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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迅《野草》研究存在的三個問題

      2018-01-30 02:40:54李玉明
      山東社會科學 2018年11期
      關鍵詞:象征主義野草研究者

      李玉明

      (青島大學 文學院, 山東 青島 266071)

      本文嘗試以“問題意識”切入《野草》研究的內(nèi)面,力圖探討這一研究背后更內(nèi)在的比如在觀念層面和方法論層面上的問題,雖然這種考察只能以《野草》研究本身為基礎或出發(fā)點,然而并非關于《野草》研究歷史與現(xiàn)狀的描述,不是在“觀點層面”的整理和概括,所以在行文中較少涉及對具體論著的介紹和批評。*這方面可參見田建民等的相關研究。如,田建民、李美瓊:《〈野草〉研究史略》,田建民、賀瑩:《近年來〈野草〉的情感解讀與比較研究》《新世紀〈野草〉研究綜論》等;文學武:《地火依舊在奔突運行——論新時期的〈野草〉研究(1981—2001)》;崔紹懷以此為題獲國家社會科學基金立項并出版專著《多維視野中的〈野草〉研究概論》?!兑安荨费芯坎粌H之于魯迅研究,而且對于整個文學研究均有特殊性,這種特殊性尤其表現(xiàn)在,它總是對研究者的文學觀念和研究方法提出特別要求,拒絕局狹和單一,拒絕機械和割裂的生搬硬套,日本學者竹內(nèi)好在談到《野草》中的一首散文詩《聰明人和傻子和奴才》時曾說,“不過,我感覺到解釋這篇寓言恐怕需要解釋者在主觀上具備某種條件,而這條件是由作為閱讀對象的魯迅那一方面反過來規(guī)定著的”*[日]竹內(nèi)好:《近代的超克》,三聯(lián)書店2005年版,第205頁。。這也是《野草》研究歷來爭議巨大的原因之一,也因此,諸學者總是隔三岔五地對《野草》研究現(xiàn)狀發(fā)表看法,進行反思。*可參見孫玉石:《魯迅闡釋的空間與限度——以〈野草〉為例談魯迅研究方法的科學化問題》;孫郁:《〈野草〉研究的經(jīng)脈》;劉進才:《文本闡釋的有效性及其限度——近年來〈野草〉研究的偏至》;古大勇:《“過度闡釋”與“偏離魯迅”——對新時期“魯迅研究”的反思(二)》;汪衛(wèi)東:《“詩心”、客觀性與整體性: 〈野草〉研究反思兼及當下魯迅研究中存在的問題》;趙學勇:《新世紀以來〈野草〉比較研究的三種傾向》。

      在今天,《野草》成為魯迅研究的“重鎮(zhèn)”之一,這一格局的形成也經(jīng)歷了一個發(fā)展過程,如果從章衣萍轉(zhuǎn)述魯迅自稱的“《野草》哲學說”*章衣萍:《古廟雜談(五)》,《京報副刊》1925年3月31日。始,這一研究已近90年。田建民、李美瓊在《〈野草〉研究史略》一文中對此做了較深入的梳理與總結。除了傳統(tǒng)的思想藝術研究以外,80年代以后,從最初的引入心理學角度,到從人生哲學、生命意識、宗教等哲學層面展開《野草》研究,可謂不斷深入深化,此后,比較影響研究作為一個有力的維度得到研究者的青睞,隨著西方文化和文藝理論的介紹、更新,研究者不斷嘗試各種理論和方法,首先是存在主義學說(如彭小燕的研究),此后是比較文化學和原型理論在《野草》研究中的運用均有扎實的成果和創(chuàng)獲,這類嘗試不僅開拓了研究者的視野,而且使《野草》研究面貌為之一新。還有一個情況,就是《野草》研究一直沿襲了爭鳴的傳統(tǒng),比如新世紀前后,所謂婚戀情感維度研究泛濫,一批批評文章隨之出現(xiàn),李今、劉進才、裴春芳等的文章要求對《野草》研究的這一“過度闡釋”傾向保持警惕,尖銳批評*參見李今的《研究者的想象和敘事——讀〈魯迅:為愛情作證——破解《野草》世紀之謎〉想到的》、劉進才的《文本闡釋的有效性及其限度——近年來〈野草〉研究的偏至》、裴春芳的《“私密探典”的獨創(chuàng)與偏至》、王瑩整理的《〈野草〉能確證是愛情散文詩集嗎?》等。。在我看來,這類研究已經(jīng)不是“過度闡釋”等學術層面所可概括的,它將《野草》和魯迅研究徹底庸俗化,使之變成世俗層面的頗具刺激性的“小道消息”之類,早已不是“乏學理可陳”的問題了,因為它與學理無涉。此外,國外學者的《野草》研究從研究視角、方法到意識精神方面的考察均令人耳目一新,因為這方面成果的介紹,也出現(xiàn)了國外國內(nèi)互動的局面。國外《野草》研究的重鎮(zhèn)在日本,據(jù)我所接觸的,竹內(nèi)好無《野草》研究的專著,某一首散文詩的系統(tǒng)的解讀或論文也不多見,但是《野草》之于“竹內(nèi)魯迅”的形成不啻背景式的存在,毋寧說是它的基礎或根底;丸山昇、伊藤虎丸也屬于這種情況。片山智行、木山英雄、丸尾常喜等則有《野草》研究的專論,對這一研究國內(nèi)也有學者梳理、反思。*劉穎異:《日本的魯迅〈野草〉研究》,吉林大學2013年博士論文。以上述《野草》研究背景為基礎,我提出以下三個問題。

