)絡長江流域革命力量,歷時1個多月,對于該地區(qū)革命勢力的形成、壯大以響應廣州起義和以后和武昌首義的發(fā)動、湖南的首應均具有重要的意義和作用。后來,黃興對譚人鳳此次聯(lián)絡工作給予了充分肯定。他說,“譚先生身體多病,此時亦冒險力疾至鄂”[1]353,“長江之聯(lián)絡則為譚人鳳。譚曾親至漢口、長沙各地實行聯(lián)絡,皆極表同情”[1]523。他還曾對湖南革命黨人說:“譚君人鳳來湘,賴諸君子幫同聯(lián)絡,遂組成一軍界革命團體。”[1]576
譚人鳳偕宋教仁抵港后,參加起義的各路黨人已先后到達,他們當中有林時爽、林尹民、林覺民、陳與燊、喻培倫、方聲洞、李文甫、李恢、周來蘇、熊越山、何曉柳、熊克武、但懋辛、宋豫林、石云、李燮和、陳方度、胡國梁、柳聘農、劉歧山、方漢臣等人,一時“文武趨蹌,頗有風云際會之盛”[2]346。一切籌備基本妥當后,統(tǒng)籌部于4月8日在香港召開會議,決定4月13日發(fā)動起義,由趙聲、黃興任起義軍正、副總指揮,指揮“選鋒”800人(初定500人,后增至800人)分為十路同時進攻,并派人放火。但在4月8日卻發(fā)生了意外情況,同盟會會員溫生才獨自行動刺殺了廣州將軍孚琦,吳鏡也在運炸藥時被捕。清吏下令對廣州實行全城戒嚴,四處搜捕革命黨人。鑒此,黃興決定推遲起義。
到了4月中旬,黃、趙以不便再緩,乃集同人開全體會議,鑒于清吏在城內搜捕革命黨人,各路前來參加起義的人數(shù)銳減,黃興臨時決定將原定10路進攻計劃改為由黃興率一路集中力量攻打總督衙門;由趙聲率一路攻提督署,由胡毅生率一路攻將軍署,由姚雨平率一路攻小北門,由張醁村率一路攻龍王廟,由陳炯明、朱執(zhí)信率一路攻旗下街及督練所警察署。對于黃興這樣安排,列席會議者數(shù)十人,無異議。但譚人鳳卻提出意見。他認為:第一,“當有一人居指揮調度地位,不應同告奮勇”;第二,眾多“選鋒”,“語言不通,街道不熟,合則勢力大,分則窒礙多”;第三,“廣州將軍孚琦已死,其署與督練處無關重要”;第四,“往歲之敗,由李準握有重大兵權,所當注意者李準而已,不如先日將李炸斃。次日合擊總督署,趙(聲)率新兵由城外夾攻之,較為妥當”。黃興聽后則說:“將軍被炸后,擱誤及月余,今若先炸李準,城內益加戒嚴,不又將遙遙無期乎?”譚人鳳答道:“同志先時入城,隨時可發(fā),何恐他戒嚴?”爭論者久之,黃興挽譚人鳳入別室說:“此是久定之計劃,同志視吾輩之勇怯為勇怯,請勿再持異議,免同志生恐怖心?!敝链耍T人鳳“只得默爾息,然心固大不以為然”。黃興最后決定4月26日(三月二十八日)發(fā)動起義,并“囑各率所部臨期前一二日入城”。[2]347-348
4月23日,黃興潛入廣州,在兩廣總督衙門附近設立指揮部。24日,參與起義的300多人先后到達廣州。胡毅生、姚雨平、陳炯明稱城內加緊戒嚴,且起義所用的槍支也不能按期運到,請求改期。黃興無奈,被迫臨時決定起義延遲一天,下令將已到各同志撤離廣州。26日,黃興又電催各同志趕往廣州,因先夜有巡防兵兩營入城,姚雨平謂其已經運動成熟。趙聲、胡漢民接到此電頗惶駭。因香港尚有薄荷槍300余支,趙聲主張率同志帶往,上岸時倘被檢查,即開槍攻擊。胡漢民則以彼此不接頭,必誤事,便請譚人鳳先往廣州聯(lián)系,要求“無論如何必須壓住一日”[2]348。
