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平
【摘 要】歷史文化由于距當今時代較為久遠,容易成為新聞報道的盲區(qū)。本文結合《遼寧日報》2015年初開始的改版實踐,以沈陽故宮系列報道為突破口,通過追蹤文物考古研究的最新成果,捕捉沈陽故宮中發(fā)生過的、具有地方民族特征的生動故事,以及緊扣當今時代生活,探尋沈陽故宮歷史上發(fā)生的可供當今社會借鑒的往事,以大量實據(jù)論證了只要緊貼大眾的文化需要,在歷史文化中同樣可以挖掘到具有時代特征、受到大眾歡迎的新聞報道。
【關鍵詞】歷史文化 沈陽故宮 新聞發(fā)現(xiàn)
對于歷史與新聞的關系,人們常用“新聞是明天的歷史,歷史是昨天的新聞”來表述,試圖以此來定位歷史與新聞的關系。然而仔細推敲起來,發(fā)展僅有數(shù)百年的現(xiàn)代新聞事業(yè),實在是無法完全承接記錄歷史的重任,更何況因為新聞呈現(xiàn)目的和手段的局限,即使在文字和音像資料日益豐富的信息時代,也并不能完全將每時每刻發(fā)生的千差萬別的事件一一記錄在案。
由此我們可以推知,許許多多歷史上發(fā)生過的,當時為人們所熟知的事件,因為文字記錄手段的有限,或者不為當時的記錄者所重視,最終湮沒于史海。那么,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當中或是具有傳奇色彩,或是后來者面對自己當下的問題,欲從古人那里尋求問題的解決經(jīng)驗,這些事件便又具有新時代的新聞價值。從歷史長河中發(fā)現(xiàn)這些事件,呈現(xiàn)給現(xiàn)代的受眾,便可以成為很好的新聞。
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本人開始關注沈陽故宮。那是去年,沈陽故宮放出消息,他們要開放一個塵封多年的樓閣——敬典閣,多數(shù)新聞媒體礙于情面,給出了百字左右的消息。
出于好奇,本人找到專家研究了一番,專家態(tài)度頗為含糊:這就是個過去存放皇家家譜的地方,不要說現(xiàn)在,過去幾百年進去的人都有數(shù)。言外之意,沒有什么好說的。
皇家的家譜有個官稱,叫玉牒,能夠親眼見到的人少,意味著神秘。那么好吧,我就來為大家解解密吧。誰知道這么簡單的開始,竟然在沈陽故宮采寫了兩年時間,完成通訊報道26篇,而且至今意猶未盡,報道被各大媒體如人民網(wǎng)、新華網(wǎng)、新浪、搜狐等紛紛轉載。
之所以如此,當然首先歸功于始自2015年初的《遼寧日報》改版。這次改版強調了文化報道的重要性,在頂層設計上給予了足夠的重視,專門開辟了版面,給足了人力和空間。其中的《發(fā)現(xiàn)》版立足現(xiàn)在,回眸歷史,要求記者著意去發(fā)現(xiàn)那些鮮為人知的歷史故事。同時,沈陽故宮在四百多年前確是有鮮活的人在那里生活過,而且在幾十年間創(chuàng)造了由偏僻弱小民族迅速一統(tǒng)中原的歷史奇跡,其發(fā)展史有很多值得后世研究之處。
回過頭看這組包括7篇頭題、兩塊整版、近9萬字的系列報道,之所以能夠這么一直連續(xù)不斷地就一個建筑群寫下去,并且全部被報社評為A稿,體現(xiàn)了遼寧日報編輯部給予的高度重視和鼓勵,同時,其中的確脈動著一些新聞的內在規(guī)律。本人覺得這組系列報道從新聞研究角度觀察,其可總結之處就在于,采寫歷史文化過程中,能夠在現(xiàn)實當中確定報道坐標,從而在當代受眾中引起共鳴?,F(xiàn)從三個方面加以梳理。
一、追蹤歷史研究的最新成果
沈陽故宮為人們所熟知,甚至在沈陽民間有這樣的說法,沈陽故宮就是小故宮,去北京看過,這里就不用看了。
介入沈陽故宮報道之初,本人也有這樣的擔心,能采寫出有價值的東西嗎?