      一、以現(xiàn)實主義的社會學藝術原則解讀《野草》

      在早期《野草》研究中,發(fā)掘魯迅的戰(zhàn)斗性精神和現(xiàn)實性態(tài)度即成為《野草》研究的一大主題,這在聶紺弩、邵荃麟、馮雪峰的相關論文中均有體現(xiàn)。田建民、李美瓊在考察了邵荃麟《魯迅的〈野草〉》長文后,這樣評論道:文章把20世紀20年代沈雁冰(茅盾)提出的“不妥協(xié)”的戰(zhàn)斗精神和“嚴格地自己批評自己分析”明確為反封建的社會批判和靈魂的自我解剖。此文是新中國成立前站在馬克思主義社會發(fā)展學說的立場對《野草》進行系統(tǒng)研究的一篇有代表性的文章,為新中國成立后直至新時期的《野草》研究定下了基調(diào)。*田建民、李美瓊:《〈野草〉研究史略》,《河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2期。這是一種在意識形態(tài)統(tǒng)領下,著重于社會歷史批評的社會學化的研究模式,其要點在把《野草》看成對某種外在社會現(xiàn)實的反映,是魯迅戰(zhàn)斗精神的體現(xiàn),因而這種研究往往從魯迅的生平經(jīng)歷、斗爭實踐和其他文本中尋找材料,以為“佐證”,這實質(zhì)上向《野草》文本提出了現(xiàn)實主義的現(xiàn)實性、真實性和客觀性要求。而且即使在這一研究模式中,他們也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野草》神秘的象征氣息和陰冷的藝術氛圍,力圖加以解釋,但囿于現(xiàn)實主義“反映論”,他們只能在“事實層面”上把這種傾向視為魯迅在獲得馬克思主義之前的思想局限,在魯迅那里這是一時的而非主流的、正努力克服的東西。——這實質(zhì)上出現(xiàn)了兩個魯迅,即肢解了魯迅。到今天,幾乎沒有研究者不認為《野草》是象征主義的,但是在解讀的過程中,卻不能將象征主義一以貫之,而且往往因為對象征主義局狹而表面的理解,總是自覺不自覺回到現(xiàn)實主義的框架內(nèi),以現(xiàn)實主義的文學觀念和藝術原則來評判,似乎現(xiàn)實主義具有無形的修復力,這與通常說的把魯迅作為某種意識形態(tài)權威(如毛澤東思想)的“論據(jù)”等政治正確無甚關聯(lián)?!兑安荨费芯吭诙鄶?shù)情況下是這樣的,總是往某種既成的定性的意識形態(tài)比如革命敘事和文化批判敘事上靠攏,似乎有一種高度統(tǒng)一的、本質(zhì)性的“時代精神”,即使在新時期意識形態(tài)權威弱化的某些情況下,因為研究者自身的思維定式,《野草》往往淪為某些現(xiàn)實、歷史和思想權威的“注腳”或補充,《野草》本身的創(chuàng)造性和獨特性面貌越來越模糊了。這形成了《野草》研究的一個學術傳統(tǒng)或解讀系統(tǒng),就是以具體的現(xiàn)實事件、政治事件和歷史事件,甚或魯迅生平的個人事件與《野草》一一印證比照,在魯迅的文本中來回穿梭、檢索實證。有代表性的,比如進入《野草》研究甚早、取得豐碩成果的閔抗生先生的專著《地獄邊沿的小花——魯迅散文詩初探》及系列論文,往往采用穿梭于各文體之間的文本互證的方式,大量聯(lián)系魯迅的雜文,逐篇分析論證作品的主題,將《野草》看作某種客觀性的東西,是可以與現(xiàn)實生活“對號入座”的。這些個事件、文本與《野草》對照、考索、詮釋、發(fā)揮,追求一種客觀性和科學性的結果。這些被摘取、運用的事件往往能與文本一一對應起來,然而從另一個角度考察,事件與文本之間即使有關聯(lián)也往往是皮相的,這種客觀性和科學性還是流于表面化,陷入一種簡單機械的非科學性類比;而且,由于魯迅雜文具有時代的“感應的手足”的特點(魯迅語),要摘取這方面的材料是很豐富的,因為各研究者選用的材料不同,因而觀點也迥異,甚至互相抵牾,其結果是,《野草》內(nèi)在的規(guī)定性和自足性反而被拋棄了。王乾坤認為,這是一個階段以來人文研究的某種定式,“文學、哲學等人文領域的泛社會科學傾向,其突出的特點是思維模式的經(jīng)驗性和實用性”*王乾坤:《“我不過一個影”——兼論“避實就虛”讀〈野草〉》,《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07年第1期。。在常識的一般現(xiàn)實關系(經(jīng)驗)的層面描述《野草》,使《野草》有用,成為魯迅批判現(xiàn)實的“工具”,《野草》本身也隨之喪失。《野草》研究在今天很多方面有所突破,但是社會學化仍然是一個強大的解釋系統(tǒng)。原因很多,比如出于某種發(fā)揚魯迅戰(zhàn)斗精神的良好愿望——這一研究動機在今天已然成為魯迅研究的一個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主流論的影響,等等;主要的是,《野草》文本晦澀難懂和多義性、歧義性的特點,即文本內(nèi)在的詩體特點和藝術風格對于諸多研究者形成了某種陌生化障礙。然而,“與其說在作者的晦澀造成,不如說一個多世紀以來的社會學眼光遮蔽了讀者。它造成了一個大同小異的學術共同體(interpretive community)”*王乾坤:《“我不過一個影”——兼論“避實就虛”讀〈野草〉》,《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07年第1期。。