譚人鳳立即起程于27日(農歷三月二十九日)中午趕到廣州,因不知黃興住所,找不到黃興,便走訪陳炯明。見面后,陳炯明倉皇告訴譚人鳳:“不得了!毅生、雨平均無備,余亦僅有七八十人,克強人數(shù)不滿百,刻將出發(fā),奈何?”譚人鳳問:“何不諫阻?”陳炯明說:“已極力阻之矣,其如不聽何!”譚人鳳即請其派人送他去見黃興。譚人鳳見到黃興時,見其“裝束已妥,正在分發(fā)槍彈”,便請其休息片刻,要求兩人談一談,黃興不聽。譚人鳳又根據(jù)各情形勸阻之,黃興頓足說:“老先生毋亂軍心,我不擊人,人將擊我矣?!弊T人鳳“見其狀類狂癇”,于是對林時爽說:“各方面均無備,香港同志與器械尚未來,何所恃而出此?”林時爽說:“先生知一未知二,現(xiàn)有防兵兩營表同情,一切可不靠矣?!弊T人鳳問:“防營可恃乎?”林時爽答道:“已接頭兩次,決無虞。”譚人鳳乃整裝,向黃興索槍,黃興這時平心靜氣地對譚人鳳說:“先生年老,后事尚須人辦,此是決死隊,愿毋往。”譚人鳳斥之曰:“君等敢死,余獨怕死耶?”黃興知譚志不易奪,乃以兩槍與之。譚人鳳接槍后心急誤觸槍機,砰然一響,幸未傷人。黃興嚇了一跳,急忙將譚人鳳槍奪去,連聲說:“先生不行,先生不行!”即派人把譚人鳳送到陳炯明家。[2]349譚人鳳此時非常慚愧,不得不怏怏離開。
是日下午5時30分戰(zhàn)斗打響,黃興率領120多名革命黨人,足蹬黑膠鞋,臂纏白毛巾,持槍負彈,吹響螺號,由小東營五號機關出發(fā),直撲兩廣總督衙門,總督張鳴岐翻墻逃跑,黃興帶人放火燒了總督衙門,然后沖出來,正碰上了水師提督李準的隊伍,雙方發(fā)生激戰(zhàn),林時爽等人飲彈身亡,黃興被打斷兩根手指。隨后,黃興將所率部隊分為三路,一路攻打小北門,一路攻打督練公所,黃興親率一路接應防營。攻打小北門的一路很快遇到清軍,與其激戰(zhàn)一夜,最后在突圍時,領隊徐維揚被俘。攻打督練公所的一路以喻培倫為首,遭遇防勇后改道攻擊龍王廟,后來被清軍圍困在一家米店內,喻培倫在突圍時被俘。黃興所率一部在途中遇到了溫帶雄帶領的巡防營起義軍,但因為巡防營的人為方便進城沒有戴約定的白巾,黃興的部隊以為是敵人,便開槍射擊,雙方發(fā)生槍戰(zhàn),黃興且戰(zhàn)且前,直到最后剩下他一個人才避入—家小店改裝出城。此次起義由于寡不敵眾,林時爽、方聲洞、陳與燊、林尹民等人飲彈陣亡,喻培倫、林覺民、宋玉琳、李文甫等人被俘后堅貞不屈,英勇就義,僅黃興與少數(shù)同志脫險。起義終告失敗。起義失敗后,廣州革命志士潘達微多方設法,收殮此役犧牲的72位烈士遺骸,葬于廣州城郊紅花崗,并改紅花崗為黃花崗。因此后來此役就被稱為黃花崗起義。
這次起義是中國同盟會集中全黨人力、財力而發(fā)動的一次大規(guī)模起義,也是在同盟會成立后革命黨人進行的一次最為悲壯慘烈、同盟會精英犧牲最多的戰(zhàn)斗。對于這次起義,孫中山曾給予了極高的評價:“是役也,碧血橫飛,浩氣四塞,草木為之含悲,風云因而變色。全國久蟄之人心,乃大興奮。怨憤所積,如怒濤排壑,不可遏抑。不半載而武昌之大革命以成;則斯役之價值,直可驚天地,泣鬼神,與武昌革命之役并壽?!盵3]50譚人鳳作為此次起義的主要籌劃者和重要參與者,為起義的籌備和發(fā)動做出了積極的努力。