當然與省內有關專家深入交流之后,這種顧慮被徹底打消,原因在于沈陽故宮所傳承的文化與北京故宮完全不同,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中的另一支脈。人們對于沈陽故宮存在的種種誤讀,恰恰是在傳統(tǒng)文化宣傳方面的薄弱造成的。
本人經(jīng)過調查發(fā)現(xiàn),沈陽故宮博物院有相當強的科研力量,對于這里的文物研究并沒有停滯不前。他們結合清王朝早期的歷史,對這座古建筑群的發(fā)展進行深入研究,對一些前沿性問題進行大膽探索,而且取得了很多成果。
本人報道沈陽故宮時,特別注意這一動向,比如沈陽故宮博物院副院長李聲能長期致力于皇太極時期的“飛龍閣”原址的研究,取得重要突破,本人采寫了《古建筑專家確定沈陽故宮“龍樓”的位置》。
遼寧省檔案館精通滿語的清朝檔案研究專家張虹針對歷史界中爭議較大的“鳳凰樓”和“翔鳳樓”是一座建筑,還是另有其他樓閣的問題,結合滿文檔案研究,通過比對大量滿、漢文獻,得出權威結論。漢語記載上鳳凰樓名字的差異,主要原因是當年滿文翻譯上的差別,據(jù)此采寫了《鳳凰樓就是翔鳳樓》。
此外,沈陽故宮博物院研究室主任王艷春從清王朝的史料中,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女真祖先傳說的文字記載史料。據(jù)此,我采寫了《滿族起源傳說的母本找到了》等等。
這些發(fā)現(xiàn)類新聞還在編輯部制作階段,就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受到好評。
二、跳出歷史研究的框架捕捉生動史實
當然沈陽故宮系列報道并不是一帆風順的。采寫之初,清前史專家、沈陽故宮博物院研究員佟悅就提醒過:在我們這里,都是歷史,沒有新聞。
什么原因呢?除了少數(shù)科研成果,沈陽故宮發(fā)生過的往事在史家那里已經(jīng)爛熟于胸。研究歷史,他們有自己的原則和規(guī)范,要求嚴謹和準確,來不得故事性的演繹。因此不少記者抱著聽故事的想法采訪時,經(jīng)常會碰到一鼻子灰。
為了深入了解清前史,本人找來《清實錄》等大量史籍,并將其中重要事件進行圈點,帶著疑問去請教專家,這樣一來,采訪由專家講歷史課,變?yōu)橹攸c答疑,效果很好。
這方面的典型報道便是《沈陽故宮崇政殿曾并列4榻》,這段歷史清史專家都了如指掌,但是人們現(xiàn)在看到沈陽故宮的金鑾殿,只有當中那一把皇帝坐的龍椅,根本看不到這里四百多年前的樣子。
抓住這一節(jié)點后,本人與清史專家就個人在史料閱讀中出現(xiàn)的疑問逐一進行探討,專家們也認為在清史當中,這段歷史有很曲折的故事情節(jié)和較強的趣味性,這樣的交流有的時候往往一談就是一天,因此形成報道后,文字較為鮮活生動。于是一發(fā)不可收拾,將沈陽故宮崇政殿坐椅的變化經(jīng)過逐一道來,又完成了5篇報道,基于史料,結合沈陽故宮文物全面展示了清王朝初期政權的風云變幻。
受專家提示,記者又采寫了《沈陽故宮大政殿僅一年半建成》,由當年女真人的建都習慣入手,全面揭開當年女真人匆忙遷都沈陽的迷霧。
在翻閱史料過程中,本人注意到在《清實錄》中,對于當時清王朝皇帝的出獵記載非常詳細,特別是捕獵的過程、捕獲的獵物。
出于好奇,本人與有關清史專家進行交流,發(fā)現(xiàn)在清史研究當中,還沒有專門的清王朝皇帝捕獵行為發(fā)展演變的研究成果,在專家的指導下,本人一頭扎進了清史文獻當中,從清王朝創(chuàng)建者努爾哈赤的《實錄》開始,一冊冊地翻看下去,越往后,清王朝皇帝留下的文字資料越多,翻看起來越難。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也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那就是越往后,清王朝的皇帝直接捕獵的記錄越少。
發(fā)現(xiàn)這一問題之后,再與專家交流,我們把目標縮小,直接將研究對象鎖定在清王朝皇帝獵虎的記錄上,這一下問題就看得更加清楚了。清初的皇帝去獵虎不僅僅是為了玩,還是為了生存,具有代表性的是努爾哈赤和皇太極。