      這一研究模式,其極端的結果就是“情愛說”濫調(diào)的出現(xiàn)。第一,它號稱對“現(xiàn)實的哲學的”解讀不滿;第二,它要開辟一個所謂新的、即從“情感的和生命的維度”解讀《野草》,所謂另辟蹊徑、別開生面。但是,雖然與上述現(xiàn)實主義框架內(nèi)的社會學解讀在觀點上不同,甚至結論迥異,然而這貌似相反的兩種解讀維度在思維方法和基本事實的把握上卻呈現(xiàn)出一致性的傾向,只是在價值判斷上互相抵牾。即都把《野草》看作客觀的真實的,是可以置于某種現(xiàn)實關系中的,只不過現(xiàn)實主義視角取了一個現(xiàn)實性的維度,“情愛說”要突破它,反其道而行之,取了一個“個人化”/“私人化”的維度,將魯迅個人的生平、經(jīng)歷,捕風捉影,隨心所欲地硬套在《野草》和魯迅身上;其思維方式還是視《野草》為某種客觀外在“事物”的反映,索隱比照,在二者之間尋求某種對等或吻合,吻合不上,附會不了,就有什么鬼扯的魯迅使用了“障眼法”之說——“障眼法”說是所有現(xiàn)實主義社會學研究方法的最夸飾的注腳。于是乎,在這一解讀維度下,《野草》24首散文詩或全部或部分是“愛情詩”,魯迅儼然一個“情圣”。《死火》表面上看去,在整部《野草》中最像一首“情詩”,于是被他們用來大做文章?!八阑稹敝赶螋斞?,還是“我”暗示了魯迅,這些研究者之間就起了很大的沖突,互相抵牾。據(jù)說,魯迅與許廣平的愛情經(jīng)歷了相識、初戀、熱戀和同居四個階段,《野草》正好契合了這四個階段。又根據(jù)魯迅日記和《兩地書》,《死火》被“確定”在初戀階段。詩中有一個意象——“大石車”,據(jù)說指向?qū)︳斞傅摹皭矍椤闭f三道四、竊竊私語的封建觀念和封建勢力,是他們“碾死”了“我”(魯迅)。魯迅是一個那么在乎別人的竊竊私語和看法的人嗎?!30年代,“第三種人”的蘇汶因為左翼作家的批評而“不敢創(chuàng)作”,魯迅譏諷說,其對文學的“擁抱力”,“又何其弱呢?兩個愛人,有因為豫防將來的社會上的斥責而不敢擁抱的么?”——魯迅文學有一個特點:射向魯迅的箭,總是會反彈回來,射向研究者本人,此一例也。是否可以這樣說,這種論調(diào)也受到了光談個人、光談前期,不談革命的政治的、不談后期甚至貶低后期魯迅的思潮影響(如李天明受到李歐梵的影響)??傊@種框架下的《野草》解讀不僅魯迅的“戰(zhàn)斗精神”不能得以彰顯,所謂開掘魯迅的“心理深度”也成了空泛之論,所以這種研究背后的現(xiàn)實主義觀念也是局狹的、肢解的,本質(zhì)上是“反現(xiàn)實主義”/“現(xiàn)實主義庸俗化”的。