黃興率領革命黨人進攻兩廣總督衙門之時,譚人鳳已出廣州城,但他仍惦記著黃興和戰(zhàn)友們,佇立城外向城內眺望,聽見城內槍聲密集并見有幾處縱火,及傍晚時分,僅見一點火光,不久遂熄,“已知事敗,心甚痛焉”[2]349,只得含淚返回香港。后來,從陸續(xù)返回的幸存戰(zhàn)友處,譚人鳳得知當時慘烈的戰(zhàn)況,對死難的戰(zhàn)友肅然起敬。他認為:“是役也,死者七十二人,無一怯懦士。事雖未成,而其激揚慷慨之義聲,驚天動地之壯舉,固已碎裂官僚之膽,震醒國民之魂。”[2]349這次起義的失敗對譚人鳳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尤其是那些曾與他朝夕相處的勇士們,幾天前個個還是那樣生龍活虎,如今卻陰陽兩隔,他們感天動地的英勇事跡久久縈繞于譚人鳳的腦際,他們親切可愛的音容笑貌常常浮現(xiàn)在譚人鳳眼前,更令其悲痛欲絕。
1911年夏,譚人鳳來到上海,繼續(xù)堅持開展革命活動,并與宋教仁、陳其美等人籌建同盟會中部總會,把反清革命的重心轉到了長江流域。在滬期間,譚人鳳對在黃花崗起義和在這次起義中英勇獻身的戰(zhàn)友們仍難以忘懷,決定通過哀詩,寄托自己對他們的悼念。他說:“詩詞一門,人鳳以小技目之,不愿作亦不愿學者也。本年夏自廣州事敗歸,羈寓滬上,□□踽踽,情極無聊,痛念已往將來,實有無限情懷郁結,而不能宣泄,于是老學吹手,藉此道以寫之?!盵2]6于是,譚人鳳長哭當歌,援筆首先寫下《哭黃花崗》云:
昏昏老眼淚潺湲,痛哭同人死粵垣。黑彈聲中寒賊膽,黃花崗上憂靈魂。
天留慘景悲林鶴,月冷孤墳泣夜猿。他日豐碑七十二,大書賢孝祖軒轅。
接著,譚人鳳又含淚為曾經朝夕相處的死難戰(zhàn)友分別寫下了一首首感人肺腑的哀詩,以頌揚他們堅貞不屈的革命精神,寄托自己對他們的無盡思念。
林時爽,字廣塵,號南散,后改名林文,福建省侯官縣(今福州市)人,云南巡撫、狀元林鴻年之孫。林時爽幼年喪母,隨父到浙江求學,能詩文,善書法。1903年,林時爽參加福建學生會,1905年入日本成城軍校學軍事,后改學法科,并加入同盟會,任《民報》經理、《中興日報》編輯。林時爽得知黃興組織廣州起義的消息后即離日本,加入“選鋒”隊,從香港潛赴廣州。起義開始,與黃興率眾120多人,自小東營街出發(fā),左執(zhí)號筒,右挾小槍,身懷炸彈,腰佩短劍,直撲督署,炸死守衛(wèi)數(shù)人,放火燒總督衙門。沖出時,頭部中彈犧牲,年僅24歲。譚人鳳十分欣賞林時爽的才華和能力,曾說:“革命黨中人物,抱高尚之思想,具遠大之眼光,能為國家謀幸福而又與吾契合無間者,吾始終必推君(指宋教仁——引者)與福建之林君時爽二人。”[2]108-109林時爽在黃花崗起義中英勇犧牲后,譚人鳳十分悲痛,因此在為諸烈士所寫的“十哭”中,第一篇就是《哭林時爽》:
笑語哈哈率天真,老少論交氣倍親。我愧頹唐偷旦夕,君原灑落拔凡塵。
靜參哲理渾忘相,誤信狂言奮舍身。長才未了殲仇恨,天意蒼茫負此人。
喻培倫,字云紀,四川內江人,1905年,留學日本,1907年加入同盟會。喻培倫曾專研化學,研制炸彈,組織暗殺團,謀刺兩江總督端方和攝政王載灃均未成功。在1911年黃花崗起義中,喻培倫在黃興的率領下隨林覺民、方聲洞等革命黨人精英勇猛地攻入廣東督署,被俘后從容就義,年僅25歲。譚人鳳被喻培倫寧死不屈的精神所感動,作《哭喻云紀》云:
亡國遺民病不支,鄙為良相習良醫(yī)。精研藥學探深理,巧制彈丸助義師。
心細膽豪轟敵靡,勢孤力竭罹身危。傷哉一死無人繼,建設長才問仗誰?