接下來的皇帝獵虎是為了彰顯武力,或者為民除害,代表者是康熙和乾隆。至于到了道光之后,不僅參與圍獵的次數(shù)少得可憐,而且再也沒有獵虎的記錄了。
這樣與沈陽故宮獨特的布局結合起來,原來,清王朝的創(chuàng)建者們最擔心的是自己的子孫們像前代王朝的末代那樣,丟掉本民族尚武好勇的傳統(tǒng),然而歷史的輪回卻再一次無情地重演。這樣,歷時月余時間完成了報道《沈陽故宮布局暗藏深意——清朝皇帝緣何頻頻“親射虎”》,報道刊出后,轉載的網(wǎng)站非常之多。
如果說采寫皇太極時期的權力爭奪還在歷史研究框架內的話,關于清王朝皇帝打虎行為演變的歷史觀察與思考則是完全跳出既有的歷史研究成果,獨自踏出了一條新路。
三、緊密貼近當代讀者的生活現(xiàn)實
古為今用,其實說到底,我們采寫歷史文化新聞是為了給當代受眾看,期望對其有所啟發(fā)。在采訪沈陽故宮系列報道中,除了采寫那些新奇發(fā)現(xiàn),或者傳奇事件,本人注意到這個偏居在東北的游獵民族,之所以能夠迅速崛起,也有很多值得現(xiàn)代人思考和學習的地方。
對于沈陽故宮鳳凰樓,游客多數(shù)將其當作一個玩樂的建筑,游玩時想著當年的皇帝如何會玩,蓋起這么高的一座樓來觀風景方面。
本人采訪后才知道,平地起樓是女真人的建筑傳統(tǒng),反映這個民族當初特別機警的特征。其在清初時期,更主要的作用是警戒。
在皇太極時期,這里的二樓還開設了大講堂,定期由女真人的博士給皇室貴族們講治國理政的知識?;诖?,本人采寫了《鳳凰樓曾是皇家大講堂》,全面介紹了大講堂當年的情況以及皇太極當初發(fā)表的,在史上非常有名的演講。演講中,他要求子孫保持好尚武好勇的傳統(tǒng),防止沾染當時明王朝腐敗沒落的習氣等。
2016年春節(jié)前后,根據(jù)編輯部的有關安排,本人特意與清史專家探討了進入沈陽故宮的女真人當時近乎嚴苛的治貪法令。
當初這個剛剛由原始部落發(fā)展起來的民族,在人際關系上仍然保持著天真和淳樸,對于當時明王朝的士民動不動就請客送禮很不理解,而且厭惡,其頭領更是深深憂慮自己的族人受到影響,因此對貪腐行為一直治以重罪。根據(jù)史料和專家訪談,本人先后完成了《努爾哈赤力倡儉樸多次謝絕貢品》《皇太極不收讓人玩物喪志的貢品》和《努爾哈赤治貪,不退贓就殺頭》等報道。
這些報道中展示的史實,有的是當代人們無法想象的。當初靠搶奪起家的女真首領,對于歸屬過來的部落都是收的禮物少,回的禮物多,而且很多時候是只送禮物,不收禮物。對于當時女真政權內部發(fā)生的貪腐行為,實行的是全民舉報制度,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集體論罪,最嚴厲的時期,請客吃飯的和被請者一同定罪,全部砍頭,與當時統(tǒng)治中原的腐敗昏庸的明王朝形成鮮明對比。
此外,結合抗日戰(zhàn)爭相關報道,本人采寫了《崇謨閣內竟然被日本人加裝了暗房》,這篇揭露日本侵略罪行的報道被人民網(wǎng)、新華網(wǎng)、新浪、搜狐等數(shù)十家網(wǎng)站轉載。
采寫沈陽故宮相關的歷史文化新聞這兩年多時間,不僅本人新聞成果收獲頗豐,對于歷史事件的新聞價值也有了一個新的認識。作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沈陽故宮承載了女真民族勃興的歷史,這固然是一筆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值得深入挖掘,但是同時也應該看到,同樣在我們的身邊,還存在著大量的歷史文化載體,包括歷史文物、重要古籍文獻。僅僅在遼寧省檔案館,就還有大量各種語言的古籍資料等待著去搶救、整理,當中必有我們這個時代受眾需要的過去鮮為人知的信息和事件。只要我們遵循新聞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精心組織,深入研究,可以展望,必將會收獲更多更豐富的成果。
(作者單位:遼寧日報)