      二、對象征主義的無能為力

      現(xiàn)實主義框架內(nèi)的《野草》解讀,其重要貢獻之一就是厘清并構筑了一個巨大的關于魯迅寫作《野草》前后的創(chuàng)作背景,這方面的材料被深入挖掘。必須指出,研究者并非作為“背景”來看待的,借助于這種梳理他們力圖走進《野草》并對其闡釋,或干脆在他們看來這就是《野草》研究本身。然而,這仍然是外在的歷史層面的東西,還屬于《野草》的外部研究,不能因此進入《野草》文本。毋寧說,《野草》所顯現(xiàn)的魯迅的寫作姿態(tài),就是“避實就虛”,它是非現(xiàn)實或反現(xiàn)實的,也是非客觀非邏輯的,它自覺地力避現(xiàn)實主義的現(xiàn)實性客觀性,而采用了象征主義的隱喻和暗示,換言之,對于《野草》象征主義屬于本體論范疇的特征,是其內(nèi)在規(guī)定性和自足性的顯現(xiàn)?!兑安荨愤@一避實就虛的藝術面貌,除了“寫作動機”的知識性考據(jù)以外,我們無法將文本本身實證化和社會學化。*王乾坤:《“我不過一個影”——兼論“避實就虛”讀〈野草〉》,《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07年第1期。因此,《野草》拒絕現(xiàn)實主義藝術原則的解讀,因為它本身就偏離了。這并非故意的,而是因為我們習慣于現(xiàn)實主義,相應地,對象征主義則有些陌生與隔膜,表現(xiàn)于《野草》研究中就是我們對象征主義無能為力。