林覺民,字意洞,號抖飛,又號天外生,福建省福州市人,留學日本時,參加同盟會,1911年春回國參加黃花崗起義,臨行前留下情真意切的絕筆“與妻書”,和族親林尹民、林時爽隨方聲洞等革命黨人勇猛地攻入總督衙門,轉戰(zhàn)途中受傷力盡被俘。在提督衙門受審時,林覺民仍慷慨宣傳革命道理,最后從容就義,年僅24歲。為懷念這位慷慨就義的英雄,譚人鳳作《哭林覺民》云:
瀟灑風姿豐少年,鄙為奴隸喜為仙。學通中外空仿古,氣壯河山愧后先。
督戰(zhàn)勇忘飛矢痛,臨刑說演救時詮。從容死義如君者,頑懦聞風志定堅。
方聲洞,字子明。福建侯官(今福州)人,早年曾到漢口進新制學堂,1902年隨兄姊赴日本留學,入東京成城學校習陸軍。1905年同盟會成立,方聲洞與其兄聲濤、姊君瑛及兩嫂均先后加盟。次年因清廷禁止自費留學生習陸軍,轉入千葉醫(yī)學校,積極從事革命活動,擔任中國留學生總代表、同鄉(xiāng)會議事部長、同盟會福建支部長等職。1911年3月受命從日本密運軍火抵穗,4月27日參加黃花崗起義,隨黃興撲攻兩廣督署,后轉攻督練公所,至雙門底中彈英勇犧牲,年僅25歲。譚人鳳為之作《哭方聲洞》云:
結隊聯(lián)翩去海東,國民天職荷當躬。激昂慷慨悲聲壯,魁杰軒揚狀糾雄。
火縱督轅搜虜吏,彈傷營哨走元戎。一門義俠兄和姊,相對無言痛慘終。
陳與燊,別名漢新,字愈心,福建閩縣(今閩侯)人,是“十漢團”成員之一,與林覺民等創(chuàng)設“愛國社”,宣傳革命宗旨。后入報界,著論立說,抨擊時政;加入“閩南救火會”,主編《調查錄》。1908年由舅父薩鎮(zhèn)冰資助東渡日本,入早稻田大學學習,加入同盟會,曾駁斥梁啟超鼓吹君主立憲。在黃花崗起義中,就義于廣州大碼頭,年僅23歲。譚人鳳為之作《哭陳與燊》云:
陳姓由來不帝秦,揭竿起義有先人。界嚴種族循家法,心醉文明吊國民。
政治遠搜中外史,彈槍輕試雅儒身。閩中風氣開原早,豪俠應多步后塵。
宋玉琳,又名豫琳,字建侯,安徽省懷遠縣城關人,15歲時,奉父命赴鳳陽府應童子試,中案首,補博士弟子員,但非其所愿,毅然離家尋求革命途徑,于1906年加入同盟會。1907年春,就學于安徽巡警學校。7月6日,光復會首領、巡警學堂堂長徐錫麟刺殺安徽巡撫恩銘,并率眾起義,但因失敗被捕。宋玉琳與20多名巡警學堂學生同被捕押。官府殺害徐錫麟時,曾將宋玉琳、朱蘊山等押赴陪斬。翌年11月,熊成基在安慶領導新軍馬炮營起義,宋玉琳與范傳甲是這次起義的實際策劃者。起義失敗,熊成基遇難。1911年春,宋玉琳率江淮革命志士97人至廣州,參與黃花崗起義。起義時,宋玉琳與數(shù)人加入黃興部,從小東營出發(fā)攻打兩廣總督署,轉戰(zhàn)華寧里,沖鋒陷陣,英勇頑強,然終因彈盡力竭被捕。訊供時,他陳述了黃興主張立即進取的三大理由,言詞慷慨激昂,問官及觀審者無不動容。面對生死,宋玉琳大義凜然:“安慶之役,吾應死而未死,將有以報吾死友;今日者可以死矣。”英勇就義時,宋玉琳年僅32歲。對于這位屢次參加起義,視死如歸的志士,譚人鳳作《哭宋建侯》云:
兵變淮南主乃公,錫齡死后一英雄。眼中有淚常悲范,身外無知艷說熊。
五嶺風云成想像,半生志愿累虛空。戰(zhàn)場未入波誅戮,應有余哀飲恨終。
