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忠良
有一次,一位地球物理學家做關于“地球內部物理”的科普講座。講完后,聽眾中一位大媽站起來和藹地說,“孩子,你講的問題太‘深了”。的確,深度2900千米左右的“核幔邊界”,深度670千米左右的深源地震,深度200千米左右的“軟流圈”,對于我們的日常生活來說,的確是“深”了一些。但一個不可不知的事實是,這些看上去很“深”的東西,恰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
從地面算起2900千米深度以下,據(jù)推測是液態(tài)的地球外核。正是在這個液態(tài)外核中,通過電磁流體的某種流動形成了“地球發(fā)電機”,形成了我們身邊的地磁場。地磁場可是我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東西,它作為一個屏障,保護我們不與來自太陽和太空的輻射進行致命的直接接觸;它作為一個指南,給航空、航海(當然也包括導彈飛行)提供了方向:它作為一種“指示信號”,使地球物理學家可以通過微小的“地磁異?!闭业降叵碌牡V產(chǎn)。
因此,如同我們腳下的國土,需要我們精細地畫出它的行政區(qū)劃圖、地形圖、交通圖、人口分布圖……,我們國土上的地磁場、重力場……,尤其是它們的變化,也需要通過精密的測量,進行系統(tǒng)性的標繪。其實,在全球化時代,只關注自己的國土是不夠的。對中國這樣一個正在由“大”變“強”、前所未有地接近世界舞臺中心的大國,就更不能只關心自己的腳下了。而即使是在我們自己的腳下,也還有很多需要認真對待的問題——對,我想說的就是地震。
地震的分布,在空間上是有規(guī)律的,地球物理探測是揭示這種規(guī)律的重要手段。地震的發(fā)生,在比較長的時間尺度上,例如在百年尺度上、在十年尺度上、在年尺度上,也有很多科學認識:現(xiàn)在,百年尺度的地震危險性評估,可以服務于防災;十年尺度的地震危險性評估,可以服務于備災;年尺度的地震危險性評估,可以服務于減災;地震發(fā)生后的災害評估,則直接服務于救災。比年尺度更短的時問尺度上的地震的規(guī)律性,現(xiàn)在的科學認識還很不夠。地球物理是向這一世界性科學難題發(fā)起沖擊的“主力部隊”之一。
從地震的震源所輻射出地震波,在穿過地球內部的過程中,也把地球內部結構的信息帶給我們。如同鋼琴調音師通過傾聽音調來尋找鋼琴中的瑕疵,地震學家可以通過分析和研究地震的記求來推測地球內部的結構。在2900千米深度以下可能是“液態(tài)地核”的推測,“液態(tài)地核”中還可能存在一個固態(tài)的“地球內核”的推測,以及地球的內核可能與地球木體具有不同的自轉速度的推測,都主要來自對地震信號的分析。另一方面,地震信號的分析技術,在地下核試驗的檢測和識別中又具有獨特的價值,為監(jiān)測禁核試條約的履約而產(chǎn)生的(類似于“法醫(yī)學”的)“法證地震學”,在國際政治中發(fā)揮著不可取代的作用。
這里特別強調一下基礎研究。汶川地震的抗震救災中,我們對地球物理基礎研究的意義有了更深刻、更直接、也更痛切的認識。地震之前,一些長期從事的基礎研究,并不被廣泛地了解和認可,“有什么用處”是經(jīng)常提出的問題。但恰恰是那些看上去“似乎沒什么用”的基礎研究,在抗震救災的關鍵時刻,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其實,這種教訓在其他領域也有很多。任何突破性的東西,都需要長期努力,而且必須以大量的探索和積累作為必要的成本,否則,也就不能稱其為“創(chuàng)新”了。這是科技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違背了這一規(guī)律,就要受到懲罰。在汶川地震的抗震救災中,比前面“無意插柳”更具教育意義的是那些在工作中“卡脖子”的事情,恰恰是那些平時很多人認為“似乎還看不出多少創(chuàng)新性”的“坐冷板凳”的基礎性工作。
因此,地球物理,與我們十分關切的能源、資源、環(huán)境、減災、國防、安全,都有密切的關系;地球物理科技產(chǎn)品,在提供科技信息服務、社會安全服務、民生服務、國防和外交服務方面,具有重要的作用。地球物理科技的一個重要的發(fā)展議程是,一方面,要緊緊地將核心技術掌握在自己手中,形成與國家地位相稱的自主創(chuàng)新能力,并為全國地球物理科技的發(fā)展提供平臺和共享資源;另一方面,要關注和發(fā)展下一代關鍵技術,占據(jù)地球物理科技發(fā)展的“制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