      如上述,幾乎沒有研究者不認為《野草》是象征主義的,并且認為《野草》傳達出魯迅某種彷徨苦悶的心緒。但是,這一觀點與其說是基于《野草》文本分析的結果,而毋寧說是結合魯迅生平經(jīng)歷,尤其參考了魯迅自述得出的一個結論或判斷。即:這一判斷并非完全從對《野草》的解讀中得出的,大多數(shù)情況下仍然屬于外加上的。有這樣的心緒或心境,不一定結出(創(chuàng)作)這樣的果實,不然,如何解釋出現(xiàn)于同一時期的《野草》《彷徨》和大量魯迅雜文之間的差異、現(xiàn)實主義與象征主義的差別。所以,解讀的落腳點是:《野草》中詩人這一心靈世界是如何呈現(xiàn)并揭示的?而并非套上一個籠統(tǒng)的“彷徨苦悶”即可隨意演繹的,其具體的情緒和精神的特征是什么,有哪些方面——例如,“陰冷”“死亡”“犧牲”“復仇”和“惡的力量”等等?而且,在我看來,就是析出這些“方面”還是顯得太大太空,因為更多的時候這些“方面”在文本中只是某種趨向或暗示,朦朧模糊,曖昧不明,而且大多數(shù)情況下還處于某種萌芽狀態(tài),甚至就是一閃而過的一個念頭,或轉(zhuǎn)瞬即逝的某種感覺——是的,《野草》最小的單元就是此起彼伏的某種感覺,是這諸種感覺糾纏在一起,處于神秘朦朧的左沖右突的“感覺狀態(tài)”,在《野草》中詩人所暗示(象征)并力圖傳達的就是這種“感覺狀態(tài)”。這種感覺狀態(tài)是混沌的、不清晰的,因而是無以名狀的,而要呈現(xiàn)之傳達之,詩人只能借助于某種變形的超驗的意象(比如夢境),將其暗示出來,這就是象征主義的隱喻或波德萊爾的“應和”。詩人無法將其邏輯地現(xiàn)實地“描寫”出來,而只能以此物“應和”彼物,即是一種“間接關系”?!兑安荨分味闲?,不是某個時刻的認知狀態(tài)或心理現(xiàn)象,這種象征主義本質(zhì)上是無法還原為現(xiàn)實的,因為它非日常認知經(jīng)驗。那么,研究者所要做的就是緊扣文本,從文本出發(fā),敏銳地捕捉這種超驗的感覺狀態(tài),并循著這一感覺,將其層層剖析并揭示出來。這種解讀就是象征主義的,也是契合文本的,它有效地避免了將《野草》與其他外在“事件”“對號入座”,以現(xiàn)實的現(xiàn)成的“事件”來套解《野草》的傾向,所謂坐實坐死,這不是客觀性和科學性(客觀性是研究對象自身的和固有的屬性),它只能造成《野草》的“支離破碎”,并進而肢解魯迅。

      “生命力受了壓抑而生的苦悶懊惱乃是文藝的根柢,而其表現(xiàn)法乃是廣義的象征主義”,即廚川白村所謂“苦悶的象征”*王世家、止庵:《苦悶的象征·引言》,載《魯迅著譯編年全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92頁。?!兑安荨肥巧⑽脑?,在詩的藝術形態(tài)上其基本單元是“意象”,從象征主義的角度看其基本單元也是意象,《野草》中的散文詩意象包含了從本義、引申義到隱喻義三個層面(有些意象缺少“引申義”的過渡),它們構成了一種層層遞進的、互相聯(lián)系的關系。這是象征主義最基本的藝術特征,然而索之《野草》研究,很少從此展開分析的,換言之,《野草》雖被冠以象征主義,卻并未被象征主義地對待。

      以《求乞者》為例加以分析。在諸多研究者看來,《求乞者》的主旨是:魯迅批判某種屈服于奴隸命運而向黑暗社會乞憐的人生態(tài)度,它由兩個意義相聯(lián)系的層次構成:(一) “孩子求乞”這一意象,流露出魯迅憎惡這種乞憐哀呼的、“怒其不爭”式的憤激情緒;(二) 而“我”的“求乞”,則顯示出魯迅不肯向黑暗冷漠的社會低頭的剛直倔強的心聲。結論是:《求乞者》是一種社會批判,雖然有陰冷甚或虛無的情緒,但是魯迅并未耽溺于悲觀主義或虛無主義。顯然,在這些研究者看來,《求乞者》文本的前半部分是揭露現(xiàn)實,而后半部分則“象征了”(指向了)魯迅。但是,如何象征的?又為什么不是虛無主義?《求乞者》的非虛無主義的具體內(nèi)涵是什么,又如何與其他散文詩如《墓碣文》《過客》《復仇》等《野草》諸篇的虛無主義區(qū)分開來(對于《野草》和魯迅而言,虛無主義不是什么“一方面”“另一方面”的二元論式的東西,在本體論的哲學意義上毋寧說它是魯迅意識特征的“根底”,是其全部或本身;所以,要求研究者具有整體性思維,不是將其割裂或為魯迅辯護,而是要辨析魯迅的“虛無主義面目”[存在]以及魯迅如何從虛無中走出?!@即是所謂《野草》在意蘊層面上的內(nèi)在規(guī)定性)?對于這些問題,似是而非,究竟什么是“象征主義”,還是一頭霧水?!拔摇迸c“兩個求乞的孩子”及其關系,構成了《求乞者》的第一個意象。孩子向“我”乞討,“我”的態(tài)度是煩膩、疑心、憎惡,是“不布施”,這是一種批判性態(tài)度和否定性評價。那么“求乞行為”揭示了什么呢?在本義上,這僅是(一類人的)一種消極的行為。而在引申義的層面,它指向某種生活情態(tài),顯現(xiàn)為(或一種)人的生存方式——“求乞式的生存方式”,指向人的或人類的存在狀態(tài)。這時候,引申義已然作為象征機制的有機組成部分而展開。而在隱喻義的層面上,這個意象的關鍵點是:“我”面對“孩子求乞”時的態(tài)度。因此,散文詩不是什么對于現(xiàn)實(孩子求乞)的外在批判,而是指向了詩人自身,它揭示的是詩人與現(xiàn)實之間的某種沖突和對立關系。這種沖突表明,“我”已經(jīng)從“賦予我的現(xiàn)實”中脫離了出來,這往往暗示著人的一種覺醒:“我”覺醒了,其標志是“我”獲得了先進(與落后相對)的思想和意識,被先進的思想“占有”,并在其指導下獲得了一個新的態(tài)度和立場——一種批判性的態(tài)度和立場,憑借著它,考察、審判曾經(jīng)“賦予我的現(xiàn)實”(孩子求乞——詩人眼中的“人”的某種當下生存狀態(tài)),于是,在這種審判中現(xiàn)實落后的一面被凸顯出來。所以,這個意象的隱喻義(象征著)指向一個覺醒的自我(“我”即詩人);而這個從現(xiàn)實中覺醒的自我,實質(zhì)上是一個先覺者的角色,因為與“現(xiàn)實”的差異、因為自身的先進,這個先覺者對現(xiàn)實作了那樣的“判斷”。這是《求乞者》第一層面(意象)的自我,他是一個從現(xiàn)實中覺醒的先覺者。