李文甫,字熾,號夷丘,廣東東莞蘭鄉(xiāng)李屋村(今屬博羅)人,從小就喜歡讀書,后受進步思想影響,乃與莫紀彭、林直勉、黃俠毅等秘密組織革命活動小組,到各地宣傳革命,提出“內爭國權,外御強敵”。1911年4月李文甫加入“選鋒”,參與黃花崗起義。起義時,李率敢死隊跟隨黃興攻打總督衙門,轉戰(zhàn)飛來廟、北較場等地,在戰(zhàn)斗中不幸足部中彈被俘。翌日,被押赴刑場,壯烈殉國,年僅22歲。譚人鳳為之作《哭李文甫》云:
溫溫儒雅可人兒,追逐群雄舉義旗。已遣師徒同解散,又遵命令急奔隨。
單身赴難償心愿,一死留名載口碑。愧殺彼人甘賣友,偷生茍活世同嗤。
林尹民,字靖庵,福建閩侯人。他少以孝悌聞,素有大志,曾東渡日本留學,入讀成城學校,畢業(yè)后又考入日本第一高等學校醫(yī)科,1910年加入同盟會,1911年初知廣東革命黨人將有大舉,毅然與友攜軍械六箱返國參加起義。起義時,林尹民隨黃興、方聲洞等革命黨人攻打廣東督署,英勇戰(zhàn)死,年僅24歲。譚人鳳又為之作《哭林尹民》云:
品質學粹邁群倫,聲望同推席上珍。矢志復仇殲彼虜,存心濟世尹斯民。
倉皇出陣前無敵,冒昧開槍后有人。寄語吾儕繼起者,兵宜揀練技宜純。
5月18日,尚沉浸在對此次起義中英勇獻身的志士的哀痛之中的譚人鳳,又得知這次起義的總指揮趙聲因悲痛過度而病逝的噩耗。趙聲,原名毓聲,字伯先,號百先,1881年3月16日生于江蘇丹徒(今鎮(zhèn)江),17歲中秀才,1901年考入江南水師學堂和陸師學堂,開始接觸資產階級民主政治學說。1903年2月,東渡日本考察,與黃興結識,同年夏回國,任南京兩江師范教員和長沙實業(yè)學堂監(jiān)督,積極宣傳革命思想,曾撰寫七字唱本《保國歌》,秘密散發(fā)。1905年秋后,任江陰新軍教官。不久辭職,隨郭人漳到廣西,任廣西巡防營管帶,后回南京任33標2營管帶,旋升標統(tǒng),并秘密加入同盟會,傳播革命思想,外聯(lián)同志,積極策動反清武裝斗爭。次年改任新軍第一標標統(tǒng),后因聯(lián)絡革命黨人謀舉義事,被兩廣總督張人駿所疑忌,被迫于1909年3月棄職回歸故里。1909年底,趙聲再度返回廣州,參與策劃指揮廣州新軍起義,率部在城中做內應,由于新軍指揮倪映典犧牲而軍中無主,起義猝因失去聯(lián)絡而失敗。后脫險逃到香港。1910年11月,趙聲應孫中山之召,與黃興等再次籌劃廣州起義,并被推舉為統(tǒng)籌部副部長。1911年,南方各省同盟會會員匯集廣州,發(fā)動黃花崗起義,趙為起義軍總指揮,準備發(fā)動十路進攻,并親率蘇皖黨人百人,進攻清軍廣州水師提督署。后因其為廣州城內官吏所熟識,不便先入城。27日,黃興在廣州發(fā)動起義之時,趙聲正率領著300多革命黨人趕往廣州參加起義,但剛到廣州城下,起義已經失敗。當化裝逃出廣州的黃興在香港與趙聲相見時,趙聲與黃興抱頭痛哭一場,然后是“哇”的一聲嘔出大口大口的鮮血。5月18日,憂憤成疾的趙聲在香港的一家醫(yī)院里用生命最后的一點力氣吟完了“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兩句杜詩后溘然長逝,年僅30歲。趙聲是同盟會的重要軍事領導人,在策劃黃花崗起義期間,譚人鳳曾與其朝夕相處。因此,趙聲的逝世是同盟會的重大損失,對譚人鳳也是很大的打擊。譚人鳳又含淚作《哭趙百先》云:
才哭群英淚濕巾,胡令君病又辭塵。兩番定策墮人手,一氣填膺喪此身。
威信誰收軍界望,炎氛難返嶺頭春。我悲前路茫無主,肝膽相輸已乏人。[4]
