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小是被湯水喂養(yǎng)大的,我們的腸胃,確切地說是我們的情性,離不開那碗湯。所需都是平常普通之物,一只搪烤砂鍋,圓而深,一個蜂窩爐或是煤球爐,適合于明火開鍋文火細熬,那蘊藏在或葷或藥材配料里的食物藥膳精華,在湯水里投胎轉(zhuǎn)世、濃香潤滑,三幾個小時后,只現(xiàn)質(zhì)地,而沒有形相了。
廚房在走廊的另一頭,我坐在大廳那張孤零零的太師椅上,亂翻書,老湯的香氣像一群舞姿翩翩的精靈,婀娜地舞動而來,飄飛的長袖旋動在屋子的各個角落,那香氣厚實、平和、殷勤而溫暖,彌漫著家的味道,讓人輕易就生出了戀戀不舍。夏天是陳皮西洋菜鴨腎湯、鯽魚甘菜湯,冬天要么是南北杏菜干湯、馬鈴薯紅蘿卜骨頭湯、霸王花五花肉湯;再好一點的葷湯,既以肉魚為主,又以黨參、鹿茸、章魚、海螺等海味干貨搭配。于是,四季日子的調(diào)適滋補,便五花八門、層出不窮了。明火、文火熬出來的老火靚湯,就這樣被鄭重其事地置放在餐飲的頭牌位置,尋常人家的大餐便飯,都離不了這碗湯。
年復(fù)一年,月復(fù)一月,餐飲的嗜好與習(xí)性就這樣養(yǎng)成了,是否有滿桌菜肴,似乎抵不過那碗好湯,不僅是提神開胃舒服順暢,更在于諸般滋味都在這細品慢咽中。無論大餐便飯,我真的在乎那碗湯,勞作了一整天,匆忙了一整天,好像就等那碗湯陪我放松怡然一番。
水養(yǎng)的人生,多半是通達放松的,亦多半是婉約自如的,夏天可以解暑熱,冬天可以潤干燥,對于腸胃,激濁揚清的功效更是不言而喻的。從飲食而延至情性,這老火靚湯也實在當(dāng)?shù)闷鹋e輕若重、于平淡處顯神奇了。
(節(jié)選自梁鳳蓮《流水茶緣》。題目為編者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