      研究者往往把象征主義混同于一般的象征手法,并且與古典的賦比興相聯(lián)系,使之變成一種表現(xiàn)手段,很多文章開展了這方面的比較研究,并且引述周作人的觀點以作說明,周作人認為所謂“象征”,就是古典的賦比興中的“興”,“用新的名詞來講或可以說是象征”,“這是外國的新潮流,也是中國的舊手法”*周作人:《〈揚鞭集〉序》,《語絲》第82期,1926年5月30日。,他是在表現(xiàn)手法這個層面加以運用的。因此有研究者認為周作人關于“興”與“象征”的聯(lián)系,不僅是對象征的誤讀,也是對“興”的誤解。至于作為創(chuàng)作方法層面上的象征主義,其更內(nèi)在的內(nèi)涵或特征是無法在這種研究中被辨析并揭示出來的,這在《野草》研究中屬于觀念上的錯位。通過上面對《求乞者》的解讀,我們發(fā)現(xiàn),這“三義”實乃三個層面,這樣,象征主義的多層次性特征被揭示出來;多層次性必然產(chǎn)生認識上的歧義,歧義性與多層次性是象征主義互相聯(lián)系的、合而為一的一個特征。此外,象征主義的多層次性特征還有一層內(nèi)涵?!肚笃蛘摺穼嵸|(zhì)上揭示了處在三個不同層面的自我(存在):第一個意象暗示了一個先覺者的自我。第二個意象是“我”也成了一個“求乞者”,顯然,這個求乞者暗示了一個現(xiàn)實生存者的自我,一個深深地陷在現(xiàn)實中、被歷史和現(xiàn)實所塑造所束縛(被贈予)的一個人。這是第二個層面的自我。對這一現(xiàn)實生存者身份的不滿,反抗這一角色及其生存狀態(tài)(當下),于是出現(xiàn)了第三個層面的自我——一個挑戰(zhàn)者的自我。這是不甘于“求乞者”(生存者)地位,“我”反抗這一“求乞者”身份所“得到”的結果,即暗示著在反抗中把握到了自我(存在)的實有,并走向了對于個體生命的肯定。這也是象征主義多層次性特征的表現(xiàn)形式。這三個自我是互相聯(lián)系的,它是一個心靈世界爆裂了(后)的產(chǎn)物,是這一靈魂審視自身的結果,所以這三個不同層面的自我共同指向了一個完整的靈魂——他發(fā)現(xiàn)了自我的不同面目,即自我的不同的存在狀態(tài),是對“存在”的不同角色及其歸宿的究詰。這樣,又抽繹出象征主義的另一個特征:整體性特征。上面提及的,混沌的無以名狀的感覺或感覺狀態(tài),既是一種感覺性特征,也是一種整體性特征,所以整體性是象征主義的第一個特征。也就是說,象征主義是一個“結構”,象征主義文本因其自身的感覺性、整體性、多層次性(歧義性)特點,從來都是一個“結構”——一個具有層次性特征的結構。在《求乞者》中,它體現(xiàn)為三個不同層面上的自我,因為處在同一結構中,因此三個不同層面的自我又形成一個“張力”:消解,顛覆;構成,均衡;再消解,再顛覆,是一個矛盾、沖突和對立的結構,互為關系又互相否定,互相依存又互相轉(zhuǎn)化,總是處在某種運動和變化當中,總是處在某種可能性當中。象征主義還有其他諸多特征,諸如神秘性、超驗性(即非現(xiàn)實性)、非理性(即情緒化),不同特征之間也是互相依存的,從上面的分析可以見出,整體性與多層次性是一種辯證統(tǒng)一關系。也就是說,借助于《野草》至少可以梳理象征主義互相聯(lián)系的以上幾個方面的特征,即“《野草》的象征主義”,以與“魯迅的虛無主義”相呼應。