通過以上哀詩,譚人鳳以詩歌的形式記錄了黃花崗起義中革命黨人驚天地、泣鬼神的壯烈場面,歌頌了一個個革命黨人感天動地的英勇事跡,塑造了一批矢志不渝、英勇奮斗、寧死不屈的革命黨人英雄群像。
寫完《哭趙百先》之后,譚人鳳又含淚將以上十首哀詩編為“狂風妒雨吹散國魂,傷心慘目地暗天昏”的“十哭”。同時又陸續(xù)作“犁庭掃穴分隊縱橫,黨人戰(zhàn)績烈烈轟轟”的“十頌”、“顧瞻世局火熱水深,春秋大義秉筆誅心”的“十詈”、“藥苦利病言逆利心,發(fā)奸摘伏藉當良箴”的“十戒”和“革新事業(yè)靡易靡難,宏綱要領預備宜完”的“十要”,共計七律五十首,其中“十哭十頌十詈言已往,十戒十要警將來”。譚人鳳認為,這些七律詩“雖俚鄙無文,難免效顰之誚,然以個中人談個中事,情真語摯,亦未必非黨人之所樂聞”,因而將之編為《劫后聞吟錄》一冊,作為對黃花崗起義及在此次起義中死難的戰(zhàn)友的永久紀念。[2]6
在為黃花崗起義及在此次起義中死難的戰(zhàn)友們寫下一首首哀詩,編寫《劫后聞吟錄》的同時,譚人鳳決心繼承和發(fā)揚黃花崗起義烈士不屈不撓、視死如歸的革命精神,完成他們未竟的革命事業(yè)。因此,他擦干淚水,毅然與宋教仁、陳其美等人籌組同盟會中部總會,策劃長江流域的反清革命起義,直接促成了武昌起義的爆發(fā),清政府的垮臺和中華民國的成立。
民國成立后,譚人鳳并沒有忘記黃花崗起義及在此次起義中死難的戰(zhàn)友們,他以宣傳黃花崗起義烈士英勇事跡、弘揚黃花崗革命精神,鞏固民主共和制度為己任。1912年5月,黃花崗起義周年(公歷5月15日)來臨之際,譚人鳳懷著悲痛的心情,特作《薤歌——三月二十九日紀念黃花崗烈士》,以示對黃花崗起義及在此次起義中死難烈士的紀念:
嗚呼,論功邀賞客,未見昔人頸刀催。黃花落,黃花開,花開花落年年在,人去不復回。
嗚呼,大名爭自娛,他人熱血代購來。黃花落,黃花開,花開花落年年在,人去不復回。
嗚呼,國存身永死,當年姓氏半成灰。黃花落,黃花開,花開花落年年在,人去不復回。[4]
與此同時,譚人鳳還將其歌頌黃花崗起義烈士英勇奮斗、視死如歸革命精神的“十哭”也予以公開發(fā)表,以示對黃花崗起義烈士的悼念。5月15日,即農歷三月二十九日,同盟會駐滬支部在上海新新舞臺召開紀念黃花崗起義周年大會,譚人鳳懷著十分沉痛的心情出席大會。大會主持人諸民誼報告開會理由后,譚人鳳第一個發(fā)表演說,以親歷人的身份講述起義失敗的原因和烈士們視死如歸的革命精神,“痛快淋漓,足為諸烈士吐氣”[5]。
1916年護國戰(zhàn)爭期間,赴山東調處民軍矛盾之際,譚人鳳在山東軍民舉行的歡迎大會上發(fā)表演講時指出:“黃花崗一役,莘莘學子,落落奇才,同時死難者且有七十二烈士,當亦諸君之所共聞。夫好生惡死,人之恒情,而乃不惜生命甘心就死,果何為乎?為欲懲頑振懦,喚醒國魂而已,為求國利民福,愿犧牲少數(shù)以謀多數(shù)之幸福而已?!彼栒偕綎|軍民團結一致,除惡務盡,鞏固民國,以慰烈士英靈于地下。[2]126
護法戰(zhàn)爭期間,譚人鳳堅決擁護以孫中山為首的南方軍政府,并于1918年5月親赴廣州支持討逆護法。5月8日(農歷三月二十八日),黃花崗起義7周年前夕,譚人鳳特作《祭七十二烈士文》,表示對烈士深切的悼念和追思:“嗚呼!今何日乎?是我同志昔年起義廣州,驚天動地之日,又即我民國成立追念殊勛永定為紀念之日也。然則是日也,固四萬萬國民人人感想之日,豈獨人鳳一人已哉!然人之于是日也,不過膜拜英雄;人鳳之于是日也,則尤愴懷故舊?!蓖瑫r,他聯(lián)系現(xiàn)實,對破壞共和,危害民國的北洋政府給予猛烈的抨擊:“翻云覆雨,大亂相尋,權奸竊位,妖孽殃民,政客搗鬼,武人弄兵,國幾不國,誰與國存?嗚呼,吾人掘井,彼輩飲水而忘源;吾徒流血,彼輩攘利而爭權。同根共本,萁豆相煎,死者長已矣,生者將何以自全?”最后,譚人鳳堅定表示:“我慚力薄,冀借威靈,誓殲丑類,奠定共和?!盵2]275次日,即5月9日(農歷三月二十九日)為黃花崗起義7周年紀念日,上午8時,譚人鳳一早就來到黃花崗七十二烈士墓前吊祭,久久不忍離去,因賦七絕三首,以表示對烈士們的尊敬與思念:
黃花零落一荒崗,七二英雄作墓場。無限凄風無限恨,我來憑吊淚盈行。
黃花零落舊時崗,荒冢累累一鬼鄉(xiāng)。自得俠魂光土壤,幾多臭骨有余香。
痛惜羊城罹劫灰,英雄叢葬骨成堆。荒崗寂寞黃花冷,賴有知心話夜臺。[2]276
1919年春,譚人鳳的《革命詞評》(后經石廣權定名為《石叟牌詞》)撰寫完成,[6]在其中的第二十五至二十七組中,詳細記錄了黃花崗起義之始末,又給后人留下了一段黃花崗起義的信史。是年5月,偉大的五四運動爆發(fā)后,貧病交加的譚人鳳敏銳地看到了中國民主革命的“一線生機”,再一次發(fā)揚黃花崗革命精神,重振革命雄風,率先公開表態(tài),堅決支持北京大學生的愛國行動,嚴厲譴責北京政府鎮(zhèn)壓學生運動的暴行。五四運動取得初步勝利之后,譚人鳳又先后關注和支持廣東、天津等地的學生愛國運動,通過發(fā)表演講、電詰反動政府等有力行動,對兩地學生愛國運動給予了大力支持,為推動五四運動的深入發(fā)展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為中國民主革命事業(yè)再立殊功。[7]
綜上所述,我們不難看出,譚人鳳不僅是黃花崗起義的主要籌劃者和重要參與者,為起義的籌備和發(fā)動做出了積極的努力,而且還是黃花崗革命精神的宣傳者和踐行者,為建立和鞏固民主共和制度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參考文獻:
[1]劉泱泱.黃興集[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
[2]石芳勤.譚人鳳集[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
[3]中國社科院近代史所等.孫中山全集(第6卷)[M].北京:中華書局,2011.
[4]鄧江祁.譚人鳳佚詩選[J].(湖南)文史拾遺,2017,(2):68-69.
[5]大追悼會紀事[J].申報,1912-05-15.
[6]鄧江祁.《石叟牌詞》寫作時間新考[J].邵陽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16(1):7-10.
[7]鄧江祁.論譚人鳳對五四運動的重要貢獻[J].邵陽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16(2):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