      三、缺乏整體性思維和整體性視野

      整體性觀念、整體性思維和整體性視野的缺失,是《野草》研究中的一個突出傾向。2014年,汪衛(wèi)東的專著《探尋“詩心”:〈野草〉整體研究》出版,受到學界關注,“與以往研究的不同之處,在于其不是孤立的文本透視,而是對魯迅思維方式與詞語方式的探索。汪衛(wèi)東從具體文本出發(fā),描述作為戰(zhàn)士與思想者的魯迅的內(nèi)心變化過程。前后期有所照應,連帶著雜文、小說、譯文,可謂對魯迅思想與詩學的全景透視”*孫郁:《序二:在詞語的迷宮里》,載汪衛(wèi)東:《探尋“詩心”:〈野草〉整體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自1982年孫玉石先生的《〈野草〉研究》出版,《野草》研究即開始了體系化的系統(tǒng)研究的嘗試,汪衛(wèi)東沿此全面展開對《野草》的整體性考察,它表明《野草》研究的整體性視野已然成為研究者的自覺。但是,是否完全貫徹了呢?

      (一)缺乏對具體文本的整體性特征的把握

      一部《野草》呈現(xiàn)了作為個體生命的魯迅其完整的心靈世界,而其中每一首散文詩又是一個完整的“小宇宙”,是這一靈魂的不同形態(tài),是一個完整的心靈爆裂為(飛向)四面八方的“碎片”;而《野草》的寫作是詩人企圖把這些“碎片”重新組合,并在更高的層次上重鑄而成一個新的完整的靈魂(存在)。我認為,我們的研究尚無法重現(xiàn)這些“碎片”,因而尚無法接近這一靈魂的內(nèi)部并將其整體性地“矗立”起來,而總是在外圍轉(zhuǎn)悠,因為“無言以對”,只好求助于外在的事件之類比附《野草》,其結果是《野草》文本只能更碎片化了?!兑安荨费芯坑幸粋€特殊的狀況:在關于魯迅小說和思想等其他方面的研究中,《野草》往往起著一個“論據(jù)”的論證作用被反復引用、闡釋,這種泛泛的闡釋似乎是“正確”/“準確”的,且大同小異(諸如《野草》的絕望啊、孤獨啊,等等),然而一涉及《野草》具體的文本尤其是意象則往往顯得不得要領、不能深入,至于其中某些關鍵詩句的解讀更是似是而非,失掉了具體性、準確性,這在一些魯迅研究名家那里也是如此。為什么出現(xiàn)這種情況?其中對具體的意象與文本的整體性傾向之間關系的把握造成割裂,是一個原因。《求乞者》的整體性是什么?除上面剖析的整體性特征外,它同時還揭示出一個完整的“人的觀念”,是對“人”的復雜性、豐富性、當下性的審視。它是如何被詩人揭示出來的呢?在詩中憑借象征主義所具有的整體性、抽象性的藝術表達能力,詩人揭示了自我的至少三個互相依存的層面,并由此三個層面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結構”(存在),而在其內(nèi)面所顯現(xiàn)的是對于“人”的理解,一個關于“人”的整體性觀念——一個關于“存在”的魯迅式詰問。

      (二)缺乏關于象征主義的整體性理解

      具體到《野草》研究,應該解決兩個方面的問題:一是借助于文本細讀,辨析《野草》象征主義的具體形態(tài)和基本傾向。通過這一研究,充實、豐富我們關于象征主義的認識和觀念。換言之,不能如很多研究者所做的那樣,用一個現(xiàn)成的象征主義理論硬套《野草》,削足適履,而是從文本解讀中析出《野草》的象征主義及其面貌,作為一種特殊形態(tài)的象征主義其具體特征是什么?又在哪些方面加深了我們對世界范圍內(nèi)的象征主義的認識,即為文藝學中的象征主義做了哪些開拓?等等。這仍然要求從文本本身出發(fā),把握文本具體而內(nèi)在的規(guī)定性。二是在世界文學的視域下,考察《野草》與其他象征主義的關系。象征主義也有其具體而特殊的形態(tài)。象征主義作為一個創(chuàng)作方法,總是與作家的世界觀和人生觀相聯(lián)系,尤其體現(xiàn)的是詩人對于宇宙和生命的整體性感受和探索,所以同為象征主義,其對現(xiàn)實、世界、生命和人生的感受、把握是不同的,即關于“存在之思”這一整體性問題的把握是繁復多樣的,這一情況表明象征主義既是具體的,也是多樣性的;但是,將這種感受以某種感覺性的變形的超驗的方式揭示、傳達出來,則又是象征主義的共同點——雖然在意象形態(tài)的具體呈現(xiàn)上同樣是千姿百態(tài):有些追求純粹的象征主義;有些則是夾雜了現(xiàn)實性的象征主義,如勃洛克的《十二個》,等等。目前這種比較研究仍然是重要選題,研究文章有一些,如關于《野草》與波德萊爾等法國象征主義的研究,廚川白村《苦悶的象征》與《野草》的影響研究,《野草》與屠格涅夫、夏目漱石的研究等等,大大豐富了我們對于《野草》和魯迅的認識。然而這些研究還有不足,即往往缺乏整體性的視野,缺少對二者內(nèi)在聯(lián)系的把握,大多陷入機械的類比。

      (三)缺乏從“形成魯迅”這一整體性角度的考察

      因為魯迅文本之間的互文性特征,《野草》在魯迅的“精神結構”及其思想轉(zhuǎn)變中地位特殊。這方面的研究要求研究者必須從整體性角度加以把握,既對《野草》有一個基本定位,又要在一種辨證聯(lián)系中考察它與其他文體類型之間的文本關系,尤其要考察它在魯迅思想從前期到后期的轉(zhuǎn)變過程中,以及在整個精神結構中所發(fā)揮的作用。已有的成果不多,總給人一種游離之感,談魯迅思想,《野草》扮演著一個“舉例說”的佐證角色,而實質(zhì)上它就是“魯迅思想”的內(nèi)核。在魯迅與中外各種精神遺產(chǎn)的復雜關聯(lián)的整體性視野中考察《野草》,也是一個重大課題,相關題目有《野草》與佛教、《野草》(魯迅)與尼采等等,這類課題饒有興味,已有的研究大多仍然避免不了淺嘗輒止、流于表面的傾向?!兑安荨肥囚斞浮翱辞遄约骸薄⒄{(diào)整自己的產(chǎn)物,最充分地詮釋了作為一個個體生命的魯迅的“掙扎”,在魯迅這一極具個人性的掙扎中同時又體現(xiàn)著中華民族生存與發(fā)展的痛苦面影,及其尋求振撥突破的艱難之路。正是借助于魯迅這一“媒介”,我們得以諦聽歷史車輪滾滾向前的轟鳴,正如竹內(nèi)好所言,“近代中國,不經(jīng)過魯迅這樣一個否定的媒介者,是不可能在自身的傳統(tǒng)中實行自我變革的。新的價值不是從外部附加進來的,而是作為舊的價值的更新而產(chǎn)生的,在這個過程中,是要付出某種犧牲的;而背負這犧牲于一身的,是魯迅”*竹內(nèi)好:《近代的超克》,孫歌編,李冬木、趙京華、孫歌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5年,第151頁。。這又是一個近代史和“東亞”的整體性視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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